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正色道:“两道壕沟不平,他们是不会用地道的,因为挖到壕沟就给阻断,徒费功夫,除非他们把地道挖得极深,在地下五丈之下,那工程量可就太大了,不是这几万军队能完成的,所以,他们如果想要地道攻城,就得再强攻几天,至少得把四面的壕沟全部填平了,才能做手脚,我们这两天守城时,要严密监视,他们是不是明着大举攻城,却是趁机填平两道壕沟,如果是,那就会以地穴战法攻城无疑。”
卢循笑道:“如果以地穴攻城,我们该如何应对?”
刘裕一指内城的城墙根角,说道:“防地穴攻城,只要在城内也对着挖壕,然后埋上大瓮,作为地听之用,如果敌军有向着这个方向挖地道,可以从地听之中侦知。”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慕容斩将抽杀令()
刘裕神色自若,口中却是滔滔不绝:“大凡地穴战法,未必是要直接入城,更多的是要挖到城墙之下,以木立穴,然后烧断梁柱,造成整段城墙的坍陷,现在我们有了几千百姓作为人手,可以让他们也在城内沿着城墙根儿,挖出一条环沟,在沟中埋上大瓮,派专人轮流值听,以防敌军地穴攻城。”
卢循满意地点了点头:“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人尽其用,寄奴,你太有才了!”
刘裕微微一笑:“所以说,我们力战救下的百姓,都有感恩之心,也知道城破必死,所以会人尽其力,这是相辅相成的事情,不过燕军明天不可能直接地穴,挖地道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到他们自以为可以偷袭得手之时,就是我们跟他们正式开城决战之日!”
城上所有的将领们对视一眼,齐声道:“谨遵刘大哥军令!”
入夜,西燕军大帐。
慕容永面色铁青,手里驻着出鞘的大剑,目光阴冷,从每个帐中的军校脸上扫过,跟随他多年的手下们都明白,这位大帅,今天只怕不斩一两个倒霉鬼,难泄这心头之恨的,谁都不敢喘一口大气,只是低着头,甚至连看慕容永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慕容永的目光最后落到了慕容逸豆归的脸上,重重地“哼”了一声:“太傅(慕容逸豆归现在的官职),今天我们大败而归,不仅没有攻下金墉城,还把俘虏的那些汉人百姓送了个精光,这条妙计是你出的,你说,本帅应该如何奖赏你啊?”
慕容逸豆归吓得直接跪到了地上:“大帅,是属下的错,属下没有料到,那刘裕如此凶悍,又是如此狡猾,居然敢出城逆战,还在外壕之中留了地道逃回,如此算计,属下实在是想不到啊,请大帅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会谋划周全的。”
慕容永咬了咬牙:“罢了,当时你献计时,帐中诸将也都没提出意见,再说本帅当时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你说得不错,是刘裕太狡猾了。你是谋士,本帅不怪你,但是,作为将领,御下不严,临阵脱逃,又该当何罪?”
一个名叫苟林的将领,正是前秦的降将,也是今天在前军指挥那些督战降卒的将军,吓得脸色惨白,跪到了地上,磕头如捣蒜:“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啊,非是我等有意溃逃,实在是,实在是那刘裕太过凶悍,弟兄们实在挡不住啊!”
慕容永的眼中杀机一现:“你的手下倒是有些汉子,与北府军士们奋力格斗战死,但是你,我看得清清楚楚,刘裕刚冲过来的时候,你就掉头逃跑了,你的部下们没了你的指挥,甚至看到大旗都倒了,这才变成了溃退,在你被刘裕的刀杀死之前,你的血性,勇气,胆子早被杀死一万次了,本帅说得清楚,百姓若逃,由你来监斩,你和你的手下若逃,由后队监斩,现在,你应该监斩的百姓全逃了,你本就是作战不力,按律当斩,更何况你畏敌如虎,临阵脱逃,若是不将你就地正法,以后还有谁肯奋战?”
