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一个美貌女子,尔后又有人自称是朕?赵任宗有意查个水落石出,便行到石门之旁,贴耳倾听,只是他内力有限,却不能听闻门里细微声响,想要推开石门,却又怕惊动天绝大师,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火速离开少林一途,想来只要能面谒江大人,把此间情事全盘托出,料来以当代权臣的心机,定能猜知其中奥秘。
赵任宗心念甫定,立时便往后头转身,赫然间,鼻中一痒,甬道中飘入了一股香味,他嗅了嗅,却是一股淡淡檀香,乃是出家人身上独有的味道。赵任宗慌了起来,知道天绝僧已在左近,方才那记铃铛声虽低,却瞒不过绝世高手的耳去,想来是把他引来了。
他心中忐忑不定,知道立时便得离去。他不敢沿原路退回,眼看甬道笔直望下,地底应当另有出路,赵任宗加紧脚步,便往下一路奔去,他身法虽疾,身上铃铛却分毫未响,足见身法之轻盈,几与虫蝇相似。
又奔片刻,眼前已有点点光亮,看那光芒明亮刺眼,正是炎炎盛暑的炙人烈阳,赵任宗大喜,知道出口仅在丈许之外。
赵任宗脚步加快,正要奔出,忽觉背后一阵寒意发作,这杀气好生逼人,直从甬道迫来,忍不住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惊之余,自知背后高手已在十丈不远,他憋足了气,把身子向前狠狠纵出,霎时双手触上冰冷石墙,举掌力推,嘎然声响中,石门已然打开。
赵任宗松了口气,自知救回了性命。只要离开达摩院,仗着自己的无声轻功,山林泉水皆可藏身,在那大千世界里,谁还抓得到一只小跳蚤?他嘘了口长气,斜身闪身,跨出了石门。
烈日逼人,耀眼阳光照上脸庞,赵任宗眼前一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把双目闭紧,身子背转,急急掩上了石门。当下略略放松心情,缓缓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却在此时,身子碰上温温热热的东西。
老天爷!背后站了一个人!
“你……是……谁?”
赵任宗的声音带着惊恐绝望,以他的心思机敏,居然没查出背后有人埋伏?他想把对方的脸面看清楚,偏偏日光刺目,自己方从黑暗出来,目不能视,当下茫然张眼,两手乱挥乱抓,好似盲了一般。
耳边传来一声苍老低笑,跟着一只手摸上了喉咙,笑道:“你又是谁?”
自弱冠之年练成轻功,赵任宗向来迂回御敌,从不曾真刀真枪的与人正面硬干,更不曾被人拿住要害,那人手指一摸上喉头,赵任宗惊怕之间,双足一点,立时朝背后纵去,要离开那人的掌握再说。
碰地一声轻响,背心不及碰上石门,便感一股剧痛传来,那疼痛直传后心,逼得他几欲惨叫。这门是他亲手掩上的,可直到此刻,赵任宗方知门后安了一柄利刃,直戳后心要害。
玩完了。方才目中刺痛,没曾留意门上有无机关,谁知背后竟多了柄杀人利器。
鲜血从背后滴落,利刃随时透心穿过,在这生死绝命的时刻,一生勤修苦练的轻功终于派上用场。赵任宗的身子赫然凝住,他双足灌力,仗着身子灵巧过人,硬生生凝住了后仰之势。看他脚尖翘起,身子后仰,双臂撑开,全以脚跟力量支撑身子,只要重心往后一倒,利刃穿透身体,必然当场惨死无疑。
前额冰凉,一根手指推来,抵住了自己的额头,只听那人笑了笑,问道:“想活命么?”
这根指头只要稍稍用力,自己重心不稳,便会往后倒下,当场便活活戳死,赵任宗泪水洒落,慌忙间只在点头不止。
那声音淡淡地道:“谁派你来的?”
赵任宗世家出身,无须替江充出死力,哽咽便道:“是江大人。”那声音哦了一声,道:“他派你来作什么?”赵任宗又怕又惊,忍泪道:“他……他派我来找“潜龙”……”
那声音哈哈笑道:“原来如此啊,您可辛苦了,快回去交差吧。”
那手指微微用力,向前压落,虽仅蝇虫微力,但赵任宗身形本就不稳,全仗着轻功心法维持不倒,手指赫然推出,力道虽轻,却已让赵任宗往后摔下,他尖叫起来,扑地一响,后背撞上石门,霎时身子一寒,利刃已然透体没入。
※※※
“救命啊!”
