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煞金大人也投效敌国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呢?”他闷闷不乐,发了一会呆,迳自在帐内角落躺下,跟著闭上了眼。
杨肃观与伍定远叫了几声,那老汉却全不理睬,只自顾自地睡了。
那汉子见自己父亲无礼,歉然道:“对不住,我爹爹向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一向就是这个脾气,请两位自便吧!”杨伍二人长叹一声,只得起身离帐。
众人离了帐篷,那汉子一路送了出来,杨肃观问道:“方才令尊提到煞金,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只不知这人是谁?”那汉子奇道:“你不识得煞金?”伍定远见他神色有异,忙道:“恕我俩孤陋寡闻,还请直说。”
那汉子笑道:“说起这煞金来,方圆百里内,可说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煞金在回话里的意思,便是天下第一武勇英雄,乃是号称打遍西域无敌手的大将军。只因他经常命人接济此地汉民,深得众人爱戴,此地百姓都当他活佛一样。”说著朝路旁帐篷一指,道:“你们进去看看,便是这户人家,也供奉著此人。”
伍定远与杨肃观探头望去,果见一张画像贴在帐上,下头供奉著羊奶乾肉,看来此地居民真把这“煞金”当活菩萨来拜。伍定远见这画像上这人长须及胸,神威凛凛,背後还绑了两把长刀,模样颇不平凡。
顿时之间,伍定远心中忽起异样之感,似乎这“煞金”的样貌有些不对头。杨肃观见他双眉挑起,好似看出什么来了,便问道:“怎么了?有何不妥之处?”
伍定远心思急转,一时却也理不出头绪,便道:“没什么,我只是见他这般容貌,好似天将军一般,这才多看了两眼。”杨肃观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便与那汉子挥手作别。
二人离了蓬屋,与众人会合,娟儿见他二人神色郁郁,奇道:“怎么啦?没问出来么?”杨肃观摇头道:“恐怕这回是白来了。”
韦子壮道:“到底这羊皮是怎么回事,怎能如此怪异?”杨肃观摇头叹息,道:“我看除了江充之外,没人知道这羊皮的秘密了。”众人心下沮丧,只得回去镇上。
行到小镇,已是下午,众人一日未食,早已饿了,便想找间客栈歇息。只见一名夥计站在店门口,见到众人走来,大声吆喝道:“几位客倌快点进来!小店的红烧牛肉远近驰名,乃是甘肃一绝哪!”此时虽近年节,但此地回民聚居,习俗不同於中土,便大过年时,生意也是照做不误。
韦子壮见这夥计目光涣散,下盘虚浮,显然毫无武功,便放下心来,问道:“我们这里有两位师父,素菜可有得吃?”夥计忙不迭地道:“有哪!敖近宝来寺的斋菜全是小店包办,什么菜式我们不会?包君满意,包君满意!”韦子壮点头,要夥计给配了两桌菜色,一荤一素,七人各自分桌吃食。
过不多时,夥计送上香喷喷的菜肴,众人正待要吃,韦子壮忽道:“且慢!”拿出了银针,每盘菜肴都先以银针试过,待见菜肴无毒,这才放心。
杨肃观问道:“这家店可有怪异之处?”韦子壮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担心江充派人过来作怪,这才多加一道提防。”众人想起百花仙子狠毒的手段,无不称是。
灵真身材胖大,此时早已饿得前心贴後背,一见菜肴无毒,赶忙取过筷子,夹了素斋便吃,边吃边赞:“好味道!比咱们少林的素斋还强得多!”
娟儿见他这幅贪嘴吃相,不禁笑道:“本以为和尚都是瘦瘦的老头子,整天只晓得敲木鱼、念弥陀。真要见了大师父,那才算是开了眼界。”
灵真一边大嚼,囫囵道:“小姑娘懂什么?和尚我真饿时,只要火一上来,连供品都先吃光了,还怕怎么地!便佛祖责怪,我也喊声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爷爷肚饿,算我最大,却又怎地?”
