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从口袋里掏出百乐门香烟,忽然记起自己的火柴被胡杏扔了,就去摸车上的点烟器。
胡杏伸手打了一下他的手:“干嘛呢?这是我自己的私车!不知道在女孩子车上抽烟不礼貌啊?”
青木撇了撇嘴,感觉烟瘾有点上来:“那你靠边停车,我下去抽。”
胡杏压根就不想让青木抽烟,狡辩道:“这大马路,哪能随便停车?”
青木说:“前面是吴中大酒店,那旁边可以停车。”
胡杏说:“那可不行。我的任务是把您送到家,您要是下了车,出了什么意外,我可担待不起,我们史队可巴不得把您当佛爷一样供起来呢!”
“真不停?”
“真不停。”
胡杏偷眼去瞧,看着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犯了烟瘾难受的样子,觉得特好笑。
“别笑啦,小心开车!”青木提醒道。
胡杏笑得更厉害了。
“原来是个傻妞!”青木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没什么,说天要下雨呢。”
“嘁,以为我又聋又瞎吗!”
胡杏记得早上看过天气预报,今天是个大晴天。
忽然有一滴水“吧嗒”一声砸到前窗玻璃上,然后又是一滴。
胡杏疑惑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天空好好的,艳阳高照。
但一滴一滴的雨水开始不停地落下来,“吧嗒吧嗒”地砸在玻璃和车头上。
“见鬼了!”胡杏打开雨刮器。
“你看大街上都没有人,大家都知道下雨,就你不知道。”
胡杏看了看马路两边,果然一个行人都没有,连车都很少。
“雨会越下越大的。”青木说。
“你又知道?”
“我当然知道。”
胡杏刚想说不信,就发现雨下大了。
一开始是密集的白色的大雨点,砸在车上像许多人在敲鼓。一会儿,雨点变成了一条条连绵的线,互相交织成一张大网,网住了胡杏眼前的世界。
雨刮器开到了最大,但还是阻止不了哗哗的雨水,车前的视线越来越差了。
“喂,雨这么大,停一下再走吧。”青木的声音掩映在雨声中。
“才不呢!你是想停下来抽烟吧?”
胡杏坚持往前开。
雨越来越大,天空变得灰暗,马路和两侧房屋的轮廓已经模糊不清,前方的路面也开始积水,汽车驶过的时候,扬起大片的水花。
一只乌鸦从车前“呱”一声掠过,差点和车子撞上。
胡杏吓得猛踩了一脚刹车。
车子停了下来,等胡杏想再开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周只有哗哗的雨声和雨刮器摩擦玻璃的声音。
胡杏觉得自己的车变成了海上的一叶小舟,正经历着暴风雨的洗礼。
“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雨啊?”胡杏抱怨着,“这下只能等了。”
“早就叫你停车吧。”青木说着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胡杏吓了一跳,心说烟瘾犯了也不至于这样吧,又不是毒瘾!要是感冒了,史队还不得怪我头上!
“喂!外面下着大雨呢!”她大叫,“大不了让你在车上抽一根啦!”
她从车座底下找出雨伞,打开车门下车。
开门的一瞬间,那雨还在哗哗的下,她撑开伞,挡住头顶的雨。
可是当她的脚一踏上地面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外面哪里有什么雨?除了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的确比平时少外,分明是晴空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她看见青木就在车的另一边对着她笑,那个鸡窝头就像是专门用来嘲讽她而特意弄的。
“你刚才催眠我了?”胡杏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开车的时候都能被人轻易催眠,实在太恐怖了,那些车祸
她想想都觉得害怕,连忙坐回到车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毕竟是警察,在警校的时候也学过心理学,怎么会被区区的催眠术吓倒?
而且本姑娘可是刑警,在市刑侦支队呆着,什么场面没见过?
现在本姑娘很生气!
惹本姑娘生气的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胡杏睁开眼睛,扭头正要去和车外那个家伙理论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凌乱的鸡窝头就在她旁边。
那个可恶的家伙正慵懒地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左手拿着一根烟,右手在车窗沿上轻轻敲打着节拍,似乎哼着什么小曲儿。
更可怕的是,胡杏发现自己坐在驾驶座上,安全带系得牢牢的,没有解开过,而她的脚居然踩在油门上面,车子正在以五十码左右的速度前进。车外的马路上又变成了车水马龙的样子。
胡杏吓得猛一脚刹车,车子刚刚好停在吴中大酒店外面,正是刚才青木想要停车下去抽烟的地方。
这不是催眠!
胡杏计算了一下,如果按五十码的车速,从刚才青木想要下车抽烟开始的位置,到现在停车的位置,最多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也许十秒都不用。
那么,她刚才经历的一切,那场瓢泼大雨,那刮个不停的雨刮器,撑开的雨伞,车对面的男人都只是在短短十秒左右发生的事情!
这不是催眠!
这是个梦!
