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程也不知道这样的走廊是怎么来的,只有组织的核心成员或者分配到重要任务的成员才能拥有这样的走廊。
他觉得有必要想办法告诉组织,人类当中有青木这样强大的精神力量拥有者,比之于那些科学家,这才是种族真正的威胁。
旁边的狱警看他们的眼神很奇怪,大概是因为他从进来到现在,没有和青木说过一句话的缘故。赵鹏程心理想笑,这个愚蠢的人类又怎么知道他和青木刚才已经在另一个时空里大打一场,虽然在力量上他不如对手,差点被对手干掉,但他却充分利用主场优势和智慧,实现了反杀。
狱警看他站了起来,厉声道:“干什么?坐下!”
赵鹏程没有像于建国那样养成立正喊报告政府的习惯,只轻蔑地笑了笑,说:“我该回去劳动了。”
狱警奇怪地问:“会面时间还没结束,你们不说话?”
赵鹏程指着青木说:“他好像病了,我建议你们带他去医院看一下吧。”
狱警走过去看了看青木,伸手推了推,青木果然一动也不动。他紧张而严厉地对赵鹏程说:“你们耍什么花样?别以为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重刑犯,不可能出去的!”
救护车来了以后,青木被担架抬了出去。
赵鹏程离开会见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青木。
他也无法联系到自己的组织,在每天重复的枯燥的监狱生活当中,唯一的乐趣就是锻炼自己的精神力,偶尔通过报纸了解一下外部世界的变化。
报纸每隔几天就会有科学家遇刺的消息。联合国空间管理委员会多次向联合国大会提案,要求各国政府在全世界范围内搜捕外星人。最后这项决议终于通过了,梦想基金会的成员全部被列为嫌疑对象,而罗纳德科恩自然成了头号嫌疑人。
赵鹏程看到这个消息时有那么一丝紧张,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都等着报纸上的最新消息。但等了很久,也没有一条消息说哪个国家真的抓住了外星人。
罗纳德科恩移居到了南太平洋的库克群岛,虽然那里也曾是英联邦成员,但岛上的毛利人后裔们却拒绝了联合国的要求,不愿把科恩交出去。
在外交无果的情况下,空间管理委员会要求联合国派军队去库克群岛,强行逮捕科恩。这一提案在联合国获得通过后,新西兰、美国、澳大利亚、法国、阿根廷、智力、中国等多个国家向南太平洋区域派出了军舰或者航母。
新西兰和澳大利亚出兵是因为他们距离库克群岛最近,美国和中国作为世界超级大国面对外星入侵当然责无旁贷,智力和阿根廷说南太平洋岛国的局势对东岸有直接影响,而法国的理由则是库克群岛的旁边就是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
这么多国家的海军互相之间形成了牵制,甚至有传闻说已经在南太平洋海盆上打起来了。其中有一条信息可信度较高,说在南太平洋海盆东缘、土布艾群岛南部区域发生了一场潜艇大战,从目前已经被发现的潜艇残骸和找到的尸体来看,俄罗斯也参与到了这场纷争当中。
赵鹏程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都忍不住要发笑。人类实在太擅长玩权谋的把戏,空间管理委员会的科学家们根本不了解那些国家的政客们想干什么。
他们才不在乎什么外星人,也不相信天会塌下来。他们只在乎自己眼前的利益。那么多航母、军舰和潜水艇出现在南太平洋,最终却在没有一个国家的军人真正进入库克群岛抓人。
赵鹏程相信,科恩一定已经控制住了库克群岛,而他们的组织成员也早已遍布各大国政府和联合国要员之中。
可惜他现在还是无法和组织联系上,他还是想提醒科恩和其他人,人类当中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不是那批躲在实验室里的科学家,而是另一批如青木这样的拥有强大精神力量的人。他相信这样的人绝不止青木一个,并且一定正在想办法阻止他们的入侵。
想到这些的时候,赵鹏程突然很想知道青木现在怎么样了,是死了,还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说实话,他有点想他,毕竟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怎么会出现在人类身上?他应该是他们种族中最优秀的种子才是。
但赵鹏程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见到青木,哪怕只是去他的病床前看一眼。一个植物人活不了太久的。
因为在牢里的良好表现,赵鹏程获得了减刑,先从死缓改判了无期,后来又变成了有期徒刑二十二年。
在服刑的第十个年头,赵鹏程突然接到通知,他被释放了。而来接他出狱的,是一个干瘦而精神的外国老人。
那个老外握着他的手说:“赵鹏程同志,我们胜利了!”
