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就行了。
在姚菁菁的记忆里,寸家村就在这条飘带一样的公路旁,至于那个山腰上的坝子,她模模糊糊记得小时候跟着妈妈去过,不过儿时的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她只记得那里的山很高,水很甜,房子前面就飘着云。
车子停在新的寸家村,村子里的老老少少都出来了,和姚爸爸姚妈妈打招呼,年长的女人们把姚菁菁拉着看来看去,一个劲地说姑娘长大了,越来越水灵了,又问姚妈妈女婿选好了没,姚妈妈就说选好了,人在吴中,开大公司的,把我们都接过去了,这不刚从吴中回来嘛。
姚菁菁被闹了个大红脸,连声阻止妈妈不要乱说,姚妈妈却完全不听,越说越离谱。姚菁菁干脆不管了,由她去,反正她几年也难得来一次。
在寸家村的堂舅家吃了晚饭,又住了一晚,姚菁菁才跟着爸爸妈妈上山,往记忆中的老爨底坝子走去。
上山的路不好走,清晨的阳光照得石阶上的青苔亮晶晶的,许多藤蔓都已经爬到路中间来了。这几年虽然开发了旅游,但来爨州旅游的人不像春城和大理那么多,更何况爨底坝子还那么偏僻。
姚菁菁担心妈妈的身体,姚妈妈却身轻似燕,走得飞快。家乡的山水给了她极大的精神动力,她恨不得一步跨上山,看看她小时候住过的屋子。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姚菁菁就看见了掩映在古树和雾气中的烟灰色的坝子了。坝子口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碑,碑身早就风化斑驳不堪,但碑上的那个爨字因为刻得极深极大,所以还是清清楚楚,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当年刻好后漆上的红漆的痕迹。
除了一个爨字,石碑上还有大片的空余,走近了就能看见上面坑坑洼洼全是被凿过的痕迹,使得这块碑看起来有些奇怪。
姚菁菁当然也听过太姥姥命人凿去余字的事情,小时候不太懂,现在想来,太姥姥果然是先见甚明,不免又对她多了几分崇敬。
走过了几畦长满了野草的洼地,一些石头垒砌起来的石墙拦在许多已经爬满了藤蔓的灰瓦房前。
姚妈妈抱怨道:“唉呀,真是的,搬到山下了,老房子都没人管了!”
姚爸爸说:“不是开发旅游了吗,怎么看去像个荒村啊!”
同行陪来的堂舅说:“嗨,一年也来不了几个,都是夏天来,立了秋就没人了,我们都是每年清明扫墓的时候顺道来打扫一下老房子。”
他们原本打算先去上坟的,但看到老屋的破败样子,姚妈妈就忍不住要先进去看一看,生怕奶奶的屋子被人糟蹋了,到了坟头她都没脸跟奶奶说话。
堂舅拿着钥匙帮他们开了祖屋,屋子里倒还好,没有什么霉气,就是屋顶的瓦掉了不少,需要修缮了。
姚妈妈带着姚菁菁去了太姥姥的房间,堂舅和姚爸爸在屋外抽烟。据说太姥姥爱干净,生前都不让男人进她的屋,虽说那时候的堂舅还是个孩子,可以随便进出,但他长大后就不进那屋子了。老太太虽然早不在了,但村里人还是遵守着她定下的规矩,屋子的打扫都是村里的女人来做,男人从来不进来。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个老式的木柜,一点不像山里人家的样子。走进门的一刹那,姚菁菁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哪个民国女子的闺房,
“哦哟还好还好,还是原来的样子。”姚妈妈拍着胸脯说。
姚菁菁看见梳妆台上面压着一块玻璃,玻璃底下压着几张老旧的黑白照片,都已经严重褪色,而且上面斑斑点点的,花得不成样子了。
姚菁菁好奇地低下头去看,发现大多数照片都已经无法看清画面,只有其中一张尚能辨出是一个穿军装的女子。虽然面貌模糊,但依然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飒爽英姿。
“哇,太姥姥还真是当过兵!”
