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岂止是日无王法而已,简直是失心疯啊!
数千火枪,数万兵马、狂怒至极的可汗出面邀约,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的好汉纷纷出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连中原的几名耆宿高手也受邀出马,北上蒙古追杀萨魔。
只是萨魔生性狡猾,虽给高手追捕,仍是从容逃亡,他辗转窜入海西女真,尔后路经多伦、开平等地,沿途所过,无不杀害军民妇女,手法残暴,恣意妄为。最后,来到了中国北境要塞居庸关。此人一旦入关,中原必定生灵涂炭。居庸关守将听闻风声,急忙向朝廷求援,数千兵马严阵以待。
不知幸还是不幸,这名暴徒面对中国守军,居然没有抵抗,便活生生地给捕获了。
平白捡了个大便宜。,中国守军自是大喜过望。消息传到关外,可汗立即修书一封,盼中国能以两国邦宜为念,将此人押解北国,可汗要亲手砍杀泄愤,以慰无辜惨死的爱妃。
眼看可汗如此痛恨此人,这凶徒反倒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太子太师江充老谋深算,如何愿意平白交货?当此奇货可居,江充打起如意算盘,预备将此人押入京城天牢,也好来做趟大买卖。
便是为此,安道京奉命押解暴徒,将之带回北京。
“启禀统领,那家伙十天没吃了,咱们可要给他些吃食?”
天色已黑,锦衣卫众人圈坐火堆,各自烤火。耳听下属过来禀报,安道京头也不抬,迳自怒骂:“放屁!给他吃多了鹿肉,难免长了气力,到时跑出牢笼,你来挡啊!”
他咒骂两声,低头咀嚼香喷喷的鹿肉,又加了一句冷笑:“活活饿死这凶徒,也算是替天行道,百姓会感激咱们的。”
那属下听了说话,便是一阵摇头,道:“统领啊,临行前江大人前细细交代,不是说要囚犯完完好好地回到京城么?咱们可以揍他,却不能真把这小子饿死了。”
听了“江大人”二字,饶郡安道京阅历无数,还是禁不住身子发冷,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留着短髭的笑脸。那张脸平素总是笑得好生畅快,便连交代那句名言:“没用的东西,拖出去砍了”,脸上总也是挂着那幅奸笑,那笑睑如此诡异难测,好似要笑掉你的七魂六魄,一想便让人心烦。
安道京回首望着囚车,那颗罩着黑布的头颅,兀自孤伶伶地凸出车外,那“河北最快刀”一手拿着鹿肉咬食,一手提着宝刀防备,仍不敢掉以轻心,安道京哼了两哼,只得道:“好啦!你就拿两块鹿肉过去,好好喂他吃了!”
眼看属下走了过去,安道京咒骂两声,只管低头吃肉,匆听脚步声响,一人走到自己背后,唤道:“安统领。”
安道京转过身去,只见一条壮汉站在眼前,正是“午门断颈爷”刘德。那“断颈爷”虎样身材,此时却面露倦容,好似有话要说。
安道京知道刘德刑部出身,绝非自己下属可比,自也不便失礼,站起身来,颔首道:“怎么样?刘兄有事指教?”刘德摇了摇头,道:“安统领,说好三班守夜,轮流看守那囚犯,怎地方才陈制使过来吩咐,说你今夜另有要事,又不能轮守了?”
此行六十三人中,最内圈便是由三大高手联手看管,这三人以安道京武功最高、地位最隆,但也以他行径最懒,白日里还好,黑夜里若要他彻夜不眠,就近看管囚车,那可会要了他的老命。
安道京听了刘德的说话,只哦了一声,眯起了眼,一幅爱理不理的神气。
刘德咳了一声,把话又说了一逼,安道京拉紧衣领,打了个哈欠,讪讪地道:“你听了,非是本官不帮忙,只因本宫身怀要务,每晚都要批阅公文,实在无暇监督,只有劳烦你两位多担待了。”
刘德睁着满是血丝的双眼,这番话十日前早已听过,只因当时不便反驳,竟落得夜夜不得好睡,想起今晚又要扎针刺腿,苦熬那漫漫寒夜,他越想越气,再也忍耐不住,当场大吼一声,怒道:“姓安的!你少来这一套!我刘德属刑部管辖,可不是你锦衣卫的下属!你老这般散漫推托,回京之后,休怪我找赵尚书分说明白!”说着怒目望向安道京,竟是要翻脸了。
刘德猛一发作,远处那“京城最快刀”立受感应,那陈旋三两口吃完鹿肉,随手把油腻往身上一擦,便也站起身来,恶狠狠地朝安道京瞪去。两名同侪发作,安道京知道自己若要搪塞,可得找些新花头,当下只是干笑几声,却没回话。
刘德怒道:“怎么样?说好了三人轮守,你到底干不干?”安道京轻咳两声,双手一摊,正要勉强答应,忽见属下从身旁擦过,手上拿着烤熟的鹿肉,却是要去喂萨魔的。
安道京望着鹿肉:心下忽起一计,当下一把拉住,暍道:“且慢!”
