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孝子。”胡杏没来由地对马福庆生出了些许好感。
青木笑而不语。除了在梦里,他从不轻易判断人性。人类在长期的生存压力和进化中已经学会了太多的伪装,即使在梦里,有时候潜意识都会欺骗自己,何况在陌生人面前。
马福庆的娘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西瓜,眼睛斜都不斜一下,继续看她的电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胡杏差点以为那是泥塑雕像。
马福庆一直在旁边等着。她娘啃了一口西瓜,吃到一颗没有扣掉的西瓜仔,“噗”一口吐在马福庆身上,把手里的西瓜摔在了地上。
胡杏惊得目瞪口呆,心说:原来是个疯婆子!
马福庆的娘好像能听到一样,转过脸来,盯着胡杏问马福庆:“她讲什么?”她的一半脸反射着电视的光,一半脸隐藏在黑暗里,眼神凶凶的,像看见了仇人一样。
马福庆连忙挡在她娘面前,说:“没,没有啊,没事体的,她什么都没讲啦。”
他转过身朝青木他们“嘿嘿”笑了几声,去墙角拿了扫把,把地上的西瓜皮和溅了满地的碎瓜瓤扫干净。
他娘还在盯着胡杏看,看得胡杏浑身不自在。
马福庆扫完地,又到桌上拿了一块西瓜,愈加仔细地扣瓜仔儿。扣完后看了又看,直到确定没有剩余的瓜仔儿了,才重新拿去给他娘吃。
他娘把马福庆的手推开:“不吃了。”说完起身到里面去了。
客厅通往里间的门被开启的时候,又一阵铁链哗啦啦响的声音。
马福庆终于可以坐下来了。
“实在不好意思!那个来,吃,吃西瓜。”马福庆显得有点尴尬而拘束。
“你妈她”胡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没事吧?”
马福庆说:“没有没有,我姆妈只是脾气有点怪。”
胡杏自看到马福庆的孝顺样子,对于此行的目的就有点把握不住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将遇到一个极其狡猾和凶恶的歹徒,最好是直接袭击她们,那样,她从小练习的擒拿和枪法就有了用武之地。她不觉得马福庆是在演戏给他们看,一个能对母亲如此孝顺的人,有什么理由去杀人呢?现在,她希望青木的判断出错了,庐县刑警队抓住的那个人渣就是杀人凶手。
她示意青木问话,青木却一言不发,只顾抽烟,把胡杏气得用脚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下。
青木这才直起身子,对马福庆说:“哦,你付了钱,我还没帮你把梦解了呢。”
马福庆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青木愣道,“那就是要退钱咯?”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用退钱。”
“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青木站起来就要走。
这下胡杏可不乐意了,这算什么呀?是你要来这里的,合着来了就是为了给你客户解梦呢!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瞪了青木一眼,心说回去收拾你!
可回去怎么收拾他呢?胡杏想到青木那副油盐不进、时而呆笨、时而赖皮的样子,忽然就沮丧起来,觉得自己平白招惹这个怪异的家伙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
马福庆哈哈地点头要送他们出去,这时候,客厅后面黑暗的过道里出来马福庆娘的声音:“福庆,你过来,叫你朋友先别走。”语气温柔得像满月妈妈在哄怀里的小宝宝。
马福庆“噢”应了一声,朝青木和胡杏抱歉地笑笑,走进了后面的过道里。
青木和胡杏面面相觑,这老太太还真实快脾气。
“比你还怪。”胡杏皱着鼻子说。
“我哪儿怪啦?”
“喇叭裤,趿拉板,大热天穿个风衣,还不够怪?”胡杏说归说,却半点鄙视的意思都没有,青木那匪夷所思的催人做梦的本领她可不会忘记。可明明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平时看起来就又懒又呆呢!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半天过去,也没见马福庆回来。
胡杏啃了两块西瓜,实在忍不住了,说:“过去看看。”
青木表示同意。他们就穿过客厅,走进了里面的过道。
过道不长,过道后面的门锁着,旁边是楼梯。楼梯口有一道看起来很结实的防盗栅栏,通往地下室的栅栏门开着,下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姆妈,不行的,姆妈,不好做噶种事体的。”
“哪能不好做?我不管,我只要抱孙子,让马家能传宗接代!你倘是能干,我也不需要噶做的。”
“姆妈”
胡杏朝青木示意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了下去。
地下室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
胡杏探出头去看,看见马福庆跪在地上,低着头。他娘站在她身前,背对着楼梯。
她忽然感觉到楼梯上面有一阵阴风吹下来,吹得她背脊有点发凉。
楼梯上很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总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
胡杏的心砰砰乱跳,扭头去看青木,只能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好在那个鸡窝头的头型轮廓比较显眼。瞬间有了一种鸡窝头也不错的感觉!
