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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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第5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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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是蒙古人修造的旧城段,倚于新城之内,尚未拆除,没想给阿秀找到了。

那阿秀熟门熟路,来到废城,只管拔腿狂奔,来到一段城梯,正要上去,却给胡正堂拉住了,骂道:“阿秀!你又想去废城玩么?不怕给你娘骂么?”阿秀道:“谁要玩了?你没见城里大乱了么?我是去打探消息,快走了!”胡正堂哭道:“不要!我要去找大赢家!”

二童拉扯扭打,胡正堂不敌阿秀的怪力,便给拖着走了,卢云看那城梯老旧,险峻滑溜,自是提心吊胆,就怕阿秀摔了下来,只管小心翼翼守在墙下,随时等着半空接人。

好容易小孩来到了城头,一路平安,卢云稍感放心,猛又听得一声尖叫,二童好似遇险了,卢云大惊失色,不待老老实实拾级而上,忙朝城墙一点,向上飞起数丈,随即手掌运起来黏劲,朝墙面一贴一压,几个起落之后,便也翻上城头。卢云满面惊怕,凝目去看,却见阿秀与胡正堂躲在城垛处,二童张大了嘴,身子发抖,只望向西方城外,卢云咦了一声,还不及转头来看,猛听耳中传来一声号令……

“正统军……”

“呒呜……呒呜……”城外唢呐高鸣,震动云霄,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便也转向西方去望。

时过黎明,天光大现,从这处废城向西远眺,只见城外竟是一列又一列行伍,兵将全数身着重甲,返照辉光,映得城头上雪亮一片,卢云眯眼了望,依稀可见城下数组长达十里,自西而东,共分四大阵,各以旌旗为志,见是北平、北定、北威、北宁四镇,营号居庸,总军号为正统。

嘎嘎……嘎嘎……阜门前传来重物压地之声,石轮碎响,但见一架又一架投石机给兵卒拉出来了,随后马匹啡啡喘息,拉出了一排洪武巨炮,至少有百二十门,每百尺架设一座,自让阿秀与胡正堂看傻了眼,寒声道:“看……大炮哪…”

昔日柳昂天手下有一批军马,长驻居庸关,为天子看守北疆,十年过后,这批兵马转为伍定远麾下的北关四镇,人数之多,少说有十万大军在此,望之气势磅礴,前所未见,阿秀、胡正堂等小孩从未去过战地,见得如此壮观景象,自是飕飕颤抖,又兴奋、又害怕。

两小一大站在废城头,眺望西方,忽然间,极远处来了一个小黑点,卷起了一道浓烟,它越奔越近,依稀看去,竟是一匹快马狂奔而来,卷出了黑龙似的风天砂,马儿尚未抵达本阵,马上乘客已然举起了唢呐,向天吹鸣。

“呒呜……呒呜……”声响越来越大,城下八千唢呐一只一只呼应,呒呜……呒呜……那声浪如同排山倒海,让阿秀与胡正堂一齐掩上了耳孔,面色骇然。

轰隆咚咚……轰隆咚咚……唢呐声响过,战鼓响起,只见阵地后方一人翻身上马,喊道:“弓箭手——上前布阵!”大批兵卒缓缓向两翼分开,全数背负铁弓,腿缚箭筒,便也露出了中军的铁甲骑兵,更背后则投石机、洪武炮、守住了西城阜城门。

晨光映照城下,但见几名指挥来回驾马狂奔,中军一人却始终坐在马上,他面城下大军,身穿重甲,跨鞍不动,卢云眼里看的明白,那人正是巩志。

卢云少说十年不见巩志了,可此时乍然一见,还是让他认出人了。这人确是巩志无疑,不过他不再是自己的衙门师爷,而是堂堂正统军的大参谋,看他此际双手抱胸,气凝如山,那模样真是战地沙场的常客,不知打过了多少硬仗。

西方草原辽阔,正统军已然布置了阵式,渐渐唢呐已歇、战鼓止息,什么也听不到了,忽然间,天地交接处飘起了烟尘,朦朦胧胧,像是有什么东西逼近了。

卢云心头怦怦直跳,阿秀与胡正堂也看傻了眼,正瞧间,大地远处忽起雷鸣。

轰隆隆……轰隆隆……惊心动魄的闷雷响起,漫天尘暴之中,西方远处奔出了千军万马,数组之大,放眼望去,全是奔驰快马。阿秀毛发直竖,正要拉着胡正堂躲到城垛下,忽然之间,一面旗帜飞入眼中,登让他戟指狂叫:“勤王军!是勤王军来了!”