娟儿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灵真嘴中塞满食物,大声道:“怎么你们还不吃?可别叫和尚我全吃完啦!”灵定见师弟举止粗俗,说话无礼,一时甚是生气,当下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片刻之间,灵真已连尽三大碗饭,仍觉不足,吃著吃,忽觉手掌微痒,便伸出左手搔挠,但口中仍是大嚼,不以为异。看来便是老天爷猛打三个霹雳,他还是照嚼不误。
众人莞尔微笑,却不忙著动筷,自去谈论来日行止。
灵定问道;“杨师弟,咱们此来西凉,却落得一无所获,你要怎么向上司交代?”
杨肃观沈思半晌,道:“临走前我曾与侯爷商议,侯爷说这羊皮乃是江充出卖朝廷的证物,上头画的是地图国界。可我们此行查访,却全然找不出其中奥秘。我看这羊皮恐与传言不同,未必真是什么卖国物证,须得再行研究一番。”
韦子壮沈吟道:“这羊皮倘若不是江充卖国的证物,却怎会惹来大批武林好手抢夺?那江充、刘敬又何必这般重视这块羊皮?难不成其中另有隐情么?”韦子壮此言甚是有理,倘若羊皮与江充无关,根本不是什么卖国物证,他又何必劳师动众,派遣大队人马抢夺?
杨肃观摇头道:“那倒也未必。我曾与仲海研究过这块羊皮,照仲海所说,我朝与也先之间的疆界,不过是一片荒漠,上头土地毫无用处,当年江充若要以这片荒芜土地换得性命,恐难取信可汗。照此看来,梁知义与王宁他们的说法未必可信。这羊皮定然另有古怪。”
灵定叹道:“这羊皮倘若什么都不是,岂不叫我们空跑一趟?”
杨肃观道:“这倒不怕。我听那老汉说了一个名字,唤做煞金,
说不定这人知晓羊皮的来历。我看该从此人著手。”他见伍定远始终沈默不语,便问道:“伍制使,你说是么?”
伍定远自从见了这“煞金”的画像以来,心中一直有个古怪念头,好似觉得煞金有些特别之处,但又捉摸不定。此时杨肃观向他说话,方才醒觉,他嗯了一声,却也没回话。
杨肃观见他眉头紧锁,料知有异,便问道:“伍制使,你好似有些心神不宁,可是这煞金真有什么奇怪之处么?”
伍定远低下头去,沈思半晌,道:“这煞金看起来有些面熟。”
众人大喜,忙道:“莫非你识得他?”伍定远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是听过一个朋友的转述,这才觉得此人有些特异。”
杨郎中哦地一声,问道:“朋友?他是谁?”伍定远叹息一声,黯然道:“他便是燕陵镖局的最後遗孤,齐伯川。”
众人听得此言,都是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伍定远叹道:“这煞金识不识得羊皮的文字,我是不知,但我方才见到此人的画像,反覆推想当年齐少镖头的一番话,恐怕这煞金与托镖之人有关。”
杨肃观精神大振,忙道:“伍制使请说。”
伍定远道:“这燕陵镖局一案之所以难破,关键便在找不到托镖之人。当年我从齐少镖头口中得知,那托镖客人约莫五十来岁,长须及胸,背後还绑了两柄长刀,齐总镖头更以使三刀的相称。那时我听得这人模样不凡,便暗暗留上了神……”他话尚未说完,杨肃观已是一惊,道:“你说那托镖之人背後还绑了两柄长刀,这……这煞金不也这样么?”
伍定远点了点头,道:“没错,我看了煞金的画像,一见他背後绑著两柄长刀,再加须长及胸,岁数也约莫五十好几,实在太像那托镖之人,才有了这番联想。”他是捕快出身,自来把细,果然见人所不能见。
杨肃观大喜,点头道:“伍制使所言甚是。当年那羊皮是价值十万两白银的重镖,若不是帖木儿汗国的大将,谁付得起这等价码?”
韦子壮沈吟道:“听你们这么说来,莫非这煞金就是托镖之人?可他与梁知府有何关连?”
