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
麦克格拉站起来,走到对面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束信,然后把信扔到桌上。
“信都在这里了。你最好看看。”
“有必要吗?大体上来说,我还是不看的好。”
“不过,照你说的这个烟囱古厦的情形来看,她也许只是在那里盘桓一个时期。我
们还是把这些信看一遍,看看有没有线索,可以知道她实在住在什么地方。”
“我想你说得对。”
“可怜的小鬼。”他说。“她吓坏了!”
吉米点点头。
“你以为你能找到她吗?”他担心地问。
“我一定要找到她才离开伦敦。你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很关心的,杰姆斯?”
吉米心事重重地用手指抚弄着那倍上的签名。
“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他这样解释。“维吉尼亚·瑞福。”
第三章
“不错,老兄,不错,”贾德汉侯爵说。
同样的话他已经说了三遍,每一次都希望用这话来结束这个晤谈,让他脱身。他非
常不喜欢站在这里听乔治·罗麦克斯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他现在是站在这个入会限制
极严格的伦敦俱乐部的台阶上。他自己就是这俱乐部的会员。
克列门·爱德华·爱利斯特·布伦特是第九任的贾德汉侯爵。他是一位个子矮小的
先生,穿着破旧的衣服,完全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侯爵模样。他有淡蓝的眼睛,窄长、
忧郁的鼻子,呆板,但是彬彬有礼的态度。
贾德汉爵士主要的不幸就是在四年前继他兄长第八任侯爵的爵位。·原来前任的贾
德汉侯爵是显赫的人物,也是全英国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一度任外务大臣,在大英帝国
一般人的心目中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他的乡下的府邪“烟囱大厦”素以令人宾至如归闻
名。他由他的太太波瑟公爵小姐的辅助,常常在“烟囱大厦”举行正式的周末晚会。在
这样的聚会中,许多历史上重要的事件被谈妥,或者协议被废除。英国的显要——换句
话说,实在是欧洲的显要——可以说几乎没有一人不曾在此盘桓。
这的确是很好的。第九任的贾德汉侯爵回想到他的兄长,便肃然起敬。亨利做那一
种事情实在高明极了。贾德汉侯爵反对他把“烟囱大厦”当作国家的财产,而不仅是一
个私人的乡村别墅。贾德汉侯爵感到厌烦的莫过于政治,除非是政治人物。因此,他对
于乔治·罗麦克斯滔滔不绝的雄辩感到不耐烦。乔治·罗麦克斯是一个健壮的人,有发
福的趋势,有红红的面孔,突出的眼睛,和自以为了不起的派头。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贾德汉?我们现在简直不能——
简直不能有什么流言蜚语了。目前的情势非常难以应付。”
“情形始终是如此的,”贾德汉侯爵说,话中带有讽刺意味。
“老兄啊,我能够知道这种微妙的情势。”
“啊,不错,不错。”贾德汉侯爵又恢复了他以前用的防御战术。
“假若这件赫索斯拉夫事件稍有错失,我们就完了。最重要的就是油矿开采权应该
授予一个美国公司。你要注意,好吗?”
“当然,当然。”
“迈可·奥保罗维其王本周末到。这件事可以在打猎的掩饰之下完成。”
“本来考虑这个星期到国外旅行呢。”贾德汉侯爵说。
“胡说八道,我亲爱的贾德汉呀!没人会在十月上旬出国旅行的。”
“我的医生似乎以为我的健康状况很差。”贾德汉侯爵说,同时,他非常渴望地瞧
着前面慢慢爬过的计程车。
虽然如此,他实在不可能立刻逃奔自由。因为罗麦克斯有一种很讨厌的习惯。他和
别人谈得很认真的时候,他有一种抓住你不放的习惯一一M无疑问的,这是长时间的经
验所致。就现在的情形来说,他在用力地拉住贾德汉侯爵上衣的反领。
“老兄,我就把这件事郑重其事地交给你去办了。在国家如此紧急的时候,像这种
即将来临的……”
贾德汉侯爵不安地扭动身子。他突然感觉到宁肯再请很多次客,也不愿听乔治·罗
麦克斯继续不断的引用他自己的讲演稿。由于经验,他知道罗麦克斯绝对能够继续再讲
二十分钟,中间一点都不停。
“好吧,”他连忙说。“我会办的,我想,你会安排一切吧?”
“老兄,没有什么可以安排的。‘烟囱大厦’除了历史关系之外,它的位置非常理
想。我会到修道院里,离那里不到七哩。我要是这个宴会上的客人就请多不便。”
“当然不方便,”贾德汉侯爵同意说,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不行。他对于究竟为
什么,却丝毫不感兴趣。
“不过,你也许不反对把比尔·爱佛斯雷也请上吧?他很有用,可以传递消息。”
“荣幸之至,”贾德汉侯爵说。他略感起劲,“比尔的射击本领还不错。般多很喜
欢他。”
“打猎呢,当然并不重要。可以说,那只是一个借口。”
贾德汉侯爵显得又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那么,就是这些了。奥保罗维其王,他的套房,比尔·爱佛斯雷·赫曼·埃沙斯
坦——”
“谁?”
