(5)
生活可以是美味的,每个日子都像一桌菜摆在自己面前,客观地说没有做得不好的菜,只有吃的人胃口好不好,反正水白是这样想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即使糟糕透顶的事情,水白也能在沮丧之余,找到可享受的一面。
每天还是照常上班下班,太阳偏东也好,偏西也好,人还是一样的过下去。有时候水白怀疑自己是可以长命百岁的,每天这样的过活,感觉日子似乎无限漫长。
一日无聊,水白翻开电话本要给一个老朋友打电话。那边电话接起来了,却不是老朋友的声音,水白就说了老朋友的名字,问在不在。电话那边的女人噗哧一声笑了,说:“水白,你竟听不出我的声音?”很有责怪的意思。
水白愣半天,感觉声音是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是哪个人。那边那声音又说:“你难道不知道我会等你电话么?”水白支吾着,模模糊糊说:“我这不就给你打么?”那边那声音说:“你还有一样东西在我这呢?你要不要拿回去?”
说到这水白才明白过来,对方是青青。可是也奇怪,明明拨的是老朋友的电话。水白感觉自己真是糊涂了。
水白问:“我又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水白那天本来就没带什么,还能什么东西呢?
青青说:“你来了就知道了,你若方便,就到我家来,不方便,我抽空给你送过去。”然后就说了自己的地址,水白一听竟然跟自己住得还很近,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吧。
青青又说:“有好一段日子了吧,要不过来坐坐。”
水白觉得不好意思拒绝,尤其刚才还说到“难道不知道我会等你电话”,水白感觉着自己已经欠了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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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个星期六晚上,水白先到花店买了三枝玫瑰。想不出该买什么花,而且对于青青,好像送玫瑰也是最合适的。水白只是本能地这样觉得,然后也就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青青穿着粉红色的睡衣出来开门。水白一见面就说:“这么早就准备上床啊?”
青青笑笑说:“习惯了洗完澡就上床的,也喜欢晚上只穿睡衣,不喜欢穿白天穿的衣服。”
水白很是腼腆地把手中的三枝玫瑰送到青青目前。青青眼中露出欣喜之色,然后就在水白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水白真是没想到会这样,心跳加速,脸是肯定红得发紫了,整个人感觉刚从高温地带回来。青青倒显得一切如常,领着水白就进卧室。
水白站在卧室门口,竟呆住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放在屋子的正中心。没有灯,只有蜡烛,一根根站在床的四围。床罩、被子、枕头都是粉红色,在跳动的烛光下,床本身就是一个年少的姑娘,因为什么独自羞红了脸。
青青拉拉水白的衣袖说:“怎么,不好意思进么?”
水白看看青青,又看看房间,说:“你这张床不用人睡都是好看的。”
青青笑了,说:“真是傻子才会说这样的话。床自然要有人睡才是床,正如女人要有人爱才是女人。”
水白问:“艾子睡了么?”
青青说:“她上寄宿学校的,难得回来。倒也清净。”
水白还想问她的丈夫,又觉得问不出口。
(6)
青青素性拉了水白的手,小心地领着她绕过蜡烛,坐到床上,水白也顺从地坐下。不知道该如何,眼睛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青青说:“有你坐我床上,我感觉着我这些蜡烛,还有我这张床都完整了些。”
水白闷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害怕的不是将会发生的事,而是青青所说的话,还有她言语的温柔。那种温柔是水白从没风闻过的,但又十分能体会这种温柔,而且还是往心里去体会。
水白的手是被青青握着的,也是一样温柔地相握,水白努力着不去体会。可是越不去体会,越是感觉到自己是被一个女人握在了手心。
青青说:“给你看看你的东西吧。”说完一只手揭开被子。水白一看,是自己的一件衬衣压在被子底下,就是那天爬山的时候因为热脱下的,竟然一直都没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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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白不想还好,一想又难免心惊肉跳。这女人竟然把自己的衣服放在被窝里亲近。水白说:“一件破衣服,你怎么没有把它扔了。我自己早都忘了。”
青青说:“衣物跟人亲近多了,也会带着人的习性。相信么?我就从你的衣服里知道了很多关于你的信息。你把这件衣服拿回去,也一定能从中获得我的很多东西。我可是跟它耳鬓厮磨了近一个月啊。”
水白听她这么说,又感觉自己多疑,只是不知这女人有什么样的怪癖。
青青说:“你害羞的时候倒是蛮可爱的,我就喜欢看你害羞的样子。”说完又用嘴唇轻轻去啄水白的脸颊。
水白的身体是僵硬的,可是那被亲吻的脸是幸福地红着的。水白甚至感到了自己心的颤抖,那颤抖首先在十根手指体现出来。青青自然是感觉到了,用自己的手轻轻抚摸水白的手。
两个人坐着半晌没说话。青青看着蜡烛,水白也看着蜡烛。等水白抬头看青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跟青青竟然看着同一根蜡烛。
水白不知道青青在想什么,她的脸是宁静的,应该是很专注地在想一件事情,而且这事情跟水白是肯定没有关系的。但就算没有关系又如何。两个陌生女人坐在一张床上,一个还握住另一个的手,从别人的眼睛看来,应该是很美的,也是温馨的。水白不知道这算不算幸福。
