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定远背後。
伍定远低声道:“姑娘别怕,我们一起杀出血路!”艳婷点了点头,朗声道:“伍大爷,艳婷今日与你同生共死,并肩杀敌!”
伍定远听得这话,虽然大敌当前,心头还是感到喜悦甜蜜,跟著对她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我伍定远竭心尽力,定当护你周全。”
那大王见两人兀自谈笑,不由得大怒,骂道:“你们这两人死到临头了,还敢说笑?”跟著喝道:“你们再不投降,我便把这胖子一剑杀了!”说著开始数数,只等数过三下,便要将张之越一剑杀却。
伍定远心念一动,当即著地一滚,便朝那大王脚下扑去,那大王怒道:“你找死么?”手上钢刀狂斩而下,情势大见危急。
眼看伍定远性命堪虞,艳婷尖叫不止,忽听後方喽罗惨叫连连,那大王心中一惊,收住钢刀,往後跃开,却见一名青年公子手提长剑,神态潇洒,正旁若无人地向前行来,几名下属蹲在地下,手腕流血,看来都是被他所伤。
伍定远见了此人到来,心中大喜,急急翻身起来。艳婷更是心中怦怦直跳,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公子紧紧抱住。
那大王惊道:“又有人来了,快快把他拦住!”众喽罗举刀往那人挥去,都被他快若闪电的剑术给杀伤,如同虎入羊群,无人可挡他一招半式。
那大王又惊又怕,顾不得理会伍定远,提刀奔了过去,喝道:“你是谁?”
那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在下少林杨肃观。”
一剑轻轻抖出,刺入了那大王的喉头。那大王还想说话,却没了声音,转眼间喉头鲜血狂喷,身子软倒在地,手脚痉挛,登时了帐。
却说是谁这般好武艺?原来是杨肃观到来。
场中众人见那大王毕命,心下无不大喜,众喽罗见头目给人杀了,更是吓得屁滚尿流,跪了一地讨饶,都道:“壮士饶命!我等原是附近的庄稼汉,都是给掳了上山,这才做那打家劫舍的勾当!还请大爷饶命!”
一人从後走出,正是韦子壮,只听他高声喝道:“我已烧了你们的巢穴,全给我滚下山了吧!”众喽罗闻言大惊,眺目望去,却见远处黑烟冒起,显然所言不虚,众喽罗发一声喊,一齐冲下山,速速逃命去了。
杨肃观不愿多杀人命,只走向众人,问道:“大家没事吧?可有人受伤?”
伍定远苦笑道:“还好,只是高大人的一个家丁被杀,有劳杨大人去慰问一番。”
杨肃观点头道:“天幸只有一人出事,若是伤了高大人,那可糟糕至极了。”说著便往高定的轿子走去,好来温言抚慰,替他压惊。
伍定远喘息片刻,向艳婷道:“艳婷姑娘,咱们总算脱险了。”
那艳婷却没听到他说话,一双妙目只是紧盯著杨肃观的背影,目光闪动,竟似柔情无限。伍定远不觉有他,又再把话说了一次,却只听艳婷嗯了一声,双目仍在凝视著杨肃观的身影,对伍定远的问话,直是充耳不闻。
伍定远心下一惊,脑中电光雷闪,登时醒悟:“这小姑娘十分爱慕杨大人!”
