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是一个意识实体,即使隔得这么远,他还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出的冷峻而强烈的精神气息,绝不是他的意识借助记忆创造出来的东西。
拉维耶在朝他招手。
似乎有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佩特鲁不受控制地朝着拉维耶一步步走去。拉维耶朝他伸出手,他也伸出手,及至靠近时,指间触碰,一股电流般的感觉传遍佩特鲁的全身。他兴奋而又难过,轻轻拉过拉维耶的手,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拥住她说:
“拉维耶,我爱你!”
拉维耶在他的怀里轻声啜泣,责怪他把她一个人丢在埃及的监狱里太久太久。佩特鲁的内心经受着无比的自责和痛苦的煎熬,只能紧紧搂住拉维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感觉到怀里的拉维耶融化了,变成了一滩泪水,一半沾湿了他的襟怀,一半漂浮在空气中,化作一朵带雨的云彩,朝远处飘去。
佩特鲁起身去追,忽然觉得一阵恍惚,就像穿过了一层肥皂泡的薄膜,从一个泡泡走进另一个泡泡里。
雨云不见了,那只白猫清晰起来,张开粉红的唇,朝他喵呜叫了一声。佩特鲁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像石头一样撞击在他的胸口。
他马上明白过来,这一刻,他真的已经在那只猫的梦里了。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只黄猫,在梦里会变成一只白猫?这就好像一个印第安人做梦的时候,潜意识把自己变成个斯拉夫人那样不可思议。
青木看着苏蕙兰引酣然和佩特鲁同时入梦,两个梦交叠在一起,然后佩特鲁自己走进了酣然的梦里,不得不佩服苏蕙兰对梦境的精微控制。
她让佩特鲁入梦的手段十分巧妙而柔和,不像青木当初带领胡杏进入夏文远的梦时那样简单粗暴,虽然当时有青木教导胡杏的因素在,即便没有那个因素,青木大概也不会如此细腻的去控制精神力,这也许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吧,青木这样猜测。
在如雪的梦里,佩特鲁和苏蕙兰已经开始在交谈。佩特鲁开始讲述他的过往故事,以及为什么要来这里,一幕幕由他的潜意识调用记忆构成的流动的镜像就像电影一样播放着。
红胡子海盗的故事固然惊心动魄,但青木此刻的注意力却完全在苏蕙兰身上,因为刚才苏蕙兰在发动催眠的时候,他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
虽然这香味很淡,淡到就像柳营巷那棵老柳树上在冰雪尚未消融时冒出的第一颗新芽所散发出来的淡味,即使你凑近了闻,也闻不到春天的味道,但对于一个见过春天的人来说,它明白无误地告诉你,春天要来了。
青木想起了那个夏天的潮湿的夜晚,在酒吧最昏暗的角落里,一个看不清面貌的女子,浑身散发出的令人难以抵御的香味。
那还要追述到故事的开始——
那一天青木顶替梅以求教授去刑侦队帮史大壮审讯了赵鹏程。审讯结束后胡杏送他回柳营巷,路上给他买了个打火机,后来的毕生花还因为那个打火机而醋意大发。
那天下午,他在自己的工作室里见到了当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马福庆,还有马福庆梦里那个后来被证实是他妻子的可怜的无头女人。
那天晚上是莫语第一次到酒吧来唱歌,他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在梦游。后来莫语讲述了关于镜子的故事,青木第一次听到了司徒的名字。
很多后来变得极其复杂的故事,都在那一天开了头。青木的生活就像一团乱麻,就在那一天被扯出了线头,直到今天,线越来越长,乱麻却还是乱麻,只不过从一团分成了几团。
然而,在所有发生的事情中,最让青木印象深刻,始终在心里挥之不去的,却是酒吧昏暗角落里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身上发出的沁人心脾的香味,以及她画在桌上的那个神秘符号。
在滇南的时候,青木领教过一个身上有着相似香味的女人——杜鹃。但不同的是,杜鹃是被杜瓦从小泡在香性药物里长大的,所以浑身都带着香味。
而那个女人不同。她的香味不是来自她的身体,也不是口齿,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催眠手段。她的精神力直击你的大脑中的嗅觉中枢,让你直接“闻”到了香味,却不需要化学分子进入你的鼻腔来刺激嗅觉神经系统的末端。
那个晚上,青木始终没有看清女人的脸,因为灯光太暗,因为香味实在太浓。女人在桌上画下了一个令青木迷茫,却在此后的一系列事件中始终和他息息相关的符号——那个像时间沙漏一样的符号,梅以求说那是代表时间和空间的镜像符号,杜瓦说那是觉醒者联盟的标志。
除了香味、符号,那一晚,他还能记起的,就是女人冲进大雨里的背影。
青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在梅教授的实验室第一次见到苏蕙兰的背影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当时没想起来,大概是实验室里不够潮湿,光线不够黯淡,那天也没有下雨的缘故。
他心念微微一动,抬头朝天空看了一眼。
白猫的梦中的场景就发生了轻微的变化。一朵乌云飘来,低低地悬在他们的头顶,光线暗了下来。
白猫和苏蕙兰同时转头看向青木。青木朝她们笑笑,示意她们继续。
接着,雨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
站在青木头顶的乌鸦低头说:“嘿,你干嘛?这样会淋着她们的。我的如雪,那么美丽的毛,你要让她们淋雨吗?”