“赫曼·埃沙斯坦。我对你谈起过的那个银行团的代表。”
“完全代表英国的银行团吗?”
“是的,怎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有些纳闷而已。这些人往往有很奇怪的名字。”
“那么,当然啦,里面应该有一两个外面的人——只是使它有一个诚意的外表。爱
琳侯爵小姐会注意到这一点的——年轻的、不挑剔的、没有政治观念的。”
“般多会注意到这一点的。”
“我现在有些纳闷。”罗麦克斯似乎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记得方才我对你说的话吗?”
“你说过许多事情。”
“不,不,我是说这个不幸的意外。”——他放低声音,用一种神秘的耳语说。
“那个回忆录——斯提普提奇伯爵的回忆录。”
“我以为关于那件事,你说错了。”贾德汉侯爵说,同时勉强忍住,没打呵欠。
“人都喜欢知道一些丑闻的内幕消息。
真该死!我本人就喜欢看回忆录,而且看得津津有味。”
“问题不是一般人是否看回忆录——他们都会争先恐后的看——而是在这个节骨眼
上出版这种书会把样样事都搞砸了——样样事都搞砸了!赫索斯拉夫的人希望复辟,而
且准备拥戴迈可王。同时,他还受到英皇陛下的支持与鼓励“那么谁准备把油矿开采权
授予赫曼·埃沙斯坦先生和他的公司,借以回报他贷给他们一百万镑左右资助复辟?”
“贾德汉,贾德汉,”罗麦克斯用一种痛苦的耳语恳求他。
“谨慎些,我求求你,最重要的是谨慎。”
“最重要的就是……”贾德汉侯爵有些兴味地继续说下去,不过,他已经照另外那
个人的意思把声音放低了。“斯提普提奇伯爵的回忆录其中直些话会把事情搞砸了。一
般而言,就会有奥保罗维其王族的残暴和不正当的措施,是吗?国会开会时就会有人提
出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要把现在宽大的民主政体改成古老的暴政。为什么要变成吸血鬼
的资本主义者独断的政策以及那一类的措施?啊?”
罗麦克斯点点头。
“而且,可能还有更糟的结果,”他吸了一口气说。“假设——这只是假设——假
设有人谈到——谈到那个不幸的失踪事件——你大概会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贾德汉侯爵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不,我不明白。什么失踪事件?”
“你一定听说过吧?啊,那件事是他们在‘烟囱大厦’的时候发生的。几几乎毁了
他的事业。”
“你这样一来引起我很大的兴趣。”贾德汉侯爵说。“谁失踪了?什么东西失踪
了?”
“罗麦克斯的身子往前一探,将嘴巴贴在贾德汉身畔说了一些话。后者连忙向后一
缩。
“看主的分上,别对着我的耳朵嘶嘶地讲话。”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吧?”
“是的,听到了。”贾德汉侯爵勉强地说。“现在我想起当时听到别人谈起这件事。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不知道是谁干的。那东西没有找回来吗?”
“没有。当然,我们应该极慎重地处理这件事,不可将这个遗失的事泄露出去。但
是,当时斯提普提奇伯爵就在那里。他知道一些事。不是全部,而只是一些事。关于土
耳其问题,我们同他有过一两次争吵。假若纯粹由于怨恨,他把这件事源源本本的写下
来公诸于世。想想看会引起多少物议。
想想看会有多么深远的结果。人人都会说——为什么给人压下来?”
“他们当然会这样想,”贾德汉侯爵说,显然很感兴趣。
罗麦克斯的声音已经提高到非常尖锐的程度。他现在竭力控制自己。
“我得保持镇静,”他喃喃地说。“我必须保持镇静。但是老兄,我要问你这个。
他如果不是有意恶作剧,那么,他为什么要用这样迂遇的方式把这文稿送到伦敦?”
“的确,很奇怪。你相信你说的都是事实吗?”
“绝对是的。我们——哦——我们在巴黎派有情报人员。
那回忆录是在他死前几个星期秘密地送到别处的。”
“是的,看起来仿佛里面一定记了一些事情,”贾德汉露出他以前表现的那种兴味
说。
“我们发现那些文稿是寄给一个叫吉米——就是杰姆斯——麦克格拉的人,一个目
前在非洲的加拿大人。”
“漆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对不对?”贾德汉侯爵爽快地说。
“杰姆斯·麦克格拉明天——星期四——就乘格兰纳堡号到达了。”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当然要立刻找到他,对他指出可能有的严重的后果,然后恳求他延缓出版那
个回忆录,至少延缓一个月,而且,无论如何,让那些文稿经过慎重的——哦——编
辑。”
“假若他说‘不行,先生!’或者说,‘去你妈的!’或者像那样聪明而傲慢的话
呢?”贾德汉侯爵说。
“那正是我担心的事。”罗麦克斯简单地说。“因此,我突然想起,要是把他也请
到‘烟囱大厦’可能是一个好办法。
他自然会感到受宠若惊,启然会受到邀请与迈可王相会。这样,就比较容易对付
他。”
“我不会这样做。”贾德汉侯爵连忙说。“我和加拿大人处不来,从来都处不来—
—尤其是在非洲住过很久的加拿大人。”
“你也许会发现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一颗末琢磨的钻石呢,你知道吗?”
