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海自顾自地笑道:“诸位,我坦白说吧!不管姓秦的吃了多少苦头,可只要我夜里想到一事,我还是会偷偷地笑,哪怕再断一条腿,再刺十个字,我还是觉得值得!”他见众人目瞪口呆,霎时双手撑开,一字一顿,喝道:“那便是,秦仲海此生不必跪人!”
众人听得此言,心下都是一惊,只见秦仲海站立场中,续道:“好好想吧!你们这帮人书读得再多、武功练得再高,这辈子还是得跪人!不过求一口饭吃,头便要按得那么低,你们甘心么?大家一样是人,那帮贼只不过投胎投得好了,便能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你满腹经纶,一身武功,却要日也怕、夜也怕,忍气吞声,这种人生便如在猪堆里打滚,纵使富贵满门,却又有何滋味!来!学我吧,志气点,将那一把怒火烧起来,打打杀杀一样可以度日,谁能奈何你呢?”说着说,竟是哈哈大笑起来,怒苍群雄更是高声叫好。
灵智摇头道:“将军此言大谬。“宁为太平狗,勿为乱世人”,将军为了一己喜乐,却误开了鬼门关,那一把战火烧将起来,天下多少百姓要死于非命,你于心何忍呢?”
秦仲海怒道:“错了!全错了!什么太平狗强过乱世人,照老子看,战死的一条狗也比苟延残喘来得强!“宁为战国魂,莫为太平奴”。世上会有这许多奸人,便是你们这帮乡愿宠出来的!卑颜屈膝,苟且偷生,嘴里拼命骂着权贵,心里巴望着好处,生女为富人妾,生子做贵人奴,狗爪鹰爪,帮办为恶,这般下流堕落,不如死在战火里来得干净!”
灵智叹道:“将军一意孤行,恐怕亲痛仇快,到时就后悔莫及了。”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造反便是造反,哪有什么亲不亲、仇不仇的?大师说得“亲痛仇快”四个字,只有两个字是我要的。”说着竖起中食两指,厉声道:“痛快!”
※※※
满场众人静默无声,怒苍群雄则是大为振奋,灵智长叹一声,自知无力劝说,当下道:“将军执意开启战火,小僧言尽于此。你要带潜龙离山,当以武力论断。”秦仲海哈哈大笑,道:“成!等你这句话好久了,你划下道来,咱们兄弟随时奉陪。”
灵智颔首道:“将军既然爽快,小僧也不客气了。”他伸手往达摩院指去,道:“贵我两家相争,我的注码便是潜龙。倘若阁下胜出,潜龙自任你带走,阖寺僧侣绝无一句怨言。”秦仲海颔首笑道:“方丈倒也爽快得紧。”
灵智微微一笑,反问道:“秦将军,我以潜龙为注,却不知你的注码是什么?”
青衣秀士听得这话,忍不住咦了一声,正要开口阻止,却是晚了一步,果听秦仲海大笑道:“方丈啊方丈,你也不必激我!姓秦的既然造反,便没拿性命当一回事!这场大战是我爹爹起得头,你们若是赢了,秦仲海任你们处置便是!”
双方约定一出口,满场众人登时哗然,青衣秀士自知晚了一步,登时扼腕长叹。灵智则是大喜过望,万没料到秦仲海如此爽气,颔首便道:“将军如此义气,小僧佩服万分。”
青衣秀士上前一步,挡到秦仲海身前,森然道:“灵智大师不必佩服谁,倒是您这个智字厉害了得,说来才该让大家佩服再三。”灵智听出他的讥讽,登时微笑颔首,回敬道:“唐先生怎么这般说话?秦将军义气为先,那是了不起的,军师难道不佩服么?”
