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害死了水生,是我的错,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
王妙音叹了口气:“你也是为了打赢啊,也是为了胜利啊。平时的训练如果不做到拼命,战场之上又怎么可能战胜强敌呢?今天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玄帅他们都说,你打得比前面任何一支部队都要好。”
刘裕咬了咬牙,抬起了头:“打得再好又如何,就算我胜上慕容南千次万次,就能换回水生的命吗?妙音,谢谢你一直在关心我,鼓励我,但这次,我过不去的,是我良心上的这个坎,让我一个人静静,好吗?”
王妙音点了点头,站起身,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过一阵子我有时间了再来看你,刘大哥,答应我,一定要走出来,即使是为了我,你也不能就这样沉沦下去!”
刘裕闭上了眼睛,躺倒在地,王妙音秀眉轻蹙,只能摇了摇头,离开了刘裕,那熟悉的幽兰香气渐渐地消散,不知过了多久,刘裕听到刘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幢主,玄帅有令,请你到中军那里走一趟。”
刘裕睁开了眼睛,点了点头,刘毅的身边跟着三十多个中军士兵,这些是负责全军纪律的执法军士,刘裕心中暗叹,这次的事情,终归要用军中的规矩来解决,也许这次中军帅帐之行,会决定以后自己的前途,可他现在已经想不了这么多,水生的脸,仍然在他的眼前晃动着,他站起身,二话不说,就跟着刘毅走去。
中军帅帐离这里并不远,走路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可是这里却是灯火通明,外面一队队的巡逻军士井然有序,一路之上,刘毅连过了六道关卡,才带着刘裕走进了帅帐之中。
掀帐而入的那一刻,刘裕有些意外,原以为这里会站得满满当当,可是偌大的帅帐之中,却只有谢玄和慕容南两个人,慕容南已经取下了面具,眼中尽是复杂的神色,看着刘裕那高高肿起的右半边脸,欲言又止。
谢玄轻轻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刘毅等人退下,大帐之中只剩下了三人,谢玄的目光如电,看着刘裕:“谁也没有料到,今天的事情会弄成这样。本来你已经占了上风,为什么要追出去?”
刘裕看着慕容南,说道:“我知道甲骑俱装的实力,绝不止于此,敌军一定是在诈败,水生缺乏经验,临时接过指挥之后,就中了敌军的诱敌之计,我必须要追回他。”
谢玄看向了慕容南:“当时你确实是在诱敌吗?”
慕容南点了点头:“那个飞槊很厉害,我没有料想到,第一波突击的部队就损失了五十多骑,再打下去,就算能消灭敌军的前军部队,也不可能再有能力突击中军了。唯一取胜的机会,就是把刘裕给引出来。”
谢玄的眉头一皱:“刘裕,为什么不用旗号来指挥,让前军守住位置不得出击呢?”
刘裕咬了咬牙:“我还没学会如何用旗鼓之法。在军中我一向是学习如何当个军士,最多是个队正,就是这个幢主的指挥之法,我也因为北方之行而没来得及学。”
谢玄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应该给你派传令兵的。这么说来,这一战你完全是靠那个水生到处跑,来给你传令?”
刘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是的,这孩子是我的传令兵,也是玄帅你们家的僮仆,他是想要从军建功得赏,以后可以回家购房置地娶媳妇的,我却,我却!”
说到这里,刘裕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角开始流下。
谢玄点了点头:“我看过你们队的花名册,这人叫谢停风,是我大伯家的庄客,我会处理好他的善后事宜的,按战死算抚恤,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老母,以后,这笔钱能让他们活下去。”
刘裕抹了抹眼泪,正色道:“多谢玄帅,我代水生谢谢您的恩德。”
慕容南突然冷冷地说道:“刘裕,这个水生不过是你的传令兵,你给他下了命令,让他追击的吗?我在射中原来的指挥官,也就是檀凭之之前,前军可并没有慌乱,出击啊。”
刘裕叹了口气:“那是水生自己的决定,大概是看到周围的兄弟们很多给判定战死,一时激动,就冲出去了。我在后面叫不住他,他耳背,在战场上听不到我的话,是我的失误,我不该,我不该让他做这个事的。”
慕容南点了点头:“这就是了,难怪你要脱下他的头盔,最后一个问题,你也跟着追出来,这是为了什么?就算前军尽墨,你也仍然能打,犯得着这样以身犯险吗?”
刘裕咬了咬牙:“不,外面烟尘大作,我的部下冲进烟尘之中,被伏击,他们有生命危险,我这时候已经不考虑演习的胜负了,这些兄弟不能出事,这是比演习胜负更重要的!”
第二百章 寄奴失官入后勤()
谢玄眉头一皱:“这么说来,你宁可输掉演习,也不希望你的弟兄出人命?这就是你冲出来的原因吗?”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这些是我的生死兄弟,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作为自己向上爬的赌注。玄帅,你怎么处罚我都可以,但就请你不要赶我出军,我以后还要争取军功,还要争取赏赐,去分给水生的家人!我答应过他,要共取富贵的!”
