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定远心道:“看这两帮人的模样,这洞里的秘密定然非同小可。只不知里头到底有什么物事,值得他们双方破脸。”
正危急间,却见一人缓缓起身,走上前来,这人唇上留着短须,神态潇洒,正是江充。
卓凌昭沉声道:“江大人,你真要拦阻本座么?”
江充哈哈一笑,走到卓凌昭面前,伸手搭上他的肩头,亲亲热热地道:“卓掌门啊,咱们是什么交情,你又不是不知,我这几个手下言语间不得体,你就不要和他们计较了,何必生这么大气呢?”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此刻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凶险万状,这江充却毫不在乎,居然这般与卓凌昭亲热作态,众人都是一惊。
伍定远心道:“这江充下盘虚浮,看来全无武功,这剑神比老虎狮子更加可怕,他怎能如此大胆!”转头朝灵音望去,只见他脸上也满是诧异之色。
九幽道人急道:“大人,咱们和他们一拼,未必便输,何必放这些人过去?”
江充摇摇头,要他别再多言,迳自向卓凌昭一笑,道:“卓掌门要进南天门寻幽访胜,我该替你高兴才是,怎好扰了掌门的兴致。”说着往旁一让,脸上挂着笑容,道:“卓掌门请便吧!”
卓凌昭心念微转,料来江充也是怕了自己,他哈哈一笑,拱手道:“江大人果然英明,本座先谢过了。”说话却也客气许多。
江充让在一旁,笑道:“好说,好说。”
卓凌昭使了个眼色,两名昆仑弟子当即快步抢上,便往巨门推去。
便在此时,江充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卓凌昭一愣,心道:“看他模样,这门定有机关!”便要喝住两名弟子,说时迟,那时快,那两名弟子已往巨门推落,他二人手掌甫触门板,霎时一阵雷击般的巨响,那二人连惨叫声也不及发出,便已倒在地下。
两名弟子甫一摔倒,众人鼻中便闻到一股焦臭味,只见那两名弟子的身子已然蜷起,如黑炭般地烂死在地。昆仑门人心下一惊,不知那门有何古怪,都往后退了一步。
卓凌昭哼了一声,这才明白江充何以这般大方,他走上两步,冷笑道:“江大人果然是老狐狸,等闲不露出风声,却让我派门人白白死在此处。”
江充笑道:“我景泰十年过来此地,整整死了八百名兵卒,这才撞开这鬼门,只是知道卓掌门性子一向高傲得紧,劝了也是白劝,只好饶上贵派的两条性命了。”
众人听说这门如此可怖,都是吓了一跳,一时连连退后,就怕里头冲出什么怪物,自己不免小命不保。
卓凌昭眼望巨门,虽不知上头有何机关,但总不能因此大打退堂鼓,当下道:“三师弟、四师弟,你二人上去试试。”
钱凌异一惊,嚅啮地道:“这…这门很有些古怪……”那屠凌心却是悍勇之徒,他举起地下大石,用力朝巨门扔了过去,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巨石登时震成碎片,四下纷飞,那门却是分毫未损。
江充道:“南天门是天人交界之地,若无大智慧、大造化,只一昧想凭蛮力硬闯,那是进不去的。”
卓凌昭抬头望着巨门,情知单凭自己一人之力,决计无法进得此处,当即道:“江大人究竟想要怎地,还请吩咐吧。”他眼望江充,又道:“只要大家打的商量公平,不是你一人独吞好处,一切都好谈。”
江充笑道:“什么好处不好处的,这话不太见外了么?掌门与我这么深厚的交情,想进这南天门,我自然乐意相助。你便要带走里头的金银珠宝、武功秘笈,全都悉听尊便。”
伍定远听了这话,立时想到李铁衫之言,看来这“神机洞”真是武学殿堂,绝非妄言。转头望向李铁衫,只见他神情专注,自也在留意江充与卓凌昭的对话。
卓凌昭冷冷一笑,他与江充相识多年,情知此人精明厉害,向来不做亏本生意,当下沉吟片刻,道:“好!等取出其中的秘密,咱们一人一半,谁也不多取分毫,你说怎么样?”
