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心中暗骂一声“该死”,这下彻底没戏了,五十步的距离,如果失去了弓箭,几乎就是把自己置于敌军的箭下,对面是个武艺高强的丁零勇士,能不能活,只看上天是否眷顾了。
想到这里,刘裕心一横,直起了身子,也不闪不避,一抄鞍上挂着的木质骑盾,低吼一声,就着着阿里巴巴飞奔而去,甚至他已经来不及再看王妙音一眼,现在他必须要专注,任何一丝一毫的分心,都会要了他的命,而自己命若不在,伊人又岂能独活?
阿里巴巴屏住了呼吸,缓缓地开弓上弦,箭头直指刘裕,弓弦缓缓地拉开,绷到他脸上的横肉,勒出一条浅浅的血痕,,他甚至感觉不到那种疼痛,因为他的注意力,也完全在对面冲向自己的这个虎皮勇士的身上,他也很清楚,这一箭,决定生死!
五十步,四十五步,四十步!刘裕在马鞍上纹丝不动,左手的骑盾,牢牢地擎于手上,藏于身侧,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呼吸开始急促,而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地,直视面前的光头。
“呜”地一声,四十步的距离之上,阿里巴巴这一箭终于射了出来,快如流星,疾似闪电,甚至那长箭出弦时,箭杆在弓背上因为剧烈的摩擦,而迸出的几点火星,刘裕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箭,势如千均,迅及奔雷,如果是在战场之上给这样一箭突袭,那再强的勇士,也必一命呜呼。
可是刘裕毕竟是这样直冲对方而去,他的身边没有别人,无论是同伴还是敌人,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一箭之上,多年来的训练,让他的神经反映速度,赶得上后世的华为芯片,阿里巴巴的姆指松开弓弦的那一瞬间,他就作出了反应,骑盾飞快地上举,而身子也开始向着右侧微斜。
这一切都是如此地快,如此地绝,刘裕也就是刚刚身形微动,这一箭就已经飞到了眼前,举盾一格,“啪”地一声,这枚蒙了两层生牛皮,内侧又是镀了一层细钢铁的优质皮盾,被这一箭所击中,顿时就在刘裕的手中炸裂。寻常的一箭是穿盾而过,而这一箭击中盾面的一瞬间,就是生生把这枚盾牌击得四分五裂,碎牛皮,木块四处飞溅,而盾内侧的钢铁片也给击得碎裂飞起,如同利刃一般,划过了刘裕的脸颊,两道几分深的口子,顿时就在他的脸上出现,离着眼睛,不过寸余,只稍稍再偏一点,一只虎目,可能就会不保。
可是刘裕的心中,却是一颗大石落了地,这四十步的距离,乃是最危险的,弓箭手的心理,安全距离一般是三四十步,真要给对方冲进十步以内,那很少有不手抖的,以这天马的速度,四十步距离,最多只会让阿里巴巴射出第二箭了。
这一箭威力极大,天马的速度也为之稍稍一滞,但旋即就是四蹄如风,呼啸而前,刘裕的左手给震得一片麻木,肩部的骨骼关节也是一种作响,他的左手几乎抬不起来,但是右手的弓弦,却是紧紧地握着,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时间和心思再去拔刀,以这全速的奔驰冲过去,撞过去,就是胜利!
阿里巴巴的脸色一变,脸上的横肉跳了跳,甚至让刚才弓弦拉开的脸皮,一阵红印子闪现,他的嘴里骂了一句,却是飞快地从箭囊里又抽出了一枚长箭,当他搭箭上弦的时候,对面的刘裕,已经不到二十步了,虎目之中,熊熊燃烧着的杀气与怒火,几乎就成了死神的头像,如烈火流星,飞奔而来。
阿里巴巴的手在微微地发抖,第一箭击发时的沉着与镇定,这时候荡然无存了,他这一次迅速地拉开了弓,对着对面的刘裕,几乎来不及多瞄准,这一箭只到满弦的一半左右,却是觉得如千斤泰山压在右臂,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半寸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突然在阿里巴巴的耳边回荡:“贼人去死!”