“不,罗麦克斯。我绝对不答应。你得找别人对付他。”
“我偶然想到,”罗麦克斯说。“一个女人也许很有用。我们叫她知道得刚够多,
但是,不要太多。你明白吗?一个女人会把这件事处理得非常微妙,非常圆滑——可以
说是叫他明白这个情势,而不致触怒他。这并不是因为我赞成女人参加政治——如今,
圣斯蒂芬大教堂已经成为废墟,完全变为废墟。但是妇女在她们的活动范围之内也能产
生奇迹。瞧瞧亨利的妻子,看看她对他有多大的功劳。玛夏多么了不起,的确不同凡响,
是一个十全十美的、有政治头脑的女主人。”
“你不是要请玛夏来参加这个聚会吧,是不是?”贾德汉侯爵一听到他提起他那位
可畏的小姨,脸就变得有些苍白。他有气无力地这样说。
“不,不,你了解我的意思吧,我是在谈妇女在一般情形之下发生的影响力。我建
议找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有想力、有美德、有智慧的女人。”
“你不是建议般多吧。般多根本没有用。她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激烈的社会主义者。
她一听到你这种建议就会大笑。”
“我不是考虑到爱琳侯爵小姐。令媛很可爱,简直可笑极了,但是完全是个孩子。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有手腕、态度沉着、世故通达的女孩子——啊,当然,她就是我所需
要的人选——我的表妹维吉尼亚。”
电“瑞福太太吗?”贾德汉侯爵变得笑容满面。他渐渐觉得这样一来,他可能会很
喜欢这样的聚会。“罗麦克斯,你这建议非常好。她是伦敦最可爱的女人。”
“她对于赫索斯拉夫的事情也很熟悉。你记得吧,她的丈夫在那里的大使馆做过事。
而且,她可以说是一个有极大鞋力的女人。”
“一个极讨人喜欢的女人。”贾德汉低声地说。
“那么.就这样确定啦。”
罗麦克斯先生把他抓住贾德汉侯爵衣领的手松开。后者便赶快利用这个大好机会。
“拜拜!罗麦克斯!你会安排一切,对不对?”
他跳上一辆计程车。如果说一个正直的,奉基督教的绅士可能厌恶另一个正直的,
奉基督教的绅士,那么,贾德汉侯爵就非常厌恶乔治·罗麦克斯阁下。他讨厌他那鼓鼓
的红脸蛋儿,他那沉重的呼吸声,和他那突出的严肃的蓝眼睛。他想到那个即将来临的
周末聚会,然后叹了一口气。一件讨厌的事。非常讨厌的事!后来,他想到维吉尼亚·
瑞福,就提起一些兴致了。
“一个可喜的人儿,”他低声的自言自语,“极可爱的人儿!”
第四章
乔治·罗麦克斯直接回到白宫街。由于他走进那个豪华的公寓,便立刻可以听到一
阵忙乱的脚步声。这里就是他经常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比尔·爱佛斯雷正在勤快的
将信—一归档。但是,窗口一张大沙发椅上仍有坐过的人留下的体温。
比尔·爱佛斯雷,是一个很可喜的年轻人,他的年龄,冒猜起来,大约二十五岁。
体型很大,行动有些笨拙。他有一副和悦的丑面孔,一嘴整齐的白牙和诚恳的棕眼睛。
“瑞洽森把报告送来了吗?”
“还没有,先生。要我去问问他吗?”
“没关系。有什么电话吗?留的有话吗?”
“大部分都是奥斯卡小姐经手的。埃沙斯坦先生问你明天能不能和他在沙佛伊饭店
一同吃午餐。”
“叫奥斯卡小姐查查我的约会簿。假若那时候没约会,就叫她打电话答应他。”
“是,先生。”
“爱佛斯雷,顺便给我打一个电话。查查电话簿,打到庞德街四八七号瑞福太太那
里。”
“是,先生”比尔拿起电话簿,顺着M那一栏,视而不见地~路看下去,然后,砰
的一声合上电话簿,转到写字台上的电话机。他的手放在电话筒上,犹豫片刻,仿佛突
然想起来。
“啊,先生,我刚刚想起来。她的电话线路坏了。我是说瑞福太太的,我方才打
过。”
乔治·罗麦克斯皱起后头。
“讨厌,”他说。“真讨厌。”他犹豫不决地轻敲着桌子。
“先生,假若有什么重要事情,也许我可以乘计程车去一趟。上午这个时候她一定
在家。”
“乔治·罗麦克斯踌躇片刻,考虑~下。比尔满怀希望地等待着,准备如果答覆是
肯定的,就立刻出发。
“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罗麦克斯终于说。“那么,好吧。你坐计程车去一趟吧。
问问瑞福太太今天下午四点钟在家不在家。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同她面谈。”
“好,先生”比尔抓起帽子,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