姚菁菁仿佛看到了太姥姥拿着枪,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杀敌的样子。
这么一想,她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日子就不觉得苦了,毕竟身体里流着的是老爨家的血嘛!
“妈,太姥姥这么重要的照片怎么放得这么随便啊?”姚菁菁摸了一下玻璃台子,感觉这照片已经和玻璃粘在一起,没法再拿出来了。
她没听到妈妈的回答,回头一看,妈妈手里抱着一个老式的方木盒子,竟然靠在太姥姥的床头睡着了。她看见妈妈的眼皮子在动,隐约感到一阵精神力的波动。
姚菁菁很好奇,妈妈此刻会做什么梦呢?她这么一想,就进了妈妈的梦里。
一片漫无边际的黄色沙海出现在眼前,妈妈就站在这片沙漠前。她和沙漠之间隔了一堵无形的墙,就好像她正在黑暗的电影院里,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屏幕,屏幕里正放着沙漠的风光片。
沙漠里走来一个人,开始是一个黑点,待她走近时,才看清那是一个穿着土布农服的老太太。她满头的银发,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走起路来有着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老太太走到近前,隔着屏幕,怜爱而又严肃地看着姚妈妈说:“我家的雪儿呢?她怎么不见了?”
第494章 桑园故情()
早在青木离开吴中之前,姚菁菁就已经有了进入别人梦境的能力。
青木教会她清醒梦的时候,就发觉了她的潜力。她并不像胡杏那样一学就会,更不是美美那样的天生觉醒者,青木教她纯粹是为了方便观察姚妈妈的精神力,但当姚菁菁学会清醒梦以后,她的能力突然就爆发出来了。
青木说姚菁菁是一口沉睡的枯井,以至于他在滇南时竟没有发现她在这方面的潜力,只需往下再挖几米,地下水便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再无枯竭的时候。
姚菁菁那时的精神力不够强,没有青木的帮助她是不敢随便入梦的。青木走了以后,她才慢慢尝试着到别人梦里去,主要是她妈妈的梦。从青木口中,她已经知道妈妈曾被寄生者入侵,她当时吓得够呛,这大概也是她拼命苦练身体和精神力的动力,她不希望母亲再受到伤害而自己却只能无力地在旁边看着。
姚菁菁有时候也和候彪对练精神力,互相进入对方的梦。他们的能力在伯仲之间,候彪的精神力强壮凶悍,而她则似乎更细腻绵长一些。
青木走了一年,姚菁菁和候彪都已经能熟练入梦,虽然不像青木那样出神入化,但在普通人面前也堪称神迹了。
姚菁菁看到妈妈梦里的沙漠,就觉得十分奇怪。以妈妈的精神力,当然不可能支撑起那么大一片沙漠的场景,但她面前有一层屏幕一样的东西,就又说得通了,因为那只是她见到了一个二维画面。
屏幕里那个老太太应该就是她太姥姥了,她听见妈妈在叫:“奶奶!奶奶!”
老太太又问:“雪儿呢?雪儿不是跟着你吗,去哪儿了?”
姚妈妈茫然的想着:“雪儿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呢”
老太太就转身走了,一会儿就走得没影了,只剩下沙海里的一行脚印,长长的,通往无边的天际。
姚妈妈哭起来:“奶奶!奶奶!你别丢下我!奶奶!”
她奔跑着追向沙漠。眼看着她的手触碰到了那片金黄,就像触在柔软的液晶屏幕上一样,荡漾出一圈波纹,然后她的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反弹回来了,而那块屏幕却哗啦啦一下碎了一地。
黄沙不见,只剩下狭小的灰暗的空间,而碎裂的力量一直在延续,空间也开始裂开,然后轰一下,一切都消失了。
姚妈妈坐在床头,抱着怀里的方木盒,兀自“奶奶,奶奶”地叫了两声,眼里溢出两滴泪来。
姚菁菁过去扶住妈妈的肩膀:“妈,你怎么啦,做梦了吗?”