第279章 此情此景此地此人()
赵鹏程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柳营巷。
柳营巷早已不如从前那么热闹了。沿街的铺面显得破败不堪,许多店铺的门都是破的,门头上的招牌积满了灰尘。街上行人稀少,满街的垃圾也没有人打扫,只有那一排老柳树依旧和过去一样在风中摇曳,丝毫不为人间的变故所动。
在人类和寄生意识抗争的这些年里,不断地有人因为灰脑病毒而死去。尽管有医疗组织开发出了病毒疫苗,疫苗的推广工作却遇到了困难。寄生意识控制了社会上的大部分资源,在金钱和权力面前,一切理想都是扯淡。
联合国的空间管理委员会和寄生意识的组织梦想会进行了和谈,承认外星意识体的合法性。反正他们继承了人的记忆,就人类个体来说,被寄生了和未被寄生之前的那个人除了可能造成夫妻床笫生活不融洽之外,其他的也没有什么两样。
而梦想会也同意了地球科学家的说法,承认人类种族延续方法的合理性,并且保证不会破坏现有的人类文明成果,并尽可能让人类文明延续下去。
实际上,这些所谓的种族间的协议都是扯淡,别说科学家,就连普通老百姓都知道,那些寄生意识是不可能遵守这个协议的,再过几百年,也许只要几十年,地球上就已经没有人类了。等资源耗尽,他们就会离开地球,那时候,就连人类的躯壳也保不住了。
以梅以求为首的少部分科学家依然在坚持战斗,他们建立了地下反抗组织,躲了起来。现在联合国和各国政府都在到处搜捕这些地下组织成员。
赵鹏程沿着柳营巷走了一会儿,感受着春夏之交和熙温润的风吹在脸上的舒适感觉。监狱里是绝闻不到这样舒服的空气的。
这十年来,他的精神力量进步了很多,强大到了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地步。他很想和青木再较量一下,看看自己是不是还是那样不堪一击。
梦境里以手术刀聚集精神力的全力一击犹在眼前,但他对青木的力量的记忆却相当模糊了,倒是对他那特殊的形象至今不能忘却。
赵鹏程停下了脚步,认真地核对着地址。
眼前是一个三间通联的宽阔铺面,外墙上原本精美的装饰在风吹雨淋中渐渐腐蚀脱落,斑驳的痕迹却更让它显得有文艺气息。门头上的招牌已经残缺不全,但依然能看出“如花酒吧”四个大字。
二楼上的窗户檐下挂着巨大的马蜂窝,一些刚刚被暖风吹醒的黄蜂在窗前飞来飞去。玻璃上灰蒙蒙的,隐约可见贴过字的痕迹。赵鹏程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只认出来“狗”和“名”两个字。
赵鹏程走到大门口,试着拍了拍门。
砰砰的声音像在敲一面破锣,门里没有任何回应,只不知从哪里落下许多灰,落在赵鹏程的头上,把他原本在监狱里就已渐渐发白的头发染得更白了。
这家酒吧像是很多年没有开过门了。
赵鹏程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再次核对了一下门牌号。号码没有错,的确就是这里。他心里疑惑着,是不是组织上给的信息搞错了。
踏踏的脚步声响起,街口走来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深灰色运动卫衣,留着精神的短发,要不是手里挎着个女式小包,还拎着一网兜菜,赵鹏程差点以为她是个男人。
女人走到酒吧门口停了下来,上下打量了赵鹏程几眼,又看了看门上的掌印,问道:“你找谁?”
赵鹏程似乎看到了希望,说:“我找青木。”
“你是谁,找他干嘛?”女人看起来充满了警惕。
赵鹏程说:“我是他朋友,来看看他。”
女人看着赵鹏程,似乎在寻找破绽,过了很久,才转身朝旁边的小弄走去,说:“跟我来。”
赵鹏程确定这个女人认识青木,就跟了过去,试探着问:“请问您是?”