两人相互讥嘲,众人听入耳里,方才恍然大悟,怒苍众人更是面无人色。看秦仲海非但是怒苍头领,尚且是秦家唯一骨血,此战若要失手,非只首脑被擒,恐怕山寨也要被毁,万事俱亡矣。想来秦仲海答应为质,已然掉入灵智的算计之中。
其实秦仲海也不是看不透灵智的用心,以地位论,潜龙是怒苍山第二把交椅,双方若要对赌,除非秦仲海以命为注,也找不出别的法子折服少林僧众,便算以右凤代左龙,人家也不见得领情,也是这样,才让灵智一举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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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势既然如此,狡赖也是无用,石刚、陆孤瞻两名老将对望一眼,二人暗下决心,此战便算失了性命,也绝不能任凭秦仲海被俘,否则不仅无颜面对秦霸先于地下,从此山寨少了领袖,更要一败涂地。青衣秀士心下暗暗愧疚,他急于扳回劣势,拱手便道:“方丈大师,事已至此,那也不必多说了。现下咱们要怎么玩,还请吩咐吧。”
灵智微微一笑,转头便向灵定望去。灵定踏步而出,朗声道:“唐军师莫要着急!少林弟子与人较量,从不以多胜少!”他兜指为数,道:“六人对六人,我山六人下场,贵山六人御敌,不知此议如何?”
青衣秀士心中微微打量,怒苍群雄此行上山,好手尽出,其中武功最强者,当是自己、秦仲海、煞金石刚、陆孤瞻四人,若再凑上李铁衫与郝震湘,合为六人之数,未必便输,正要答应,忽见灵智与灵定眉来眼望,两人口唇低动,似在以传音入密之法交谈,青衣秀士心下一凛,料知少林定有什么厉害招数,当下转过话头,摇手道:“以六对六,何其烦琐?六场较量,徒然打成三胜三负,劳心费力,却又难分胜负。此举万万不可。”
灵智合十道:“唐先生所言差矣,即便六人出手,亦可一场决胜,绝无平局之理。”
青衣秀士微微一奇,留上了神,道:“大师这话怪了。既要一场决胜,不拘人数,何不派三人、五人,却独独是六人?”灵定把话接了过去,冷冷地道:“老实说吧。贵山几人出场都是无妨,咱们还是六人应付。”
听灵定这么一说,青衣秀士已然看破用心,料知少林定有一套六人阵法,只等怒苍群雄往火坑里跳。冷笑便道:“听大师说得这么狂,干脆大家群殴好了,又何必假惺惺地分什么人数场次?咱们杀上一场,怒苍山九个人在这儿等着,你少林寺几千人马过来,大家胡打一气,图个生死痛快,寺中尸横遍野,岂不是美?”石刚哈哈大笑,喝道:“军师何必跟他们客气?他们六个人要挑倒咱们弟兄,我这里传令下去,三万军马放手大杀,他们还是六人应付着,那才叫好看哪!”
耳听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各在人数场次上打转。灵智听了石刚的喊话,登时叹了一声,道:“也罢,既然我寺六人之议,军师深觉不妥,我们也不强人所难。却不知阁下有何妙方?能让我两家心服口服?”
青衣秀士心中微微打量,若以一战分胜负,对方定会遣出天绝神僧,己方以方子敬武功最高,至今却不见人影,若要六人决战,对方又有厉害阵法,他思来想去,心中登生一计,微笑便道:“少林之战,人多不妥,人少不当,贵我双方何不三仗两胜,以定输赢?”
灵智听得此言,正中下怀,慨然承诺道:“成!依阁下所言,便是三战两胜!”
青衣秀士微笑道:“贵山是主人,可能事先言明出场人选?”
灵智何等聪明,如何听不出敌方套话,只是本山高手何其了得,出场皆是当世菁英,倒也不怕对方上驷下驷的计谋,颔首便道:“少林弟子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此番较量,我方先由罗汉堂首座灵定出阵。老衲忝为少林方丈,第二仗自该由我献丑了。至于最后一仗……”他伸手朝达摩院摆去,道:“天绝师叔为达摩院主人,又邀约贵山到寺,我辈弟子岂敢争先?这第三场自该由他出马了。”说着合十道:“灵定、灵智、天绝,谨奉指教。”
灵定、灵智、天绝,这三人乃是当今少林寺中最强的三大硬手。年前华山玉清观一场激战,灵定曾与“剑神”卓凌昭放对,此僧武功之强之勇,武林间有目共睹。至于灵智方丈,此人既居四大金刚之首,武艺更只在罗汉堂首座之上,若再加上个天绝老僧,少林以此阵容行走天下,几可说是万无一失。怒苍群豪便算打赢第一场,怕也过不了灵智这一关,更别说是向天绝僧挑战了,看来怒苍好手再多,输面也是多于赢面。
青衣秀士自也无惧,颔首便道:“好,灵定、灵智、天绝,这便是贵山三场的人选。”说着自行走回阵中。李铁衫心下忧虑,忙来相询:“怎么样,咱们赢得了么?”
