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大家好奇了,灭里大哥长相神秘,出生如谜,加上他年近四十,始终未娶,为此汗国里早已传闻不断,或所他是成吉思汗留在西域的后裔,或说他是流落异乡的波斯王子,只等着来日返乡云云,总之光怪陆离,说不尽说,灭里平日国中行走,自也有所耳闻。
瞧见众家妹子嘴角含笑,都在窃窃私语,灭里“啪”“啪”两声击掌,道:“众护官听旨,我与林先生有要事相商,请列位即刻回避。”
汗国兵马号令严明,煞金指令下达,正等着小兵们暴然答诺、整队离开。谁晓得众家妹子却只面面相觑,不少人还朝树林里察看,瞧瞧是否有小兵躲在里头。灭里微感错愕,霎时振臂高呼,朗声道:“汗国众将听旨!煞金汗有令,命汝等速速离开!”
话声一出,美女群护更是笑成了一堆,觉得他挺可爱的。灭里心下暴怒,立时提起了军棍,大步走来,还没踏上两步,猛地想起她们是公主的人,便又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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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主见一种兵,灭里的手下不分鞑靼突厥,一概唯命是从。可这批女护卫却不同,她们跟着公主过日子,早给宠坏了,竟不知国中第一勇士“煞金”的可怖,最后还是林先生走上前去,方始把她们劝走了,只是瞧她们笑吟吟的,离去时不忘交头接耳一番,直似是市集游逛一般。
眼看灭里气得发抖,林先生笑道:“将军,姑娘们有自己的规矩,你有什么吩咐,得找她们的大姊说。”灭里暴怒道:“什么大姊?告诉你,本将是煞金!军营里我便是她们的亲妈妈!”
人生都有头一遭,带领娘子军不易,伺候娘子军的头儿更难。这一路走来,灭里与公主朝夕相伴,直可说是战战兢兢。路上太亲热不行,就怕惹人物议。可若要冷着一张冰脸,却又怕引发娘娘震怒,总之嘘寒问暖不行,不假辞色也不好,本想把人平安送到了北京,便能喘上一口气,谁晓得娘娘却又跑得无影无踪,不免把他整得不成人形。
眼看娘娘跑了,汗国太子又来了,自己这颗脑袋已算是给砍了一半。灭里好似泄气皮球一般,叹道:“也罢,现下情势如此,不知先生有何高见?”林先生笑道:“将军得担待些,你也见了方始的阵势,现下咱们不能用强,只能耐心等候。”灭里蹙眉道:“等候?”
林先生道:“没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等公主办好了事情,便会自行出来了。”灭里双眼圆睁,晓得他说到了题上,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确信树林里并无护卫兵躲藏,方始压低了嗓子:“公主……公主要办什么事?”林先生微微一笑,道:“说不得的事。”
灭里嘿的气结,没料到自己千里奔走,为公主出生入死,却还要给人蒙在鼓里,正恼怒间,又听林先生道:“将军,我这儿有件事问你,你抄到暗号了吧?”灭里冷然道:“什么暗号?”
林先生道:“怒苍千里传讯,你已抄到暗号,对么?”灭里醒觉过来,忙道:“抄是抄了,不过这怒苍密语荒唐无稽,无人可解。”林先生哦了一声,道:“荒唐无稽?此话怎说?”
灭里道:“你站过来些,我细细把密语说与你听。”林先生不疑有他,便依言而来,俯首帖耳,只听灭里悄声低语:“去你妈的狗杂碎,少说两句……”林先生愕然道:“什么?”