那杨肃观却浑然不觉,迳自扶住高定,只见那高定鼻青脸肿,已给人狠狠地打过一顿,杨肃观温言抚慰,跟著替他包扎伤势。
却见艳婷一双妙目紧盯著杨肃观,他走到东,艳婷便看到东,走到西,便瞄向西,一时大为失态。忽见杨肃观转过头来,却是往艳婷看去,艳婷深怕两人目光相接,脸上一红,连忙低下头去。谁知杨肃观只是走向张之越,与他交谈起来。
艳婷见杨肃观忙碌无比,全没时间理睬她这个小姑娘,打回来开始,竟连正眼也没看过她一眼,压根儿便没想到她这个人,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忽地露出十分寂寥的神情。
伍定远冷眼旁观,把这些情景一一瞧在眼里,霎时只觉心中一酸,自知他这份情意定要付诸流水了。杨肃观外貌英俊,武功又是高强无比,自己如何与之相比?再加上自己的年纪甚长,足足比这小姑娘大了十来岁,却要如何追求她?一时心中烦忧,竟也叹了口气。
伍定远正自哀愁,忽然之间,猛地想起了燕陵镖局,想到当年齐伯川死在自己怀里的情景,他全身一震,心道:“伍定远啊伍定远,你大仇至今未报,昆仑山的贼子依旧逍遥法外,怎有空闲在此胡思乱想?你这般贪恋女色,还算是西凉的一条汉子么?你还有脸面对燕陵镖局满门老小么?艳婷这孩子比你小了十来岁,便如你亲妹子一样,你怎可想要染指於她?你还算是人么?”想著想著,自责不已,脸上现出十分别扭的神色。
那娟儿蹦蹦跳跳而来,赫然见了伍定远的神情,不禁骇然问道:“伍大爷!你龇牙咧嘴的干什么?可是肚子疼么?”
伍定远一惊,忙道:“没什么!我没事的。”娟儿茫然道:“真的么?你若是肚疼,可要说啊!我行囊里有药呢!”
伍定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寻思道:“既然艳婷这孩子喜欢杨大人,我可想个法子帮帮她,听说杨大人还没娶亲,或许能结成这门亲事也说不定……”
眼见艳婷苗条的身影在眼前不住走动,伍定远忍不住心中一酸,当下用力摇了摇头,心道:“这些事且别管了!待我们推倒江充,办完大事之後,再谈这些儿女私情吧!”
此时韦子壮正忙著替众人解开绑缚,那张之越气愤至极,兀自骂不绝口,韦子壮笑道:“这群歹人连寨子也给我们烧了,还有什么好气的!”娟儿道:“我师叔定是在气你们来得太晚!你老实说,你们刚才是不是睡著了?还是也闹肚子疼?”
韦子壮正待回答,却见杨肃观已然走来,接口道:“还请姑娘见谅,适才我们见到了锦衣卫的人,两方人马动了手,这才耽搁许久。”
伍定远此时已然宁定,也已走来同众人说话,他听杨肃观提到锦衣卫,忍不住奇道:“锦衣卫?他们也追到这里来了?”这伍定远是个经过场面的人,虽然一时被儿女私情搅扰,但片刻间便压抑下来,这几句话说得平稳宁定,心事半点不露。
杨肃观道:“岂止追来而已,这处山寨便是给他们买通,好来暗算我们的!”
伍定远点头道:“方才听他们说了一个什么百花仙子,莫非这人也是来对付我们的?”
杨肃观倒吸一口冷气,悚然道:“百花仙子也来了,这下事情可难办了!”
娟儿奇道:“百花仙子?这名字听起来很好听啊,想来是一个美貌的女人,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杨肃观叹了口气,正要解说,忽听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小姑娘错了,越美貌的女人越可怕,你可要记好了。”
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回头,却见一个黄装美女笑吟吟地站在树下,那女子年约三十,一脸的温柔斯文,竟是个十二分容貌的美女。只不知她是何时来到此处的,场中好手虽多,却无一人察觉。
杨肃观见了这女子的面貌,赫然一惊,低声向众人道:“大夥儿小心,百花仙子来了。”
众人听了“百花仙子”四字,也感讶异,纷纷举起兵刃护身。
杨肃观心中急速盘算,这“百花仙子”名叫胡媚儿,乃是武林中成名的使毒宗师,用毒功夫独步中原,所下之毒匪夷所思,无人能解。此女自来与江充交好,甘做鹰犬,仗著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伎俩,害死不少朝廷大臣、武林高手,比之卓凌昭的正面出手,更令人头痛三分。想不到一入河南,便遇上这名女魔头,可要如何是好?
那娟儿却不知道害怕,迳自对著那美女一笑,说道:“你就是百花仙子么?果然是很美的女人。”那百花仙子笑了笑,说道:“你也很美啊!”