青衣秀士低声道:“方老师还未到来,咱们前两战全力求胜,避开天绝老僧。”
众人听了这话,方才明了青衣秀士的用心,看他要灵智坦承出战人选,便是要他敲砖定脚。以天绝的辈分而言,三战中绝无可能担任先锋,灵智亦无可能自居大将,说来说去,天绝定会给排到最后一场。只要怒苍高手能避开这名神僧,此战说来尚有胜机。
双方议定场次,只等着第一场先锋战开打。此时非只怒苍英雄摩拳擦掌,便连少林僧众也是神态雀跃,再看四大家族坐观虎斗,人人都是全神贯注,却只有卢云与伍定远愁眉苦脸,两人对望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卢伍二人与双方皆有交情。处境自是尴尬无比。看同侪杨肃观出身少林,灵定、灵音又为旧识,二人自不乐见少林门人死伤。但那厢怒苍豪杰交情又何尝少了?伍定远身受李铁衫救命恩情,卢云获陆孤瞻传授武艺,皆是永志难忘的深恩,要他们如何忍得怒苍英豪大败亏输?眼睁睁看着秦仲海给人抓入牢中?
情势如此为难,卢伍二人各自低头无语,只盼这场打斗能以平和收场,纵有胜负分出,也不要见了生死。
第七章闯将
更新时间:2005…7…27 6:48:58 字数:12248字
第七章 闯将
少林寺爽快定下三战人选,自是有备而来,看那灵定气定神闲,早早下场等候敌手较量。怒苍众人见这和尚颇为自满,有意出手教训他,一时都在摩拳擦掌。
此次怒苍山举寨复兴,早已惊动正教英雄,祝家庄一役更打得四大家族灰头土脸,算来武林虽大,也只有少林一脉能独力与之抗衡。此役不论是少林击溃怒苍,还是怒苍一举压下少林,都算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旁观宾客知道怒苍山即刻有高手出阵,众人引颈盼望,都想见识怒苍山首战的人选。
※※※
秦仲海见众人磨刀霍霍,大笑便道:“东坡说了,不秃不毒,不毒不秃,少林和尚果然又秃又毒,又毒又秃,竟把老子的性命当成了赌注!弟兄们!谁愿上前打头阵?也来喂你老子吃颗定心丸!”
话声未毕,猛见左右各跃出一人,同声大喝道:“某愿往!”众人探头急视,只见左首男子高大威武,手提方天画戟,正是昔年惯冲第一阵的“西凉小吕布”韩毅。右首那人神态沉稳,两足不丁不八,却是新近入伙的“蛇鹤双行”郝震湘。
韩毅将方天画戟掼在地下,拱手喝道:“韩某深受正教荼毒,几十年来浑浑噩噩,不能为兄弟出力报仇,今日少林首战,权乞将军之命,且为山寨立下第一功!”