就在这时,她瞥见上面楼梯的拐角处有个黑影闪了一下,待仔细去看时又不见了。
正当她以为自己眼花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的青木不见了。
第21章 有瓜莫乱吃,毒发不及悔()
胡杏以为青木上楼去了,黑暗的楼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地下室里那对母子还在,一个跪着,一个站着,也不说话,气氛显得很诡异。
作为一个刑警,她也算见过不少大场面了,但女人天生对黑暗和孤独的恐惧感让她很不舒服。
该死的青木!走的这么快,也不说一声!
她心里咒骂着,正要回到楼上去,转身看见身后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在朝下走。
她吓了一跳,看见那个影子头上顶着一个鸡窝头的轮廓,才放心地拍了拍胸口,压着喉咙说:“你又下来干什么?”
影子看见她转身,也停了下来。
胡杏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青木的个子虽然也挺高,但总体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像个中二的知识分子,而眼前这个黑影比青木显然要壮一些,头顶的头发也更乱,比鸡窝头,像个爆炸头。
凭着警察敏锐的直觉,她伸手把枪拔了出来。
这时候,黑影也动了,看似巨大的身体踏在台阶上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像个幽灵一样。
胡杏举着枪,忽然头部感到一阵眩晕。她猛得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墙壁上,手肘撞得生疼,手里的枪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个黑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扑了过来。
胡杏想起来,这吼声,之前在后院的时候似乎听到过,她还以为是马福庆养了藏獒。
这是什么东西?
无论这是什么东西,胡杏都已经无力反抗。
她头晕得厉害,胃里一阵阵翻滚,像宿醉后将醒未醒时那样难受。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影子扑向她,她什么也做不了。
眼看着黑影马上要扑到她身上,她听见“嘭”一声重响,接着亮起一丝幽暗的蓝光。
青木拿着点亮屏幕的手机出现在楼梯上,那个黑影被他一脚踢翻,紧接着连滚带爬地上楼去了,动作像猿猴一样敏捷。
手机的亮光很微弱,胡杏没能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青木扶住胡杏问:“你没事吧?”
“西瓜有毒”胡杏软绵绵的靠在了青木肩上。
“我先扶你上去。”
青木扶着胡杏沿楼梯往上走,走到一楼口的时候,发现楼梯上的铁栅栏门被锁了。
这道铁门是用不锈钢条做的,不是普通的铝合金防盗门,非常坚固。
什么样的人家需要用这么牢固的铁门呢?
青木记得马福庆家外面的大门是很普通。如果不是防止外人进来,那么就是防止什么东西跑出去的。
“我的枪在在下面”胡杏趴在青木的身上有气无力地说。
青木又扶着她往下走,用手机照着楼梯直到地下室里面,都没有找到枪。
地下室里的母子已经不见了。
青木看见地下室有桌椅,就扶着胡杏到那里坐下。
他翻开胡杏的眼皮看了看,又让胡杏把舌头伸出来,用手机的光照着。
青木初步判断她是服用了三唑仑一类的神经致幻催眠药物,从早上到现在,除了在庐县刑警队喝过矿泉水之外,胡杏就只吃了几块马福庆切来的西瓜。
青木仔细回忆整个过程。
他自己因为抽烟而没有吃瓜,马福庆给他母亲喂瓜,自己没有吃,而马福庆的母亲因为嫌弃瓜子儿没扣干净,实际上也没有吃。
最后,只有胡杏吃了桌子上的西瓜。
好在西瓜不同于饮料,所含的药物剂量应该不大,否则胡杏这会儿应该早就睡过去了。
幸亏自己抽烟的时候不喜欢往嘴巴里放甜食啊!青木暗自庆幸。
“你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青木让胡杏趴在桌子上。
上去的楼梯肯定是被刚才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锁住的,因为马福庆母子那时候还在地下室里。
青木现在祈祷这个地下室没有其它的出口,这样马福庆母子就在里面。只要人在,就总有办法对付。
万一要是他们都已经出去了,再把所有的出口都封住,那就真的一筹莫展了。
这个昏暗的小房间里面,有左右各一扇门。
这种普通的木门当然挡不住青木。
他先推开了左边的门,这是一条狭长的过道,两边似乎有房间。
他在过道口子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了一根老式的拉线电灯开关。顶端一个大约二十五瓦的白炽灯发出了昏黄的光。
沿着过道往里,两边各有一个杂物间,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蒙着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
青木又退出来,打开右边的门。同样是一个过道,只是这里明显比那边要干净一些,走路的时候不会扬起灰尘来。不过青木却闻到了一股公厕的味道。
过道的一边是几个相通的空房间,里面没有灯。另一边是一个大房间,门口装着和楼梯那里一样结实的铁栅栏门。
门没有锁,青木走进去,找到灯绳拉开灯,发现房间中间一个两米来高的铁笼子。笼子里有几条很粗的铁链,底下铺着稻草和脏兮兮的席子。
笼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坑,臭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这里大概就是关押那个东西的地方了。
他退出房间,走到过道的尽头,那里果然有个出口,只是被同样的铁门给封住了。
青木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信号。他又回到外面的楼梯那里,也没有信号。
他听说警察的手机在没信号的情况下也能和外界联系,但他不知道怎么用,而胡杏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西瓜上的药物剂量不会很大,应该睡不多久就会醒来吧?