娟儿吐了吐舌头,说道:“不过我可没你那么厉害。”
百花仙子娇声大笑,腰枝乱颤,说道:“好可爱的小姑娘,你嘴巴这么巧,不如跟我回山吧?等我传你一身本领,你便又美貌、又了得啦!”两人对话之际,彷佛市坊闲谈,浑不把张之越等人瞧在眼里。
果然张之越心下不满,冷笑道:“你想要带小妮子回山?那可得问过我才行啊!”
百花仙子笑道:“你是谁?这般又丑又胖的人物,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张之越呸了一声,道:“我是谁?我便是小妮子的师叔!你这徐娘半老的黄花闺女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看?”
百花仙子听他此言,脸色忽地泛白,显然很不高兴。只见她沈下脸来,冷冷地道:“你们是谁身上带得羊皮的?若是要活,便赶紧送上,免得仙姑开杀戒!”
杨肃观心下一凛,看来这百花仙子也是听命於江充,前来劫夺那羊皮。照此观之,这帮贼人不夺回证物,那是绝不甘休的。
众人想起百花仙子的辣手毒功,心下都是暗自忌惮。
张之越却丝毫不怕,听得百花仙子出言威吓,反而哈哈大笑,说道:“什么牛皮羊皮、狗皮膏药?老太婆啊!胖子我劝你一句,趁著还有两分姿色的时候,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别再打打杀杀,免得将来孤零零地做尼姑啊!”
百花仙子森然道:“你若有种,便再说一句试试。”
张之越嘻嘻笑道:“老贼婆、死虔婆,没人要的烂货,这可是你要我说的,还要多听两句么?胖子随时奉陪。”
张之越市井出身,骂起人来难听至极,百花仙子找他斗口,那可是自讨没趣了。
那百花仙子一向自负美貌,听得张之越连番阴损调笑,如何不勃然大怒?忽地银光一闪,一丛银针飞了出来,张之越说得正高兴,怎料得暗器突然来袭?只听他啊呀一声,肩头已然中针。一来百花仙子的暗器太过细小,肉眼甚难察觉,实是防不胜防;二来众人没料到这百花仙子竟然会暴起动手,一时大出意外,竟无一人来得及阻拦。
那毒针好不霸道,张之越中针不过片刻,转眼脸色便已泛黑,只倚在树旁喘气。
百花仙子冷冷地道:“这便是辱我的下场。”
众人见张之越脸色迅速泛黑,实是拖延不得,艳婷担忧师叔,当下急急拔出长剑,便往“百花仙子”攻去,口中喝道:“快快交出解药!”她怕众人出手太晚了,便抢先出招。
果然韦子壮立时抢上,运起“八卦游身掌”,也往百花仙子劈去。百花仙子哼了一声,身形闪过,便在两人的招式中钻来摆去,韦子壮忌惮她身上的剧毒,不敢侵逼太过,只能在她身旁游走,艳婷武功有限,更是连连遇险。
伍定远见情况危急,当下大喝一声,掏出“飞天银梭”,正要加入战团,忽听张之越啊地一声,摔倒在地,脸色漆黑如墨。众人见这毒发作得如此之快,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停下手来。
杨肃观始终一言不发,待见己方人马难以取胜,自己已是不能不出面。他走下场中,口气放软,温言道:“请姑娘快快赐下解药!羊皮是在我身上,你若是要讨,只管找我便是,何必害那无辜之人?”
百花仙子看了他一眼,尚未回话,忽听一人喝骂道:“贼贱人!没人要的烂货!你出手暗算老子,卑鄙无耻,一会儿把你砍成两截,看你还猖狂什么!”却原来是张之越出言去骂,看他身中剧毒,兀自骂不绝口,真是不要命的勇性了。
百花仙子听了这话,脸上怒容陡现,森然道:“这胖子如此嘴贱,那是自找死路了!明白告诉你们,这胖子说话辱我,你们便想拿羊皮来换解药,姑娘也不绝饶他!”