谢玄叹了口气:“这回你犯的事比较大,军中演练出了人命,必须追究主将的责任,我不能不处罚你,按军规,本该将你开除出北府军,但念你前段立了功,这次从轻发落,罚你去辎重营当铁匠吧,如果在那里做得好,还是有重新归队的可能!”
刘裕咬了咬牙,大声道:“多谢玄帅,我刘裕认罚!”
他说着,摘下了腰间的幢主令牌,放到了谢玄的身上,又脱下了身上的衣甲,放在地上,就这样穿着单衣,行礼而退。
看着刘裕的身影掀帐而出,谢玄摇了摇头,从榻上站起了身,叹道:“他心里牵挂的东西还是多了点,这样在战场上做不到不顾一切的。”
慕容南微微一笑:“如果冷酷无情,视同袍性命如草芥,那估计也不是玄帅您想要的刘裕吧。”
谢玄勾了勾嘴角:“桓玄盯上了他,我这样保护他,对他有好处。不过,慕容南,你给我说实话,今天你有没有手下留情?”
慕容南摇了摇头:“没有,今天我全力以赴了。本来冲击的那一下,就是让三分之一的甲骑俱装先冲,目的是撕开前军的防线,打开一条通路,如果刘裕没有别的布置,我就剩下的全部攻击他的中军了。但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断槊攻击,我连他的前军都攻不动,若不是诱敌出来,我是冲不动他的阵的。”
谢玄点了点头:“那今天这一仗,是谁胜了?”
慕容南笑道:“刘裕作为主帅,为了救手下冲了出来,给我们乱箭射死,当然是我们胜了。不过,要是真的在战场上,他应该是不会冲出来救人的,这样算来,是我们输了。”
谢玄突然笑了起来:“想不到天下无敌的慕容家的甲骑俱装,也有输的时候?”
慕容南叹了口气:“老实说,这种飞槊破甲骑的打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根本没有准备,刘裕实在是太聪明了,这种兵书上没有的打法也能给他想到,不过,以后我们应该也能想到破解之法的。”
谢玄勾了勾嘴角,看着慕容南,沉声道:“慕容姑娘,今天这一战之后,影子部队也可以解散了,桓玄知道了这事,我不能再留你们,不过,我希望你能留在军中,作为我和你家主公的联络信使,如果有急事的话,我们还可以通过你建立联系。”
慕容南微微一笑:“我也正有此意。自从三个月前我家主公用奇计攻破了襄阳外城之后,那苻丕就匆忙带着大军过来抢战果,他可不想攻占襄阳的大功,拱手让给我家主公。”
谢玄叹了口气:“襄阳被围攻至此,桓玄不回荆州,却有兴致在这里转悠,看我北府军练兵的情况,不知道他们桓家是怎么想的。”
慕容南笑道:“这事很容易理解啊,桓家想先知道你玄帅的实力,还要知道北府兵在江淮战场上能打成什么样,就象你玄帅,现在不也是把田将军放在三阿那里拖着秦军,却在这里练兵不动嘛。”
谢玄的眼中冷芒一闪:“也该动动了。”
刘裕回到了飞豹军的营帐之中,所有的同袍都静静地坐在自己的铺位之上,只有水生的那个铺位,是空着的,没有人说话,帐内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默。
刘裕不忍去看水生的铺位,他环视四周,目光从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扫过,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各位,也许,也许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檀凭之叹了口气:“调令已经来了,寄奴哥,你这一去辎重营,要去多久?”
刘裕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次我惹了大祸,害了水生兄弟,本是不能再继续留在军中了,发配辎重营去当小兵,已经是玄帅法外开恩,也许,我只有在那里立了功,才能回来。”
魏咏之叹了口气:“就算寄奴哥你回来,只怕也见不到我们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为什么?”
刘敬宣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你是幢主,今天我们的演练又打输了,你不在后,我们这支部队也解散了,就在你来之前的半个时辰,调令已至,我们这些人,各有去处。寄奴啊,好自为之吧,也许,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在别的地方重逢。”
刘裕点了点头:“在辎重营,我一定会制造出最好的盔甲,最好的军械,也许,以后你们手里的家伙,就是我刘裕亲手打造的。”
檀凭之站起了身,走到刘裕的身边,双目之中光芒闪闪:“听阿寿说,以后会专门抽精兵组织一只老虎部队,作为全军先锋,寄奴哥,到时候一定要同去!”