这一声来自于阿里巴巴的身后,是一个女声,用最高的分贝在吼叫着,这个女声刚才听起来是如此地曼妙,这会儿却如金铁相交,刺得阿里巴巴的耳膜和脑子一片震荡,他的手不自觉地一松,长箭脱手而出,“嘶”地一声,直奔刘裕而去,可是出手的力量与速度,却不及之前那箭的三分之一。
刘裕猛地一个大扭身,从马鞍上把自己的身子侧过,“嘶”地一声,这一箭就从他的胸前擦过,箭杆甚至在刘裕的铁甲上擦出了火花,箭头穿过了虎皮,把这一身上好的虎皮钉住,带出,飞出刘裕的身体,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意,还有那呼啸的冷风,顿时就从原来被虎皮盖住的后颈脖处灌入,如果是在平时,说不定会让刘裕打上两个喷嚏,可是这会儿,刘裕却是如风一阵地掠过了阿里巴巴的身前。
第九百八十一章 离原黑火焚心伤()
两马相交,大弓一挥,弓弦绞过了阿里巴巴的脖子,阿里巴巴的手还摸在地上的狼牙棒柄,脑袋却是跟个西瓜一样,直接落地,身子却还坐在马鞍之上,岿然不动。
巨大的冲力,把刘裕也从马鞍上直接震了下来,这一下的弓弦绞首,其冲力不下于骑槊突阵时的那一下,刘裕的右臂肩关节,如同给撕裂一样难受,即使是瞬间松开了大弓,也无法阻止他的身子从马鞍上飞起,屁股向后平沙落雁,摔到了地上。
刘裕吃力地抬起了头,在他的眼里,全身的骨骼象是要散架一般,钻心地疼痛,他的嘴角边流着血,看着前方,那个黄色的倩影,这会儿正坐在马背之上,站在木桥的桥头,幂离之后的轻纱,被夜风微微吹起,而王妙音那绝世的容颜,就在自己的面前。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即使是现在这样身受重伤,灵魂出窍,能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仍然是一种幸福,他的嘴唇哆嗦着,吃力地想要抬起自己的手,去够那个百余步外的伊人,他的喉头荷荷作响,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王妙音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怜悯,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身边,鬼魅般地出现了一骑,刘裕的脸色大变,因为,桓玄那张带着邪恶微笑的脸,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一下对刘裕,如同天崩地裂,一个字也不用说,一句话也不用说,刘裕的心中,已经明白了一切,自己朝思暮想的未婚妻,居然会跟桓玄在一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太厉害,太离谱了!
刘裕本能地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一股子难闻的怪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突然发现,自己触手粘滞,低头一看,月光如水,照在自己的身下,自己落马之处,方圆百步之内,都是黑色的粘液,味道刺鼻难闻,自己这会儿,就是落在其中,满身满甲,皆是黑液,可不正是自己曾经在长安城外,见过的那个传说中的黑水吗?
桓玄的笑声从对面的河岸之上传来:“刘裕,我不想杀你,但是今天你不得不死,你太厉害,要杀你我得精心布局,你不是想要见你的未婚妻吗?临死之前,让你见最后一面,也算了了你的心愿,黄泉之下,不要恨我,要恨,就恨你自己故作清高,不肯为我世家所用吧!”
他说着,抬起大弓,拉弓上弦,而一边的王妙音,一言不发,眼中泪光闪闪,她的素手之上,拿着一块火石,轻轻一擦,火光照亮了夜空,刘裕的嘴唇在微微地发抖,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自己深爱过的女人,他做梦也不敢相信,最后和桓玄一起杀死自己的,竟然是她!
