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说让我睡房里我就睡房里呀!”她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走过去推开了工作室里间的房门。
房间里出人意料的干净。
四面白墙,中间一张床,床上的毯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有一个小柜子,上面放着一盏台灯。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胡杏忍不住走进去转了一圈,摸了摸床沿和台灯罩,一点灰尘都没有。
她又回到外面的工作室。书架上的书和杂志放得乱七八糟,好些都掉在地上;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还有几个啤酒罐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屋子角落里扔着许多空烟盒子,沙发看上去也很旧了,现在,那只喝醉的乌鸦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呼呼大睡。
这是同一个人住的地方吗?胡杏不禁嘀咕起来。
她本来想就在沙发上将就一晚,毕竟女孩子去睡男人的床不合适。但对比了两个房间以后,她就断然改变了主意。而且,她对这个奇怪的男人又多生出些研究的兴趣来了,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才会又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呢?
里面的房间实在太干净了,就像寺庙里的僧房,完全不是给世俗的俗人住的。
胡杏轻轻掸了掸身上的衣服上的灰,再次小心翼翼地走进这个干净的房间,在床上坐下来。这时候,她的内心竟有一丝丝紧张,好像稍微毛糙一点,就会被人嫌弃一样。
床板很硬,好在她住警校的时候睡的也是硬板床,没有什么受不了的,就是墙壁和天花板那耀眼的白叫人有点不适应。哪怕关了灯,闭上眼睛,也总有一片白晃晃的影子在眼前。
她很想赶快睡着,睡着了就可以再做一次清醒梦。她知道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那个家伙就在楼下,也许她从梦里出来的时候,他会拉她一把,就像在她外公的梦里的时候一样。
但越是这样想,她就越是睡不着。天花板的白花花的影子总在眼前晃悠。
躺在这么硬邦邦的床上,她想起了大学的生活。
警校的管理比较严格,但周末大家也很放松,该逛街的逛街,该游戏的游戏,和其他学校并无不同。而女生们也更豪放一些,对打牌的兴趣远大于化妆。
她记得那时候,一到周末,她所在的宿舍总是挤满了人。因为他们学校的几朵警花全都在他们宿舍,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胡杏一度怀疑是她妈妈或者舅舅动用了一些关系特意这样安排来保护她的。
胡杏闭着眼睛,好像又看到了她的同学们。和她一样同为警花的一位花痴妹子喜欢躺在床上咬着钢笔写诗;两个游戏狂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教官不来查房就坐在电脑桌前打游戏,剩下的人都在斗地主,有时候隔壁宿舍的人一过来,就能凑两桌。
胡杏喜欢看书,要么就睡觉,偶尔也和她们一起闹闹,却不像别人一样闹得凶。她们都叫她小公主。学校的老师和教官对她的要求也不甚严,她知道都是家里打过招呼的缘故。不要说她母亲家族的势力,就是她爸爸,牺牲以前在警队里也小有名声,他的战友如今都已经身在高位。
那段时间,是她最开心的日子,不像进了刑侦队以后压力那么大。队长史大壮是个不讲情面的人,他想骂人的时候,才不管你爸以前是干嘛的。
大概是喝了啤酒的缘故,胡杏躺着躺着就有点想上厕所。
哎呀,厕所在哪儿呢?
这个房间没有带洗手间,外面是青木办公的地方,显然也没有。该死,居然忘了问他了。难道要到楼下去?
胡杏打开灯,走出房间,到了走廊上。走廊上很黑,不过好在有一个声控灯,她开门的时候灯就亮了。
她摸着楼梯的扶手下楼,黑暗中的楼梯显得很陡,好在楼梯不长,很快就到了一楼。
“青木,青木”她在黑暗的酒吧间里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第57章 重入清明梦,再见老父亲()
怎么回事嘛,这么快就睡着了?她嘀咕着,在酒吧里找了一圈,既没有找到青木,也没有找到厕所。
奇怪,酒吧怎么可能没有厕所?
她知道自己没有找对地方,可是她找不到酒吧的灯的开关在哪里,只靠窗外照进来的微弱的路灯光分辨方向。
算了,不找了。
胡杏不想在黑暗中再找下去了,决定上楼去拿手机给青木打电话。
回到楼上,她看见走廊的另一边好像还有房间,难道那里是厕所?她想想觉得自己好笨,人家开了个工作室,怎么可能没有厕所嘛!