姚妈妈“啊”地轻唤一声:“哎呀我怎么会睡着了呢!”
姚菁菁知道雪儿就是妈妈小时候养过的猫,通过青木,她已经知道了关于如雪和梦境走廊的事情。青木原本要把梦境走廊交给她,因为那是属于她太姥姥的东西,但她那时的能力还不够,还控制不了这样一条连接着一个庞大的沙漠空间的零维通道。
令姚菁菁奇怪而且不安的是,妈妈并不知道如雪曾经在她脑中守护梦境走廊的事情,也不知道走廊那头有一个沙漠,而且除了那次赶走了噩梦中的影子和后来青木入梦为她治病之外,她几十年做梦都没有梦到过自家的猫。
现在她又何以会经常梦到太姥姥问她猫去哪儿了呢?是如雪在她潜意识里留下的潜在影响,还是别的原因?而她梦见的沙漠和梦境走廊那头的沙漠有没有联系,或者只是一种巧合呢?
姚菁菁试探着问道:“妈,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姚妈妈说:“哦,没什么,就是又梦见我奶奶了。”
姚菁菁当然不能说我进你梦里了,她怕吓着妈妈,就说:“你这是睹物思人,一定是梦见小时候调皮被太姥姥训斥了吧?”
姚妈妈说:“那倒不是,我刚才梦境大沙漠了。”
“妈你没去过沙漠吧?”
“没去过,大概是前段时间看那个沙漠里的电视剧看多了吧。”
姚妈妈说着站起来,用手擦拭着手里的盒子。
“妈你拿的是什么?”姚菁菁问道。
刚才姚妈妈醒来的时候,她隐约感觉到有一丝不寻常的精神波动来自这个盒子,但又不是十分确定,是不是妈妈抱在怀里引起的,后来再去感应的时候,就一丝也感应不到了。
“这是你太姥姥年轻时候从北方带回来的,里面装的都是她的书信、手稿和照片。后来,她大概是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就把里面的信札都烧了。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就央求她把盒子留给我,她就把盒子给我了,还留了几张照片在里面。”姚妈妈说。
姚菁菁指着梳妆台上的玻璃说:“那里的照片为什么不放一起?”
姚妈妈说:“那些是奶奶活着的时候就放在那里的,所以一直没动。”
姚菁菁说:“老照片保存下来多不容易,本来还可以拿去图片公司修复一下,但那些照片和玻璃都粘成一体了,可惜了!”
“还能修复啊?”姚妈妈眼睛一亮,“那你看看这里的照片还能修好不?”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本很古老的相册,递给姚菁菁说:“都在这里了,那时候你太姥姥当宝贝一样,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让看的呢!”
姚菁菁听她这么说,就觉得好神圣,接相册的手也不免有些紧张了。
她打开相册,发现里面的照片也都早已褪色霉变,只是比玻璃台上的略好一点儿。她看到其中一张集体合照,穿着军装的女兵整齐地列队在一幢神色古楼前的空地上,前后有三四排,照片底部的字迹还能辨认,上写着:
中央军事政治学校wh分校入伍生总政治女生大队全体摄影,一九二七三五。
姚菁菁试着想从上面找出哪个是她太姥姥,但照片已经很模糊,人像又小,实在看不清,只好放弃了。
相册里还有一些老照片,大多也都看不清楚了,无从分辨是什么人或什么建筑,直到最后一张照片才略清晰一些,而这张照片却引起了姚菁菁的极大兴趣——
照片上太姥姥看起来很年轻,披着时髦的围巾,在她的身边站在一个青年男子,即使只看这模糊的照片,也给人峻拔不群之感。
在那个年代,很少有青年男女单独合照且靠得这么近的,从他们神态动作上,也很有几分情侣的样子。
姚菁菁从未听说过太姥爷的事情,问过妈妈,妈妈也说不知道,说那是奶奶的禁忌,不让人提。