赵任宗大哭大叫,他没有死,他只是奋力向前一扑,连滚带爬地逃走。
赵任宗发狂大叫,疼痛惧怕间,自然不敢回头去望。只见背后石门血迹斑斑,哪有什么匕首利刃,却只突了根一寸不到的卯钉。看那卯钉两面成尖,一面钉入石门,一面朝外突出,尖锐处不足一寸,纵使全数没入体内,也要不了性命。只是赵任宗给人一吓,从死到生走了一遭,骇然之余,心念早已溃堤,一时只知全力奔逃,更不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远处溪水淙淙,伴随着赵任宗的惨叫,听来倍觉怪异。看这位都尉受惊过度,可别失心疯了。
※※※
嘎地一声轻响,石门再次开启,这回门里行出一名老僧,这人面容枯槁,神色凛然,正是天绝到来。他陡由黑暗现身,日光如此刺目,双眼自也刺痛难当。不过天绝毕竟是饱经历练的武学宗师,当此险地,索性闭紧双眼,一股气劲向前扑出,方圆五尺内无人可近。此刻便有大批人马手持弓箭暗算,自也奈他不得。
天绝目不能视,却知身边有人隐伏,他闭紧双眼,冷冷地道:“你来迟了。依着约定,你两日前便该抵达。”尽管面对四大宗师,那人语气依旧无畏无惧,只听他微微一笑,道:“大师可别强人所难。朝廷有点事,公务繁忙,一时走不开。”
天绝哼了一声,道:“当年让你下山,老僧可不曾出言推托。”那人听他提起往事,笑声登时转为阴沉,回话道:“当年是当年,现下是现下,何必混为一谈?大师,明人不说暗话,宁不凡把人交给了你,等于是交给了我,你不必拿我当外人看。”
陡听此言,天绝僧双目睁开,眼中神光暴射而出,赫然间,便已见了地下流着一行血迹,他怒气勃发,森然便道:“你又杀人了!当年放你下山,你发过什么誓来着?”
那人耸了耸肩,笑道:“是他自己撞上去的,怪我不得。”
天绝僧面色阴森,当下推门肃客,示意来人进入洞中。
那人见天绝脚步迟迟不动,登时微笑道:“大师啊,便你这般高的武功,也怕走在我前头么?”天绝并不受激,合十便道:“潜龙凤羽,单凭智谋便能杀……”那个“人”字一出,左手已扣住那人手腕,手法快若闪电。他语气转为平淡,说道:“阁下便算手无缚鸡之力,老衲也无半分轻视之意。”说话间掌中加劲,似要狠狠惩戒那人一番。
那人却无惊慌之意,只听他淡淡笑道:“大师,我手腕上抹了毒药哦。”
天绝身子一震,脸上闪过黑气,正要发动神功驱毒,那人又笑道:“骗你的。”
天绝大怒欲狂,脸色更如山神凝重,森然便道:“潜龙……潜龙……为何你父子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他顿了顿,将那人脉门放开,眼中杀气却更浓洌:“性子却相差如此之远?”