韩毅曾经沦落江湖,宛若行尸走肉,有意藉此战扬名立万,以来重建往日声威。旁观众人知道他的心情,自都有意成全。李铁衫与韩毅交情匪浅,更是大声叫好。
李铁衫正要出言荐请,郝震湘已然大踏步走上,喝道:“小吕布心中有气,某非不知,然郝某昔年也是朝廷命官,被这些奸臣贼子凌辱谋害,有气不能发,有冤不能报,也是满腹怨毒。今日只盼将军授命,让郝某血战少林,以报大仇!”众人听他语气刚毅,满腔复仇血志,心中都是为之一动。
郝震湘武功高超,数年来含悲忍辱,始终默默无名,此刻他要上阵杀敌,陆孤瞻岂能不加袒护?当年他收罗郝震湘之时,见他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只因官运不济,命运乖离,方才沦落到这个下场,陆孤瞻此刻自有成全之意,只盼郝震湘能替山寨打响首仗,常雪恨、解滔两名小将与郝震湘交好,更是大声喝彩。
韩郝各有所恃,两人互望一眼,殊无相让之意。
秦仲海心中略略盘算,这小吕布戟法如神,旧日是山寨中仰仗的大豪杰,以武功名望而论,当不在灵定之下,若由他出手对付灵定,自是恰当;但郝震湘武艺高强,曾任锦衣卫枪棒总教头,江湖名望也不见得弱于韩毅,自己若要他无端退下,不免得罪了双龙寨群雄。
秦仲海不愿开罪任何一方,便哈哈一笑,把烫手山芋丢给青衣秀士:“两位师傅同愿上阵,这可如何是好?”青衣秀士微笑道:“韩兄弟与郝教头两人武功高明,各有所长,不管谁出阵比试,都是一样的。”这人无愧是军师谋士,转眼间又把山芋扔了回来。
秦仲海咳了几声,心念转动间,便已想出办法调解,当即笑道:“我寨复兴,本是天意,可咱们第一战只能一人出阵,却是没法子的事。眼下我想请两位弟兄挚签,中者上阵,不中者退场,如此可好?”韩郝二人尚未答话,陆孤瞻已接口道:“正该如此。咱们复兴山寨,本是奉天行事,两位兄弟挚签,便等于老天替咱们挑选头阵人选。说来最是吉祥不过。”旁观众人闻言,无不点头称是,都觉这个法子公正,谁也不偏袒。
秦仲海哈哈大笑,俯下身去,随手拔起一丛长草,递到韩郝二人面前,笑道:“两位老大哥,你们各抽一株草,谁的草长,便由谁来出阵!”眼看秦仲海握草成束,倒也瞧不出个中玄机端倪,韩郝二人互望一眼,当下各抽一株青草,自藏掌中。
秦仲海微微颔首,道:“愿赌服输,两位既已挚签,便请张手相较吧!”
韩郝二人嘿地一声,同时张开手掌,只见郝震湘手中的青草约莫寸许,却比韩毅那株长了小半截,秦仲海哦了一声,道:“看来上天属意,本山第一阵该由郝教头上场了。”
郝震湘大喜,拱手道:“郝某不辱使命,定当得胜而归!”双龙诸将袒护自己人,登时欢呼起来。常雪恨最是痛恨韩毅这小白脸,此刻更是高声叫好。
郝震湘正要出阵,却听“小吕布”大喝一声:“咱们男子汉岂能躺着比!要比也得站着比!”众人一愣,都不知他此言何意,却见韩毅掌中运劲,那株青草猛地弹了起来,有如铁针般地立在掌中。四下山风吹拂,那株青草却硬挺挺地立在掌中,不曾折腰摆动,好似铁铸一般,足见掌中真力何等惊人。
众人见了他这等功夫,不由得齐声叫好,便连少林僧众也是面露赞叹。这手功夫仗的纯是雄浑无比的真气内力,方能立草如针,闻风不动,若无数十载寒暑的苦修,决难办到。
韩毅望向郝震湘,沉声道:“此战关乎山寨气运,岂能以天命评断?郝教头,技高者胜,你敢不敢比上一比?”言下之意,竟要以雄浑的内力压得郝震湘自行退下。
郝震湘是个傲性之人,如何受得激?他听韩毅言语轻蔑,登时嘿地一声,颔首道:“好,郝某恭敬不如从命。”将长草抛上半空,刷地一声,钢刀出鞘,便往长草虚斩过去,那草给这刀风一激,便尔飘上半空。
众人见他行止有异,忍不住咦地一声,不知都他劈出这刀的用意。
长草飘上半空,郝震湘深深吸了一口气,闪电般地探手出去,将那草抓入手里,沉声道:“小吕布既然划下道来,郝某岂敢不从?且看我这株草!”睥睨之中,开掌示众。
只见那株草软趴趴地垂下,不见半点内力真气,众人正自起疑,却听郝震湘暴喝一声:“起!”霹雳声响,宛如半空打起焦雷,只听嗤地一响,那草冉冉增长,一路往上暴长,原不过寸许之长,此时一停、二停、三停,足足向上冒出一尺有余,宛如受了春雨滋润,忽尔拔高生长一般。众人见了这等变故,自是张大了嘴。韩毅惊道:“你……你这刀法是……”
原来郝震湘方才将长草抛上半空,以快刀手法接连斩落,在草上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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