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万丈深渊,死得惨不堪言,您怕不怕?”
公主双眼一眨不眨,往卢云双眸凝视而去,缓缓说道:“你听好了,本宫宁死不降。你若把我交出去,我立时撞壁自杀,本宫向来说得出,做得到。”语意坚决无比。
一旁番僧甚是不耐,喝道:“你们快一点,别在那里拖拖拉拉的!”口中不住催促,卢云叹息一声,低头往公主看去,眼见她点了点头,神色间毫不惧怕,看来真有必死决心。
卢云已知公主心意,当下压低嗓子,道:“既然公主有意决一死战,咱们便来行个险,把他们骗上一骗,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公主听他另有诡计,不禁大喜,低声问道:“怎么骗?”
卢云悄声道:“公主放心,一切看我的。”他抬起头来,高声向两名番僧叫道:“公主便要来啦!你们接好吧!”
右侧那名番僧狞笑道:“小子艳福不浅,居然可以对公主搂搂抱抱,他奶奶的,快快跳下去吧!”
卢云叫道:“马上就跳啦!”他假意解开腰间衣带,霎时伸脚往山壁一踹,身子扑出,右手便朝一名番僧身上的绳索抓去。公主见自己已在万仞高空之上,不由得心下大惊,连忙闭目咬牙,一颗心怦怦直跳。
那番僧伸手来接,笑道:“你俐落点,可别让公主掉下去了。”这人脑筋不甚灵光,居然还没看出卢云欺骗的用意,还伸手来接卢云的身子。
卢云见机不可失,急忙举起脚来,狠命一踢,大脚飞去,正巧踢中那番僧的胸口,只将他踢得口吐鲜血,骨断筋折,当场死在绳上,脸上却还挂着一幅莫名其妙的神情,好似不知卢云为何杀他。
卢云正要抓住绳索,只听一人喝道:“无耻骗子!去死吧!”话声甫毕,猛地背上一痛,已然狠狠地挨了一脚。卢云身在半空,陡地回头望去,却是另一名番僧趁机暗算。
卢云见情况危急,蓦地大叫一声,虽然背后疼痛,仍是不顾一切地回击一掌,“啪”地一声轻响传过,手掌正中那番僧顶门,掌力发动,登时将那番僧打得头骨碎裂,那番僧痛得惨叫,已是不活了。
卢云右手暴长,手指竟已沾到绳索,他五指正要收拢,谁知那番僧悍勇无比,此时头骨虽已碎裂,仍是虎吼一声,狂叫道:“大家一起死!”他一脚飞出,当场踢中卢云腰间,一股大力传来,已将他远远地踢了出去。卢云身在半空,无可凭借,便从万丈高空摔下。
卢云见死在眼前,忍不住心中一悲,煞那间一生大小事情都在脑中转过,自己这一生颠沛流离,四海漂泊,此刻便要死在此处,想起父母深恩,又念及顾家小姐,心中悲苦难言,眼泪便要夺眶而出。
便在此时,只觉怀中一紧,却是银川公主用力抱住了他。
卢云心中一动,这才想到了公主,心下暗道:“唉!方才她若是肯听我劝,此时便不用陪我一齐死了。”
卢云心下难过,低头看着公主,却见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望向自己,脸上神情颇为奇异,虽在临死之际,却不见惊慌恐惧之情,尚比自己来得镇定。卢云轻叹一声,怪就怪他武功低微,护驾不力,却要累得公主要与自己一齐摔为烂泥,实在对不起柳大人的付托。
两人急速摔下,卢云在她耳边道:“公主殿下,臣罪该万死,对不住你,愿来生再做补报。”
公主紧紧抱着他,柔声道:“你别这么说。你对我很好,连番为我出生入死,如果我俩有来生,当是我回报你才是。”说着把头枕在他胸膛上,闭目待死。
卢云心下难过,不知如何安慰,只觉身子急速下坠,全身血液猛往脑门流去,几欲昏晕。
便在这生死刹那,忽见一名番僧攀在岩上,背向着自己,卢云大喜,叫道:“我们有救了!”跟着左手疾探,一把将番僧抓住,他凭借这一抓之力,已将坠下之势减缓,那番僧却被这股大力一扯,当场摔下崖去。