水白也沉入自己心事的时候,青青说话了。青青说:“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是青青第一次叫水白叫得这么亲近。不过水白也没觉得什么,很自然,当然也很舒畅。
青青说:“有两个人,一个自南往北行,另一个自西往东行。两个人在路上相遇了。自南的那个问另一个说:‘你知道往东怎么行么?’自西的就告诉他哪面是东,然后也问自南的:‘你知道往北怎么行么?”自南地也一样告诉了他怎么往北行。然后两个人,一个左转,一个右转,继续前行。”
水白说:“这不就是两只手的交叉和分离么?”然后自己的手从青青的手里脱身出来与青青的手模拟了一下。青青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
(7)
两人后来再说一些话,就一起坐到被子上,面对面。青青还是那么柔柔地,水白感觉着自己已经在一种意念的昏迷之中。
青青说:“水,我化妆给你看吧。”水白说好。青青就起身去拿了化妆盒镜子之类的东西重新面对水白坐下。
水白看着青青的手捏着粉饼在脸上的T字部位轻轻扑着。青青那样轻柔的动作,水白仿佛在那见过,好像是水雾弥漫着一个熟睡的女人,或者风中无奈着等待凋零的花。
青青再用小粉刷在眼睑和眼角抹一层紫色的眼影,水白看着那张脸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青青说:“从前有一个女子,所爱的人出门远行了,就每天披头散发的很吓人。别的女子都奇怪,说:‘爱人不在,也不要老巫婆似的,还有别的男子看着呢。’女子回答说:‘人在世间,总有三只眼睛看着你,一只是爱人的眼睛,一只是他人的眼睛,一只是自己的眼睛。我现在是用我自己的眼睛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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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再用眉笔一根一根地画着纤细的眉毛,水白看着她那纤长的手指,还有凝神看着镜子的眼睛,她已经俨然自成一个世界,奇怪的是,水白感觉自己也在她的世界里,小指翘着,心神既在又不在每一根画着的眉毛。
然后是嘴唇,唇线笔画出上下两道弧形。又是刷子,沾着唇红在上下唇细心地摩娑。青青抿一抿嘴说:“水,你知道雨天人的心情会起什么变化么?雨,那是天张开了嘴唇,地上的万物也都张开了嘴唇。你知道人的心情会起什么变化么?”
水白说:“自然是有变化的。如果阳光亲近的是人的肌肤,水则进入了人的身体。”
青青说:“水激起挂念与柔情。”
水白蓦然想到自己的名字里有一个水字,而且青青直呼自己为水。不由觉得怪异,再看看自己身处的房间,更是觉得怪异。
水白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青青说:“难得来一次,再呆会儿吧。”
青青已经把化妆的东西都拿走了,重新在水白的面前坐下。水白看着她,这个女人的脸本来就有点狐媚,化过妆之后,更是妖媚了。可不管怎么妖媚,眼角的鱼尾纹还是遮掩不住的。水白觉得不忍心再看下去,就把眼睛转开了。
青青说:“怎么不看我呢?”她伸手把住水白的脸,水白只好又把眼睛对着她,可是看着她眼里的柔情,水白又不好意思了。
水白说:“我真的该走了。”
青青叹一口气说:“好吧,我送你出去。”
水白很快下了床,一下就冲到了门口。青青说:“你跑什么呢?你的衣服不要了吗?”水白只好等在门口,青青拿了她的衣服,然后挽着她的胳膊把水白送到了防盗门外。青青又亲一下水白的嘴唇说:“你要常来看我。”水白说好,然后快步下了楼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发现青青倚在门口还痴痴地看着她。水白头一低,几乎是跑下了楼。
(8)
回到家了,水白的心还慌慌的,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好像闯到了一个人的梦境里去了一样,既然已经到了人家梦里去了,自然也要做那梦里的事情,可水白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
那被青青放在被窝里厮磨了近一个月的衬衣被水白放在凳子上耷拉着,水白看着它,感觉这件衬衣几乎跟自己无关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捡起来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只是一股香水味,茉莉香型的,恰巧也是水白喜欢的味道,应该就是青青的体味了。不过这么一种香水味能提供有关青青的什么信息呢,水白想不明白。
水白想干脆把衬衣洗了吧,洗了还是可以穿的。不过她到底没有拿去洗,只是把衬衣用衣架撑了塞进衣柜,然后就几乎把它忘了。
又过了些日子,水白到江边的小岛去办差,小岛上的房子几乎都是石头砌成的,而且有些年月了。岛上的树木也是高大,郁郁葱葱的,树干上爬满青苔。水白在石板铺的路上走着,免不了东张西望,蓦然就看见有一个女子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正梳着长长的褐色的头发。她的头发垂在前面,所以她的整个脸都被遮住了。
水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感觉那个女人应该是个中年的妇女,穿着黑色的裤子和花色的上衣。她的头发真是长的,几乎垂到地面了。她只是专注地梳着头发,一遍一遍的,水白看着觉得头发已经被她梳得很齐整了,但这个女人好像没有感觉似的,还是那么一遍遍专注地梳着。
到了晚上,水白给青青打了电话,青青一接起电话就说:“我以为你又把我忘了。”她的声音柔软地让水白感觉她整个人都要瘫倒在地上了。水白觉得奇怪,自己还没说话,青青怎么知道是她打的电话呢?
