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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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第4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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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将黑犬拎回去,那是要什么有什么了。陈得福心头怦怦跳了起来,他目望神犬,抱拳道:“神犬哥哥,您既然迷路了,我这就陪您去找天女吧。”听得问话,小黑犬后腿抬起,连番扒搔,脑袋连珠炮似点着,好似说不出的高兴,陈得福心下更是欢喜,忙将绳索提起,便跟着小黑犬走了。

明月当空,一人一犬东绕绕、西转转,便在红螺寺里闲逛起来。行过了花圃,小黑犬忽然驻足不动,只在树下嗅嗅闻阗,想来很有些地缘。陈得福啊了一声,心道:“这儿有天女的味道,却给小黑犬发觉了。”正想趴地去闻,忽听树林里传来了脚步声,陈得福啊了一声,心道:“来了,来了,天女来了。” 

心头怦怦地跳着,陈得福内心又是期待,又是欢喜,先把头冠整理了,跟着又拉直了衣襟,这才躬身侍立在旁。天下间美女如云,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可每回与陈得福照面,却是纵使相逢应不识,除了落得满面尘埃,别无其他,此生若想求姻缘,定得请神仙做法了。

千里姻缘一线牵,巧妇长伴拙夫眠,想起神仙姊姊宠着自己,说不定会给他一个香吻,也是心里害臊,不由闭起了眼,正等侯间,听得一人怒吼道:“畜生!”听得这熟悉至极的两个字,陈得福吃了一惊,赶忙睁眼道:“神仙姊姊,你怎知道我的外号?” 

抬头一看,面前没有了神仙姊姊,却来了三名僧人,一个黑脸、一个白面,另一个则是满面蜡黄。三人虽说模样不同,却都手持棍棒,横眉竖眼,尽在打量自己。

陈得福惊道:“你们是谁?不是神仙姊姊啊!”姊姊二字才出。陈得福胸口一痛,面前和尚伸出粗壮食指,狠命戳着自己,听他冷冷地道:“臭小子,我等是红螺寺的执事僧,这条野狗是谁的?”陈得福忙道:“这不是野狗,它是天女养的天狗。” 

三名僧人面面相觑,有些听不懂。那黑脸和尚耐住了脾气,道:“也罢,天狗便天狗吧,至于这块天屎……”他撇眼地下,冷冷又道:“却又是谁的?” 

陈得福低头去看,惊见花树下黏泥泥的,叠了两块湿狗屎,想来新作不久。转看月下神犬还在抬腿踢上,八成想遮掩事迹。

“大胆!”众寺僧嗔目咆哮,那小黑犬吃了一惊,赶紧窜回了陈得福的脚边,露牙狺狺,一幅誓死保护主人的模样。众僧见得犬马恋主,登时大怒:“臭小子!居然带狗入寺,大家打啊!” 

众僧手提棍棒,便要来教训一人一犬,忽听一名僧人道:“且慢。你是华山派的?” 

白面僧人状似文雅,果然目光也颇厉害,一眼便认出陈得福的来历了。陈得福大喜道:“是啊,我就是陈得福,你认识我?”那白面僧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听说华山门人省吃俭用,门下养了几个免钱长工,见得阁下的扫把,便以醒起此事。” 

陈得福心下悲愤,却也不敢戟指来骂,那白面僧淡淡又道:“这位施主,非是我等不给苏掌门面子。此时皇上人在本寺礼佛,时时会到园林里赏灯,万一这龙步踏出,误踩了狗屎,落得满脚黄泥。不说您有多罪过,单看本寺的体面,怕要给您丢光了……” 

陈得福不是逞强的人,眼见三僧面色不善,只得找了一块大树叶,将狗屎包起,正要随手抛出,却听三僧同刻鼻哼:“嗯?你想丢哪儿?” 

陈得福苦脸傻笑,自将狗屎捧在手上,四下寻找抛弃之处,他东瞧西望,只见四下都是奇花异草,谁晓得皇帝是否会过来赏玩?满心烦恼间,忽见面前池水颇深,他心下大喜,看老皇帝兴致再高,却也不致于入水去玩,便将狗屎奋力抛出。扑通一声。狗屎坠入池中。渐渐化作了春泥,消逝不见了。陈得福哈哈笑道:“大师傅快瞧,我可找到地方了……” 

转头去看,却见三僧面色灰败,胸口起伏,六只眼睛瞪着池水,张得比鱼眼珠还大。陈得福满心纳闷,却见园里行来一名老太监,他笑眯眯地提着水壶,自在池边蹲下,一手盛水,一手不忘偷掬了把甘泉来喝,兀自笑赞道:“好喝的珍珠玉泉!味香色美甘又甜,一会儿还要给皇上泡茶!” 

