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西燕军不一样,他们是非常娴熟的抢劫集团,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大量的盗匪,从关中开始就是一路抢劫,有非常丰富的破坞堡,村寨的经验,不是你们之前碰到的那些马贼可比。而且,以前你们能屡次守住,是因为遇到大股敌军来犯,可以点狼烟来要求各村各坞支援,即使一个寨子的力量不足,几十个,上百个加在一起,也足以吓退几千人的敌军。”
“可是这一招对西燕军可不好使,他们的骑兵很多,机动性强,你们就算召唤援军,只怕刚一出动,就会在野外被敌军大股骑兵包围,消灭,最后不仅是你们这个寨子守不住,附近的寨子全部都会完蛋。我得到的消息是慕容永派了两千骑兵先行过河,从白司马坂一带进入氓山地区,你们北边的雷家沟和林家坡子,这两个坞堡会首当其冲,现在,只怕那边已经受到攻击了。”
董雷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了北边的方向,身边的几个人跟着他的动作扭回了头,全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因为,他们分明看到了北边约六七十里地的方向,腾起了两股青色的烟柱,相隔约十里,在这个晴朗的天气里仍然清晰可见,那正是雷家沟和林家坡子的方向,是最标准的求援信号。
刘裕平静地说道:“董寨主,我没有说错吧,那两个寨子,已经被攻击了,现在他们点的是青色的烟,这是敌军势大,需要求救的信号,对不对?”
董雷咬了咬牙,沉声道:“雷动天和林雪是我的结义兄弟,我不能坐视不救,来人,点齐寨中兵马,出动两千人,随我去救援,另外,给别的寨子也放信号,让他们一起出动。”
他说着,看向了刘裕:“刘壮士,你若真是如你说的这样,来救援我们这些氓山中的百姓,就请你现在也随我们一起去援救。”
刘裕摇了摇头,说道:“董寨主,来不及了,他们是被突袭的,现在放了青烟,说明两处几乎是同时被袭击,定是燕军经过了充分的侦察,摸准了他们的布防和开寨的时间,在他们堡外的农户们结束耕作回寨时突然袭击,让他们根本来不及作出防守,现在已经不可能救到他们了。你最好按兵不动,若是贸然去救,只怕连自己的人也会搭进去。”
董雷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思考,董神虎在边上急得一跺脚,说道:“爹,你想什么呢,不要听这刘裕的胡说八道,他分明就是怕了西燕军,不敢出战,想带我们逃回洛阳,又或者是他根本就是故弄玄虚,想骗我们去洛阳,那朱序几次三番地邀请你去议事,其实就是想借机吞并我们,充实他洛阳的力量,这个刘裕,只怕也是来办这事的。”
刘裕微微一笑:“董壮士,你如果不信我的话,可以现在派探子去打听一下北边二寨的情况,看看是我骗你还是如我所说。”
董雷点了点头,沉声道:“林牙子,疙瘩,葛二柱子,你们三个现在骑快马去探查情况,有了消息,速速来报,不得怠慢!”
三个小兵领令而去,董雷回头看着刘裕,沉声道:“刘壮士,现在大敌当前,请恕我不能马上放你们进来,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二寨不保,那我们这个寨子五千多口人,也不可能就这么一下子跟你走,我们需要时间准备,带上东西才能上路,你最好回去报告朱刺史,请他多派兵马来支援接应,就算我们要走,也要有充足的护卫才行。”
刘裕自信地摇了摇头:“不必了,西燕军前锋不过二千余骑,我这三百壮士足够应付了,若是董寨主不信,但请安坐于寨中,到时候可以亲眼看看我们如何击破敌军骑兵,再决定是否跟我们走。”
董神虎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这牛都吹上天了,不过三百步兵,又无车阵,如何能跟两千骑兵正面对抗?刘裕,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吗?”