“不嫌吵!”嗖的一声大响,灭里怒拳如勾,便朝林先生的面颊斜击而来。
灭里的武功是外门一路,用力法子不同于中原各门各派,出拳时新月如勾,隐隐带出了一股抽旋之力,看这一拳来势太快,出手又重,若要出手硬接,手掌恐怕要割伤,林先生皱眉道:“将军,有话好说。”说话间踏步而出,一点一转,竟而站到了灭里的背后。
一山还有一山高,林先生不挡不驾,也没用什么轻功,也不使什么内力,不过踏出半步,身子微转,便已来到灭里背后,这份计算之精、拿捏之准,已至神而明之的境界。灭里本已晓得“林先生”武功极为精湛,却没料到高到这个地步,他虽惊不乱,当下也不转身,只把双手一振,听得嗤的一响,左肩衣衫破开,一枚袖箭竟已倒射而出。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灭里是西域战场出身,身上必藏十字弩,已做防身之用。这只袖箭出其不意,来势快决,眼看林先生即将中箭受伤,却听他深深一个吐纳,‘呼’的一响,一股气息吹了出去,那袖箭受了这口真气,来势竟然大缓,林先生食指轻弹,那袖箭吃了指力,‘崩’地一声破空锐响,袖箭夹带着真力,轰然倒飞而回。
灭里大吃一惊,万没料到林先生功力如此深厚,单单一吸一吐,便足扭转乾坤。他见袖箭来势快决,双方相距有近,万难闪避得开,索性站立不动,只挺起了背脊,便朝袖箭迎去。
一声闷响过后,灭里背后中箭,只听树林外传来几声娇嫩惊呼:“灭里将军!”双方打斗之势大作,终于还是惊动了西域诸女,大批女护卫全数奔入林间,齐声悲喊:“将军!”
灭里不成了,他背后中箭,伤势想来不轻。众女又怕又悲,正要洒下泪珠,却见灭里外衣破开,非但不见鲜血溅出,反而光芒缤纷,竟似飘落了无数黄金羽毛,夜色里望来竟是尊贵非凡。
众女低声轻呼:“好漂亮得盔甲啊。”月光照下,只见灭里衣袍里隐生异光,贴肉处竟有一片又一片的金箔,望来质料古怪,竟是以金线一片一片缝合而成,便如一件纯金铠甲,替主人当下了这道凌厉至极的袖箭。
眼看盔甲模样神秘,众女满面好奇,玉指探出,正要上来摸摸,灭里心下震惊,忙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字条,便朝林先生急急抛出,喝道:“你要的东西!怒苍密语!”听得此言,众女咦了一声,立时尾随字条而去,便将林先生刚刚包围,引颈好奇道:“抄到怒苍密语了么?里头写些什么?”
“去你妈的狗杂碎。”林先生低头读道:“少说两句不嫌吵。”话声未毕,西域群美一哄而散,人人脚步气愤,就怕慢了一步半步。
树林里静了下来,看这些怒王无愧是天下第一奇男子,天生辟邪带煞,便千里外亦能发威,果然这会儿便来清场了。
两人交过了手,彼此也算交过了心,林先生瞧着灭里身上的金甲,微笑道:“我之前还在想将军是那里人,怎地生得如此魁伟形貌?原来你便是西辽刀的传人。”灭里没有作声,只将衣袍扎紧,遮住了身上的金甲。
契丹传国古物,便是这柄反金圣物,‘托帕金玉’,相传此刀名列‘天下三刀’之一,似金非玉,却不知为何成了片片碎屑,成了灭里身上的这件金缕衣了。
适才两大高手各以护身武功相拼,灭里被迫亮出了‘托帕金玉’,不过林先生也不能全身而退,他也被迫透漏了一些来历,灭里低头看地下,只见林先生留下了三个足印,一在北、一在东、一在南,护卫犄角,宛然便是半个蜂巢。
这位林先生武功非同小可,适才他一步踏出,身形微让,便已抢到灭里的背后,这步伐算计之准,委实可敬可畏。没想却是仰仗这半个蜂巢。灭里笑了笑,说道:“林先生,你也懂得六道心法?”林先生淡淡而笑,双手拢袖,却也不愿多说什么。
灭里已经明白了,这位“林先生”其实与自己一样,过去必也曾显赫于中原,凭他的武功,说不得还是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只不知他为了什么情由,这才来到西域隐居。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西域自古以来便是中原人士的流放之地,专来收容各路残兵败将,心念于此,灭里便也不再追问下去了,说道:“林先生,这怒苍密语怪得离奇,你能猜知隐意么?”林先生道:“我猜不出来,不过咱们还可以找个人帮忙。”
灭里点了点头,自知他所说的是“义勇人”。
方今世道二分,朝廷怒苍势不两立,天下人若不效忠朝廷,便得投身怒苍,几无立锥之地,唯一的例外,正是“义勇人”。说来汗国此行唯一的朋友,也只有这群人了。
灭里遥望远方的红螺塔,轻声道:“林先生,我是个直性子,说话不喜拐弯抹角,请您跟我明说吧,公主为何要去见“大掌柜”?”林先生道:“我方始说过了,她是去办事的。”
先前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便是为了这句话,灭里间他还是语焉不详,只得叹了口气,道:“不说便算了。只是公主此行究竟是为何而来?先生总能提一提吧?”