那下属闻言停步,尚未问话,安道京急急把鹿肉抢来,跟着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全数洒在鹿肉上。那粉末色成黄褐,闻起来却有一股清香,却不知是什么来历。
那属下吃了一惊:“怎么?大人要给他调味?”安道京骂道:“调你奶奶个雄,你想哪儿去了?我这是蒙汗药,包管萨魔吃了之后,一觉好睡到天明。”他斜目望着刘德,干笑道:“好啦,今晚算我一份苦工,包你两位老兄安心睡觉,怎么样?”
刘德看在眼里,不禁又恨又羡,看这安道京何等聪明,早藏了迷药,只等自己出马看守之时,便来将妖怪迷昏,这懒鬼自也能高枕无忧了。刘德神色悻悻,暗骂自己不长见识。拱手便道:“如此多谢了。”心中却打定主意,只等到了镇上,也要去黑店里买几包蒙汗药回来,绝不让安道京专美于前。
安道京洋洋得意,便随属下过去,要亲眼见怪物把蒙汗药吃了。两人行到囚车旁,那下属手持鹿肉,朗声叫道:“这位朋友,咱们要喂你吃肉。请你张开嘴了。”他喊了两声,不见那颗头颅有丝毫动静,黑面罩盖住了五官,自也看不到脸上神情,望来倍觉诡异。
那属下摇了摇头,伸手到头颅嘴角,缓缓将面罩掀开,便要将鹿肉塞过去。
便在此时,一声惨叫划破长空,那属下的右手竟给硬生生地咬住,霎时痛得他大声惨嚎,欲待拉出手臂,那妖魔却又咬得极紧,一时之间,鲜血喷洒飞溅,只将囚车染得红了。
惨叫声中,传来一声声喀啦脆响,那属下的手骨竟给怪物咬碎了,安道京大惊之余,急忙喝道:“陈旋!你还不动手!”陈旋轻啸一声,快刀斩出,须臾之间,已将那人的右臂及肘斩断。那下属惨叫哀号,抱着断臂,只在地下翻滚不定,众人急忙围了上来,替他包扎伤势。
正慌乱间,黑面罩下传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喀……喀喀………喀喀喀……黑罩下的头颅咀嚼不停,好似咽下了甜美多汁的鸡爪子。
安道京骇异之极,大吼道:“他妈的!给我打!”
锦衣卫中全是凶徒,眼看这萨魔狂妄至此,居然敢咬断同伴的手臂,大怒之下,无不手提水火棍,对着那人的脑袋便是一阵狂抽滥打,数十根木棍砸下,砰啪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打得满身是汗,忽听轻响传来。
喀……喀喀……喀喀喀……
那头颅还在吞咽……
众下属骇然惊吓,纷纷退开,安道京也是面无人色,嘴角发抖。若要他单独看管这怪物,他宁死也不愿意,“他奶奶的!你太小看你祖宗了!”
