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刚受伤后原本如果归队救治的话,是可以活下来的。但他当时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作为穆阔集团的二号人物,收编残余人员退往缅越,在那里可以接近穆阔背后真正的大毒枭——吴索吞——整个滇南一半以上的毒品都来自于他。
虞刚后来是怎么死的,史大壮并不知道。只听说他的伤势一直没好,毒瘾也越来越大,后来吴索吞派人把他的尸体运回了侉子坝,帮他立了坟,还给了虞刚老婆一笔钱。
为了保护虞刚的家人和其他队友,他的身份至今没有公开。
不过乌云即将散去,太阳快要出来了,史大壮想。
药婆说:“芒甸谁不知道穆阔?你打死了他,你是英雄!”
她的眼睛始终盯着史大壮,史大壮没有回避。
“你的心意很强大。”药婆说。
“你想说的是意志力吧?”青木站起来,踢踏踢踏地走到史大壮和孟岩中间,拉了一把椅子,正对着药婆懒洋洋地坐下来。
药婆这才注意到这个有点奇怪的年轻人。
“不过说意志力也不完全对,应该是精神力才对。”青木又说。
药婆不太明白这个年轻人在说什么,但她的脸上没有露出不耐烦,平和得像佛祖在看猴子表演。
青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不理会青木,而是转过脸去看孟岩:“孟所长,我可以走了吗?”
孟岩还没说话,青木就抢先道:“为什么急着走呢?可以再坐一会儿嘛!”
药婆还是不理他,又对孟岩说:“你看他们刚才都说了,此事和我无关,是你们误会了。”
青木说:“他们说什么了?不好意思,我刚刚打了个盹,没听见。”
孟岩也说:“是啊,他们刚才说什么了?”
药婆呵呵一笑,“要让他们再说一遍吗?”她转过身,用祖母般慈爱的目光看着那些人,用神一般威严又祥和的声音问道:“你们说说,你们的事情和我有没有关系?”
罕波、罕赖子、杨丽娟、小琴就异口同声地回答:“有关系!”
药婆终于不那么慈祥了,脸沉了下来,回头用一种冰冷的、凌厉的眼神看着青木:“是你在搞鬼!”
青木说:“搞鬼的是你,我是捉鬼的。”
孟岩哈哈大笑:“药婆子你那点把戏在我们芒甸耍耍可以,在史队和青木老师面前就算了吧。”
药婆问青木:“你是哪路神仙?”
青木问:“你又是哪路妖怪?”
药婆呵呵一笑,面容又重新变得慈祥:“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既然是同道中人,凡事都好商量。”
周围的光线忽然黯淡下来,人们的脸上遮罩了一层淡淡的乌光。青木看向窗外,好像有浓云遮挡了天空,还有呼呼的风响。
“呵呵,这边的气候没有你们北边那么好,说下雨就会下雨。”药婆说。
青木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只眯着眼睛看药婆。
药婆又说:“下雨了可潮啦,不如换个地方说话。”
她说着就转身走了出去,手指还捏着兰花,那兰花竟然变成了真的花,被她轻轻捏着,配合着她的微笑,就好像佛经里说的迦叶那样。
青木就踢踏踢踏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出了门,臃肿的身躯慢慢地变大、变大一直到变成了一尊真正的佛。
药婆左手里托着一座九层琉璃宝塔,右手的兰花指尖捏着一根柔软纤细的兰花草,盘坐在一个由许多藤蔓和鲜花编织而成的蒲团上。
周围到处都是各种不知名的野草和野花,几颗大树根底下长着赤色的灵芝。一阵清风吹过,飘起浓郁的药香,久久不能散去。
药婆高高在上,脑后放出一圈彩虹一样的祥光,氤氲蒸蒸的,有许多仙鹤绕着她头顶飞来飞去。
青木在松软的草地里坐下来,双手托腮,似乎在思考问题。
药婆也不着急,只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青木这时候才抬起头来,看着药婆问:“你是谁?”
药婆说:“我是西方琉璃药师佛,可消你百病百灾。”
青木“哦”了一声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然后又托着腮思考起来。
药婆满意地点头微笑,手中的兰花草挥了一下,一片清冽的甘露降下来,落在青木的周围。
药婆说:“我今洒甘露于你,收你做徒弟,你可愿意?”
青木问:“我做你的徒弟,有什么好处呢?”
药婆说:“我说过了,可消你百病百灾。你有什么病尽管说来,我替你治。”
青木问:“你真的什么病都能治?”
药婆说:“当然。”
青木说:“那我说几样病,看你能不能治。”
药婆笑道:“你说你说。”
青木就问:“懒癌、拖延症能治吗?”
药婆一愣,说:“这算什么病?”
