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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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第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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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云向如木头,情场应对甚是粗疏,听得顾倩兮忽出此言,不由微微一愣,道:“这……我……我……”他见顾倩兮笑吟吟地看着白己,想起当年灯会初次相遇的往事,便咳了两声,道:“该…该不会是我猜谜功夫了得吧?”

顾倩兮啐了一口,面带红晕,道:“你猜谜厉害?那日要不是我在场哪,怕你还猜不出那“鸟握掌中”呢!”卢云听她点破,当场干笑两声,左右张望,只想来个顾左右而言他。

眼见情郎神色不安,左顾右盼,顾倩兮伸手聒了聒了他的睑颊,嫣然笑道:“你啊你,真不知自己的好处?”卢云咳了几声,干笑道:“我要知道了,那还不妥善利用,也来当个“风流卢知州”么?”

顾倩兮听他提起杨肃观,心下微微一醒,低声道:“卢郎,你还在意杨郎中的事么?”

卢云原本只是玩笑之言,待听顾倩兮这么一提,眼前反而浮现出杨肃观的那张俊脸,想起这位同侪的种种强处,不由得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顾倩兮见他微有醋意,忙握住了他的手,微笑道:“你现下可是堂堂的钦点状元了,不管同谁相比,都是毫不逊色,怎么还叹气呢?”卢云听了说话,却只摇了摇头,并不回话。

顾倩兮站到他身边,两人并肩望着运河,天蓝若海,河上阳光闪耀醒目,时竟有些剌目。良久良久,顾倩兮轻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卢云微微苦笑,叹道:“有什么好说的呢?说起杨郎中,他真是人中龙凤……我家世不及他,官品不及他,见识阅历,容貌外表,无不甘拜下风。唉……我与他天差地远,每回想起来,总觉得好生惭愧……”

顾倩兮听他如此说话,似乎仍感自卑,她有意激一激心上人,便弯下腰去,仰头望着卢云,微笑道:“你这话没错。说起杨郎中,他确是人中龙凤,文才武功,莫不威震当世。这样的男子,很难不让姑娘家倾心,你说是不是?”

卢云听了这话,猛地想起当日茶铺里杨肃观与心上人说话的情景,一时心坎里酸溜溜地,很是难受,霎时间,撇开了头,往后退开了一步。

顾倩兮见情郎吃醋的厉害,自悔失言,忙走了上来,凝望着卢云,轻声道:“说句玩笑话,你生气了?”卢云低下头去,摇首道:“倩兮,跟你说正格的。既然杨郎中人品这般好,又如此欢喜你,你为何要委屈自己,与我处在一块儿?”

顾倩兮柔声道:“你有你的好处,他再强上十倍,也不关我的事。”

卢云轻叹一声,他眺望运河上的来往帆影,怔怔地道:“倩兮,打识得杨郎中的那一日,我便没想过要同他争兢什么……我自小虽不认份,但那只是读书人的硬脾气,其余身外之物,总要学着勘破,唉……人生不如意事这般多,若不放开胸怀,却要如何渡过呢?”

顾倩兮听他言语满是感伤,当下微微一笑,仰头望着他,道:“你不该这样说话。即使争的是我,你也要退让么?”卢云一笑,那笑容略带苦涩,却是没有回话。

顾倩兮往前走上一步,紧握住卢云的手,柔声道:“卢郎啊卢郎……杨肃观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物,风流潇洒,温文儒雅,就像是图画里走下来的人……可你卢云却是活生生的人,历经人情冷暖,是个饱受风霜的真男儿。”说着紧挨着卢云的身躯,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我之所以对你难以忘情,正是因为你这身凛然傲骨。”

顾倩兮虽然行事大胆,从不拘泥世俗之见,但毕竟这两句话吐露了自己的心事,一时间难以掩饰羞态,脸上满是晕红,说了这两句话后,身子更是娇柔无力。

卢云啊地一声,心下甚是感动,眼见顾倩兮面带娇羞,红扑扑地甚是可爱,他内心情动,忍不住也伸手出去,环住了心上人的纤腰,将她拉近了一些。

两人身子贴合,紧紧相拥,卢云低下头去,靠在她耳旁,轻声道:“倩兮,卢某今生受你如斯见爱,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这“如何回报”四字一说,那是认了生,再听“卢某”二字,倒像是道上弟兄结伙杀人时用的称谓,真没半分像是爱侣。顾倩兮听他说的太也生份,不由得暗暗生气,当场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不必回报我了,只要你卢大人在我面前收起那幅牛脾气,姑娘我就谢天谢地啦!”