那人轻松如故,只听他森然一笑,反问道:“你说呢?”袍袖一拂,径自跨门入洞,极见潇洒之能事。
天绝深深吸了口气,他不再打话,便也行入门中,跟着反手轻推,掩上了石门。
第四章大犄角
更新时间:2005…7…27 6:48:13 字数:10922字
第四章 大犄角
盛夏午后,窗外蝉鸣鸟叫,韩毅手捧一碗清茶,斜倚客店窗台,静静凝望窗外景致。
名将风流,果无虚传,此人形貌俊美难绘,威武中不失斯文,果是“人中吕布”的气象。此时阿傻摇身一变,成了当年的威武大将,自不再傻不隆冬。只是少了往日傻气蠢笨的笑容,却换了幅深沉忧郁的神情。看他凝视窗外,俊眉深锁,似还比不上过去的阿傻快活。
自大病初愈以来,已有五六日了,听得众人说起往事,韩毅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受伤昏迷足有十来年之久。回思这些年如何渡过,他却一片迷惘,怎么也想不起来。好似自己睡了长长一觉,足足二十年方醒。
不过他虽记不得近年之事,却对山寨被毁前的大小情事了如指掌,他与众人聊了一阵,听得言振武被杀、怒苍山被毁、言二娘多年寻访自己等情,忍不住伤心泪下。众人怕他悲哀过度,不免再度病发,便不再提这些伤心往事。
此时大战将届,山寨弟兄秣马厉兵,不日便要杀上少林,与诸大神僧一较短长,陆孤瞻知道韩毅病体未愈,自不要他多费心神,只吩咐陶清、哈不二、欧阳勇等人,要他们带着小吕布与二娘出外游玩。一来让言二娘散心,二来让韩毅养病,三来让他夫妻俩多些独处时光。此行人多热闹,陶清办事又周到把细,自能打理得安安稳稳。
只是少林之战不日将起,怒苍山乃是朝廷大敌,诸人自也不敢随意进入中原,这些时日只在西北地方游玩。这日来到敦煌,眼看人烟稠密,市镇烦嚣,便在客店里歇憩一宿,明早再去游览佛窟。
※※※
韩毅临窗眺望,正自思索间,忽听背后有人叩了叩门,韩毅微微一怔,转头回望,却见门口倚着一名三十四五的妇人,看她端着汤碗走进,正是二十年来反复寻找自己下落的爱妻二娘。韩毅见她亲奉汤药,当下连忙起身,歉然道:“好端端的,怎好让你侍奉。来……把碗给我吧。”说着走到言二娘身边,伸手欲接。
言二娘低声道:“这药方是唐军师开的,他交代要趁热喝,你把药吃了,我这就去张罗晚饭。”看她虽然面带微笑,其实愁容难掩,言语间更是若有所思。把汤碗放在桌上,便自转身离开。
韩毅虽然有病,眼光仍是十分厉害,见她便要离去,忙追了过去,轻声道:“二娘且慢。”
言二娘停下脚来,回眸道:“还有事么?”
眼前这人是自己多年来朝思暮想的丈夫,过去十多年来寒夜孤枕,深闺寂寞,哪夜不是思念往事,在哭哭啼啼中入睡?哪知现下见面了,却有种莫名的陌生之感。想起了秦仲海,更感心酸难忍,相逢却是别离,却要自己如何自处?
韩毅凝目望着她,看出她目光中的悲伤,低声便问:“二娘,你好象不开心?”言二娘摇了摇头,强笑道:“哪里的事,你身子大好,咱们又重建山寨了,我怎会不开心呢?”
韩毅星目回斜,望了她一眼,口中却没说话。
言二娘这几日专躲着丈夫,非但夜间不愿与他同床,连白日说话也要陶清、哈不二等人在旁相陪,众家兄弟看在眼里,也不知从何劝起,只有顺其自然了。想他俩夫妻情深,只要相处时日一久,说不定便会旧情复燃,再无生涩之感。
韩毅见她眼光向着门外,柔声便问:“你想出去么?”言二娘想起了往事,自觉不该如此躲着他,忙道:“别胡思乱想。快把药喝了。过些时日咱们要上少林,你不早些把身子养好,到时谁来打架?”说着拿起汤碗,送到丈夫嘴边,喂着他喝了。
韩毅喝了几口汤药,喟然道:“寨里高手多了,哪里还用得到我?十八年下来,谁的武功不是突飞猛进?独独你夫君年纪老了,又糟蹋了好些年月,现下已经不成啦。”
桌边放着一张圆镜,韩毅侧目望去,但见镜中身影憔悴,当年风流潇洒的自己,如今早已两鬓花白,大见老态,一时更是叹息不已。
言二娘见他感慨,把汤碗往桌上一放,劝解道:“快别叹气了,你虽然四十好几,仍是俊美得紧。比起寨子里那些土匪流氓,你的形貌还是称得第一呢!”