青木说:“这都是绝症啊!还有宅家里不想出去症、没有手机活不下去症、看斗音靡靡症、撸完后悔悔完又撸停不下来症”
药婆的脸色变得怪异,脑后的佛光也凌乱起来,听到青木说最后一个病症出来的时候,她一口老血喷出来,连同那几只仙鹤也折断了翅膀,沾着血迹从天空掉了下来。
第103章 难得逢对手,梦中斗输赢(3)()
天空的光影变幻,高大的药师佛的身影在急剧缩小,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和常人一样的大小。
药婆盘腿坐在草地上,右手依然捏着兰花指,指间却已不见兰花草。
她脸上失去了祥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用凌厉的眼神盯着青木说:“你也是觉醒者?”
“什么觉醒者?”青木问。
药婆看了看周围,花草树木都和刚才一样没有变化。
她慢慢镇定下来,说:“我以为你只是懂点催眠或者迷幻术,才会让他们从我的控术中醒来。但既然你能入清明,还能控梦,刚才我催眠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
青木问:“我要怎么样反抗呢?”
“咦?”药婆奇道,“难道你师父没有教你?”
青木摇头说:“我没有师父,你有师父?”
药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然后又自嘲似的笑了起来:“我真是糊涂了,梦里的潜意识是不会说谎的,原来你没有师父,你不是觉醒者,你是无师自通的天生灵者。”
青木问:“什么叫天生灵者?”
药婆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师父提起过有这样的人,大概就是天生会做清明梦,而且有一定的控梦能力。”
青木恍然似的点点头,问:“你师父是谁?”
药婆似有警觉,笑着说:“你要知道我师父是谁干什么?你如果想学的话,就拜我为师好了。你是天生灵者,有这样的天赋浪费了太可惜,遇到我是你的机缘,你现在就拜我为师吧。”
青木说:“那你总要展示一点本领给我看,我才能相信你的话。”
“我的本领还不够大吗?”药婆呵呵笑起来,“好吧,反正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我就先传授你一点知识。”
她一指周围,“知道这是哪里吗?”
青木摇头说:“我怎么知道!”
药婆说:“这是你自己的梦。梦是人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你可以为所欲为,想干什么都行!”
“这世界里的东西都是你根据自己的记忆创造的,而你的魂灵,哦对,你们叫意识,就是这个世界里的主宰。你可以想见谁就见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可以飞,可以和你喜欢的女人那个,可以把你的仇人大卸八块,只要你的记忆里有这些。”
药婆不停地说着,青木笑眯眯地听着。
“意识怎么调动记忆呢?就要靠身体感官的刺激。我们的感官因为受到刺激而记住了东西,下次再受到这样的刺激的时候,就会回忆起这个东西。比如你小时候吃过一样很好吃的食物,以后再也没有吃到,就会慢慢忘记,一旦哪天又闻到了那个味道,你脑子里马上就能回忆起那样食物。”
“做梦是可以放大这种刺激的,所以只要一点点感官上的刺激,就能调动你沉睡的记忆。如果你的裤子太紧了,睡觉的时候受到一点摩擦,可能就会梦见那个曾经让你喷鼻血的女孩。”
药婆嘿嘿笑起来,老脸上有了几分红晕。
“你被我催眠的时候,闻到了我身上散发出的药味,所以你梦到的是一个草药的世界,你看看你周围的灵芝、天麻、石斛、田七、玛咖、鸡血藤、红背竹竿草,那都是我常常采集的中药,我的身上一直有这些草药的味道。”
“你是个有文化的聪明人,你应该清楚我所说的意味着什么了。一个天生灵者,如果得到我的训练和传承,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灵芝、天麻、红背竹”青木站起来,在草地上踢踏踢踏地走了一圈,特意辨认了一遍这些草药,“你说的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药婆神秘地说:“等你学会进入别人的梦的时候,就知道有什么意义了。”
青木说:“就像你进入我的梦一样吗?不就是在我面前啰哩啰嗦的说一大堆废话吗?”
“什么叫说一大堆废话?”药婆气不打一处来,“你进入别人的梦里,可以轻易了解到他的潜意识的想法,只要引导正确,就可以翻出你想要的记忆和思想。这可是超级间谍才能做的事情。”
“那你是间谍吗?”青木问。
“哼!做间谍有什么意思?那就是别人的一条狗!”药婆不屑地说,“等你的心意——你叫精神力也可以——足够强大的时候,你就能控制人的神志。”
“然后呢?”
“然后”药婆呵呵笑起来,“然后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些事情,比如”
青木说:“比如贩卖人口。”
药婆愣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笑容,说:“呵,反正你马上就是我的徒弟了,跟你说了也无妨。那些女人就是我用这种方法带回来的,但那点钱也是小钱。”
青木问:“小钱?”
药婆说:“芒甸这些乡民能出多少钱?一个女子卖个两三万顶天了!每年顶多弄三四个回来。这点钱能做啥?还不如我卖药赚得多。”
“那你为什么要做?”