卢云“咦”地一声,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脑袋,心道:“她不是爱我的傲骨么?怎么这会儿又不要我的牛脾气了?”他正自狐疑不定,忽见顾倩兮俏脸一板,将他推开一步,沈声道:“卢云,你可听好了,你别以为我随你南下,便要任你整治欺侮。我先分说明白了,要不是那夜你低声下气地跑来我家,还装成老鼠的模样躲在床下,我根本不会再理你这人,这你知道么?”

卢云心下大惊,颤声道:“这……真…真是这样?”

顾倩兮哼了声,道:“我还会骗你么?”她侧着脸蛋,伸出食指,轻轻抵在面颊上,皱眉道:“只是我一直猜想不透,不知你怎地开的窍,居然还懂得委屈自己,求姑娘原谅?”

卢云嘘了一口长气,寻思道:“还好老天有眼,若非仲海误打误撞,错有错着,把我藏在倩兮的床下,不然我这番相思定要付诸流水了。”

顾倩兮见他连拍心口,好似十分庆幸,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娇声道:“你啊你,堂堂一个状元郎,连写个情书也怕,还弄成什么“西南牌楼颂”的奇怪文体,把人家当成风景名胜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卢云惨然一笑,想起秦仲海的荒唐举止,忙摇手道:“那……那是一场误会……”

顾倩兮看了他心惊肉跳的神色,登时哼地一声,嗔道:“什么误会?这“西角牌楼”该不会是什么风月之地吧?那夜你和那姓秦的流氓躲在我家楼下说话,我一听之下,就知道你已经学坏了……卢云啊卢云,你好的不学,尽跟那些流氓太保混在一块儿,我不理你了……”说着纤足一顿,气冲冲地掉头而去。

卢云满脸尴尬,想道:“这西角牌楼害人不浅,需得早些拆除才是……”

顾倩兮官家小姐出身,性子难免强了些,卢云算是第一次领教了。过去两人在扬州相处,只因卢云身份卑微,顾倩兮怕说话刺伤了他,反而事事迁就,从不敢发上一顿脾气。但现下卢云不再是小小书童,而是那百姓景仰的知州大人,若要她屈颜承欢,这可不是她顾倩兮行事的调子,当下便来个下马威,日后也好方便管教。

卢云倒是聪明乖巧,眼看顾倩兮为他离家出走,怎好再让她不快?便将昔日的狂傲收拾起来,一路上加倍体贴,不敢稍违。路程中每遇名胜古迹,好山好水,必定驻留良久,不带着意中人赏景凭吊一番,绝不轻易离去。那小红本对卢云有些不善,待见小姐开心喜乐,对这位未来姑爷便也换上了一幅笑脸,平日嘘寒问暖,甚是乖巧。

两人兴高采烈,轻车简从,不一日便到长洲。

行到县界,已是华灯初上。当地衙门的公人早已前来迎接,足足列了两大列队伍。卢云见他们神色恭谨,可又想到当年自己曾被这群虎狼毒打的往事,情知公门中人面上一套,手下一套,他心怀戒慎,当下无喜无怒,只淡淡地道:“师爷是哪一位?”

人群中行出一名中年男子,躬身道:“启禀大人,衙门师爷今日有事,没能前来。”

卢云见这人容貌凶猛,便问:“阁下是谁?”知州垂询,那人急忙回话:“小人是长洲捕头,姓洪,草字铭冲。”卢云面色平淡,只微微点头,道:“原来是洪捕头。”

顾倩兮凑过头来,低声道:“有些不对劲。新任知州上任是何等重大的事,衙门里的师爷怎敢不到,莫非有什么隐情么?”顾倩兮自年幼便随父亲四处上任,向来熟知这些排挤事端,此时便出言提醒。

卢云心想不错,若非师爷有不法情事怕给自己知晓,怎会不敢过来拜见?只是自己方才上任,倒也不忙着点破,当下挥了挥手,道:“好了,既然师爷不在,咱们这就走吧!”