珍珠玉泉,名不虚传,陈得福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朝廷何以年年来此举办法会。他呆呆转头,只见白面僧面色发黑,黑面僧脸色转黄,至于那黄面僧,则成了个白无常。四双眼睛相视,陡听一声大吼:“抓住他!” 

“救命啊!”陈得福带着小黑犬,哗啦啦地涉水逃亡,大哭道:“不关我的事啊!” 

背后追兵大呼小叫,陈得福慌不择路,一路带着黑犬逃亡,穿过了几处园林。忽见面前行来两名老太监,手上提拿大木桶,那小黑犬嗅到了气味,登时欢叫跳跃,便从陈得福身上蹦了下来,转朝两名老太监而去,陈得福讶道:“怎么了?有吃的么?” 

听得哗啦一声大响,众僧一齐惊呼,急急退开,陈得福则是大哭道:“好脏啊!” 

看那桶子臭气薰天,却是两只夜壶,两名太监给黑犬一吓,全泼将出来了。都说狗改不了吃屎,小黑犬成了小黄犬,自是怡然自得,可怜陈得福却是脏得全身发软,一双手不知该望何处擦去,情急下便朝珍珠玉泉去奔,众僧大惊道:“小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正统朝十年不雨,每年祈雨法会所用甘霖,便是这珍珠玉泉的圣水。每逢法会之时,高僧登坛说法,皇帝祭天后,便要亲取宝泉。一瓢瓢向天抛撒,令其漫空而降,形如天降甘霖,群臣则要仰天欢笑,欣然迎之。众僧怕得浑身发抖,自是纷纷喊话:“千万别过去,大家有话好说!”陈得福哭道:“那你们保证不会打我。” 

三僧齐声道:“放心,咱们绝不伤你,你快过来。”陈得福呜呜啼哭,正要依言靠近,忽然那黄面僧悄悄出手,一把便朝背心抓来。陈得福大悲道:“坏人!你们骗我!”抱紧了小狗,扑入了珍珠玉泉,打算跳水自尽。

轰隆一声,四下本有和尚取桶打水,猛见水花溅得半天高,不由讶道:“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了?”众和尚满面讶异,一个个望着池水,忽又大为惊诧:“咦?水变黄了!” 

正统朝年年祈雨,就盼着龙王爷显灵降雨,众僧见得水色突变,自是啧啧称奇,不时拿着泉水试饮。正蹙眉间,忽见一人一犬湿淋淋地爬上岸来,背后太监僧侣则是提棍来追,厉声道:“抓住那小子!大家杀了他!” 

陈得福使出了猫狗神奇步,拼死逃命,但听哗啦扑通,人群推挤,太监们有的坠入水中,有的摔跌在地,园林里放置一只巨型玉兔灯,竟给撞倒在地,咚地一响,随即烧起了大火。

园林失火,四下僧侣惊惶喊叫,纷纷来救,却也缓住了追兵,陈得福边哭边跑,正凄惨间,忽又想起吕师伯的吩咐,哭道:“喜帖,我的喜帖!”一时呜呜哭叫,左手抱小狗,右手拖扫帚,急取喜贴而去。

来到了茶堂,陈得福有了前车之鉴,只躲在门口偷瞧,不敢贸进。但见门里站了一群小太监,个个手持拂尘,守在案旁,笑吟吟地瞧着一名老太监伏案运笔,想来这“云会茶堂”是僧院接待外宾之处,可皇帝驾临了红螺寺,便成了太监暂时起居之所。

“萧公公!”小太监齐声笑赞:“您无愧是宫中第一圣手,瞧这字写得多端正,无怪国丈要请您来挥毫了。”陈得福悄悄听着,又见案旁堆着高高一叠红帖,定是吕师伯吩咐的东西,当即狂奔而入,笑道:“喜贴!”众太监原本满面笑容,惊觉一股臭味扑面而来,跟着奔入了一名黄粪少年,兀自朝喜帖来抓,众人无不大惊道:“天啊!快拦住他!” 