林先生淡淡地道:“将军何必明知故问?她是来找父亲的。”
相传公主此行远道归国,正是为景泰皇帝而来。她不信父亲已死,所以决心回来一探究竟,灭里听着听,却是摇了摇头,:“不对,公主此番归国,绝非是为寻访父亲而来。”林先生道:“将军何出此言?公主侍亲至孝,父皇下落不明,她能不关心么?”
灭里道:“林先生,你别老是说何这些官样文章,在我眼里看来,公主的父亲根本不是景泰皇帝。”听得这话毫无来由,林先生先是一怔,随即拊掌大笑:“照啊,那依将军之见,公主的父亲却又是谁?”灭里神色 肃穆,道:“天下、国家。”
听得此言,林先生也不觉愣住了,听他叹了口气,抚掌道:“高见,高见!”
天下国家,南面为王,这才是皇族的立身之本,银川贵为皇家天女,岂会不知其中道理?
灭里遥望红螺塔,轻轻的道:“公主是太祖的子孙,此身贞洁芬芳,尽归天下国家所有,于万民有分毫之利,你便要她牺牲了一生幸福,她也能努力做到,反之……她若觉得此事有害天下苍生,你便拿了她的亲生子女恫吓要挟,也不能动她分毫。”
林先生道:“如此听来,将军真是殿下的知己了?”
灭里叹道:“知己不敢当,不过我这几个月来随侍身旁,多少也知道她的为人。”
银川公主动心忍性,拿得起、放得下,想当年她西嫁和番,便曾挥泪斩情缘,让天下英雄大为激赏,似她这般性子,只消于天下苍生有利,她连亲生子女也能舍下,又怎会舍不得情人?舍不得丈夫?
中国有这样的公主,真好。可谁要娶了她当老婆,却不免暗叫不妙。
二人默然半晌,林先生又道:“依将军之见,公主既不是为父亲而来,却为何要去见“大掌柜”?”灭里静静的道:“和局。”
“和局?”林先生长眉一挑,道:“将军的意思是……”灭里取下腰间水壶,大口大口灌下,说道:“入国之前,公主曾要我去找一个人,你也该知道那人是谁。”林先生不假思索,径道:“秦仲海。”
灭里颔首道:“没错,公主一面要我去拜访秦仲海,一面却前进京城,四下与客栈首领会晤,你且想想,她堂堂的皇家天女,金枝玉叶,何苦如此冒险奔波?”林先生道:“你说,我洗耳恭听。”灭里喝足了水,缓缓的道:“依我之见,公主心中宏愿,便是要找出一个敌我双方都能放心的人选,以来继任大统。”林先生颔首道:“你说的是“立储案”。”
立储案,便是方今中原朝廷的第一大事,目下正统皇帝膝下无子,将于八王世子中选择一人,以来入主东宫,日后也好接下正统皇帝的大位,成为下一任皇帝。林先生颔首道:“听将军这么说来,正要下任皇帝的继任人选出来了,怒苍与朝廷便能罢手言和。”
灭里道:“你说对了,东宫之局一定,天下政局立安,我相信这便是公主东来之意。”
立储八世子,徽唐徐丰鲁,这位“唐王”朱郅才智超群,乃是皇族中第一精明强干的角色。看银川公主对他另眼相看,必已将朝廷的将来寄在这对父子身上,至于日后“怒苍山”与“镇国铁卫”如何调处,想来她也有自己的安排。
寒天饮冰水,冷暖在心头,灭里喝饱了水,也说完了话,林先生却迟迟没作答,好似不置可否,灭里撇眼过去,问道:“林先生,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林先生微笑道:“没有,将军见解合情入理,在下十分叹服。”灭里道:“那先生为何不言不语?”林先生笑了一笑,道:“将军,你忘了杨家村么?”