众人听她这般说话,都是为之一惊,看此女脾气古怪,自命不凡,绝非其他江充手下可比,说来张之越真是祸从口出了。
杨肃观皱起眉头,这张之越言语虽然过分,但也不过是调笑了几句,怎能就要了他的性命?情势危急,杨肃观乃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眼看对方自视甚高,便顺著话头道:“我这位朋友说话不得体,得罪了仙姑,实非故意。仙姑您大人大量,这就请赐下解药吧。”说著连连作揖,模样甚是谦恭。
这杨肃观身分崇隆,朝廷上他是兵部郎中、五品大员,江湖上他是天绝僧亲传弟子,向与四大金刚平辈,甚受武林耆宿敬重,此时对百花仙子如此说话,已是给足面子。
那百花仙子妙目流转,上下打量杨肃观几眼,见了他潘安也似的好模样,又听他语气谦恭,一时颇有好感,便道:“你是谁?”
杨肃观拱手道:“在下少林杨肃观,请仙姑高抬贵手,放过我朋友的性命。”
那百花仙子点了点头,道:“原来你就是风流司郎中,嗯,果然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说著斜目看向张之越,冷笑道:“要是人人同你一般,江湖定会少死一半人。”
杨肃观心下担忧,深怕张之越不明不白地暴毙此处,更是连连作揖,恳求道:“今日仙姑若能给在下一个人情,肃观他日必定登门拜访,也好来拜谢仙姑的恩泽。”一来百花仙子与众人毫无恩怨,二来对方自视甚高,也不当场强索羊皮,杨肃观便来拉拢交情,好让这女魔头回心转意。
两名少女本以为杨肃观出身名门,定是心高气傲的人,哪知却能为旁人这般低声下气,待想起他是为了师叔才低头求人,佩服之外,却又多了几分感激。
百花仙子听他左一句仙姑,右一句仙姑,直把自己当作世外高人来看,气已消了几分,她凝望著杨肃观的俊面,心下暗暗喜欢,翩然一笑,便道:“也好,一切都看在你的面上,我就饶过了这个死胖子。”
杨肃观大喜,正要道谢,却见她向杨肃观回眸一笑,竟是风情万锺,无尽妖娆。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饶过这胖子,却绝不放过你杨郎中。你可记著了。”这几句话说得娇嗲柔媚,直是让人汤气回肠,只不知她如此说话,究竟是要抢夺羊皮,还是另有打算,那是无人得知了。
百花仙子走到张之越面前,冷笑道:“胖子,你出言辱我,这就快快开口求饶,姑娘便放你一条生路。”说著双手叉腰,站在张之越面前,等他出言哀告。
哪知张之越性格最是顽固,他过去曾为了一张客栈里的桌子,便与昆仑山的钱凌易大打出手,上回也是为了住房之事,与番僧火并一场,此时众目睽睽,如何要他低头?他虽在垂危,仍是骂道:“贱货!你可以杀了我,想要本大爷向你这贼贱人低头,那是万万不能!”
艳婷冲了上去,叫道:“师叔,你便低头认错吧!性命要紧啊!”说著便要抱住他。
百花仙子冷冷地道:“他身上有毒,你若是碰了,便要和他一样。”
杨肃观赶忙劝道:“张大侠,自古英雄多能忍辱负重,你何必争这口血气呢?”
一旁众人纷纷称是,各自出言相劝。哪知张之越实在固执,只是嘿嘿一笑,说道:“杨大人不必来教训胖子。人生在世,求的不过是一口通畅气,一身的凛然骨,我老实告诉你吧,老张可没那个本领做乌龟!”说话之间,气息渐渐微弱,脸色更是黑得怕人,宛如浇上墨汁一般。
艳婷见张之越仍是不从,深怕他忽然死去,便转而哀求百花仙子,只见她跪下道:“仙姑!求你高抬贵手,饶过我师叔吧!”百花仙子冷著一张脸,说道:“你跪著也没用,要他求我才算数。”说著扬起下巴,神态甚是高傲。
娟儿平日甚是机敏,但此时也吓得无计可施,急忙奔向前来,央求道:“仙姑,我求求你,我师叔向来就是这个牛脾气,请你饶过他吧!要是你不高兴,我跟你回山便是了。”
二姝跪在地下,不住磕头,都是哀求不止,那百花仙子却抬头望天,毫不理睬,神情傲慢冷峭。杨肃观想要劝谏张之越,看他那死硬脾气,却不知如何开口才是妥当。
忽然间,一道暗器闪过,猛朝百花仙子掷来,却是伍定远以“飞天银梭”出手暗算。
百花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