卢云趁着身形略略稳住,急忙伸出右手,大吼一声,便往一块尖角抓落,此时下坠之力仍大,五指与岩石相撞,当场鲜血迸出,指甲更是断裂翻起,一时痛撤心肺。他咬牙忍耐,双手连抓,终于稳住身形,直把掌心擦破了皮,这才止住了下坠之势。
忽听下头大呼小叫,卢云抓落的那名番僧急速坠下,猛往另一人头上撞去,卢云急忙伸手掩住公主双眼,只听“碰”地一声大响,二僧惨嚎一声,脑浆迸裂,一齐滚下悬崖。
卢云见两名番僧已然滚落山崖,料来公主也看之不见,这才从她脸上缩回了手。他吁了口气,道:“托公主殿下的福,咱们又起死回生了。”说着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低头往公主看去,此时公主的一双妙目也正望向自己,两人眼神相会,都是微微一笑。
公主凝视着卢云,笑道:“卢参谋客气了。也许是你自己福大命大,让本宫托你的福气呢!”说着掩嘴轻笑,颇见欢畅。
卢云自离京以来,从未见过她这等开心,想起自己这番死里逃生,忍不住也是哈哈大笑。
正笑间,忽听公主正色道:“卢参谋,以后若是再遇到一命换一命的情况,本宫绝不许你擅自作主,你听到了么?”说话声音竟是微微发颤,好似深为不满卢云方才的举措。
卢云心下一凛,忙正色道:“微臣凛遵公主谕旨。”他不敢再说笑,便又往崖上攀去。
爬了一阵,卢云只觉五指渐渐发麻,全身力气就要离体而去,恐怕自己半路支撑不住,摔下悬崖,当即拼着一股余勇,咬牙奋力而上。半个时辰之后,峰顶便在半尺不到,但手脚已感脱力,他大吼一声,拼出最后一丝力道,连攀带爬,这才滚上平地。
一上山峰,卢云如同虚脱,便即摔倒在地。公主惊道:“你怎么了!”卢云却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公主又惊又怕,急忙解开身上绑缚,将卢云从地下扶起,只见他身中十来刀,背后自插着两只箭矢,全身流满鲜血,右手五根指头的指甲更已断裂脱落,新伤旧伤,实在惨不忍赌。
公主心下震荡,垂泪道:“你……你为了我伤成这样,却要本宫怎么还你?”
卢云趴伏在地,道:“臣卢云奉旨护驾,万死不辞,请公主莫要如此说话,真折煞小人了!”
他撑在地下,只觉全身伤口疼痛难忍,有如火烧,再也支撑不住,白眼一翻,身子缓缓软倒,已然晕了过去。
公主心中慌张,只见崖顶无草无木,除了光溜溜的岩石外,什么也瞧不见,现下自己仅孤身一人,又不明医理药石,实不知如何救他。
公主急道:“卢参谋,你可要撑住啊!”说着连连摇动卢云身体,但卢云此刻早已昏迷,如何听她的到?
卢云昏晕在地,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背后一阵剧痛传来,他猛地惊醒,举掌往后挥打,猛听一声娇呼,却是公主的声音,卢云吃了一惊,连忙缩手,回头看去,只见公主手上拿着自己夺来的弯刀,正满脸关怀地凝视自己。
卢云啊地一声,惊道:“公主,你……你这是做什么?”公主微微一笑,拿过一支箭簇,道:“这里全无人烟,我若不为你治伤,却有谁来帮你呢?”
那箭簇上血淋淋的,当是公主亲手替自己除下的。
卢云见公主降尊屈贵,亲手为自己治伤,心中感动,忙跪下地来,拜道:“臣一介平民,岂能让公主做这等粗鄙之事,卢云罪该万死,还请快别如此了!”说着叩首不止,神态大见惶恐。
公主轻轻摇头,道:“我现下若不救你,你定然撑不到明日。”她慢慢走来,伸手往卢云背上触去,道:“你别动,让我帮你包扎伤口吧!”