眼见灭里身子剧震,林先生微笑便道:“将军,你也知道紫禁城地下藏着一条秘道了,是么?”灭里掌心不自觉的出汗,极慢极慢的点了点头。林先生微微一笑,又道:“你查出这条秘道通往何处了么?”帖木耳灭里呼吸微微加快,道:“通往……通往一处百姓家中。”
林先生眯起眼来,道:“这户人家姓什么?”灭里低声道:“姓……姓杨。”
林先生含笑道:“懂了吧?公主口中的皇室诅咒,却是从何而来”闻得此言,帖木耳灭里不由脸色大变,向后退开了一步。
今夜政局诡谲多变,正统皇帝方始出城礼佛,各路人马立时汇聚禁宫。其中唐王爷率先发难,趁着紫禁城无人,便直闯“仁智殿”、开启刘敬当年遗下的秘道,谁晓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秘道一经开启,立时引来“镇国铁卫”的刺客,竟要将人灭口,天幸灭里早有准备,已然派人紧盯在后,这才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人。
刘敬遗留的秘道尘封已久,可各方势力运筹帷幄,全都以此为注。足见其中机密牵连之深,关系之大,怕可上震历代帝王祖庙,灭里微微喘息,低声便道:“林先生,公主……公主也把机密透露给你了?”林先生笑道:“你说反了吧?这秘密不是她透露给我的,而是我告诉她的。”
灭里瞠目结舌,震惊道:“什么?这这是你告诉她的?”
林先生微笑道:“将军,你毕竟是外国之人,许多事情是参不透的,咱们中国这个大朝廷,实乃深不可测,从当年武英、景泰兄弟相争,乃至于怒苍覆灭、怒王再起、正统复辟、其实全与这个诅咒息息相关。只要此事一日不得解,天下一日不宁。”
灭里勉力定了定神,低声道:“林先生,到底……这个诅咒是怎么来的?您知道么?”
林先生道:“相传隆庆皇帝是个极贪心的人,喜欢把收罗的珍宝藏入地底,据说有一回他挖掘地道时,不慎从身上掉落了一样宝贝,此物就从此潜伏于九幽,越长越大,数年之后,终于威逼龙庭,此后无论谁坐上了龙椅,始终都坐不安稳。”
灭里身上隐隐发冷,寒声道:“地底……地底潜伏了什么东西?那……那是什么?”
林先生道:“潜龙。”
闻得此言,灭里寒毛直竖,已是做声不得。
易经第一卦:“初九,潜龙勿用”,龙之一物,在中国向来便是天子表征,却不知这“潜龙”又是什么来历?莫非是什么邪物不成?灭里浑身冷汗涔涔而下,低声道:“如此说来,公主……公主私会“大掌柜”,也是为了破解这个诅咒么?”
林先生微笑道:“你说对了,公主这趟回国,便是为了破解这个诅咒而来,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要想解开这个诅咒,绝不能从“大掌柜”身上着手,否则必死无疑。”灭里失声道:“必死无疑?为什么?”林先生淡淡的道:“我天绝师叔已经证明过了,这条路是死胡同。”
天绝早就圆寂了,死于少林寺中。灭里脑中乱成一片,喘息道:“如此说来……即便东宫政局议定,怒苍也不会答允和谈了?”林先生微笑道:“岂独怒苍不会答允?将军阿将军,你可晓得,在下认得那个“易卜劣斯”多久了?”
听得魔鬼之名,灭里自是微微一惊,道:“多……多久了?”
林先生静静的道:“从他六岁剃度的那一年,我俩便相识了。这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可惜我前后提防了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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