刘裕微微一笑:“董壮士,这个世上论打仗,你只怕还没有真正地见识过,今天有机会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斗,对你这一生也是有好处的。”
正说话间,北边的两股烟柱,变成了赤色,董神虎的脸色一变,变得苍白,结结白白地说道:“怎么,怎么回事,两个寨子,就这么,就这么失陷了吗?”
刘裕叹了口气:“董寨主,你看到了吗,就我们说话的这一刻钟多点的功夫,你的两个结义兄弟的寨子,就这样陷落了,刚才你还说你可以守住,可是你真的确定你比你的两个兄弟强多少吗?这还只是燕军的先头部队,要是慕容永的大军到了,你如何抵挡?”
董雷看着远处的两股烟柱,渐渐地由赤色变成了黑色,而且是乱腾腾地一片黑烟,不再是之前那笔直的烟柱,显然,放狼烟的烽火台也已经沦陷,两个坞堡正被屠杀和洗劫,他甚至可以听到那里的惨叫声与哭声,董雷的眼中泪光闪闪,悲道:“老雷,老林,哥哥无能,没来得及救你们,你们的仇,我一定会报!”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天才少年再相见()
董雷抹了抹眼中的泪水,咬了咬牙,沉声道:“董家坞的人都听好了,所有人现在准备行装,只带随身的东西,不要带坛坛罐罐,且看北府军如何去斗那燕军,若是他们不行,咱们全寨都跟狗娘养的拼了!”
董家坞的汉子们发出一阵齐声的叫好,但是可以听得出,他们的中气不是太足,有些人只是干扯着嗓子,这在刘裕听来,一下子就明白了寨中人的心气,两个大寨的迅速沦陷,让他们的信心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如果这时候燕军来袭,他敢肯定,这个坞堡撑不过半天。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刘裕的身边,檀凭之的神色一变,沉声道:“准备应战!”
可是刘裕却摆了摆手:“不过数骑而已,无妨,不必惊慌。”
本来已经转向准备列阵的北府军战士们,重新散开了阵形,只见坞堡边的林间小道中,驰来三骑,当前一人,身形婀娜匀称,骑着白马,戴着面当,高高的冲天马尾随风飘舞,可不正是慕容兰。而她的身后,则是两个书生模样男人,紧紧地伏在马背上,几乎要随时掉下来,一看便知,这二人并不擅长骑术。
慕容兰骑到了刘裕等人的面前,一勒缰绳,玉腿轻夹马腹,这匹骏马长嘶一声,几乎是原地立定住,而她的手则左右探出,分别拉住了那两匹马的缰绳,这两匹马也跟着停下,马上的两个人被惯性颠得向前一探身,滚下了马鞍,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口地呕吐起来。
刘裕看向了左右的那个人,脸色一变:“咦,怎么会是你?王家小兄弟。”
来人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一脸的书卷气,他抬起了头,看着刘裕,睁大了眼睛:“刘裕,想不到我王镇恶,居然会在这里跟你重逢。”
此人正是王猛的孙子,前秦尚书令王永的侄子王镇恶,自从苻丕战败的消息传来之后,张蚝在晋阳自杀殉国,而王镇恶则带着几个弟弟,从晋阳逃出,历经千辛万苦才躲过了各处的散兵游勇和西燕兵马,渡过了黄河,路上也与众多兄弟失散,若不是身边的这个叫李方的渑池乡民相救,只怕已经成为一具无人认识的路边枯骨了。
刘裕上前扶起了王镇恶:“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会第二次经历这种人生剧变,真是让人感慨,这位是?”他看着李方,欲言又止。
那李方自报家门,说道:“小人李方,渑池人士,王录公曾经有恩于我们家,免了我们的税赋,让我们有口饭吃,所以他的孙子落难,我当然要相助。”
刘裕笑道:“你救的这位王公子,可是有大大的本事,以后建功立业,可不在话下。”
李方睁大了眼睛,不信地说道:“他还只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我别的不图,只图报那王录公的大恩。”
王镇恶正色道:“李恩公,我对你的承诺永远不会变,若我王镇恶有朝一日能得以发达,一定让你当家乡的县令,让你成为所有乡人眼中羡慕的对象。”
刘裕心中感慨,这个李方也真是纯朴得可以,全然不图高官厚禄的回报,一个县令就能让他满足了,不过,地位身份决定了眼界,王镇恶即使落难至此,也不失气度,以后这个人也许自己用得着,今天在这里碰到他,没准真是天意。
想到这里,刘裕看向了慕容兰:“你是在哪里见到的他们?”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慕容永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快,他的前锋骑兵来了二千人,是慕容盛带领的,这个家伙挺有本事,派人假扮那两个坞堡的村民,骗开了寨门,然后骑兵一涌而入,一刻钟不到就破寨了,这两个人正要去林家坡子,给我半路救下,正好杀了两个燕军游骑,有两匹马骑,也算是巧合。”
刘裕微微一笑:“那依你看,燕军何时会来?”