他说着,突然暴起,大剑一挥,那苟林刚要喊救命,脑袋就被一剑斩下,无头的尸身还保持着拱手求饶的造型,可是西瓜一样的脑袋,却是在帐中滚来滚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弥漫全帐。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开口,慕容永的目光恶狠狠地扫过众人,沉声道:“苟林有罪,按军法当斩,诸公当以此为戒,以后万不可临阵退缩,只要努力作战,那破城之后,一应奴隶,财富,女子,金帛,任君取之,而回去论功行赏时,本帅也会功加三等。”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又变得喜色上脸,这些天生的强盗,一听到好处,就可以命都不要,慕容逸豆归笑着站了起来:“大帅,我看这金墉城又小,又没什么油水可捞,刘裕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暂时不用理会他,要不我们集中大军,去攻洛阳城,如何?刘裕就两千人,就算杀出来,也不成气候,或者,我们佯攻洛阳城,引刘裕出援,再以伏兵灭之,怎么样?”
慕容永冷笑道:“就你想到这些,难道刘裕和朱序想不到?他们分兵防守,就是希望我们去攻洛阳,金墉城虽小,兵力也少,但都是精兵,我军若全力攻打洛阳,他必出我侧后,今天一战可以知道,刘裕有出城的地道,而且肯定不止一条,到时候他不会象今天这样开门出城,若是直接从地道出兵,突然袭击我军侧后,洛阳守军再杀出来,我军就有全军崩溃的危险。”
“可是洛阳守军,人数虽众,战力却差,而且洛阳城太大,分兵四城防守,已是兵力不足,更不可能开城出来迎击,只要以这五千人马监视,就足以控制他们,刘裕是朱序守洛阳的信心,只有把这金墉城彻底攻克,洛阳自然不攻自破,而打洛阳看起来容易,却暗藏危险,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如何献策?”
慕容逸豆归汗如雨下,连声道:“是属下考虑不周,请大帅责罚。”
慕容永训完了慕容逸豆归,感觉好了不少,信心又恢复了一些,收剑入鞘,说道:“金墉城是坚固,刘裕是厉害,但那又如何?我们的兵力,数十倍于他,就是拿人命填,也能填下来,明天开始,集中兵力,强攻北城,再有畏缩不前,临阵脱逃者,当以今天的苟林所部为戒。”
一个副将讶道:“大帅,苟林已死,您说的引以为戒,意思是?”
慕容永的眼中冷芒一闪:“今天是苟林全军溃逃,可不止是他一个,真正勇敢的人,已经在阵前战死了,逃回来的,个个该杀!但毕竟现在是用人之际,整部队地屠杀,会让人心惶恐,其他各部兔死狐悲,所以,不可不杀,不可全杀,苟林已死,其他众军也得连坐,现在,是实施十一抽杀令的时候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古法抽杀今再用()
当第二天的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西燕军的军营之中,响起了阵阵鼓角之声,鲜卑语的粗野呼喝之声,响成一片,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哨子声与金鼓之声,睡眼惺忪的西燕军士们,懒洋洋地从各自的营帐之中起身,在密集的鼓声之中,穿好盔甲,拿好兵刃,列队而出,半个时辰左右的光景,两万军队,就已经在金墉城的北城前,排好了阵列。
日已初升,朝阳的光辉洒在西燕大军的头盔与盔甲之上,闪闪发光,尤其是在阵前列阵的三千铁甲骑兵,人马肃立,岿然不动,手持长槊,大弓,冷冷地立于全军之前,透出一股肃杀之气,这种沉默的军队,是最有战斗力的,因为,一旦爆发,就是动如雷霆,无可阻挡。
刘裕站在城头之上,眉头深锁,摸着下巴,一边的檀凭之嘟囔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西燕军让铁甲骑兵在前,慕容永不会真傻到让骑兵攻城吧,他们的马难不成会飞?”