水白说:“你怎么知道是我呢?”
青青说:“我有预感的,电话铃响的时候,我正梳着头发,然后梳子就掉到地上了。”
水白哦了一声。水白又说:“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青青说:“说吧,看我能不能解。”
水白说:“你说一个人的头发在整个身体里占什么样的位置?”
青青说:“你来我家吧,我慢慢告诉你。”
水白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不是很喜欢去她的家,就说:“要不周末爬山的时候跟我说吧。”
青青呵呵笑了,说:“不行,这个问题只适合在夜晚回答。”
水白没有话了,那边青青好像感觉到了水白的犹豫,又接着说:“你不想来看看我吗?我几乎每天都等着的。”
水白觉得拒绝这么一个温柔的女子,实在有点不应该,就说:“好吧,我周五晚上去看你吧。”
放下电话,水白躺在床上认真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在冒险似的。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世界对水白来说总是有很多神奇的地方,而水白是最受不住诱惑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什么也诱惑不了自己,那活着岂不是很无趣,人是被诱惑着长大,诱惑着继续生存下去的。
(9)
近来一段时间,水白发现自己头发掉得特别厉害,冲凉的时候,一小圈一小圈的头发被水冲到白色瓷砖的地板上,能看得很分明。床单和枕头上也分散着一根或者纠结在一起的头发,甚至房间地板上也有。
水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脱发,因为脱发是有家族遗传的,水白的父亲就秃头。水白特意为此事咨询了一个老同事,老同事说:“这是自然地新陈代谢,担心什么,掉了还会长出来的。”水白将信将疑,其实也没很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对人的毛发产生了兴趣。
周五水白直到天黑才到青青的家里,水白觉得拜访一个人,尤其是女人,夜晚比白天好的多,白昼的亮光把一切展现了,让人发慌,但夜光往往把什么遮掩了,但也能把那被隐藏的勾引出来。
出来开门的是艾子,艾子一看是水白,就板起了脸,飞快地朝水白身上吐了一口口水。幸好母亲出来了,青青说:“艾子,你怎么能对姐姐这么没有礼帽?”艾子又朝水白呲呲地做了个鬼脸,然后扭身跑进了屋。
青青很快拉了水白的手,一边掀起自己的睡衣往水白胸前擦,水白被青青在胸前擦着有点难为情,就说:“没事的,小孩子的口水不脏的。”
青青说:“这孩子是被惯坏了,脾气也是古怪,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摸不着头脑。”水白说:“人小时候脾气都怪吧。”
青青看着水白笑,又搂住了水白的腰,青青说:“我看你小时候也是一个古灵精怪的人。”水白被她看着,又这样被她搂着,感觉很是局促。青青又说:“你来了就好,你是不知道我是怎样等你来的。”
说着就拉着水白的手进了客厅,转了个弯,进了水白上次进过的那间卧室。在卧室门口的时候,水白又吃了一惊。房间里的布置已经完全不同,床没有了,只有一张紫色的大概两米长的沙发,还有靠近窗户放着一张黑色的梳妆台,梳妆台的镜子是椭圆型的,很亮,正对着卧室的门。梳妆台前还有一张皮质的圆座的小凳子,看上去就感觉很柔软。
青青拉了拉水白的手说:“进来啊。”
水白说:“你这房间我都认不出来了。”
青青呵呵笑说:“我喜欢不断地重新布置自己的房间,你会习惯的。”
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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