“毕生花。”女人没有什么不耐,但声音里充满了淡漠,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赵鹏程跟着女人转到了房子后面的小路,路上的青石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后门口的台阶上放着几盆多肉植物,毕生弯腰搬开一盆星美人,也不避讳赵鹏程的存在,从盆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后门。
赵鹏程不问,毕生花就不说话。赵鹏程也只好不声不响地跟着,看着毕生花先进了厨房,把蔬菜和水果分门别类的放好,有的放进冰箱,有的泡在放了消毒液的水里。然后毕生花取了毛巾和脸盆,提了热水壶,噔噔噔的上楼了。
赵鹏程也跟着上了楼。二楼的过道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靠窗的地方有一排旧椅子,就像医院里候诊的那种,已经很旧很旧了,不过都干净,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扫。
沿着过道没几步,就看到一扇门,门头上挂着“神乌工作室”的牌子,两侧贴着对联:
唯有青木,
可栖神乌。
对联是用毛笔写在红纸上的,颜色已经褪得很淡,应该是很久以前贴上去的。
门里的房间不大,四四方方的,靠墙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中间一张办公桌,左边有沙发和茶几。桌上、沙发上和地上看似随意地丢着许多杂志。
作为一个忙到没时间整理却不得不每天翻阅许多专业刊物的外科医生,赵鹏程曾经的家里也丢得满地都是杂志,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些杂志丢得一点儿也不自然,是有人故意这样摆放的,而且杂志很新,有几本就是这个月刚出的。这和他进门看到的景象完全不符。
他猜测,是眼前这个女人为了纪念什么而故意为之,大概是人类的某种情感使然。
看到门口对联的时候,赵鹏程已经能够确定自己找对了地方了。这里就是青木以前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面还有一扇门,毕生花没有用钥匙,只是轻轻推了一下,门就开了。
房间里非常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布置。四面白墙,中间一张床。床头一边有一个小柜子,上面放着一盏台灯。另一边是一个鸟架子,上面有一只黑色的乌鸦。
让赵鹏程惊讶的是,这个房间干净得有些过分了,几乎没有一丝灰尘。作为一个外科手术医生,对于无尘环境非常敏感,而这个房间竟似乎比医院的手术室还要干净些。
当然,此刻吸引住赵鹏程全部注意力的,是躺在床上的青木。
青木依然穿着那身衣服——内里贴身的纯棉t恤,外面灰色的旧风衣,剪口网格喇叭裤,趿拉板就整齐地放在床前。
他的头发还是那样乱,脸色看起来有点白,但不是苍白,而是像白玉一样温润的白。
他们走到床边的时候,鸟架子上的乌鸦还是一动不动。
赵鹏程这才发现,这乌鸦不是活的,应该是一个标本,只不过做得太精致了,一点也看不出标本的痕迹。
等他再回头去看床上的青木的时候,就有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人也不再是活人了,而是一具活体标本。
第280章 十年如一日()
赵鹏程来时风尘仆仆,鞋子上还沾满了泥巴。而这个房间实在太干净了,让他有一种想换一身手术衣再戴上无菌手套的冲动。
房间里没有椅子,他站在里面竟然觉得有点尴尬。
在监狱里的十年成长,原本让他以为自己早已克服了人类的大部分情绪的困扰,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做到波澜不惊,哪怕被突然释放,在监狱门口见到同志,握着手说“我们胜利了”的时候,他也是非常平静的。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到这个干净的房间,见到这个躺在床上让他牵挂了十年生死的“敌人”,那些早已消磨干净的情绪忽然就像春天的泉水般涌了上来,源源不断。也许从他迫切地想要见青木一面,想要确认这个人死活的时候,情绪的种子就已经开始萌芽了,并最终在这个春夏之交的日子里茂然疯长。
毕生花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介意,只管把脸盆放到床头柜上,往里倒了点热水,用手试了试水温,水温明显很烫,她一下子就把手缩了回来。
赵鹏程尽量掩饰着自己的进退失据,抢着问道:“需要凉水吗,我帮你去接。”
毕生花淡淡地说:“凉水有细菌。”
赵鹏程一拍脑门,懊恼自己作为一个医生怎么连基本的护理知识都忘了。植物人的护理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尤其是时间长了以后,随着身体的机能下降,如果没有一个很好的医疗环境的话,很容易受到外部感染。
等水温自然凉下来以后,毕生花开始用温毛巾帮青木擦洗身子。
她先是擦脸,轻轻的,从额头开始,到脸颊、眼睑、鼻翼和嘴角,一点一点的,擦得仔细而又小心,就像一个文物学家在擦拭一块珍贵的千年古玉。
接着,她给青木擦手,然后是脚。每擦完一个地方,就换一盆水和毛巾。
赵鹏程才发现这个看起来一点儿女人味也没有的男人婆其实是个很细致的女人。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她的神情专注而凝重。她那颇具英气的眉眼间已经密布了许多皱纹,眼袋微微有点浮肿,手上的皮肤非常干燥,有好几条裂口,这些应该都是照顾床上这个男人而留下的痕迹。
“他躺在这里多久了?”赵鹏程问。
“快十年了。”毕生花埋头搓洗着毛巾,继续自己的工作。
“为什么不在医院或者疗养中心护理?那里的条件好些。”
“刚开始的时候是在医院的,但是”
毕生花顿了顿口,没有再说下去。
赵鹏程仿佛听到了无尽的叹息。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能理解,哪个植物人会在医院里躺十年呢?
不过在这么简陋的护理条件下,居然活了十年,也算是个奇迹了吧!
毕生花帮青木擦完手脚,就坐下来开始给青木做按摩。
赵鹏程嘴巴张了张,想说应该把青木的衣服脱下来,里面也要清洗一下,又忽然觉得自己好多余。人家怎么可能不清洗,只不过不方便自己这个外人在场而已。
他看毕生花捏拿的手法很专业,没话找话地说:“你学过推拿?”
毕生花似乎也放松了下来,把青木的手臂放到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揉捏着,说:“他昏迷以后,医院的大夫教我的。”
“你就这样守了他十年?”
赵鹏程始终不理解人类的这种情感来源于何处,从种族进化和延续的角度来说,青木已经是一个废人,除了拖后腿,他的存在不具备任何意义。
没有意义的东西就该抛弃。
他相信这样的生存哲学不仅在他们的种族,而应是普遍存在于宇宙的所有角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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