江充面带惊异之色,讶异道:“一人一半?”旋即一笑,道:“看来卓掌门对里头的物事所知有限。也罢!咱们进去再说吧!”
伍定远见江充不费一兵一卒,须臾间便逼得狂妄无比的卓凌昭让步妥协,心下也是暗自佩服,看来此人真不愧是一代奸臣,绝非常人能比。一旁灵音、李铁衫等人见江充轻易化解一场大厮杀,比之卓凌昭而言,可说更有见识,心下不禁暗自点头。
卓凌昭眼望朱红大门,道:“事不宜迟,咱们要如何进去,还请大人示下吧。”
江充伸手出来,笑道:“若要进得此门,还请掌门相借羊皮一用。”
这几日卓凌昭都把羊皮带在身上,视作性命一般,听得江充出言索讨,如何愿给?一听此言,登见犹豫之情。
江充见他犹疑,便自一笑,道:“卓掌门,凭你的绝世武功,我还能吞没了你的么?”
这几句话甚是厉害,一出口便使卓凌昭毫无下台余地,卓凌昭嘿地一笑,跟着伸手入怀,取出羊皮,交在江充手里。
那羊皮甫一到手,只见江充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忽地现出兴奋至极的神色,但这神情只一闪而过,随即宁定如常。伍定远见他神色如此,不禁暗暗心惊,料来这羊皮便不是他卖国的物证,也与他有莫大关系。
只听江充笑道:“当年我拿到这张羊皮时,还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子,想不到光阴飞逝,现下却已是个中年人了。嘿嘿,整整三十年岁月过去,羊皮啊羊皮,咱们真是久违了。”
卓凌昭咳了一声,道:“江大人莫顾着笑,咱们要如何进去南天门,还请示下吧!”
江充笑了笑,跟着手指门环,道:“若要进得此间,需得上到那处门环。”众人抬头望上,只见那门环离地约有五十余丈,实非人力所能及,一时都是骇然出声。
钱凌异低声道:“爬到那门环干什么?难道要去敲门么?”
屠凌心大笑道:“没错。打个两下门,喊声爷爷回家了,便有巨人过来开门啦!哈哈!哈哈!”昆仑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江充见众人不信,当即笑道:“你们别要怀疑,我所言句句都是实情。”
屠凌心还想出口讥讽,卓凌昭向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屠凌心干笑两声,丑脸一皱,便把话缩了回去。
江充在门前踱了几步,指着门上的两幅神像,道:“你们之中高手众多,可曾有人知道,这门上画的是什么人?”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两幅神像都是人面蛇尾,面貌阴森,再加古旧斑驳,实在难以辨认,都是摇了摇头。
忽听一人道:“这女神是太古炼石补天的女娲,左首的男神则是位列三皇的伏羲,这两位人首蛇身,都是宇宙初开时的神明。”
众人听这说话声音苍老,连忙转头去看,只见他光头僧衣,正是“慈悲金刚”灵音。看来他平日多研典籍,对这等神佛之事甚为明了。
江充啧啧赞道:“好见识,不知这位大师法号上下?却在何处宝刹出家?”
灵音合十见礼,道:“老衲少林灵音,见过江大人。”
江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少林寺的大师啊!难怪这么高明的见识。”他上下打量其余俘虏,笑道:“这几位朋友,敢情都是大师的弟子门生了?”
灵音不愿无端得罪这位权臣,便向弟子道:“大家都过来吧。”几名弟子走上前来,躬身道:“参见江大人。”
江充回了半礼,脸上挂着一幅笑容,看来少林寺身居武林名门之首,江充虽然嚣张,却也不敢失了敬意。一旁卓凌昭只是冷眼旁观,不加干涉。
江充又往其余众人看了一眼,待见了艳婷的绝艳容貌,心下暗赞,笑道:“这位姑娘好标致啊,可是哪位大师的女弟子啊?”
灵音干咳一声,道:“江大人说笑了,我寺只有和尚,焉来女弟子之有?”