慕容兰正色道:“慕容盛一定会一鼓作气地奔袭这里,趁着这里人心不稳,一举破寨。我们得作好准备,马上应战。”
王镇恶却突然说道:“不,我觉得西燕军不会马上攻过来。”
刘裕笑着看向了王镇恶:“王公子,你说说为什么会这样想。难道你的见识比我们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兵要强吗?”
王镇恶摇了摇头:“西燕军的战斗力来自于其抢劫的动力,这是其一,出战之前,人人都想着洗劫这些存在了很久,有大量存粮的坞堡,所以,他们迅速攻破二寨之后,不可能不放手大抢一番,即使是慕容盛,甚至是慕容永亲至,也不可能约束他们。上次他们大破秦军,本可以直接追杀苻丕,就是因为抢夺战利品,才给了他逃跑的机会,这次也不会例外。”
刘裕点了点头:“说得很好,很符合西燕军的特点,还有别的吗?”
王镇恶略一深思,继续说道:“放抢之后,战机已失,或者说即使是马不停蹄地来攻这里,恐怕也非上策,有了二寨陷落的教训,这董家坞必然不会再给赚开寨门,过来需要经过一番苦战了,与其损失力量,不如休整一夜,再驱民来攻。”
慕容兰都听得双目炯炯,连忙问道:“怎么个驱民来攻?”
王镇恶叹道:“二寨中的男丁被俘虏大半,老弱尽被斩杀,女子供其淫辱泄欲,到了明天,燕军会驱赶着俘虏,甚至故意地放走一些妇孺,让他们把二寨沦陷的惨状到处宣扬,一来动摇堡中的军心士气,二来也可以驱赶其他俘虏,让他们来投奔董家坞,而燕军则在后面伺机而动,一旦董家坞开门,就会迅速以骑兵突击,一举破寨,若是董家坞关门,他们就会驱赶民众,用他们的身体填平壕沟,以他们为肉盾和掩护,大举攻堡,这一招驱民攻城的把戏,他们在关中已经用得很熟了,这次也不会例外。刘大哥,你必须早做准备才是。”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嘴上硬气实观望()
刘裕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大声道:“王公子,你分析得很有道理,确实如此,西燕军渡河而来,破寨洗劫之后,不会今天就攻过来,他们会一边回报慕容永,让他派大军跟进,另一边驱民攻城,并且分兵洗掠其他各寨。”
他的话说的声音很大,大到足够让几十步外寨墙之上的董雷听得清清楚楚,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了董雷,朗声道:“董寨主,请你速速通知氓山一带其他的村寨,让他们连夜迁离,西燕军的骑兵众多,若是分道劫掠,只要看守住道路,他们想走都走不了,等西燕大军一到,更是会分兵攻破各村各寨,然后驱赶俘虏去攻洛阳城,到时候你们非但活不了命,还会成为敌军攻城的先驱,死的毫无意义。”
董神虎双眼圆睁,大声道:“我们中原的百姓,都是宁可站着死,也不会跪着生,西燕军想要我们屈服,那是做梦!”