面对如此凶恶的贼囚,安道京没有后退,仰天狂吼的他,立时从包袱中取出法宝,便要很很地对付怪物。
安道京双目生出神光,从行囊中取出一只铁管,大步冲向囚车,众人见那铁管黑黝黝的,长不渝尺,毫不起眼,不知是什么用途。一旁陈旋见安道京满面激愤,可别当场打死那怪物了,想起此人要紧,便要出面阻拦。
正待上前,只听安道京冷笑道:“既然你不吃蒙汗药,那便赏你两管子迷香吧!”他将管口对准面罩,使朝底端吹去,袅袅白烟送入,其味浓郁,果然便是采花淫贼专用的迷魂香。眼见铁管原是这般用途,众下属面露讶异,傻傻地看着。
安道京毫无羞愧之意,拼命吹那迷香,忙了良久,那怪物的面罩已被迷烟灌满,余烟所及,周遭人等无不睡眼惺忪,连陈旋与刘德功力深厚,也不禁哈欠连连。安道京心下暗暗得意,看这迷香何等厉害,这怪物便再强上十倍,也要昏死过去。
过不片刻,果见那头颅往旁一歪,似乎熟睡起来。安道京嘘出一口长气,向陈旋笑道:“好啦!本官体恤大家辛苦,你两位自去歇息吧,这儿有我替你们守着。保管万无一失。”
陈旋与刘德咕哝一声,也不知是心怀感激,还是暗自鄙夷,摇了摇头,各自找块干净地方睡下。也是十天不得歇息,稍一躺平,便已鼾声如雷,睡死过去。
舟车劳顿,防范的又是要犯,锦衣卫众人早已疲惫不堪,此时要犯已给迷昏,不免松懈下来,安道京更是大剌剌地取过软垫,往地下一铺,迳自躺平,也来舒坦一番。
秋夜静,秋月明,除了远处守卫来回定动的脚步声,其他别无声响。
此刻刘德、陈旋早已熟睡,火堆旁的下属不敢懈怠,仍照三班轮守,来往巡逻不休。安道京放下心来,便也闭上了眼,只管呼呼入睡。睡梦间,一股幽幽迷香飘来,好似海外仙山的袅袅烟波,尽在鼻端飘渺。
安道京闻着香气,忽起淫荡之念,脑中更感一阵晕眩。正想翻转个身,往梦中情人身上搂去,忽然之间,心下一惊:“这味道好生淫邪,不是我那迷魂香么?怎地给人拿出来烧了?”
他秉住了呼吸,睁开双眼,便往四下打量,只见营地起了大雾,朦朦胧胧,众多属下俱都倒地安睡,竟是中了迷魂香。安道京冷笑一声,看来定是属下手脚不干净,竟想趁机迷昏众人,也好行那窃盗之举,安道京心道:“外贼易与,家贼难防,看我揪出这败类来。”
方一转头,忽见囚车旁云雾缭绕,无数迷香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却是从黑面罩底下徐徐送出。安道京大吃惊:“原来是这妖魔作怪!”他急急思索,看来此人定然练有龟息密法,居然憋着一口长气,将迷香吸入肺中,待众人心神松懈后,再行吐出。
此时内圈众人尽在熟睡,除外圈守卫,其余人等全无战力,安道京睡在囚车旁,自是首当其冲,倘若萨魔脱身离开,自己势必第个被杀,安道京又惊又怕,只想起身动手,趁那怪物还在囚车里,先行一刀将他了断。
安道京佯作熟睡,手指才摸到刀柄上,猛听囚车传来关节异响,似有武林高手发动缩骨神功,正将全身骨赂收拢一处。安道京心下大惊:“完了!这怪物要出来了!”撇眼看去,果见囚车里萨魔那庞大的身躯逐渐缩起,须臾之间,身上铁链再也缚他不住,竟尔掉落在地。
安道京骇异之至,他知道萨魔武功高得出奇,此时若要贸然移动身子,定会给人发觉,怕没动上手,便给打成一堆烂泥。他躺在地下,不敢稍动,只缓缓伸手出去,从地下摸了颗石子,没声没息地,便朝陈旋与刘德睡卧的方位扔去,料来三人合力出手,未必便输。
石子坠下,正打在刘德头上,那“断颈爷”却似少了脑子,仍在呼呼大睡。
安道京暗自咒骂,正要扔出第二枚石子,忽听喀喀两声,囚车上的铁笋已被怪力绷脱,营火映照,一只黑头罩缓缓升起,高大无比的身躯正从囚车中冒将起来,望之如同死神降临。
安道京吓得魂不附体,黑暗中,那萨魔缓步向前,来到了自己身边,以此人功力之深,只要一脚踩下,脏腑如何还能保全?安道京吓得全身发软,闭紧了双眼,心中求爷爷告奶奶,只盼平安渡过今晚。
萨魔低笑一声,在安道京身边蹲了下来,不知要做些什么。安道京满身冷汗,恨不得自己能够晕死过去,忽然之间,两只冰冷的手指摸上了喉头,这下子安道京再也按耐不住,裤档湿热,只吓得屎尿俱出,暗道:“呜呼!吾命休矣!”