江充哈哈一笑,正要说笑,忽听一个声音冷笑道:“江充,你还记得我么?”这人白须怒张,说话声音粗豪,正是李铁衫。
江充转过头去,只见一名白发老者对着自己冷笑,细目看去,却认不出他来,当下笑道:“恕我眼生,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李铁衫嘿嘿一笑,道:“不认得我了么?‘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奸臣,你想起来了么?”
灵音听了这话,脸色大变,急忙扯住李铁衫的袖子,低声道:“不要惹祸上身。”
李铁衫却傲然望天,满脸的桀傲之气,浑不把这个奸臣放在眼里。
江充猛地醒觉,面色登成铁青,大声道:“好啊,原来你们这群反贼还没死光!来人!给我拿下了!”
安道京等人暴喝一声,纷纷奔向前来,便要对李铁衫动手。灵音急得连连搓手,却不知如何是好。
李铁衫丝毫不怕,冷冷地道:“一群狗官,来得刚好。”双手立了个门户,便要出手御敌,只是他穴道被制,内力全失,想来在锦衣卫众高手围攻之下,决计讨不了好。
伍定远见状不妙,急忙挡在李铁衫身前,将他护在身后,跟着向卓凌昭叫道:“卓掌门你答应过的,只要我听你的话,你便保我们一行人平安,你说话算不算数?”
卓凌昭尚未回话,却听江充冷笑道:“这反贼曾经反叛朝廷,罪该万死,谁敢保他平安?”
伍定远听了恐吓,更是大急,忽见卓凌昭走了上来,淡淡地道:“江大人,这位李庄主是我派擒来此处的,江大人若要动他,须得先问过本座。”
这话全不给江充面子,宛若当众打了他一个耳光,安道京怒道:“这人是朝廷钦犯,你怎敢替他说话?”
屠凌心斜目看他一眼,冷笑道:“我杀了你锦衣卫不少人,也是朝廷钦犯。你想如何?”
安道京听他说话狂妄至极,一时又惊又怒,却又不能破脸,只是气得气喘吁吁,难以忍耐。
江充见卓凌昭满脸杀气,知道他有意与自己一别苗头,此时有事在身,不便与他计较,便点了点头,笑道:“好吧!谁叫咱们卓掌门的面子大呢?看在剑神的面上,我先不来计较这些往事了。”
这话给足卓凌昭面子,登让他欣喜异常,当即微微颔首,冷冰冰的脸上竟也露出一丝笑容。
江充见卓凌昭得意,却只笑了笑,不再多言。他转头往伍定远看了几眼,道:“这位兄弟喜欢打抱不平,又是什么人了?”
安道京识得伍定远,连忙走了上来,道:“启禀大人,这人名唤伍定远,便是他把羊皮带到柳昂天手中的。”
江充哦地一声,走到伍定远身边,笑道:“原来你就是伍制使啊!真多亏你了,若不是你辛辛苦苦地把羊皮带来京师,我们哪能来到神机洞啊。说来真该谢谢你才是啊!”霎时大笑起来。
伍定远听他讥嘲,只感心下愤怒,灵音怕他也如李铁衫一般惹事,连忙握住他的手掌,要他稍安勿躁。
江充见伍定远忿忿不平,便自行问向卓凌昭,道:“这人不是在柳昂天底下办事么?怎地也到这儿来了?”