刘裕摇了摇头,说道:“董壮士,你自己想壮烈就是你自己的事,不要为别人决定生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如果寨破,最后抵抗而死的只会是少数人,多数人还是会投降,哪怕明知明天就要死,也能多活一刻是一刻,这才是基本的人性。所以,为了寨民们,为了这些老弱妇孺,你们最好现在就撤离。”
董雷咬了咬牙:“刘壮士,这么说来,你奉朱刺史的命令来此,也不全是为了救我们,而是不想让我们被敌军驱使,为敌所用?”
刘裕正色道:“这叫坚壁清野,也是兵法之一,面对强敌,如果正面无法野战取胜,就只有守城了,城池毕竟只有几座,城外广大的乡野之中的百姓,如果无法被保护,就可能反过来为敌人所用,所以,氓山一带的百姓,必须能撤的全部撤回洛阳城中。这是军令,也是我等来此的目的,只有在洛阳城中,你们才能得到有效的保护。”
董雷沉声道:“可是这里是我们的家乡,我们积累了几十年的产业,还有粮食,庄稼都在这里,要我们说放弃就放弃,不太好吧。何况我们总归需要时间收拾整理一下。”
刘裕点了点头:“你们有一天的时间整理,不要带太多的东西,保命是第一位的,明天我会在这里带着我的兄弟迎战西燕军,到时候你们就能看到,我们有没有能力保护你们了。”
董雷哈哈一笑:“今天夜里,我会让寨中的妇孺老弱,先撤到洛阳,而你们夜里的晚餐,也由我们这里提供,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天让我们见识一下北府军的厉害。”
当董雷父子的身形消失在寨墙上后,刘裕对着左右看了一眼,檀凭之,魏咏之和刘道规心领神会,跟着他走向了阵后,而向靖和蒯恩则开始指挥着列队的军士们坐下休息,另一些人则在檀道济,檀韶等兄弟的指挥下,开始进行战场的布置了。
刘裕走到了一处小丘上,在这个位置,可以看清楚周围的地形,北边两里左右,是茂密的树林,而南边则是那高大的董家坞堡,现在众人所处的这里,是一片山中的盆地,算得上是块平原,一条洛水的支流,穿原而过,南北流向,把这里分成了两半,而董家坞能建立在这里,也是得亏这里有河,可以进行灌溉与耕作,毕竟,要农耕,必须有水才行。
檀凭之勾了勾嘴角:“看起来,董雷还是不舍得就这么撤啊,明天还是心存侥幸,说不定,若是我们败了,他还想要跟西燕谈叛投降呢。”
刘裕微微一笑:“不是说不定,是一定的事。这些坞堡主,并没有忠义之心,谁强则臣服谁,之前秦国势大,他们名义上效忠苻坚,大晋北伐之后,他们又号称晋国子民,若是西燕来了,晋军无法抵挡,他们也不会硬拼到底,多半是拿出一些存粮与库存,去犒劳西燕,并承诺以后向他们交纳税赋。若是真那么讲气节,在这个乱世中早就不存在了。”
慕容兰点了点头:“不错,这些坞堡主们,平时里是以联姻或者是互助的方式结交相邻的坞堡,若有事则联手行动,但是刚才董雷看到两寨受到攻击,并没有马上出兵,而是先行探查,这不是因为你的提醒,而是他一向如此,不会轻易地把自己陷进去,若是来敌太强,则会转而屈服。所以,如果明天我们打输了,他非但不会象他说的那样举寨拼命,而是会降服于敌军,这一仗,是建立北府军在中原一带的威信的关键之战,狼哥哥,我建议你不要托大,最好从金墉城再调人手过来。”
刘裕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现在我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就在我到这董家坞之前,刚刚收到了胖子的密报,刘毅在我不在的时候,已经跟天师道的卢循,徐道覆见面了,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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