天边远处飞来第一面幡帜,见是虎威,其后是龙骧、豹韬、凤翔……正中旌号骠骑三千营,总军名勤王,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勤王军&8226;骠骑营,旗下三十万重甲骑兵一字排开,便得如此惊动之威。

勤王军的重甲骑兵归来了,这阵式远比正统军更为庞大,放眼望去,至少数组二十里,不过巩志并未挥旗传令,北关四镇也依旧按兵不动。看得出来,他们还在等待骠骑营后面的东西。

卢云掌心隐隐出汗,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嫌此地还不够高,眼看城上还有一座敌楼,当即翻身上去,立于敌楼顶上,眺望远方。

在卢云的注视下,铁甲骑兵益发逼近京城,却于此时,猛听远方传来悲声长啸,如此呐喊:“武兴内团营——掩护全军!”

阵阵风砂中,西方远处来了比骠骑三千营更巨大的东西,只见沙暴中奔出了一拨人海,数组长达百里,直向天子脚下而来,看他们人人相互扶持,有的跑、有的走、有的喘、有的手持铁盾,有的两手空无一物。卢云张大了嘴:“这……这是败卒?”

有人打败仗了,前锋营神枢、内团营武兴,个个偃旗息鼓,只在仓惶后撤,好似后头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们,沙暴越逼越近,他们也越奔越快,忽然间,队伍最后方现出了一个身影,他身上绑缚绳索,孤身拖着两辆大车,车上躺满了伤兵,至少有百来人。那人却以一己神力拖拉同伴,一步一步向前而来。

“伍伯候!看!是伍伯伯来了!”阿秀与胡正堂激动戟指,全都人叫起来了。蓦然间,巩志招展旌旗,厉声道:“正统军……恭迎大都督回京!”

叮叮当当声响不断,一队又一队兵卒俯身下拜,单膝跪地,腰上长刀触地,发出了清脆声响,但见阜城门下再次擂起来战鼓,阵式中走出了一排战士,列作一字阵。人人默然垂首,手上却牵着一头羊,另一手提着一只木桶,背后却负着一柄大砍刀。

咩……咩……羊儿惶惶害怕,城头上的阿秀与胡正堂也在发抖,城下的刀斧战士也紧泯双唇,默不作声,一步一步行向满天风砂的西北草原、宛如开赴刑场。

“武兴内团营!退向北门!”、“神机皇营、退守南门!”

伍定远开始奔跑了,须臾之间,勤王军向两翼推散,百多万兵卒如海潮裂开,由西方转向城南城北,一时蔚为天地奇观。卢云也张大了嘴,呆呆望着老友拖着两辆大车,押着残兵败部回归。

到底是什么来了?城下十万大军,城头上六双眼精,人人都在等着答案。

轰……轰轰……大地震动了,废墙坠落了砖瓦,四下隐隐晃荡,阿秀与胡正堂也怕得抱在了一起。倏然之间,狂沙混着雪浪飞上天际,扑进了京城,逼得阿秀与胡正堂蹲下身去,遮住了眼皮,很快的,天地远方传来了悲鸣,低沉沉、苦慢慢,如此唱道:

朝升堂……暮上床……贼官污吏偷银粮……

低沈苦慢的歌声,听来彷佛天地正在悲吟哭唱,那哭声悲到了极处,故也怒到了极处,听得城上城下惊骇万分,卢云也不禁微微发抖,手掌竟然按上了自己的佩剑云梦泽,握紧了剑柄。猝然之际,耳中听到了巩志提气下令:“刀斧手上前!诸及远兵器!预备听我号令!”

嘎嘎嘎嘎嘎……到处都是弓弦绞响,到处都有人在绞绳填弹,那歌声却越逼越近,脚下震动也越发剧烈,带着地狱凝结的恨火,逐步逼向天子脚下,“幽州北京”。

正统军严阵以待,那歌声却不曾停歇,它愈唱越悲,越发凄凉,如此向天下人哭诉自己遭遇了什么事:“吃你娘、着你娘……豪门招妾讨你娘……食无肉、哭无泪……天下贫汉尽悬梁……”那歌声越来越苦,歌词越来越恨,突然爆发出一阵怒火。

“杀牛羊!备酒浆!早开城门怒一场……”突然之间,沧茫歌声黯淡下去,换上一声刺耳尖叫:“怒苍入城——不纳粮!”