卢云把身子一缩,颤声道:“臣不敢劳动公主!”他白日里救驾之时,行止间颇有逾礼之处,只是事出紧急,虽在千军万马之前,仍是泰然自若。反倒是此刻四下无人,他却心惊胆颤,就怕自己踰矩。
公主见他躲了开来,方知他这人甚是古板,摇头道:“你明日若是死了,却有谁来保护本宫,莫非你要我孤伶伶一人,受那贼子折辱吗?”卢云大惊,拜扶在地,慌道:“臣不敢!”
公主伸手过去,轻轻地抚摸他的背后,柔声道:“既然如此,你就别动。”
卢云不便再出言拒绝,便低下头去,小声说道:“臣多谢公主。”
此刻本朝公主为己疗伤,卢云心惊胆颤,只把头来低,眼来闭,大气不敢喘上一口。
公主找到了箭簇入肉的位置,当即用力一拔,卢云咬牙不动,身子却陡地颤抖,大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公主从怀中取帕出来,在他额上轻轻擦拭。
香帕拭汗,先前让银川百般挣扎,却还不能出手,此时却想也不想,顺手便替卢云擦抹热汗,这中间的转折变化,连公主自己也没注意到。
卢云深知此举大大不妥,心下有些害怕,忙道:“公主深恩,臣卢云万死难报。”
公主微笑道:“万死难报我的深恩?你真能死一万次么?”
卢云听出公主言中的调侃,忙道:“卑职出身低微,今日能得公主厚爱,便死也是应该。”
公主见卢云满口官话,一会儿自称臣下,一会儿自唤卑职,丝毫不敢缺了庙堂礼数,她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人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倒像是文华殿里的那些书生,我看你文质彬彬的,怎么不去考进士、中状元,却来做秦将军的参谋?”
卢云轻咳一声,正要回答,公主忽道:“小心了!”跟着手指用力,又把另一处箭簇挑了出来,卢云剧痛攻心,猛地纵声大叫。
公主惊道:“对不住,我下手太重了,可是痛得厉害?”
卢云自知失态,忙道:“臣一时情不自禁,脱口叫喊,还望公主原宥。”
公主摇了摇头,道:“世间男子都是这般要强好胜,你若是疼痛,本当叫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何硬要强忍?”
卢云低声道:“公主圣驾之前,臣岂敢胡乱叫喊?若是如此懦弱,怎能保护公主周全?”
公主轻轻一笑,道:“你昨日不是在喀喇嗤亲王的千军万马前叫喊么?那时你可以胡乱大叫,怎么现下却又不行了?”
那时喀喇嗤亲王的迎亲大队甚是嚣张,卢云奉何大人之命前去送帖,曾以长啸大折番军锐气,想不到公主也看在眼里了。
卢云轻咳一声,道:“臣那时见亲王大军来势汹汹,怕他对公主无礼,情急之下,这才出声吓阻。与现在大大不同。”
公主微微一笑,她将手帕撕了开来,替卢云包扎伤处,道:“我听你回回话说得极为流利,却是何时学得?”卢云道:“臣在路上闲来无聊,便向乐舞生学了几句。”
公主哦了一声,颔首道:“嗯,你才学了个把月,便能如此流利,真不简单。”言中满是钦佩之意。
卢云听她这几句话也是用回回语言说出,只觉字正腔圆,竟比自己还要顺畅清楚,不禁心下一奇,道:“原来公主殿下也说得一口好回话。”
公主轻轻点头,道:“我未离京城之前,早已开始学习回语。”她见卢云满面诧异,便自一笑,道:“不过我没卢参谋那么聪明,一个月便能朗朗上口,至今已学了半年之久。”
卢云点了点头,道:“是皇上要公主学的么?”
公主淡淡地道:“是啊,我日后要常居汗国,不会人家的语言成吗?”