刘裕摇了摇头:“只怕没这么简单,我看这架式,是想要立威,训令。”
慕容兰的秀眉深蹙:“可是他们今天也出动了攻城器械,应该是要攻城的,只立威,训话,在营中即可,用得着来这里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爱亲,你可曾听说过西燕军中的军法有何特别?”
慕容兰笑道:“你直接问我们慕容家鲜卑部的祖制不就行了。这草原之上,部落林立,相互攻杀,我们慕容家之所以能立于不败之地,就在于我们比起别的部落来说,不仅武勇不逊,更是有严明的军纪。这个军纪,就是十一抽杀令。”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什么法令?第一次听说啊。”
慕容兰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按军规,如果前线的将士没听号令,擅自逃回,那主将当斩,如果主将战死,则是周围的护卫保护不力,皆腰斩,但除了主将之外,跑回来的士卒也不能免责,皆是死罪。”
魏咏之笑道:“军中的死又不是真死,往往是且寄下头颅,打一顿板子,然后编入前锋营敢死队,率先突击,若是能活下来,则可死罪赦免。咱们这些人,可有不少都有这样的经历过,对吧,寄奴哥。”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在我们北府军中是这样,但我们这里犯了死罪的往往是因为喝酒打架或者是掳掠,在战场上却没有临阵脱逃的。爱亲,你们鲜卑的军法又是如何呢?”
慕容兰叹了口气:“我们是会把所有逃回来的溃兵集中,先当众斩杀临阵脱逃的主将,然后让所有士兵抓阉,每十名中抽取一人,由其他的同伴将之杀死,原则上,是要按平时的十人一伙为单位来抽签,如此一来,确保杀他的,都是他平时最亲密的同伙,战友。”
檀凭之的脸色一变:“这也太残忍了吧,虽然没有全杀,但这种行刑的方式,让最好的朋友下手,即使是活下来的人,也会备受煎熬。”
慕容兰点了点头:“是的,本身部队的征发,都是以部落为单位,一般同一队,同一伙的人,都是平时乡里乡亲,最要好也是交往最多的人,所以在战场上能舍身相护,同仇敌忾,这点无论是大晋还是我们大燕都是一样,但是正因为这样,亲手杀手最要好的同伴,才能让人心中永远留下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和痛苦,让其愧疚难当,明明是同时逃亡,可是却要一些人去杀死另一些同伴,活下来的人以后也无生理之心,必会死战,不为求功,而为一死以求雪耻。这样的兵,战斗力是非常凶悍的,也是兵法所云的死兵。”
刘裕的神色平静,看着远处,缓缓地说道:“想必现在他们要用的,就是这个十一抽杀令吧。爱亲,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到后来,这个十一抽杀令没怎么听说过了?”
慕容兰叹了口气:“因为这一军法过于残忍,后患极大,虽然在战场上可以一时震慑人心,但几乎是与这整支部队结下不共戴天的血仇,虽然只杀了十分之一的人,但却让剩下的人永远活在耻辱与愧疚之中,所以一般只会对收降的俘虏和仆从部落用此军法,对于我们慕容家的本部和近亲联姻部落,是绝不能行此事的,到后来,因为行此军法,导致不少部落反叛,得不偿失,所以从我慕容氏先辈入主中原开始,这一军法就正式废弃了。”
刘裕微微一笑:“也就是说,这种军法不能杀自己人,只能杀那些杂牌,降军,对不对?”