青木笑道:“她们会怕淋雨吗?”
雨下大了。
苏蕙兰此刻背对着青木。
青木看见昏暗的天光下、淅沥的雨中,女人的玲珑而模糊的背影。
就是她!
青木再一次确定了。
正在“讲故事”的佩特鲁也感觉到了下雨,停下来抬头看天。苏蕙兰用精神力护住他,防止他受到影响。
然而,身上传来的冰凉和湿漉漉的感觉明白无误的告诉她——是真的下雨了,不仅是梦!
第361章 意外的收获()
苏蕙兰抬头看天,怀里的酣然被雨淋到,喵呜叫了一声。
佩特鲁就站在不远处,身体还保持着那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姿势,脸上却露出茫然的表情。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在做梦还是在别人的梦里?
当连梦都变得不真实的时候,佩特鲁才知道,精神强者的境界可以到达的高度不是现在的他可以企及甚至想象的。
看着天上的阴云和淅淅沥沥的飘落的雨,苏蕙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青木说:“没什么,恰巧下雨了而已,我刚才只是把场景移到了如雪的梦里。”
苏蕙兰说:“我差点以为你是个能呼风唤雨的千年老妖!”
青木笑了笑,说:“你们怎么不聊了?”
苏蕙兰看着佩特鲁说:“下雨了,换个地方吧?”
佩特鲁如梦方醒,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仔细体会了一下,确定自己已经不在任何人的梦里了,伸手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长出一口气,说:“跟我来。”
佩特鲁转身朝山坡的另一边走去。
苏蕙兰说:“我的行李箱还在树林里,你们先走。”
青木说:“我去拿吧,女士淋湿了衣服可不好看。”
苏蕙兰说:“那就辛苦你啦,绅士!”
佩特鲁回头对青木说:“山后峡谷左边有两间木屋,不过我不住那儿,我住在木屋后面的山洞里,那地方有点隐蔽。”
青木指着头顶的乌鸦说:“放心,我有向导。”
回到树林的时候,乌鸦问青木:“嘿,你到底是不是千年老妖?”
青木诧异地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乌鸦说:“呱呱,我觉得苏女人怀疑得有道理,我常常觉得你不是个正常人,但从来没有总结出这么有内涵的名词来——千年老妖!呱呱!或许是根千年的老木头!”
青木笑道:“我要是千年老木头,你就是千年老鸟!”
乌鸦抬起头想了半天,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名头。
一滴雨水滴进了它的眼睛,它呱一声大叫,举起翅膀遮住头说:“可我刚才飞在天上明明没有下雨的兆头,这片雨云是从哪儿来的?”
青木说:“我也搞不懂,可能是海岛上的气候就是这样吧!另外,你不觉得这地方很奇怪吗?”
乌鸦点头说:“是呱是呱,山坡上光秃秃的,一根毛都不长,上面罩着一个看不见的精神罩子,还有那个家伙的枪,为什么能精神锁定?”
青木说:“我怀疑这地下埋着很强的放射性物质,所以这里才会寸草不生。佩特鲁肯定是把武器长期存放在这里,很可能为了不让人发现,还是埋在土里的,子弹长期受到放射性污染,也就具有了同样的放射性质。”
乌鸦呱一下跳起来:“什么!放射性物质!那我们会不会得癌症?会不会基因突变?哦,天哪,我可不想变成丑陋的史前怪鸟的样子。”
青木说:“这就难说啦!”