洪捕头见这新任知州神色不善,心下暗自害怕,只垂手道:“是。属下遵命。”

众人进到城里,已是傍晚时分,却见城门大剌剌地开着,全不见有人看守,卢云曾随秦仲海远征西域,自是熟知军务,此时见了城门未曾关闭,守城军士更是毫无踪影,心下不悦,沈声道:“好一个长洲,军务败坏至此!一会儿我可得找来团练的教头,向他问个明白!”

洪捕头听他一说,知道团练地方的蔡数头要糟,他冷汗流了满身:心道:“看起来这位知州不是个嫩角色,我可要小心应对了。”

一旁车夫问道:“启禀大人,咱们这过关文碟怎么办?”卢云哼了一声,道:“既然没人守城,咱们也不必缴验,这就进去吧!”洪捕头欲言又止,却又怕挨骂,低头领路,急急地往前走了。

车行人城,只见街上不少百姓行来往去,阻了去路,洪捕头呼喝频频,要百姓回避让道。卢云皱起眉头,掀开车帘,沈声道:“咱们安安静静地进城,不许扰民!”洪捕头吓了一跳,心道:“惨了,来了个自以为清廉的长官,以后定有苦头吃了!”他缩着头,苦着脸,迳自在车旁行走。

顾倩兮等人都是第一次到长洲来,各人坐在车里,不住地往外探看,都想见识一下长洲的风土人情。只见远处商家青旗招展,人来人往,四下一片热闹喧腾,端的是商业鼎盛。小红笑道:“好一座长洲城,我本以为这儿很是荒凉呢,想不到这般繁华,好像花城一样。”众人见四下灯景缎带,美不胜收,听她用“花城”二字形容,都觉得极是贴切。顾倩兮伸头去看,只见四下民房都已拉起彩带,点上灯笼,将贫瘠的街景衬得美仑美奂,忍不住笑道:“真的好美啊!今日城里可是有什么喜事么?”说着朝卢云看了一眼,眼中蕴的全是笑意。

哪知卢云最是不解风情,看了满城灿烂灯火,不见赞叹,却只哼了一声。他向洪捕头一瞪,冷冷地道:“我上任只是衙门的事情,哪须张灯结彩,浪费公帑?这是谁的主意?”洪捕头吓了一跳,惊道:“大人明察啊!这不是我们干的!”

卢云沈声道:“不是你们,那是谁弄出的花俏?”洪捕头道:“这是城里一位欧阳老爷要做寿,这才把长洲点缀成这个模样。”卢云知道错怪了人,却只皱起眉头,不言不语。洪捕头不知该说什么,心下暗自戒慎。

顾倩兮是官家大小姐,向来熟悉世故,当即打个圆场,问道:“这位洪捕头,您适才说城里欧阳家做寿,却是怎么回事?”洪捕头见来了个懂人情的,松了口气,又见顾倩兮端丽大方,与卢云神态亲昵,想必与这冷面知州关系匪浅,当下笑道:“这位姑奶奶好生高贵,可是卢小姐啊!”

顾倩兮听他称呼自己是卢家的人,一时芳心暗喜,忍个住害羞,饶她生平聪颖,也不知要如何回答。一旁小红看了小姐的羞态,更是掩嘴偷笑。

却听得车里传来一声重哼,跟着两道森厉目光射来,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卢云这新任知州又来发威了,只见他板着睑,森然道:“洪捕头休要拉拢人情!这位小姐是我家亲戚,你只管称她做顾大小姐!”

洪捕头哎呀一声,心里慌不迭地叫苦,千百遍地诅咒卢云:“连叫声姑奶奶也不成,这知州真是他妈的怪物!”口中不敢违背,苦着老脸,低声道:“卑职见过顾大小姐。”

卢云故做俨然,点了点头,道:“很好。”他装了好一阵冷面,忽觉面皮紧绷,却是有些累了,便转头望向顾倩兮,只见她转头向外,对自己全不理睬,那小红更是满脸没好气,翻着一双白眼,对他直是视而不见。卢云心下纳闷,想道:“她主仆两人这是做什么?我头一天上任,倩兮怎会忽然不高兴?”