刘裕镇定地点了点头,看了看帐内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各位,后会有期!”他说着,紧紧地握了握檀凭之的手,然后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出帐而去。
营内的一处哨楼之上,刘牢之和孙无终并肩而立,看着刘裕背着一个小包裹,提着自己的厚背开山刀,向着辎重营的方向走去,刘牢之的嘴角勾了勾:“真的是太可惜了,就差这一点点。”
孙无终黯然无语,只是一声叹息。
刘牢之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孙无终的肩膀:“无终,这回可不是我抢你的人啊,是部队解散,以后重新分配,你要是有意见,跟玄帅去提吧。”
孙无终转头看向了刘牢之:“牢之,你真的会善待刘裕吗?只怕你根本不想他进你的部队,去抢敬宣的前程吧。”
刘牢之微微一笑:“要我说,如果今天玄帅听了那桓玄的话,把刘裕给了姓桓的,这一切矛盾,也就不复存在了。不过,大战将至,刘裕这个时候去了辎重营,只怕他是赶不上接下来的反击战了。”
孙无终摇了摇头:“我相信刘裕,他一定会赶上的。”
刘牢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咱们走着瞧吧。”
第二百零一章 铁匠幢主大锤凶()
刘裕走进了辎重营的大门,与别处警备森严,训练场上热火朝天的地方相比,这里显得空旷,安静了许多,这座山谷之中的营区里,两百多家铁匠铺一字排开,露天的广场之上,堆积着如山高的铁矿石与煤炭,穿着号衣的杂役,匆匆地在这些铁匠铺与煤山之间奔来跑去,单调而重复的打铁“叮叮”声,成了这里的主旋律。
刘裕勾了勾嘴角,心中暗叹,想不到自己从军,指望着建功立业,却是给发配到了这里,即使是在京口老家的时候,他也很少跟铁匠打交道,除非几年一次要换锄头了,或者是在犁头上加上一些铁套,他几乎跟村里的那个总是喝得醉熏熏的李铁匠,没有任何的往来。
两个看门的士兵横矛而立,沉声道:“来者何人?”
刘裕从怀中掏出了令牌,递给这两个军士,说道:“我是前飞豹营的幢主刘裕,来此地报道。”
两人相视一眼,左边那个年长一点,面色较黑的军士奇道:“你就是刘裕?”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在下,以后还请两位兄弟多多关照了。”
右边那个小兵,脸色略黄,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一脸的兴奋,说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刘裕,居然来我们辎重营了。我叫冯迁,是…………”
黑脸军士勾了勾嘴角,说道:“好了,刘幢主来我们这里,也不是什么好事,人家早晚还是要回主力部队的,咱们就别耽误人家去报道吧。”他说着,验了一下令牌后,递还给了刘裕,“要报道的话,去右边第三间的铁匠铺,咱们这辎重营里只管打铁,营头姓孔,你叫他孔幢主就行了。”
刘裕眉头一皱,他原以为会在这里遇到刘穆之,沉声道:“那敢问贵营之中有没有一个姓刘的,很胖的参军?”
黑脸军士微微一笑:“你说的是胖参军啊,这回你来得不巧,就在昨天,他给调去中军帅府了。”
刘裕叹了口气,向着二人行了个军礼:“多谢二位兄弟,再会!”
他说着,大踏步地向营中走去。黑脸军士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太可惜了,那场演武我还特地去看了,就差一点赢了,结果出了人命,就给发配到这里。”
黄脸小兵奇道:“他之前不是立了不少功吗?怎么这一次失手,就到这里了?”
黑脸军士摇了摇头:“毕竟出了人命,不是小事。不过这人早晚会回战斗部队的,你可别真以为咱们跟人家是一路人,毕竟,在这辎重营里,都是给各部队淘汰下来的弱者,刘裕是强者,终究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啊。”
黄脸小兵不服气地说道:“可是孔幢主不是也挺强的吗?”
黑脸军士先是一愣,转而笑道:“那不一样,孔幢主追求的不是上阵杀敌,而是炼出最好的盔甲和武器,玄帅上次不是说了么,北府兵的兵是最棒的,所以也一定要有最好的武器铠甲来配他们!”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光芒闪闪:“也许,刘裕能把咱们这辎重营的兵器,弄得也是天下第一呢。”
这二人的议论,刘裕却是听不到了,他径直走进了黑脸军士所说的那间铁匠铺里,还没有进去,就只闻到一股强烈的汗味扑面而来,百余个赤着膊的汉子,身上挥汗如雨,或是一锤一锤地敲打着,火星四溅,而烧红了的铁块浸入到水桶里时那种“嘶”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声怒吼声伴随着一声拖长了的惨叫,顿时响起:“混蛋,你这打的是什么鸟水!”
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被狠狠地一脚踹倒在地,口鼻间都渗出了血,却不敢有半点反抗,连忙如捣蒜般地磕头:“对不起,小的错了,孔爷饶命!”
被他称为孔爷的,却是一个二十五六岁,满身横肉的八尺大汉,他的手里抄着一柄铁锤,胸前围着一件湿淋淋的皮袄子,方面大耳,声如响雷:“我饶你的命,谁来饶战场上的战士们的命?”
地上的汉子痛哭流涕:“小的再也不敢了,今天,今天小的起迟了,没有接上卯时三刻的山泉水,这才,这才动了歪心思,请孔爷饶小的一命,小的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
孔爷冷冷地说道:“哼,要是每个人初犯都可以不用负责,那还要定规矩做什么?来人,按规矩办!”
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一声暴喏,上前按住了这个汉子,也不顾他的哀求,抓住了他的左手,伸出右指,就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