慕容兰笑道:“不错,看起来,今天慕容永也要来这么一手了,我们昨天问了那些逃回的百姓,在后面监视督战的,是并州一带的前秦降军,领兵将领姓苟,慕容永为了立威,很可能今天会用十一抽杀令来对付他们了。”
刘裕一指前方的西燕军阵:“可怜的苟将军,没活到今天,看来昨天晚上就直接给慕容永斩了。”
众人顺着刘裕的手指看去,只见昨天慕容永所在的小丘之上,已经重新布置了一个帅台,慕容永杀气腾腾,一身大铠,端坐台上,身后飘着一面腥红的“燕”字大旗,上面洒着鲜血,而一个死不瞑目的首级,正挂在旗杆之上,与那个“燕”字并排,看起来格外地吓人。
西燕军的铁骑缓缓地向两侧分开,近二千名没有披甲,身着单衣,赤着脚的燕军士卒,正是昨天的那些督战弓箭手们,蹒跚而出,他们的眼中闪着恐惧之色,身上遍是伤痕,一步步地走向前去,面对着自己可怕而未知的命运。
一通接一通绵密的战鼓之声,震得人心一阵阵地浮动,单调而沉稳的号角之声,更是让人的血气上涌,刘裕看着远处的这些惊恐如待宰羔羊的燕军,嘴角勾了勾,喃喃道:“慕容永,算你狠!”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探手取石定生死()
这些西燕败军走到了阵前,三千铁甲骑兵从两侧迂回,把他们团团围在了中央,这会儿,战鼓声嘎然而止,沙场之上,风儿轻轻地吹拂着,而慕容永则从帅椅上站起,对着这些败军们沉声道:“玄虎军的军士们,你们往这大旗上看看,此人是谁?”
这会儿,这些原本隶属于西燕军玄虎军的将士们,才抬头看向了大旗,不少人掩口惊呼,更多的人睁大了眼睛,有的将佐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苟将军,苟将军,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慕容永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们的苟将军,昨天临阵脱逃,按军法已经被当众斩杀,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人流泪,现在,是要对你们玄虎军施以惩戒的时候了,我们大燕铁军,攻战无前,战无不胜,靠的就是铁一样的纪律,你们以前在前秦的时候我不管,可是到了我这里之后,就得听令守纪,昨天你们出战前,我说得很清楚,没有我的号令,不许后退,但你们仍然全军溃败。”
有人不服地嚷了起来:“苟将军带头撤离了,我等见主将撤离,自然也会退。”
“就是,大旗都倒了,我们还怎么打?这不是我们的过错!”
“大帅,我们都是以为苟将军下令让我们撤离,才会撤退的啊。”
慕容永的眼中凶光乍现,厉声道:“一派胡言,你们回头看看,那些是什么?”
这些玄虎军的军士们转头向前看去,只见两道外壕之外,横七竖八地躺着千余具尸体,两百多是平民百姓,更多的近千具则是本方的同伙,这些人他们大多数认识,都是昨天还在一个锅里吃饭的同伴,更是在家乡的乡里乡亲,看着这些人已经成为了尸体,在那里死无全尸,交错在一堆堆的石块之间,不少人的眼中已经是泪光闪闪,更是有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呼唤起视线之内,自己所识之人了。
慕容永大声道:“因为你们的临阵退缩,这些人死了,可是你们还活着,难道他们不知道何时该战,何时该退吗?他们每一个战死的人,都是勇士,都无愧我大燕军人,可是你们呢,你们抛下了自己的同伴,逃了一命,害死了自己的将军,有脸去面对自己的这些战死同伴不?”
慕容永声色俱厉,从几个铁喇叭里吼出的声音,让这些玄武军的败军们无地自容,全都低头无语,慕容永见到这些人的气势被自己压制,冷笑道:“以前你们在前秦败于我手,就是因为号令不严,一触即溃,这种情况,在我这里绝不允许发生,本来按我们的军法,应该把逃兵全队皆斩,昨天苟将军在行刑前说,愿意以自己一命换你们全军一个活命的机会,本帅答应他了,所以,现在要按大燕军法,对你们进行从轻发落,你们可愿接受?!”
玄武军的军士们本来都以为必死无疑,一下子听到了生的希望,精神一振,连忙全都跪下,行礼道:“我等愿听从大帅发落。”
慕容永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你们现在听好了,每十人一队,前来抽签,每个布袋里有十个石子,九黑一白,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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