卢云自来既顽且硬,仿佛石头一样,要他如何懂得女儿家心事?他称顾倩兮是亲戚,那是认了生,日后下人官差背后指指点点,都要说顾倩兮来历不明,不守妇道,却要她如何是好?看这卢云满腹治国要旨,却不懂人情事故,登把心上人给得罪了,这下真可要糟。

卢云探头探脑,兀自在那儿猜测不休,顾倩兮心下着实生气,暗道:“卢云啊卢云,人家问我的来历,你可以说是未婚妻啊,再不可以说是表妹,怎地用了个不痛不痒的亲戚?你要我日后怎么做人?”想起自己离家出走,居然只得了这等待遇,只气得眼泪都快滴下来了。但此刻外人在旁,脸上自不能露出气愤模样,只能强压悲愤。

那洪捕头却远比卢云精明,他见顾倩兮心下不悦,自管眺望远方,对卢云不理不睬,心中便想:“这位姑奶奶定是知州大人的心上人,只是这卢知州是个脸嫩书呆,满口白痴言语,这才惹她不快。看我来做个人情。”想起日后得罪卢云之时,还要靠这位大小姐救命,忙向顾倩兮躬身哈腰,解围道:“大小姐,方才您老人家问起欧阳老爷,可是要与咱们知州大老爷同去拜寿啊?您吩咐则个,小人定去安排。”

果然这话一说,顾倩兮便已微笑颔首。自来拜寿祝贺,定是至亲伴侣方能随行,洪捕头这话当真高明之至,不必刻意言明两人之间的亲昵,却又能点明顾倩兮与卢云间不寻常的关系,既不得罪大人,又能讨好小姐,若无十年官场功力,决计说不出口。

听了这话,顾倩兮大感喜乐,早把气愤之情忘得一干二净。她转头望向卢云,笑道:“怎么样?咱们这寿宴去是不去?”话声未毕,却见卢云喝来洪捕头,面色阴沈,冷冷地道:“这位欧阳老爷是何来历?可有作奸犯科的情事?”

顾倩兮见了情郎无故发威、忍不住脸色惨白,她好端端问上一问,只想多认识地方人物,哪晓得卢云又让她下不了台。顾倩兮一时又惊又气,已是泪水汪汪。

顾倩兮却不知晓,这卢云出身寒微,饱受富贵人家欺侮,向知地方官员与富豪人家同流合污的丑事,此时他若不查明欧阳家来历,却要他这个铁面清官如何做下去?

场面肃杀,洪捕头见了知州的凶脸,更是暗暗哀号,他躬身拱手,惨然道:“启禀大人,这位欧阳老爷是昔年朝廷敕封的“江南铸造”,专在长洲打铁,直到十多年前才歇业收手,这家人打的铁远近驰名,做的是正经营生,绝不是罪犯人家。”

卢云哼了一声,道:“他可有欺压善良,逼迫百姓的豪门恶举?”

洪捕头双手连摇,道:“没有,万万没有!欧阳家世居长洲,乃是有名的大善人,平素接济贫穷,造桥铺路,大弟子更是咱们衙门的师爷,人人若不相信,只管查阅公文卷宗,找个穷苦百姓一问,那就明白啦!”卢云听他极力申辩,料知欧阳家当非土豪劣绅一流,他稍稍放缓脸色,又问:“咱们师爷与欧阳家有旧?”

洪捕头低声道:“咱这位师爷名唤巩志,端的是文武双全,精明干练,咱们师爷所以没来迎接大人,正因他是欧阳家弟子,只为打理师父寿宴,昨夜出城去了,这才没来迎接您老人家。卢云放下心来,点头道:“原来是师父寿宴耽搁,须怪他不得。”原本卢云甚是担忧师爷私下为非作歹,只因心里有愧,这才不敢迎接长宫到任,听得实情如此,便也松了口。

卢云见洪捕头满面惶恐,想起自己一再提防于他,不觉有些过意不去,当下收拾架子,温言道:“看来这位欧阳老爷非比常人,我明日是该去祝贺一番,也好向他请益地方民情。”洪捕头听他有意与欧阳家结交,不禁大喜道:“大人若肯驾临,欧阳老爷定是欢喜无限。”

卢云查明欧阳家行径来历,方才首肯祝寿,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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