卢云听出她话中带着些些愁意,想起公主便要西嫁和番,不禁微有同情之意。
公主见卢云望着自己,目光中颇有怜悯,便自转过话头,笑道:“你下了山后,可别向人说我会讲回回话,以后我住在汗国皇宫里,假装听不懂那些大臣宫女说话,这些人不加提防,定会露出不少马脚,想来真是好玩得紧。”她吐了吐舌头,露出少女顽皮的神情。
卢云只见过她威严端庄的一面,这时见了她小儿女的神态,不由得一愣,想道:“其实这公主年岁甚轻,看她模样,也不过比顾家小姐大个两岁而已。”但不知为何,自己始终把她当作个老太婆一般,从没想过她也是个妙龄女子。
公主见他发呆,便问道:“你在想什么?”卢云忙道:“公主圣驾之前,臣焉敢胡思乱想?”
公主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轻轻按住卢云背后的伤口,替他包扎伤处。
卢云看她手法轻柔,包扎时颇见娴熟,忍不住问道:“公主殿下,你以前替人治过伤么?”
公主点了点头,道:“小时候我那几个弟弟们顽皮得很,每回跌伤了脚,不敢让父皇知道,便都来找我这姐姐,要我帮他们清洗包扎。”她看着卢云的伤口,轻叹一声,道:“不过我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伤口,希望别耽误你的伤势才好。”
卢云见她脸上现出温柔慈爱的神色,心中忽觉一阵感动,脱口便道:“公主殿下,似你这般人品,实在不应出使和亲。”
公主哦了一声,道:“卢参谋何出此言?”
卢云摇了摇头,叹道:“这世间的富贵人,多是奸险凉薄之辈,似公主这样好心肠的,十个也遇不到一个。可你却要嫁到国外去了,唉………这次和番,皇上为何偏偏选上了你?难道没有旁人可代么?”这番话虽有不妥之处,但字字句句,却是出自肺腑。
公主听了这话,忽地双眉紧皱,良久不发一言。卢云见她神色不悦,吓了一跳,只低下头去,不敢再多口。
过了良久,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她扎好伤口,走到卢云面前,轻声道:“卢参谋,我奉旨和番,本是心甘情愿,没有什么选不选、代不代的事情。你以后休得再提此事,知道了么?”
卢云听她语气郑重,忙道:“臣一时失言,请公主原侑则个!”一时默默无语,自行走到角落歇息,不敢再有多口,就怕令公主再次不悦。
过了半晌,公主见卢云面色凝重,忽地问道:“卢参谋,你生气了么?”
卢云本在闭目养神,听她此问大是逆乱,忍不住张开双眼,惊道:“公主折煞小人了,臣身居下属,只怕惹公主不快,焉敢来生公主的气?”
公主听他说得自责,温言道:“其实我方才不是生你的气,只是你那么一说,好像显得我满心都是不甘。这要传扬出去,于我于皇上都是不好,所以我才希望你别再提了,你知道么?”
卢云听她提起宫廷之事,自知不该多听,忙道:“小人理会得。”
公主微微颔首,又道:“其实为了和亲,宫里闹得很不愉快,几位公主相互推诿,没一个肯去。我看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我身为皇上的长女,也只有自告奋勇,接下这个重责大任了。”她说到这里,忽地叹了口气,道:“唉……要是我朝能够强大一点,那该有多好……”
卢云听出公主的无奈,便也一叹,道:“是啊!若非那年御驾亲征惨败,公主殿下也不必去和亲了。”
公主嗯了一声,颔首道:“你知道的倒不少。连御驾亲征的事情也晓得。”
卢云道:“臣是听柳侯爷说的。”
公主听了柳侯爷三字,忽尔沉吟片刻,轻声问道:“柳侯爷?你说的是柳昂天么?”
卢云听她直呼名讳,颇为无礼,但随即想起此女乃是本朝公主,说来满朝文武都是她的臣子,她要直言其名,自无不可,只好嚅啮地道:“正是柳……柳大人。”
公主叹息一声,道:“当年御驾亲征时,我还没生下来呢。可怜我这伯父英明神武,却在前线驾崩,留下了这幅社稷重担给我父皇……唉……”
卢云奇道:“伯父?”
公主道:“我父皇便是先皇武英帝的弟弟,武英皇帝当然是我的伯父了。”
卢云醒悟,立时连连点头。
只听公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父皇继任时只有十八岁,那时国家风雨飘摇,先帝又给奸臣杀了,天幸父皇出来主持局面,不然兵凶战危,军临城下,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