但令胡杏打心底里恐惧不安的是,她还是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结束了没有。
“我醒了吗?”胡杏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8章 雌雄不可辨,柳街花胜殊()
胡杏是真的有点慌。
没有谁在经历了开着车子做梦,醒来后发现自己还在开车这种诡异的事情后,还能保持平静。
“你是怎么做到的?”胡杏问。
青木说:“我什么都没做啊。”
胡杏知道青木不肯说,鼻子里哼了一声,下了车,整了整身上的警服,说:“你等着。”说完往路边的酒店大楼里走去。
她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手提袋。
“给你。”胡杏把袋子往青木手里一塞,“我扔了你的火柴,这个算是补偿。”
袋子里有一条黄鹤楼香烟,一个都彭打火机。
“现在当警察都这么有钱了吗?这个可以报销不?”青木愕然地看着这包奢侈品问。
“想得美,这可是我自己的钱!”胡杏强调道。
“那这东西要是丢了,你们警察管不管帮找回来?”
“管啊,怎么不管!”胡杏没好气地说,“一万以上就够立案了,要是被偷,你就到派出所去报案。”
“噢,我倒不是怕被偷,就是这种小东西吧,总容易丢,丢了又找不着,还是火柴好用,丢了也不心疼。”青木说。
胡杏有点生气,花了自己三个月工资的东西,你不说谢谢也就罢了,还一副勉强接受的样子。
她侧脸瞪了青木一眼,看见青木一本正经地在研究打火机,像个孩子一样,就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不抽一个试试?”
青木说:“不是不准在你车上抽烟么?”
胡杏说:“现在本姑娘准了。”
青木嘿嘿笑着,从兜里掏出百乐门的烟,用都彭打火机“嚓”一下点着火,吸了一口烟,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浓浓的白雾,说:“火机用这个,烟还是抽我自己的。这黄鹤楼,你拿回去孝敬你爸吧。”
“我爸才不抽这个呢。”
胡杏闻着二手烟的味道,把车窗打开,气呼呼地踩着油门,汽车轰轰地在马路上走,尾气管排出许多黑烟来。
“喂,柳营巷到了,怎么走?”胡杏叫道。
“噢,你开进去,往前一点,”青木指挥着,“再往前,左边,就这儿停。”
柳营巷是吴中市的一条老街,几十年前算是个热闹地儿,但随着城市的发展,这地方渐渐跟不上时代,又因为历史原因不容易改造,就成了脏乱差的代表。
狭窄的街道两旁开着许多排档铺子,各种小吃、旅馆、酒吧的招牌琳琅满目。各色人等在街道里穿梭来去,卖东西的吆喝声、喝酒的醉骂声、小孩的哭闹声此起彼伏。
这样的巷子当然很乱,时不时就有个寻衅滋事、打架斗殴什么的,作为警察,照理应该对这里很熟悉。但老巷子自有老巷子的底蕴,小事常闹,大案没有,就像青木的裤子,曾是一个时代的风潮,不管怎么落伍了,也保持着自己的风度,绝不做杀马特式的堕落。
胡杏警校毕业就进了刑侦队,没在派出所干过,对这条老街不熟悉,当然也没什么好感。
她下了车就捂住了口鼻。满街的人汗味儿、海鲜味儿,还有边上小弄堂里飘出来的浓浓的发廊味儿,让她差点以为自己到了东南亚某国的红灯区。
她本可以掉头就走。把青木送到地方已经尽到了她的职责,至于史大壮那句“你看着办”自然也是戏言。但她对眼前这个迷一样的男人已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像一个破不了的案子,越是扑朔迷离,越是叫人废寝忘食。
青木拖着趿拉板,踢踏踢踏地走到一个沿街小二楼的大门前,回头看见胡杏还跟着,便邀请道:“上去坐坐?”
坐着人家的车回来,又收了人家挺贵重的一个打火机,他自然不好意思叫人走。
胡杏看见这儿的大门紧闭着,门口挂着“如花酒吧”的牌子,觉得很奇怪:“你开的酒吧?”
青木指了指二楼的窗户,略有点尴尬地说:“这儿租金便宜。”
胡杏抬头看,忍不住捂着嘴想笑。
二楼的窗台边挂了一块写着“神乌工作室”的小招牌,相比于底下“如花酒吧”的大牌子,就像在电视机顶上放了个手机。不过窗玻璃上贴了一排字倒是挺醒目的:
周公解梦
心理咨询
运势辅导
人狗取名
胡杏越看越觉得好笑,前面都还好说,“人狗取名”是个什么鬼?
再和眼前的青木这一身装扮联系起来,实在是控制不住了,笑得花枝乱颤。
“原来是大师,失敬失敬!”
她拱手做了个怪模怪样的动作,想起自己还穿着警服,公共场合须得保持一份矜持,这才咳嗽两声作罢。
青木走到门前用力敲了敲大门。
“敲什么敲!没看见八点才营业吗!”