刘裕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野兽般的低吼,一道闪电划过长空,惊雷滚滚,在大地上回荡着,王妙音的手抖了抖,猛地一扭头,火光碰上了桓玄手中的箭头,再也不敢看对面的刘裕一眼。
桓玄的箭头,火光腾起,涂了火油的三棱箭头,遇火即燃,他的那张阴郁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最后哈哈一笑,手指松开了箭弦,这一箭,如同飞火流星,划过黑暗的夜空,飞过漳水,飞过浮桥,直接就落到了刘裕的面前。
“轰”地一声,如同爆炸一般,火矢及地,碰到了黑油,顿时就腾起了熊熊的烈火,刘裕只感觉到自己的皮肤,铠甲,几乎是在瞬间被融化,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量,托起了他,让他本来如同周身碎裂的骨骼,变得又重新完整,他虎吼一声,把左臂上系着的红色续命缕,狠狠扯下,然后飞奔而前,腾空而起,扑向了十余步外的漳水之中。
身上的焚身烈火,跟那亲眼看到了背叛后那钻心的剧痛,在他的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而在他的身形落入水里的一瞬间,对面桥头的那一男一女,就成了他脑子里回忆的最后定格。
大雨如注,倾盆一般,从空中倒下,漳水南岸,桓玄冷冷地看着对面的大火燎原,而一根红色丝线,在大火中卷曲,褪色,最后只露出了里面的钨金细丝。
桓玄的嘴角勾了勾,从马鞍上摸出一根飞索抓手,抬手一扔,抓信的铁爪飞出几十步,正好勾中了对岸的那根续命缕残丝,一拉一扯,飞回到桓玄的手中。
桓玄把这根钨金丝揣入了自己的怀里,冷笑道:“王妙音就是王妙音,连给的定情信物都是如此特别,若不是这样给火烧一下,我还不知道有此中机关,婷云,这次可多谢你了。”
身边的那匹马上,“王妙音”缓缓地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刘婷云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幽幽一声长叹,却是不发一言。
桓玄的眉头一皱:“你哭什么?为你的丈夫除掉他最大的敌人,你应该高兴才对?刚才给我点火的时候,你犹豫了,难不成,你也喜欢上了刘裕,对我的爱不坚定?”
刘婷云闭上了眼睛,又是一行泪水从眼角而下:“我从来对刘裕没有感觉,但是妙音跟我情同姐妹,她最心爱的男人这样死了,以后她可怎么办?”
桓玄哈哈一笑,突然在马上拉起了刘婷云的手:“放心,师父会给王妙音安排一个好去处的,我保证,以后你们姐妹,一定可以经常见面。王妙音这回跟你出来,现在人在滑台,等着我们的消息,我们只有把这续命缕给她,才能让她相信,刘裕是真的死了。”
刘婷云幽幽地叹了口气:“今天的事,我永远也不想向任何人透露,我利用了妙音,扮成她的样子,让刘裕上当,以至于中了你的计,这一辈子,我的心都不会安的。”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不屑的光芒,一闪而没:“你是我桓玄的妻子,你只要记住,这一切,你是为我做的,姐妹和丈夫,你只能选择一个,我答应你,此生若是负你,教我死于乱刀之下,不得好死!”
第九百八十二章 天师三杰河边叹()
刘婷云连忙捂上了桓玄的嘴,桓玄就势伸出臂膀,就从马上抱过了刘婷云,忘情地吻了起来,刘婷云本能地想要推开桓玄,可是一双玉臂,却是渐渐地环在了桓玄的背后,大雨开始滂沱而下,把这一男一女,淋得湿透,桓玄的座骑转过身,开始缓缓地向着南方而去,渐渐地,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而雷电交加的怒吼,配合着这上天的眼泪,洒在这一片荒原之上,只有那遇水不灭的熊熊黑火,还在继续燃烧。
一边的河岸之上,悄无声息地站着三个身影,中间一个瘦高,左边一个中等身材,右边一个巨汉如铁塔一般高大,三人都戴着斗笠,雨水如长线一般,从他们的斗笠之上落下,电光闪闪,把他们的脸映得一片苍白,可不正是天师道三杰,孙恩,卢循和徐道覆?