伍定远摇头道:“此事我也不知,咱们只有详加查访,先把这煞金找出来,一切再从长计议吧!”杨肃观点头道:“正该如此。反正仲海奉命护驾和番,我们两路人马不妨早些会合,到时自能入得帖木儿汗国,找到煞金了。”众人纷纷称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兴高采烈,灵真却只顾著吃,丝毫不加理会。
吃了半晌,已然酒足饭饱。他打了个饱嗝,正要伸手剔牙,忽见右掌有些异样,他低头细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手背上窝著一只小小的蜘蛛,色做木黄,正不住吸血,却不知是从哪里爬出来的。
须臾之间,灵真的手掌已然自黑转肿,由肿转痛,如同泡进墨水一般,可见蜘毒何等厉害。灵真惊骇恶心,无以复加,当场大叫一声,一抖手,急急将那毒虫摔落在地,跟著一脚踏死,大声喊道:“大家小心,这菜里被人下毒了!”
其余几人原本聚拢说话,忽听灵真忽地大叫,急忙转头,待见了灵真的手掌,都是惊骇出声。韦子壮大惊道:“怎地会这样?方才我才用银针试过,这酒菜都是乾净的东西啊!”
灵定心下领悟,将筷桶翻倒,里头跌出十来双筷子,众人一奇,不知他此举何意,灵定喝道:“大家看!”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每只木筷上都攀著一只小小的蜘蛛,那蜘蛛生作木色,与木筷颜色极为近似,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数十只蜘蛛见了光,受了惊吓,登时满桌乱爬,娟儿惊叫一声,急忙起身相避。
韦子壮举脚上桌,连踩了几下,把众蛛尽皆踩死,忙道:“这店有些古怪,大夥儿千万小心,别碰店里的东西!”
伍定远见那夥计兀自呆在一旁,当下哼地一声,一个箭步跃去,将他一把扣住,喝道:“你为何下毒害我们?快快招来!”
那夥计吓得直打哆嗦,忙道:“大爷您错怪小人了!我们……我们从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此时情况紧急,只要拖延片刻,灵真便有性命之忧。伍定远想起张之越的死,如何容得那夥计推搪?他手上用力,将那夥计拉到身前,喝道:“还敢狡赖!你看看那位师父,给你们毒成什么样子?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大爷便要了你的狗命!”他运功加劲,内力到处,那夥计登时疼痛起来,连连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那夥计一叫,立时惊动了店里的其他客人,众人聚拢围观,纷纷叫道:“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的?这般毒打一个夥计!”都有不平之意。
韦子壮忙道:“诸位客倌,这间客栈下毒害人,是间黑店,眼下已然害了咱们的一个朋友,我们得讨个公道回来!”一名客人骂道:“放屁!我打小就在这里吃饭,什么时候出过毛病?你这几个外乡人,准是想吃白食!在这里胡乱搅和!”十来名看热闹的客人跟著起哄,各自大叫起来。
伍定远见灵真的右手越肿越大,只怕迁延疗伤的时机,他不去理会旁人,冷冷地对夥计道:“小子你若不把解药交出,休怪我下手不容情了!”说著指上运劲,只把那夥计的手骨捏得喀啦作响。
那夥计给捏得疼痛不堪,只是痛得大叫,正惨嚎间,忽然头一偏,凄厉叫声从中断绝,霎时间软倒在地,已然昏晕过去。
伍定远哼了一声,道:“这小子昏了,咱们先把掌柜的找出来。”说著运功推拿,将那夥计救醒。谁知推拿良久,那夥计仍是直挺挺的不动,竟如死了一样。
伍定远心中犯疑,忙将那夥计的脸面扳过来,伸手探他鼻息,只见那夥计面色发黑,已然莫名其妙的死了。伍定远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大家小心,他也中毒了。”众人闻言,忍不住大吃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就怕给人暗算。
旁观客人见出事了,纷纷大叫道:“出人命啦!贼子杀人啦!咱们赶快报官啊!”言语之间,却把伍定远等人当成了凶手。
此时已要过年,店中客人本都在喝酒划拳,喜气洋洋,待见店中有人惨死,不由得大为惊骇,一时间乱成一片。
伍定远放脱那夥计,喝道:“你们不要胡乱嚷嚷!这夥计是给人毒死的!”
他话声未毕,忽觉背上微微一痛,好像被蜜蜂叮了一下,他回过头去,只见同伴们睁眼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转头,伍定远正觉奇怪,猛听艳婷叫道:“小心!”