想起自己死后,家里的美貌老婆定会给他绿帽戴,不由泪眼汪汪,心里千百遍地叹息。
正要闭目待死,那手指却不曾捏碎喉结,只移上了鼻端,好似住察看自己是否熟睡。安道京念头急转,知道还有活命良机,他故做熟睡,梦呓道:“老婆……别再摸了……”拼起生平余勇,直往萨魔的脚背抱去,嘴唇撅起,还去亲吻。
这下行险做作,果然瞒过了萨魔,耳听那怪物蔑笑两声,将脚提了起来,安道京不禁泪眼朦胧,暗自感谢老天保佑,看来准是自己行善多多,这才能侥幸逃得性命。
正感慨间,忽听远处咀嚼声响起,好似有人在吃食什么,安道京急忙睁眼,赫见那怪物蹲在火堆旁,手上拿着残余鹿肉,在那儿张口大嚼。
安道京心下惊诧,暗想道:“这家伙好容易逃出牢笼,怎么不逃走,反在这儿吃食?难道他是饿昏了?”百忙中不及细想,随手抓了颗石子,用力扔向刘德。
石子飞出,啪地一响,正中刘德脑门,只打得他鲜血长流。刘德睡梦中给人暗算,登时大怒,他咒骂两声,坐了起来,一睁眼,便见火堆旁一条巨汉在那吃食,不是那萨魔是谁?
刘德吓得魂飞魄散,正要去摇陈旋,匆听萨魔低吼一声,转头便朝自己这个方位看来,刘德心头惨叫,当场往后倒下,任凭血流满面,睡姿仍旧安详。
安道京何等奸滑,一看刘德那幅死相,便知这小子装聋作哑,定也在那装死。心下不住口地痛骂:“死小子,这当口只求活命,还称什么武林高手!”
他知道情势危急,如果萨魔发起疯来,众人不免惨死当场,此刻万万不能惶急,他静下心来,侧耳倾听,只听那萨魔嗯地声,打了个饱嗝,八成是吃得胀了,又听脚步声细碎,似在众人身上搜东搜西,霎时给他找出了一袋酒浆,当即举头狂饮,咕噜噜地灌着。
忽听一人喝道:“什么人?”也是萨魔举止太过猖狂,终给最外圈的兵卒察觉,一人口中喝问,快速奔来,走不三步,萨魔飞身而起,大滩鲜血已然洒落满地,那人竟给怪物撕成了两半。安道京看在眼里,知道萨魔武功远胜自己,更吓得全身发软,不敢稍动。
萨魔冷笑一声,提着两块死尸,飞上树悄,便将尸首藏在树丛。过不多时,便又折返囚车,只听骨骼轻响,耶萨魔竟又运起缩骨神功,再次回到车里去了。
眼看怪物把囚车当成住处一般,安道京不由得诧异万分,不知他有何阴谋。安道京猜来想去,霎时心下大惊:“这家伙好大的胆子,原来存心要上北京闹去!”
先前萨魔大闹翁金城,只为验证自己的武学高低,便无端闯入鞑靼可汗行宫,打死百余高手,奸杀十来名嫔妃,这怪物武功如此高强,居庸关的守军怎可能拿住此人?想来可汗追捕太紧,萨魔索性被俘,也好借着锦衣卫的囚车,一来避开北方高手的追杀,二来又可安安稳稳的抵达京城。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安道京越想越怕,怪物要是真的入京,皇城腥风血雨,不知要死多少人,想起自己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心里不住发慌,只想找个法子传讯回去,好让众人有个防备。
只是情势异常为难,囚车里的怪物既奸且残,自己若要贸然行动,定会打草惊蛇,以这怪物武功之高,随时都能发难,安道京满心叫苦,只有佯做不知,在那儿苦苦装睡。
好容易挨到天明,安道京急忙爬起,他双眼发黑,兀自装模作样,大声叫道:“好一场睡!真个爽快啊!”话声甫毕,众下属纷纷睁眼揉睛,爬将起来,也都喊道:“好睡!昨夜真睡得畅快啊!”
众下属个个眼眶发黑,面色惨淡,哪像是饱睡一场的模样?照此观之,这群家伙没给迷香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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