“杀向北京!冲啊!”

轰轰!轰轰!排山倒海的呐喊袭来,太多了,那人数之多,气势之大,竟如沧茫大海扑了过来,多到正统军如沧海之一粟,多到勤王军不值一哂,多到漫山遍野,多到扑天盖地,不……甚且比扑天盖地还大,因为那就是天、那就是地。

“饿鬼来啦!饿鬼来啦!”勤王军百万将士放声悲喊,声音带着绝望。卢云也忍不住一声苦笑,他一跤坐倒在地,双手掩面间,再也作声不得。

懂了,为何义勇人的首领铁口直断,自己必定会下场玩这一局。面前就是答案。

大战旋将开启,伍定远忽然停下脚来,他不再逃避,反而转望敌阵,猛地振臂高呼:

“保卫京城!”

大都督带头呐喊,十万将士闻声沸腾,一时唢呐高鸣、战鼓擂响,人人拿出了随身器械,有的拔刀,有的击盾,倘若两者俱无,则以双足顿地,扯开嗓门大吼。

看十万人同声狂啸,兵威所至,当真是摇山晃海,威神逼鬼,瞬已压过了敌方气焰。

天崩地裂中,战火直扑京城而来,卢云抚面坐地,满心绝望中,忽听两声欢呼响起:“大赢家!”卢云愣住了,他呆呆转头,只见阿秀与胡正堂手拉着手,两个大赢家快乐笑喊道:“太好了!饿鬼来啦!咱们今儿不用上学啦!”








更新时间:2008…3…20 7:45:33 字数:3974字


眼前有一口井,黑洞洞地望不到底,井底却似传来熟悉话声。一直叫着自己的名字,她心里好奇,又有些担心,便趴到了井栏边,正待发声叫喊,突然腰上一紧,耳根一寒,有人低低吹了口气:老婆大人。

你找我么?好耳熟的嗓音,和井里的话声一模一样,却多了点轻挑语气,听来便觉得有些陌生。她呆呆转头,见到一名中年男子,笑眯眯地打量自己,好像连长相也有些陌生了。她心里微微害怕,手指漆黑深井,低声道:井里有声音你听你快听


男人侧耳倾听半晌,随即付之一笑:你听错了,井里什么都没有。


真的有!真的有!她固执起来,又跳又叫:我真的听到了!男人眯眼摇头:别这样,为了一家老小,你以后别来这儿了,真的没什么威胁口吻,他只是诚挚规劝:我担保里头什么都没有便算真有什么


也都让我解决啰男人狡黠一笑,胸有成竹,听入耳里却似响起了晴天霹雳。


她寒毛直竖,连连倒退,猛地凄厉大哭起来:观——管!观——管!快来啊!快来救娘啊!


正哭叫间,突然肩头轻轻落下手掌,耳边传来低沈的嗓音,说道:母亲大人


你找我么?平静的说话,带了一股无上抚慰之力,足以镇魂安神。她松了口气,转头来望,果然见到了那张高洁脸庞,她指着水井,噎噎啜泣:井里有声音,你听、你快来听


正要依偎怀中,诉说恐惧之情,长子却听也不听,径道:您听错了,井里什么都没有。


真的有!真的有!她又生起气来了,又哭又闹:娘真的听到了!


别这样。眼前的长子面容平静,沈声道:为了一家老小,您以后别来这儿了。


有些熟悉的话语,好似在哪儿听过,她张大了嘴,呆呆望着亲生儿子,听他低沈嘱咐:真的,我担保,里头什么都没有


便算真有什么长子仰起头来,眺望天际,轻轻呼了口气:也都让我解决了


她张大了嘴,泪水从眼角满溢出来,蓦地从喉咙里尖叫了起来:绍——奇——绍奇!绍奇!快来救娘啊!绍——奇——啊呀一声惨呼,老蔡本在床边打盹,却已痛醒过来,他低头惊看,却见床上的老夫人又哭又喊,死抓着自己的臂膀,尖尖的指甲插入肉里,已然渗出血来。


一样的元宵夜,可以是地狱,也可以是天堂。端看身处何地,心境如何。一片慌乱中,夫人声如泣血,高喊救星的名字:绍奇!绍奇!娘要死掉了!快来啊!绍奇!绍奇!