他们回到山坡上的时候,苏蕙兰和佩特鲁已经走得没影了。青木就拉着箱子,从山坡后面下去,进了山后的峡谷。
佩特鲁住的地方果然不太好找,那两间木屋看样子只是个幌子,他真正的居处在山崖上一个很隐蔽的山洞里。不仔细搜索的话,从外面很难发现这个山洞,而从山洞口往外看的话,视野却非常好,可以看见整个峡谷外面的海湾,唯一一条从塔卜那里下来的山路上的情形也能一览无遗。
山洞里面很干燥,配置了基本的生活用品,还有灯和电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拉来的电线。
青木进去的时候,酣然正趴在那张简易的木榻上吃东西,看样子佩特鲁的“家”里存着不少好吃的。
苏蕙兰和佩特鲁隔着石桌面对面坐着,桌上摊着几张破旧的羊皮地图。
关于红胡子的故事,青木已经在刚才如雪的梦里听佩特鲁“讲”过了,所以大概也知道这些地图是怎么来的。
佩特鲁看见青木进来,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水,又递了一块干毛巾过来。
青木说了声谢谢,用毛巾擦了擦湿了的头发和乌鸦的羽毛,走过去在石桌边坐了下来。靠近苏蕙兰身子的时候,他鼻子用力嗅了嗅,什么也没有闻到,但他的脑子里固执地出现了那个夏日酒吧夜晚的情景。
苏蕙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青木笑笑,说:“你很香。”
苏蕙兰摸不准青木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只是男人在女人面前说的调情的话。她保养得很好,如果不看气质仅看相貌和皮肤的话,她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女。这就已经够吸引人了,而她的气质却更加动人。在她这样美丽的女性面前,是个男人心中多多少少会翻起那么一点儿涟漪。
不过这根木头也会调情吗?苏蕙兰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一定是刚才在利用“香眠”法催眠佩特鲁的时候露出了马脚。
这其实是一种很古老的催眠方法。在几千年前,就有人利用特殊植物的芳香来迷惑人的神志,从而大大降低对方在精神上的抵抗。
不过,香眠是一种精神手段,是直接作用于大脑的嗅觉中枢的,并不会有芳香性的化学分子在空气中散布。照理说,只有被催眠的人能感受到,旁边的人是无法“闻到”香味的。
苏蕙兰不再多想这个问题,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问他,而且她相信,青木也有很多问题要问她,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候而已。
她看着桌上的羊皮纸,问道:“这就是你从他们手上抢的东西?”
佩特鲁点点头:“是的。”
苏蕙兰把海图拿起来,对着山洞口照进来的光线看了看,叹道:“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佩特鲁问:“你知道这是什么?”
青木也好奇地看着苏蕙兰。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苏蕙兰把海图重新铺在桌上,指着图中心那个三角形说,“这就是那个海底金字塔的位置,也是我们的科考船出事的地方。”
青木惊讶地朝桌上的海图看去。这些泛黄的羊皮纸被拼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完整的海图。图上分布着许多岛屿,岛屿和岛屿之间的海上画着一些帆船,但船帆并不一样,有些是单桅的,有些是双桅的,也有三桅的。他不懂航海,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含义。
海图中间有个像发光的太阳一样的三角形,散射出的许多线条,每一条线都和周围的岛屿相连,只有其中一条朝下垂直的线,从三角形的中心开始,穿过下部的顶点,一直连接到地图边缘,看起来那里好像还有一座岛屿没有被画在地图里。
可是青木马上想起了那个符号,想起了和梅教授无数次探讨过的镜像金字塔模型。
他感觉,那条线并不是连接到某个岛屿,而是连接着另一幅地图,那幅地图的中心应该也有一个这样的三角形,和这个三角形顶点相对,一条直线把它们连接了起来。
第362章 精神起源()
佩特鲁不知道他们说的科考船是什么事情,问道:“苏女士,请您明白点告诉我,追杀我的这些人到底是谁?他们想干什么?”
苏蕙兰叹了口气说:“这可就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了。”
佩特鲁生怕她不肯说,急忙道:“我有耐心,请告诉我,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好吧,看在这几张海图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苏蕙兰说,“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佩特鲁急切地问道。
苏蕙兰说:“我要租你的船。”
“没问题!”佩特鲁爽快地说,“你答应过救拉维耶,这个我们不是都已经谈妥了吗?”
苏蕙兰摇头道:“不仅如此,你不但要让我们上你的船,同时,你也得上我们的船。”
“你们的船?”佩特鲁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让我入伙吗?可我总得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到底要做什么?”
苏蕙兰笑道:“我们明面上的身份很简单,你已经知道了,我叫苏蕙兰,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教授。”她又指着青木说,“这位青木先生,来自中国,是梅以求实验室的重要合伙人。”
“另一重身份本来是不能对你公开的,但从你的潜意识我们已经证明了你的人类身份,所以可以视你同志,自然也可以对你说明。我们都是第三空间基金会的成员,也是联合国空间管理委员会的成员。我跟你说过,这位青木先生在联合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不是虚言,只不过我们的身份都不便于公开,即便是联合国高层官员,也未必知道我们,尤其是青木先生的存在。”
别说佩特鲁,就连青木都被她这一番话弄得云里雾里了。第三空间基金会明明是他们这帮科学家的组织,而联合国空间管理委员会虽然是以空间基金会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却毕竟是个官方组织,里面还有很多其他成员。
青木只不过把阻止外星意识入侵这种事情当作了每一个人类应尽的义务,并因为和教授的私交经常去帮忙而已,怎么就成了联合国的隐藏人物了呢?
佩特鲁更加听不懂,说道:“您能解释一下吗?”
苏蕙兰早就料到他的反应,说:“知道外星意识入侵的事情吗?”
佩特鲁点点头。虽然亡命天涯,但世界上发生的大事他还是知道的。杀猫令出来的时候,他还一度收养过几只流浪猫,只不过最后因为自己也居无定所的,就放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