青木点上一根烟,开始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趿拉板在空旷安静的地下室里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格外地响,就像在他的脚底板安装了扩音器。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道这是一家卖人肉叉烧包的黑店?而自己就这么送上门来了。
地下室、昏暗的房间、铁链、笼子、腐臭,种种诡异加起来多么像某些电影里的场景。
那个装着铁笼子的房间会不会就是地下分尸场呢?
不对!
如果这样,那个无头女尸是怎么回事?
马福庆找到自己真的只是为了一个梦吗?
青木感觉略有点烦躁,趿拉板踢踏踢踏的声音急促起来。
这时候,右边过道那里忽然传来了铁门移动的声音。
他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这一次,他的趿拉板踩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第22章 禁绝密室里,无路更徘徊()
青木的动作快得像豹子。
如果这时候胡杏醒着的话,一定会惊讶于这个穿着怪异、看起来文弱而且懒散的家伙有着不亚于他们史队的身手。
过道那头的铁门果然开了,那个黑色的“东西”或者说“人影”正从对面走过来。
他大概没料到青木会这么快就冲过来,一下子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青木已经到了他身前。
青木一脚把那东西踢翻。但那东西显然够结实,一个翻身起来,闪进了旁边的屋子里。
青木可以确定,这是一个“人”,而绝不是什么别的东西。
他看见的是一张黑乎乎的脸,和比他的鸡窝头乱上一百倍的头发。那一刹那,青木闻到了一股和铁笼子里一模一样的味道。
青木瞬间明白了那间屋子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一个被关在铁笼子里,且用铁链锁起来的人,还在外面加了两道铁栅栏,毫无疑问,这一定是个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
在农村,大部分家庭不会把精神病人送去医院,有暴力倾向的,就用铁链锁住,像条狗一样关起来,每天喂他点吃的,让他自生自灭。
青木想起胡杏说过,马福庆有一个精神失常的弟弟,好像叫马福全。
原来遇到了神经病!
青木没有时间自嘲自己的倒霉,几个箭步就跃到了过道尽头的铁栅栏门口。
他不担心一个疯子会对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最怕的是好不容易打开的门又被人从外面锁上。
他拉开铁门,一脚把锁销踢移了位,保证这道门在短时间内不会被再次锁上,然后折身而回。
他打算先把胡杏带出去,再想办法回来找胡杏的枪。一个警察丢了枪,可不是件小事情。
但等他回到胡杏所在的小房间的时候,发现胡杏不见了。
一个黑影在楼梯口闪了一下。
青木赶紧追上去。
楼梯口的铁门也已经打开,他照样一脚把锁销踹歪,然后离开了地下室。
但一楼的客厅里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电视机还开着,放着一部很老的电视剧。
青木出门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来到了后院。
那棵老槐树静静地伫立在院子里,树叶在风中莎莎响,像是在宣告这世上的冷暖纷争都与它无关。
房子的后门锁着,青木只好回到前面,再次进了客厅。在楼梯口犹豫了一下,不确定是该去楼上找找,还是重新回到地下室。
这时候,马福庆突然从下面的楼梯口探出头来,朝他招手。
青木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子,手肘顶住马福庆的喉咙,把他顶在墙上。
“胡警官呢?”
马福庆被顶得喘不过气来:“被被我娘关起来了,我带你去救人。”
“走!”青木放下马福庆,跟着他进了地下室。
他们重又走到了那个有铁笼子的房间门口。
“就在里面。”马福庆指着里面的笼子说。
青木看见胡杏平躺在笼子里的草席上,几条铁链锁住了她的手和脚。
他和马福庆进去,七手八脚把胡杏身上缠着的铁链解开。
这时候,背后忽然嘭一声巨响,余音久久不散。
青木暗叫不好,转身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间暗室的铁门被锁起来了。
衣服破烂、浑身脏兮兮的马福全在门外手舞足蹈地大叫:“关牢了,关牢了!”
青木最怕的就是被人关在地下室里,他把前后两个出口的门锁都破坏了,但千算万算没算到马福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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