婢女们慌忙抢上,喊道:老夫人!你醒醒啊!老夫人!手忙脚乱间,药罐开启,便朝老夫人鼻下去擦,她却不知从哪生出的气力,尖叫道:绍——奇!当琅一声,药罐摔在地下,打了个粉碎,几名婢女惊惶不已,全没了主意。老蔡痛得额头冒汗,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少奶奶来!快啊!


三十年了,杨府老的老、死的死,从当年杨远大人金榜题名起算,老蔡一路看着大少爷变成大老爷,小少爷成了自己口中的二老爷,府里唯一不变的,只有老夫人的哮喘症。


每逢春秋之际,心情一旦起了波折,病情便要发作,守在榻旁的家人也得跟着受苦,大老爷、大少爷、乃至于今日的二老爷,莫不饱受折腾。


正叹息间,长廊彼端响起脚步声,管家急忙转过头去,大喜道:夫人!


救星来了,她也是一位杨夫人,不过她娘家姓顾,她便是方今杨府大少奶奶,顾倩兮。也多亏了她,杨家老小才多了口喘息机会,没教老夫人逼疯。


顾倩兮行入房来,二话不说,立时坐上床沿,握住婆婆的手,道:娘,坐起身来。


走开!我只要绍奇!绍——奇——老夫人哮喘病发,手脚气力却大得吓人,只是拼死挣扎,顾倩兮附到枕边,悄声低语:娘,绍奇和朋友约了看灯,今夜不会回来。


不管!不管!老夫人大哭道:你们快把他找来!快!快!她放开了管家,改抓起媳妇的手,指甲缩紧,刮出了五道血痕。顾倩兮俏脸惨白,玉臂已是鲜血淋漓,她忍住了痛,道:都过来,替我按住她。


婢女们暗暗害怕,不敢近前,顾倩兮沈下了脸:抓牢她,有事我来担。


顾倩兮是兵部尚书之女,言语自有威仪,管家忙抢上前来,与婢女们一同压住手脚。


绍奇!绍奇!你看到了么?娘要死掉了!死掉了!老夫人大喊大叫,挣扎欲起,顾倩兮却紧按着她不放,随即从婢女手中接过膏药,吩咐老蔡:闭上眼。解开老夫人的衣襟,让她露出双乳,沾抹膏药,朝乳间、腋下等处揉擦,让冰凉的药力透了进去。


绍奇绍奇慢慢的,只见老夫人流下了泪水,低声啜泣:娘要死掉了


良久良久,老夫人闭上了眼,话声渐微,几不可闻,掐在媳妇肉里的手指却也松开了。


眼看老夫人睡了,两旁婢女这才急急抢上,疼惜道:少奶奶,您流血了。


管家狠瞪一眼,骂道:承蒙提醒啊!还待训人,顾倩兮却已竖指唇边,示意噤声。


约莫一盏茶时分,哮喘声终于止息,代以平稳呼吸,老太太终于安稳入梦乡了,顾倩兮替她拢了拢被,便朝老蔡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步出房门。


时在五更天,天色微明,管家歉然道:夫人,您您的手臂


顾倩兮道:我没事。倒是娘好端端的,为何又喘了起来?管家苦笑道:谁晓得?昨晚她打红螺寺回来,便嚷着胸口闷,要我守在床边,果然睡不到几个时辰,便又发起病来


顾倩兮沈吟道:她昨晚可是受了什么惊吓?管家喃喃地道:这这就不晓得了


杨家上下都明白,老夫人的病情起起伏伏、时好时坏,群医会诊多次,却是药石罔然。


长子几次要为她扎针,她却挣扎哭喊,死也不肯让儿子近她的身。


顾倩兮静默半晌,道:老爷现在何处?老蔡陪笑道:他他昨晚回来过一趟,不过后来又又出门去了顾倩兮道:别说这些。他现在何处?


老蔡低声道:老爷去了红螺寺,出门前交代过我,说他中午会回来吃饭。


杨家是官宦人家,大老爷更是五辅大学士,一年到头难得在家。眼看顾倩兮不言不语,也不知心里喜怒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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