伍定远回头望去,只见店里客人大叫大嚷,有人向他扔了张板凳,伍定远想要闪避,猛地一阵头晕传来,天悬地转之下,扑倒在地。
艳婷惊叫一声,正要将伍定远扶起,灵定眼尖,急忙拦住她,说道:“先别碰他,他好像中毒了!”他借过艳婷的配剑,刷地一声,已将伍定远背上的衣衫割破,他剑上造诣大为不凡,虽然裂衣破衫,却丝毫没伤到皮肉。
众人急看伍定远背後,只见一只斑斓蜈蚣咬住了他背上的一块肉,正自努力啮啃,却把伍定远当成了美味食料。两名少女见了这恶心模样,不禁尖声惊叫,吓出一身冷汗。
灵定举剑过去,想将那毒虫挑起,谁知那虫啮咬甚猛,只牢牢地咬在肉里,灵定长叹一声,口宣佛号,长剑抖动,登将那毒虫戳死,脚尖一点,将伍定远的身子翻了过来。众人急看他的脸色,只见他面泛黑气,便与那夥计无二,恐怕已是命在旦夕。
艳婷又惊又怕,正要说话,忽然之间,那夥计的尸身下钻出十来条蜈蚣,在店里四下爬动,艳婷俏脸惨白,急急往後退开,韦子壮深怕毒虫害人,冲上前去,两三脚便都踩死了。
此时己方已有两人不明不白地中毒,无数旁观的客人却还在那里大喊大叫,都把他们一行人当成歹徒,杨肃观虽然老练,却也难以找到下手之人,眼看过不多时,官府的人马便要赶到,到时便连脱身也难。
杨肃观召来韦子壮,低声道:“据我猜想,这些毒虫必是有人驯养,放在店里害人,只怕下毒之人还在此处,劳烦你和灵定大师保护伤者,我这就去揪他出来!”
韦子壮答应一声,便与灵定一同守护伤者,店内客人不住丢些木椅板凳过来,都给两人轻描淡写的挡开。杨肃观则躲在角落,冷眼细观,便要在乱糟糟的人群中找出那下毒之人。
杨肃观正自观看,忽见几个莽撞之徒大声叫嚷,却是朝著自己冲来,似想将他一把抓住。杨肃观“嘿”地一声,长剑出鞘,运起“菩提三十三天剑”的无上心法,瞬间点出七七四十九点寒星,便朝那十来个客人飞去。
艳婷见那几名客人性命堪虞,不禁惊骇出声,正要出言拦阻,一旁韦子壮已向她摇了摇手,低声道:“你放心,杨郎中出手有分寸。”
杨肃观身为朝廷命官,行事向来稳重,现下他出招攻敌,意不在伤人,而是在逼出那下毒者。照他料想,这下毒之人身怀武艺,行止定与常人大不相同,只要性命危急之际,必会闪躲逃避,露出原形,届时定然无法逃脱他的法眼。
长剑闪过,这群客人连眼皮都还来不及眨,只觉剑光一闪,胸口一凉,众人讶异之间,纷纷低头望向胸口,待见衣衫已被割破,又看杨肃观手中白晃晃的家伙,不禁吓得大叫,霎时魂飞魄散,急急往门外奔去。有人被杀也好,谋财害命也好,全不关自己的事了。
杨肃观眼尖,适才长剑攻出,店中客人大多浑然不觉,却只有一人斜身闪过,显然身怀武功,但一来店中客人太多,二来剑出之际不过刹那,很难看清那人的面貌,一时却也找之不著。
正看间,忽见一人低头掩面而过,状似惊惶,但胸口衣衫却丝毫未破,杨肃观心念一动,喝道:“哪里走!”跟著剑光一闪,已将那人圈住。
那人大惊道:“壮士饶命!小人只是路过的客人,与你无怨无仇,你千万别杀我啊!”
杨肃观手中长剑一颤,从他颈旁削过,冷冷地道:“你别装疯卖傻,快快把解药交出!”那人吓得傻了,丝毫不敢还手,只是磕头讨饶。
杨肃观见他模样卑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