卓凌昭道:“腊月三十那夜,这人恰在神鬼亭畔。当今之世,只他一人看过神鬼亭中的秘密。”
江充听了这话,猛地神色大变,颤声道:“一代真龙!”脚下一晃,竟要摔倒,后头安道京连忙抢上,一把将他扶住。
众人见他神情如此,心下无不大奇,不知他何以失态。
这江充何等身分,自露面以来,说话始终温和潇洒,便与卓凌昭濒临破脸之时,也是从容不迫,哪知听了伍定远的来历,神态竟尔变得如此惊骇。昆仑众人不知他与伍定远之间有何过节,也是暗暗奇怪。
伍定远自也奇怪,不知江充何以这般惧怕自己,正自猜疑间,忽见江充凑过脸来,凝视着自己的脸庞,好似他脸上有什么奇怪之处。伍定远给他看的难受,忍不住往后退开一步。
江充叫道:“别动!”霎时伸出手来,竟尔摸上伍定远的脑门,伍定远吃了一惊,举脚便踢,转瞬间眼前人影晃动,胸腹要害已被卓凌昭按住,喉头却被安道京以刀逼勒,背心更被九幽道人揪起,不过一眨眼的时分,全身要害便被众高手制住。
艳婷见伍定远命在旦夕,急道:“卓掌门,你们不是有求于他吗,怎么把他架住了?快快放开他!”三大高手不加理会,只等江充令下。
只见江充一双手掌不住地在伍定远脑门上抚摸,脸上神色更是阴晴不定,好似又妒忌,又惊叹,众人不知他意欲为何,心中都感奇怪。
过了好一会儿,江充轻轻舒了一口气,将手缩了回去,叹息道:“天意!天意!”三名高手见他缩手,这才放脱伍定远,各自退开。卓凌昭见江充举止有异,更是暗暗留神。
伍定远心下奇怪,但随即想到当日在少林寺时,那方丈灵智也曾抚摸自己的头顶,还说自己与仙佛有缘,莫非这江充也如灵智一般,精擅相人之术?他叹息一声,道:“江大人以为我骨骼如何?我可是三奇盖顶,富贵不可一世之人?”他此时命在旦夕,还给一帮奸人绑架至此,这话说来,却是自嘲的意味多,询问的意味少。
江充微微一笑,道:“这位兄弟,我不懂什么面相,不过看你一表人才,是个人物,等离开此地之后,你便跟着我吧。我保你官至大将军,封侯万代,富贵满门。不知你意下如何?”
锦衣卫众人听得此言,无不大为艳羡,安道京则留上了心,不知江充何以忽出此言。众人各有所思,一时都望着伍定远与江充二人。
伍定远听了这话,登时想起这人正是杀害燕陵镖局的幕后主使,只听他摇头道:“江大人错爱。我伍定远虽非什么贞烈义士,但要我与你手下这帮人同流合污,那是万万不能。”
伍定远身中剧毒,生死不知,哪还有心思去谈什么加官晋爵,更何况他千里亡命,正是肇因于这批贼人,却要他如何答应?当下一口回拒江充的邀约。一旁李铁衫等人听了,都是大声叫好。只有艳婷满脸担忧,想要出言相劝,却又不知如何劝起,只是暗暗焦急。
江充听他出口拒绝,不禁一叹,道:“可惜啊可惜,兄弟这么好的人才,盼的不过是一个识才惜才的上司,唉……可千万别误入歧途啊。”
他劝说了几句,便走到卓凌昭身边,道:“卓掌门,一会儿咱们取出洞里的秘密后,你把这人交给我,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可好?”
卓凌昭心下起疑,道:“江大人,这伍定远有何古怪之处?”
江充抹去额上的汗水,干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拿到羊皮的是他,看见秘密的也是他,觉得有些巧而已。”
卓凌昭哼了一声,料知他没有说出实话,寻思道:“这江充过去曾说,只要能找出神鬼亭的谒语,再加上羊皮一物,便能找出神机洞的宝物。伍定远的确见过神鬼亭中的东西,但除此之外,也没其他了得之处,怎能让江充这般见重?不对,这中间定有什么隐密。”说着上下打量伍定远,好似要把他的脏腑剖开,好好检查一番。
江充见他沉默不语,便笑道:“卓掌门,我江充生平从不欠下人情,你给我个方便,我日后自会重重回报。”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这事慢慢再说,咱们还是先进神机洞吧。”
江充笑道:“也是,我见猎心喜,难免有些失态了。”
他缓缓走到巨门之下,向上仰望而去,忽地道:“伍制使,你为了羊皮千里奔波,几次甘冒生死大险,你可知这羊皮究竟是什么东西?”
伍定远想起此人杀害梁知义、王宁等人的罪行,当下冷冷地道:“这羊皮是阁下出卖朝廷的证物,朝廷中谁不知晓。”
江充哈哈大笑,道:“这羊皮是我出卖朝廷的证物?真是一派胡言,亏你们想得出。”他转头问向卓凌昭,道:“阁下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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