不知道为什么,姚菁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照片里这个男人。还有照片的背景,她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太姥姥和年轻男子的身后是一颗十分粗壮的老桑树,枝繁叶茂、虬曲茁壮,照片顶上的角落里有一片翼状乌黑,似一对大鸟的翅膀,正飞起时,恰被摄影师抓拍到了,留下半个身子在照片里。
姚菁菁把照片小心地从相册里取出来,看到照片背面隐约还有字迹:
华生桑、爨遗芳,摄于桑园,1931
第495章 谁敢挪树我跟谁急()
桑园有桑树高十数丈,其葚三岁一熟,能治小儿病,上栖巨乌,形如隼,夜食人魂魄,人莫敢近之。
毕生花看着手里这本民国版吴县志,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这个版本的县志里记载的唯一一条和桑园有关的内容,而且是在第十二卷的异闻志里。异闻志多是些怪力乱神的民间趣闻,不比聊斋好到哪里去,但做县志的老学究们又没有蒲松龄的才气,又要遵守县志作为史料的严谨性,就只好写成了不伦不类的野史风格。
不过关于桑园的这一条倒是写得简练传神,毕生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桑园,漆黑的夜里,一只大鸟从巨大的华盖中飞出,在天上无声地盘旋几圈,赤红的眼睛盯着地面的行人。
人们在夜里不敢出来,生怕被大鸟啖了魂魄。有急事不得不夜行的人,家中都常备肘子大肉,用酱料腌渍了,出门时便敬献给巨乌,以保自身平安。久而久之,那鸟便养成了爱吃酱肘子的习性
当然,这都是毕生花的幻想。她一边看,一边想,又被自己的想象力逗乐了,兀自笑个不停。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发奇想要去看县志,大概是最近太闲了的缘故。马上又要过年了,酒吧的生意有小齐和莫语照看着,一直挺顺的,有候彪派来的人在,也没人敢来砸场子。再过几日,酒吧也要放假了,这是毕生花一直坚持的,生意再好,也不耽误大家回家过年。
她这几天一直在吴中图书馆,把县志都翻遍了,才找到几条和桑园有关的内容。除了上面的吴县志里记载的一条外,还有另外两条,分别是:
平江志万历版四十卷人物志:平江人桑云,字林夕,唐桑道茂之后,善太一遁甲术,性隐逸,世宗召之不出,居江左,遍植桑,养蚕以怡性,号桑园,乡民皆富。
吴志乾隆版三十二卷风物志:丝绸之绝品者,唯华桑园所缫之赤蚕丝,其质更胜于织造府所出,或言野桑蚕以人血喂之,故其丝赤红,其绸如血,人不敢衣也。
毕生花听说过桑道茂,是唐代的一个方士,好像不见于正史,属于野史中的人物,大概是有点神通的算命先生一类。至于桑云,她却从未听过,如果平江志记载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桑云就应该是桑园的第一代主人。
但祖上传下来的故事里,桑园的主人姓华不姓桑,从她的太爷爷到现在不过隔了三代,绝不至于讹误到把老主家的姓氏给弄错了,但桑园的主人姓桑似乎又更合乎情理些。
后面一条乾隆版吴志中记载的赤蚕丝她倒是可以确定有的,因为她太爷爷传下来的故事里就有提到,说桑园特产一种丝,织成的绢布无需染色,天然就是红色,特受达官贵人的喜爱,可惜产量极少,只有那棵大桑树上的野蚕做的茧才能抽出这种丝,一年不过得茧三五斤,抽丝后不足六两,需要几年才能织出一匹绸布来。
不过人血喂蚕什么的,肯定是假的,毕生花虽然不是搞生化研究的,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当然知道,蚕只吃桑叶,是不吃血的,即使喂人血,也不可能把蚕丝喂成红色,因为那根本不是一回事。
总共三条县志,两条关于乌鸦和赤蚕丝的记载都是半真半假,那么另一条大概也是半真半假的吧。这么一想,毕生花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