她沿着走廊往那头走,一直走到尽头。那里果然有一个厕所,是和学校宿舍一样的那种,可以洗漱,也可以冲凉。
厕所里很暗,好在很干净,还有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胡杏解决完,洗了个手,然后出来,循着走廊回去。
她听见房间里传来斗地主的声音,心说怎么又在打牌了。她开门进去,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来。她想起今天教官教她做清醒梦了,那个教官是新来的,有点帅帅的,但打扮得很奇怪,喜欢穿一条上个世纪流行的喇叭裤,裤管都破得开线了。
再做一个清醒梦吧,看自己能坚持多久。
可是,宿舍里闹得很,她一点儿也睡不着。
两个游戏狂人在电脑前疯狂地点着鼠标,嘴里哇哇大叫。几个斗地主的更是一会儿四个二,一会儿王炸的,声音兴奋得不得了。
胡杏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吼了一嗓子:“你们还让不让人睡了?”
打牌的人把手举在半空,转头来看她,现场变得鸦雀无声,接着又哄一下子扭过头去,把手里的牌砸在桌子上,一会儿四个二,一会儿王炸地叫起来。
胡杏实在无奈,冲出门,穿过狭长幽暗的走廊,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了一把脸。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发现走廊的声控灯全坏了。好在走廊不长,房间里打牌的声音又响,就算摸着黑也不会走错。
胡杏就辨着声音倚着墙往前走,走着走着,打牌的声音突然就没了,刚才还嘈杂的走廊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一团漆黑。
走过头了?胡杏觉得奇怪,这么点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怎么就走过了呢?她又往回趟了几步,还是没有人的声音,但身后却响起哗哗的流水声。
她想起刚才冲完脸好像是忘记关水龙头了,可自己明明转了个身,那声音应该在前面,怎么还是在身后呢?
她又转了个身往后走,想回到洗手间把水龙头关上。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摸着墙走,可怎么走也走不到头。水龙头哗哗的声音始终在他身后。恐惧感油然而生,她的步子开始急躁起来。
水流声越来越大,像瀑布一样。
她摸着墙壁的手上感觉湿黏黏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廊顶沿着墙壁往下流。抬手闻了闻,有点土腥味,好像还有虫子一样的东西在黏糊糊的液体里爬。
胡杏着急忙慌地将手甩了甩,不敢再扶墙,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黑暗中乱走。四周粘稠的液体在脚下堆积,感觉没过了脚脖子。她踉踉跄跄地往前一冲,就撞到了墙壁上,好在粘稠的液体让墙壁变得绵软,脑袋撞了也不怎么疼。
她的手摸到了一扇门的把手,心里一亮,觉得是摸到了救命稻草,就用力推开门,看见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只有一台电脑还亮着。
她看见室友们都躺在床上,只有两个游戏狂人中的一个还在电脑前奋力地点着鼠标。她想大声告诉她们外面的走廊顶好像漏了,要他们快跑。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想把大家摇醒,可刚一脚踏进屋子,就踏了个空。宿舍没有地板,高低铺和电脑桌都漂浮在空中。脚下空洞洞的,幽深不知底,带着阴阴的风,吸着她的身体往下坠。
她想喊又喊不出来,两只手拼命在空中乱抓,想要捞住什么东西。忽然就如了她的愿,她的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
那只手和她的手接触的一瞬间,她的心颤抖了一下。她借着那人的力量爬了上去,然后就看见了父亲那张严肃而又慈祥的脸。
“爸爸”她叫着。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父亲说,“你要照顾好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
她用力点了点头。
父亲就坐在她对面朝她笑。
宿舍的灯又亮了起来。室友们不知道哪里去了。她和父亲坐在漂浮在半空的床沿上,像在湖上飘摇的小船里。
她的双脚挂在船外,裸着足,藕一样的小腿浸在清澈的水里,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水纹。
“爸爸”胡杏骄傲的扬起小脸,“我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警察了。”
“我知道。”父亲点了点头,用胳膊把她搂进怀里,“你很优秀,加油!”