一道惊雷划过天际,徐道覆长叹一声:“刘裕真的就这么死了吗?想不到居然是桓玄那小子干的,太意料不到了。”
卢循平静地说道:“那是因为刘裕还有弱点,这个弱点就是王妙音,若不是他心中有情,又怎么会中了桓玄的圈套?”
孙恩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可我总是觉得,刘裕这家伙,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以前他也曾多次遇险,不也挺过来报吗?这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觉得他没有死。”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那可是黑水啊,雨水是灭不掉的,你看这河滩上,百步之内,这样的大雨都无法浇灭,刘裕就算是神仙下凡,也终归是凡胎,这样的火,他是活不了的。”
卢循点了点头:“不错,他最后跳进河里是想灭掉身上的火,但是黑水在身,火势无法熄灭,慕容家为了杀刘裕,把这不传之秘的黑火居然都给了桓玄,可见慕容垂根本就不想让刘裕活下来。如果慕容垂和那个神秘人都不想他活,刘裕就是有通天之能,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徐道覆睁大了眼睛:“你们说,那个戴面具的神秘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桓玄都向他点头哈腰的?还有我们的师尊,也要我们服从此人的一切命令,若非如此,我们怎么会舍了几个武艺高强的师弟,去给桓玄演戏让刘裕上勾呢?”
孙恩摆了摆手:“师尊的决定,就不要猜了,他要我们服从的人,一定是位高权重的盟友,这次我们跟桓玄的合作,也是师尊跟那个神秘人谈好之后才进行的。连刘裕都逃不过此人的算计,我们最好不要与之为敌。”
徐道覆恨恨地啐了一口:“早晚有一天,神教终究会跟这些世家为敌的。咱们这些年来,跟这些世家也没少合作,可是结果又如何?刘裕够厉害了吧,北府军够厉害了吧,还不是给这些世家玩弄于股掌之间?为什么他们就能耍耍阴谋诡计就永掌权势,我们这些人无论如何地奋斗,都没有出头之机?”
孙恩的脸色一变,转头对徐道覆就是厉声道:“休得胡言乱语,难道你以为你的那个大脑袋,能强过师尊吗?”
卢循缓缓地说道:“大师兄,我觉得三弟这回说的没有什么问题,刘裕,本质上和我们,是一路人,都是在这个晋国世家天下里,没法靠着自己的才能,本事,得到自己应有东西和回报的人。”
孙恩惊讶地看着卢循:“二弟,你一向足智多谋,怎么连你也这样想?”
卢循冷冷地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都是这个神秘人,还有他身后的世家所操纵的木偶,就象刘裕,一直就是谢家所操纵和控制的。我们都想出头,刘裕从军,我们入道,说白了都是会动他们世家的利益。看看这次吧,他们上层世家为了自己的私利,斗成这样,损国肥私,就算是师尊,在他们眼里又安全到哪里去?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一样会给除掉。”
孙恩双眼圆睁:“你胡说些什么?师尊是何等人,怎么会给他们除掉?哼,惹急了,就把这些人的身份全部公开,看他们还怎么玩这个世家天下!”
卢循叹了口气:“我觉得师尊可能不一定知道神秘人的身份,也许这个神秘人,只是司马道子手下的某人,或者是站在司马道子背后的人。师尊一心想利用世家,允许我们神教布道,以结信众,但是这个心思,象神秘人这样的可怕谋略家,不可能不知道,我觉得,此人利用人心和的能力之强,让人害怕。”
一道闪电划破长安,照亮了孙恩那惊讶的脸,他的声音在雷声之中也清晰可闻:“二弟,你把这话说清楚,我们有什么可以给他利用的?”
卢循正色道:“刘裕的,就是北伐,就是建功扬名,他没有权欲,却有一颗赤子之心,这就给谢家利用,让他为先锋北伐,同样,也成了神秘人打击谢家的要点,过刚易折,其锋必挫,这就是刘裕这回失败的原因。”
“至于我们,师尊想把神教布道天下,让更多的底层百姓信我们,这样以后才可重走汉末黄巾之路,所以这个神秘人,同样是用我们牵制和平衡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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