一个凶巴巴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声音有些尖锐,辩不出是男是女。
青木又敲了敲,边敲边说:“是我。”
“是你个大头鬼呀!鬼知道你是谁啊!你出门又不带钥匙的啊!艹!”
凶巴巴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
胡杏原本以为会走出来一个满脸胡渣的大叔,或者卷着头发,一脸横肉的胖女人,但扑面而来的却是一张极英气的脸。
这张脸上的五官精致秀美,像一幅古典画,而富有张力的线条构成的轮廓却像中世纪的雕塑。一头黑色短发,斜披在额前,遮住半边眉毛,让眼睛看起来更灵动。
胡杏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人是男是女。
那人看见了胡杏愣了一下,然后朝着青木骂道:“我艹!你干什么事了?把警察都招来了!我可是有执照的!”
“哦,这是胡警官,是我客户啦。”青木双手插在裤兜里,满不在乎的样子,抬脚就要往里走。
那人却不依不饶:“你骗鬼啊!警察是你的客户?找你解梦还是取名啊?你那么能,你怎么不交房租?”
胡杏看不下去了,上前解围道:“你好,我是青木的朋友。”
青木嘿嘿干笑几声,对胡杏说:“那个,这是酒吧老板娘,也是我房东,如花。”
“如什么花?跟你说多少次了,我名字叫毕生花,不叫如花。如花是我的店名。”酒吧的老板娘大声地纠正。
“知道啦,如花。”青木懒洋洋地回应。
“你还叫!再叫小心我加房租!”
“好的,如花。”
胡杏这时候才确定,这个声音和脸极不匹配的人是个女人。等她带着他们往里走的时候,从宽大的运动衫里隐约还是可以看出女性的婀娜,看起来身材还不错的样子。
这么俊俏的人,偏偏是个女汉子!
一个青木就够奇葩的了,现在又多了个奇葩老板娘。胡杏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柳营巷就是个藏龙卧虎出奇葩的地方,她觉得以后该多来这种地方走一走了。
毕生花一边走一边看胡杏,还嘟囔:“长这么好看当什么警察!”
胡杏不知道这算夸奖还是嘲笑,不当警察难道还
她很想反驳一句:长这么好看当什么男人婆!
又看了一眼青木,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家伙如果好好打扮一下其实也蛮帅的呢!
第9章 唯有东青木,可栖北玄乌()
青木进去就在酒吧的吧台坐下来,毫不客气地说:“两杯啤酒,冰的,记账上。”
毕生花说:“你那账单都够你擦一年屁股了,什么时候还?”
青木喝着啤酒说:“谈钱多伤感情。”
“不谈钱更伤感情!”毕生花把啤酒杯重重摔在吧台上,溅出一堆泡沫。
胡杏就咯咯地笑,青木也嘿嘿地笑。
毕生花摇头叹气,说:“赶紧喝,楼上有个棒槌等半天了。”
“什么棒槌?”
“来找你做咨询的,不是棒槌是什么?”
青木瞪大了眼睛:“我没回来你就让陌生人上楼?”
“你楼上有值钱东西么?难道还怕人把你的煤老板偷走,嘁!”毕生花不屑地说,“人家好歹在我这里消费了三百大元。”
青木朝胡杏耸耸肩,表示无奈,然后带着胡杏往后门走。
毕生花把一包东西隔空扔过来,说:“给煤老板吃。”
青木接在手里,也不问,随手就揣进了衣兜。
胡杏奇怪煤老板是谁,又不好意思问,心说难道楼上别有动天,连煤老板都在这里办公?
二楼的过道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靠窗的地方有一排旧椅子,就像医院里候诊的那种。
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中年男人。
“是青木大师回来了吧!”中年男人站起来躬着身,“哟,怎么还有警察同志呢?”
胡杏发现这个男人看她的时候眼神闪烁,凭着做刑警的直觉,这人一定有问题。
“怎么?警察不能来吗?”胡杏反问了一句。
“能来,能来。”中年男人的背躬得更弯了,“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你是找我吗?”青木问道。
“啊,我叫马福庆,我找青木大师。”中年男人大概发现青木比较年轻,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大师,有点拿不定主意。
“进去坐吧。”青木也不显热情,只懒洋洋地打个招呼,双手插在裤兜里,趿拉板踢踏踢踏地往前挪了几步,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门头上挂着“神乌工作室”的牌子,两侧贴着对联:
唯有青木,
可栖神乌。
胡杏默默地念着这八个字,感觉其中应有深意。
青木打开了门,扭头示意他们进去。
胡杏没看见他掏钥匙,判断门应该本来就没上锁。
工作室的房间不大,四四方方的,靠墙的架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中间一张办公桌,左边有沙发和茶几。满地狼藉的杂志、报纸和烟头,有点像刑警队办大案在会议室通宵加班时的情景。
青木指着沙发说:“坐。”
胡杏大大方方地坐了。马福庆等胡杏坐了,才在另一个沙发最边缘的地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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