“我是救苦救难的药师佛弟子,当然要救助乡人的苦难。”
“那些被你拐来的女人孩子,还有他们的家里人,不是更苦更难?”
药婆不屑地说:“你这后生太年轻啦!这世上苦难和幸福的总量是不不变的,就像这世上的钱的总量是不变的,你口袋里多了钱,就必然有人口袋里少了钱。你的甜,来源于他人的苦;你的富有,攫取于他人的贫穷;你的快乐,建立于他人的悲伤。”
“我只帮助我的乡亲,外人的悲苦,与我没有关系。”
“这些都是你师父教你的?”青木问。
“不,这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药婆说,“我师父只教我入梦控梦的方法。但我今天告诉了你,我对你,比我师父对我还好哩!你赶紧拜我吧,拜完了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青木没有拜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药婆说:“你别以为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就不用拜师了,这里面的门道可深哩!你也许能靠自己摸到怎么做清明梦,但你知道怎么进入别人的梦里吗?”
青木呵呵笑了起来,手插着裤兜,踢踏踢踏地在草地里走了起来,那些药草被他的拖鞋踩得乱七八糟,就像他的头发一样。
“你有没有想过,我又不是采药人,你刚才说的这些东西,什么天麻啦、石斛啦、红背竹竿啦,还有玛什么来着?”
青木说,
“这些东西我根本就从来没见过,又怎么可能出现在我的梦里?!”
已经摆出一副威严姿态,等着青木拜师的药婆忽然像被什么法术定住了一样,不但身体一动不动,连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住了,只有眼神里流露出止不住的惊恐
过了许久,她的兰花指指着青木说:“你、你、你是说这、这里”
青木接口道:“这是你的梦。是我进了你的梦,而不是你进了我的梦,要拜师的话,也是你拜我。当然,像你这么又老又丑良心又坏的徒弟,我是不会要的。”
第104章 难得逢对手,梦中斗输赢(4)()
药婆的身体一抖,周围忽然刮起一阵狂风,草木在风中化作了无数利刃,刺向她的身体,天空罩下,大地翻卷而起
这是空间要坍塌的征兆,药婆当然知道。
但是,当她刚刚做好了退出梦境的准备的时候,天空忽然静止了,大地也不动了。
坍塌停止了,就像盘古用他无尽的力量阻止了天地的合拢。
然而,风还在呼号,那些草木化作的利刃还在不停地刺向她的身体。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无形的匕首一刀一刀地刮着。
虽然意识体不会感觉到疼痛,但那种比毒瘾发作还要难受一百倍的感觉,那种一万只蚂蚁不断啃噬自己的感觉,又是那么的真实。
这一刻,她生出了一个想死的头。
但是她死不了。
她在自己的梦里。
天地已经凝固,空间被无形的力量定住了,她无法退出自己的梦。
她醒不来,只能接受这风刃之刑——万剑穿身而过,一点点消弱自己的灵魂。
“你你是控梦师!”无尽的痛苦中,药婆看着青木说。
“什么是控梦师?”青木的声音在疾风中嗡嗡响,像远处的钟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她哀求着,“我只听师父说起过,但我连觉醒者都不是,我只是半个觉醒者,所以关于觉醒后的事,我并不清楚。”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
药婆刚想说,不知从哪里忽然升起一股顽强的抵抗意识,令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而她越抵抗,风刃的力量就变得越强,她痛苦的大声哀嚎起来
“咦?”青木奇道,“你的潜意识里居然有一股不属于你的抵抗意识!是你师父在你的意识里种了一颗抵抗种子吗?看样子,他并不信任你呢!”
药婆还在抵抗,痛苦地蜷曲着身子。
“究竟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呢?竟然宁愿让弟子承受这样的痛苦,也不让他说出自己的身份!”青木越来越好奇。
风越来越大,周围的世界什么都不剩了,除了呼呼的风和千万无形的细刃。
药婆的身体几乎快要涣散,她终于熬不住了,哆哆嗦嗦地说:“我师父她她叫杜瓦。”
“他人在哪里?”
“在缅越。”
“那么远啊!”青木有点失望,“那你们怎么见面?”
药婆说:“我们很少见面。我不知道师父住哪里,有时候,她会来梦里找我,有时候有要紧事,我就去麻粟坝等她,那里有人能给她带信。”
风变小了,药婆感觉身体比刚才轻松了一点。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几片紫色的灵芝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长大,不一会儿,就长成了一株巨大的五瓣灵芝伞盖,就像五把紫色的大伞聚在一堆。
灵芝座上出现了一个眉目慈祥的女人,面带微笑,比刚才装模作样捏着兰花指的药婆更具几分佛相,但这女人看起来很年轻,眉眼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别样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