众人左手捣着鼻子,右手提着竹竿,狂戳猛刺,陈得福暴吼连连,将扫把一挥,恶臭飘出,当真比得过世间所有暗器,众太监急急退后,陈得福双手顺势环抱,已将喜帖收入怀中,跟着转身逃离。

“到手了,到手了!”陈得福大喜过望,今夜决战红螺寺和尚在先,后击退大内高手于后,也是一辈子没威风过,一时哈哈跑笑,那小黑犬也一派洋洋得意,只在背后欢跳追逐。

正喜悦间,便来翻动喜贴,忽见帖子上黄脏脏的,沾了大粪,忙提手擦了擦,这不擦还好,一擦下竟黄成了一片。陈得福满心纳闷,连着翻动喜帖,每张都脏了,他越感奇怪,忽见自己双手粪污,霎时悲从中来,大哭道:“救命啊!全完了啊!” 

完蛋了,手上喜贴不是普通东西,而是掌门人与琼阁主的喜帖,现下成了泥黄金,一会儿吕师伯见了,定会活活打死自己。陈得福抱着小黑犬哭骂:“都是你这家伙到处拉屎!呜呜……呜呜……我命好苦啊!”还没哭得几声,猛听背后传来吼骂之声,回头一看,背后不只有光头和尚,遗来了一群无须太监,数十人龇牙咧嘴,四下搜捕自己,陈得福放落了小狗,惨叫道:“快啊!快带我去找天女啊!” 

情势大大不妙,只有请天女赶紧出面,方能救自己的小命。小黑犬一给放脱了,便已领路前奔,一人一犬全力奔逃,左拐右弯后,面前出现了一座楼阁,四下生满奇花异草,陈得福见花丛极高,足以藏身,急忙抱住了小狗,躲入了草丛之中。

才一藏好身形,背后人声喧哗,追兵已然赶到,众僧想也不想,拿着棍棒便对花丛乱戳,喝道:“臭小子!别以为你还能逃!快快滚出来!”陈得福暗暗叫苦,看这花丛最是惹眼,根本骗不过人,可爬出去便是死路一条,却该如何? 

正惶恐间,太监们忙道:“小声些,别把福公公引来了,那大家可要惨了。”看楼阁上似有什么大人物,太监来到此处,却只左右张望一阵,不敢喧哗。众僧却不理会,迳自哼道:“那是你们的事,什么福公公,管他是谁……” 

话声未毕,背后便传来一声冷笑:“好一个管他是谁啊?你们这几个秃驴,却又是谁啊?” 

“参见福公公!”有人来救命了,陈得福忙从花丛里采看,但见园子里来了一名小太监,这人年约十五六岁,形貌生得极为庸琐,可众太监见得他来,竟是慌不迭地下跪,料来怕极了此人。

陈得福心下一喜:“太好了,这也是个福字辈的,定是个好人。” 

那福公公年纪小,脾气却不小,他横手横脚晃到众人面前,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们东厂的几个可也狂妄了,没我的号令,居然敢来这儿晃荡?可是房总管要你们来惹事的?”陈得福自不知房总管是谁,总之不好惹,他小心翼翼地藏着,偷眼去瞄众太监,看他们面色难看,纷纷答道:“不是,不是,启禀福公公,咱们是来追一个野孩子来的,绝不是有意跟您过不去……”话才出口,那福公公已然叫骂道:“什么?谁是野孩子?你们几个家伙和尚面前骂秃驴!是啥意思?” 

福公公年约十五六,按年岁来说也是个孩子,自不爱旁人提起“野孩子”三字,可秃驴二字说出,红螺寺的和尚却要作何感想?果然众僧干笑几声,便已开溜了,场里只余下了一众太监。那福公公斥骂道:“还愣在这儿做啥?全给我滚了!” 

众太监垂头丧气,频频作揖,只得蹑手蹑脚走了。那福公公双手叉腰,指天骂地一番,颇见神气,正在此时,却又行来两名老太监,看这两人手上提着夜壶回来,当真冤家路窄,却是适才撞上陈得福的那两位太监。眼见宫中老人过来,那福公公双目立时发光,喝道:“且慢!夜壶洗干净了么?”两名太监停下脚来,陪笑道:“洗干净了。洗干净了!” 

那福公公打开木桶,用力嗅了嗅,怒道:“胡说八道!怎还有粪味!”两名太监讶道:“有粪味?”说着凑鼻过去,细细闻了一番。怡然道:“没有啊,香得紧哪。” 

四下恶臭薰天,十分怕人,福公公仰鼻向天,四下嗅了嗅,登时喝道:“胡说!好臭呢!” 