胡杏的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湖面的风吹来,吹乱了父亲的头发。她用手去帮他整理,却怎么也理不干净,越弄越乱,一会儿就乱成了一个鸡窝。
鸡窝头对着她笑。
胡杏眨泛着柔出水来的眼睛,脸上开出了娇羞的花。她嘤咛一声从鸡窝头的怀里钻出来,坐在床沿上看窗外的月色,心扑通扑通地跳。
她忽然看见一张惨白的脸贴在窗户的玻璃上朝里张望,眼神中满是嫉恨的火焰。那脸看起来眼熟,好像是酒吧的老板娘,可再仔细分辨时窗户外又隐隐约约,似有似无,看不清了。
她极力去看,双眼便觉得干痛,头也似要炸裂,胸口烦闷欲呕。
这时,她的神志里终有那么一丝清明闪过,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脚下的空洞幽幽地要吸着她进去,她知道此刻必须要镇定,如果掉下去,梦就醒了。
她想起刚才自己已经掉下去过,是有人拉了自己一把。她看向一旁,看见青木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她终于确定这是一个梦,但她知道梦里的这个家伙不是她自己的意识创造的,他是一个“入侵者”。想起刚才在他怀里的一幕,是那样的真实,她的心又噗噗地跳了起来,脸上火辣辣的。
“你终于醒了!”青木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脚下的深渊不见了,房间整洁而干净,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发出一片炫目的白。
第58章 清明第一课,切忌勿沉沦()
在醒来的那一刹那,胡杏重新感觉到了小腹的酸胀,又有了想上厕所的感觉。
她忍住了。
她看见了床头柜的灯,但她没有去碰。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醒,看见的东西都只是自己意识创造出来的梦境。
接着,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蚕蛹,被丝密密匝匝地包裹了起来,而且越包越紧,身体一动也不能动了。
“放松放松”她这样暗示自己,尽量保持均匀的呼吸,保持意识的清醒。她知道不能挣扎,一挣扎很可能就醒透了。
然后,她又迷迷糊糊地回到了梦里。
她看见自己回到了大学寝室,室友们都已经睡了,没有人打牌,也没有人玩游戏。她的胸口有点起伏,呼吸有点急促。
这是个梦。
她非常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远处的空间出现一丝波动,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挤压,还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拧拽她的身体,她难受得像要散架了一样。
但她坚持住了,她成功地在没有青木帮助的情况下守住了清醒的梦境。
然后,她看见青木从她眼前的虚空里走了出来。
“我看见你了,你这个入侵者!”胡杏得意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你自己创造出来的呢?”青木问。
胡杏想了想说:“我不知道耶,但我就是知道你是入侵者。”
青木看着她笑了。
胡杏问:“你笑什么?”
青木说:“恭喜你这么快就掌握了进入清醒梦的技巧,你是个天才。”
“真的吗?”胡杏有点兴奋。
“当然是真的。”青木说,“这第一课,你已经通过了。”
胡杏愣了愣:“第一课?”随即反应过来,“哈,那什么时候教我第二课?”
“啊,那就要看心情啦!”青木抬头看着天花板说,“哎呀,现在的人把中华传统美德都丢光了,连尊师重道都不知道了吗?”
胡杏噗嗤一笑,双手抱拳说:“知道啦,老——师!明天我就去买个蹄髈送过来。”
“这还差不多。”
“那么,老师,可不可以开始新的课程了呢?”
“不要想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啦!”青木说,“你现在的精神力还不足以在清醒梦里支撑很长时间。”
“哦,我知道了。”胡杏有些失望,“那你总可以告诉我,后面我会学哪些东西呢?”
青木说:“我也没有系统地教过学生呢,嗯,大概就是锻炼一下精神力,学会改变和控制自己的梦,最后嘛,当然是做一个合格的入侵者。”
“就像你一样?”胡杏兴奋地说。
青木说:“喂,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好不好,好像看见贼一样。”
胡杏说:“可是,你入侵到别人的梦里,不就像一个偷窥者吗?别人在梦里做什么都被你看见啦!说,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去偷看你家的男人婆,还有那些漂亮女生?”
青木举起双手说:“喂喂喂,不带这么冤枉人的好不好!不过你要是想去偷窥哪个帅哥呢,我倒可以帮你。”
“哼,才不呢!”胡杏说。
“好了好了,现在跟你说几件正事。”青木说。
胡杏看见青木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点点头说:“好!”
青木说:“第一呢,就算是本次课程附赠的内容。你知道了我是个‘入侵者’,所以你认为我不是你的潜意识创造出来的。但是,你错了!我的确是你的潜意识创造出来的。”
“啊?”胡杏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青木说:“梦境是一个虚无的空间,是你的潜意识提取你的记忆材料构建出来的,所有的形象都来源于你的记忆。我只是一个意识体,你明白吗?”
胡杏听得稀里糊涂,问道:“我知道啊,那怎么啦?”
青木说:“意识怎么会有和身体一模一样的形象呢?”
“啊!我明白了。”胡杏惊叫了一声,“你是说,你侵入我的梦里的只是你的意识体,而意识是无形无相的东西,当我发现了你以后,我的潜意识主动把你形象化了。也就是说,我现在其实是在和一团‘气’或者一个‘影子’说话?”
青木点头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其实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团气呢!”
胡杏吓了一跳,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青木,脑子开始有点乱了。
不等她想明白,青木接着说:“第二件事情,我刚才发现老板娘和唱歌的那个女孩不在这里,这么晚了,电话又打不通,连小齐的电话也打不通,我感觉可能出事了,所以我要出去一趟。”
胡杏说:“那你去哪里找她们?要不要我通知派出所的人查一下监控?”
青木说:“先不用吧,我有办法的。”
胡杏说:“那我陪你去。”
青木说:“算啦,人在清醒梦里的时候,精神力会消耗得非常快。你这一觉会睡到天亮,甚至睡到中午都有可能,醒来以后也会觉得非常累。如果明早煤老板来吵你,你就把冰箱里的酱肘子肉拿一点出来,放微波炉热一下给它吃。”
胡杏点头说:“好,那第三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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