韩毅叹道:“老便老了,也没啥大不了。神鬼亭一场大战,你大哥连命都没了,我现下还能坐在这儿,已是侥天之幸,怎能念念不忘自己的外貌呢?”想起言振武与自己的交情,心中更觉感伤,不觉又叹了口气。
当年韩毅与言振武交好,这才结识了年方稚龄的二娘。三人不论出游打猎、还是出阵打仗,总是形影不离。言二娘听他提起大哥,自也想起往事。她幽幽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替丈夫梳理仪容,夫妻俩脸颊相贴,容貌同时映入镜中。言二娘凝望两人身影,现下虽不再是金童玉女,但以形貌而论,也算是对人人称羡的中年夫妻。
言二娘轻轻地道:“其实你鬓角白了,反而好看些。以前你模样太过俊俏,总少了份稳重,现在才是堂堂大将军的仪态。”
说到将军二字,忽然想到秦仲海。自祝家庄遇见丈夫之后,秦仲海便尔离开,这些时日两人不曾碰上一面。听陶清转述,秦仲海连山寨也没回去,好似去找方子敬了。言二娘听在耳里,心中自感担忧,簧夜间辗转难眠,一颗心就是悬在他身上。此时想起秦仲海,满心记挂之中,不禁又生悲苦。她怕小吕布察觉自己神态有异,忙掉转头去,把泪水擦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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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二娘私下拭泪,韩毅却似不曾知觉,他仰起头来,哈哈笑道:“十八年过了,大家都变啦,看你这张嘴变得多会说,可比以前那蠢笨丫头强得太多了。”言二娘最是好强,听得丈夫嘲弄,登时板起俏脸,嗔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说我笨?”
韩毅知道她最易受激,当年便是这般与她调笑,这才掳获佳人芳心。此时这么说话,其实只是让她松弛心神,别再害怕自己。他揽过妻子纤腰,柔声道:“你是笨啊,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要是聪明些,何必还辛辛苦苦的找我,早些改嫁不就成了么?”他口中虽然调笑,脸上却露出感激的神情。
言二娘听他称赞自己样貌,心下暗生欢喜之感。她轻轻挣脱开搂抱,在韩毅额头上一点,啐道:“你啊你!当了十八年的傻瓜,一醒来便嘴里沾蜜,专讨人好,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韩毅哦了一声,笑道:“我本性难移?当年你老是说我色眯眯的不怀好意,现下我可要本性难移一番啦!”说着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跟着便往她唇上吻去。
此时两人感情未复,行止生疏,言二娘见他要和自己亲热,一时又羞又气,将丈夫一把推开,尖叫道:“别碰我!”说着往后急急退开,竟尔撞翻了茶几,登让韩毅满面尴尬。
娇妻如此惧怕自己,韩毅看在眼里,心中自感难受,但他毕竟体贴温文,潇洒大方,这才替他赢了个“小吕布”的美名。眼见言二娘发怒,先是向她深深一揖,聊表歉意,旋即又将茶几扶起,神态不温不火。
言二娘看在眼里,反而有些愧疚,便也帮着收拾。韩毅既不拦她,也不谢她,只是向她微微一笑。他提起茶壶,送了杯热茶过来,柔声道:“如果不生我的气,就把茶喝了。”
言二娘脸上一红,伸手接过了茶杯,左顾右盼间,有些不知所措,忽听有人伸手敲门,叫道:“大姊!外头几个马贩子过来,说有几匹上好货色,要咱们过去看看!”这人正是陶清,他听到房里的异响,又听了言二娘的尖叫,也是心下担忧,立时便来解围。
言二娘这几日最怕与丈夫独处,听得陶清过来,自想早些溜出门去,忙提声回话:“你且等会儿,我这就过来。”她匆匆转向丈夫,歉然道:“铁衫大哥老嫌寨里的马儿不好,难得敦煌有几座马市,便要我替他好好捡上一匹。我这就过去看看,一会儿便回。”
韩毅与李铁衫乃是过命交情,听他有事相托,倒也乐意帮忙,他眼望娇妻,微笑道:“赶紧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言二娘回眸望了丈夫一眼,低声道:“我在桌上留了些银两,一会儿你要是饿了,尽管上街去吃,不必等我了。”
韩毅哈哈笑道:“什么时候小吕布连吃饭也不会了,居然还要你来提点,快去办事吧!”
言二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