陈得福躲在草丛,心道:“不是夜壶臭,是我臭呢。” 

眼看两名太监猛打哈哈,福公公发起蛮来,怒道:“也罢,既然你俩说洗干净了。那便过来舔上一舔!”老太监大惊道:“这……这……福公公,您老人家太严厉了!” 

那福公公斥道:“胡扯!你们这些房总管的旧人,就是喜欢顶撞我!瞧清楚了,本宫让你们心服口服!”说着伸出食指,自朝夜壶上摸了一摸,跟着拿出了中指,朝嘴里一放,舔舌试味,嗯嗯地道:“好咸!”陈得福躲在背后花丛,自将他手上伎俩看得明白,两名老太监哪知玄虚,自是看得傻了,福公公骂道:“懂了么?别说我年纪小,说起对主子的忠,你们哪及得上我的万一么?”说着将夜壶一踢,喝道:“重新洗过,直到你俩敢舔为止!” 

两名老太监唯唯诺诺,显得十分恐惧,便提着夜壶走了。福公公待他俩远走,登时冷笑斥骂:“什么东西!想在后宫与我争宠,趁早多割两刀吧。”他哈哈笑了起来,便又仰天嗅了嗅,自言自语道:“怪了,到底是哪里臭,怎还是有那股味道……” 

正纳闷间,忽觉肩头给人拍了拍,回头去看,惊见一名黄粪少年站在面前,福公公正要尖叫,冷不防脑袋挨了一记铁扫带,便给打翻在地,跟着给剥下了衣衫,扔到草丛去了。

好容易换回了干净衣裳,料来没人会认出自己,陈得福松了口气,正要设法与吕师伯会合,忽见大批宫女行来,裣衽万福:“启禀福公公,主子请您进去了。”陈得福怕给人发觉身分,赶忙双手掩面,胡乱道:“嗯啊,来了、来了……” 

说也前怪,陈得福虽然穿着太监的服饰,可手上却是大包小包提着,另还带了一条狗,可众宫女见得异状,飞弹不敢言语,甚且一个个地脸面向地,不敢多看陈得福一眼,想来怕极了那位福公公。

眼见宫女转身缓缓而行,陈得福正要逆向开溜,忽见小黑犬在地下嗅了嗅,摇了摇尾巴,竟跟着宫女走了。陈得福先是一惊,之后微微一愣,忖道:“等等,它找到天女了么?” 

此时喜贴沾了粪,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去碰碰运气,当下左手拖扫帚,右手拿包裹,便跟黑犬走了。

行上了小楼,远处隐隐传来琴音,四下显得极其幽静。众宫女驻足下来,齐声道:“公公请上楼。”陈得福望向面前走廊,但见地下搁着汉宫灯,青铜铸造,状如婢女跪举灯盘,极见气派。陈得福不太敢进去,可转看小黑犬,却在地下扒扒嗅嗅,寻访熟悉气味,说不定真已找到家了。

陈得福此时已是过河卒子,只能进、不能退,看自己先弄污了珍珠玉泉,之后又抢劫喜帖,外带打昏太监,若要东窗事发,十个脑袋都不够赔,自不能没有天女来救,当下鼓起了勇气,便朝楼阁深处走去。

穿过了长廊,来到一间斗室之中,听得水声哗哗,面前水雾极浓,虽有微弱灯光,却什么也瞧不到,陈得福心里害怕,只想退出去,却在此时,听得温软的嗓音喊道:“小福子,你来啊。” 

陈得福的小名正是“小福子”,平日自给长老们喊得惯了,听得天女娇嫩呼唤,心头陡生安宁之感,便缓步走进室内。

来到房中,但觉面前雾气更甚,地下搁着十来只宫灯,室内有座池子。池中有水,热气袅袅,隐约见得一名裸身女子,正于池中躺卧。天女作风豪放,一丝不挂,竟然裸裎见人,陈得福满手喜帖掉下地来,口中狂喊道:“我的妈呀!” 

“小福子。”天女躺在热水之中,露出了雪白香肩,幽幽问道:“怎么了?为何惊呼?” 

陈得福脸红耳赤,他非但没见过女人洗澡,甚且不曾和女人说过笑,往日无论是琼芳还是娟儿,见了他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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