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相交,当年我们部落攻灭段氏部落之后,段氏一族男子,几乎被斩尽杀绝,女子为奴,阿段生来就倔强,即使身为阶下囚,也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我对她爱恨相交,却一直没有得到她的心,也许是越得不到的,越是想要争取,就这样跟我同床异梦了十几年,当她为我生下两个孩子,慢慢地跟我真正地成了亲人之后,却是被可足浑氏所害,惨死在狱中,当我看到她尸体的时候,我的天塌了,我那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才是我生命中唯一不能失去的,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珍惜,死了之后,无论我再做什么,也无法挽回他了。”
刘裕的眼中透过一丝怜悯,看着慕容垂,耳边却传来他那不间断的话语之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甚至快要连她长什么样都要忘记了,我让人不停地画她的画,甚至又娶了她的幼妹,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她,而是因为我怕自己有一天,会记不得她。我知道这样对小段不公平,但是人的感情,是无法控制的,现在我坐拥半个天下,我的仇家一个个倒在我的王者之路上,但是我内心的空虚和孤独,却是一天一天,无以复加,刘裕,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明知阿宝不是治国之才,却仍然要立他了吗?”。。
刘裕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慕容宝的幸运就在于他是你前夫人大段氏唯一还活着的孩子了,你为了对得起她,不惜把江山交给一个草包手里。”
慕容垂抹了抹眼泪:“我曾经对阿段的尸体发过誓,会把大燕,作为最后的礼物,交给我们的孩子,我这辈子欠了阿段太多,她最后用生命保护了我,这个承诺,我必须要兑现,刘裕,阿宝不是治国之才,你将来如果从他手中取得江山,我并没有意见,只希望你能留他一条生路,让他能带着族人回到辽东老家,留我慕容氏一支血脉,就当看在慕容兰的面子上,答应我的这个请求,行吗?”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那你为何不现在就退出中原,非要你儿子做这样的事?”
慕容垂长叹一声:“燕国是我父祖辈打下来的江山,我必须恢复,我已经近六旬了,又能多活几天?阿宝都是将近四十,他也不会坐太久的天下,这江山我可以让给大晋,但绝不能让草原恶狼所占,现在晋国谢家将倒,新一轮的内斗一触即发,你现在回去也没法北伐,甚至桓玄不会让你活,所以你到草原上阻止刘显,监视拓跋珪,这不止是为了我们大燕,也是为了你们晋国,你自己想想,以后是从拓跋珪手上夺取河北之地容易,还是从我儿慕容宝的手上夺容易?”
刘裕咬了咬牙:“可是你不可能叫慕容宝让出江山给我,再说你别的儿子一个个能力出众,野心勃勃,我又怎么会信了你的话?”
慕容垂叹了口气:“若我真的不想让这河北给你,那传位于阿农,阿隆,甚至阿麟他们都可以,只要不给阿宝,你又有何本事从他们手中夺取河北之地?刘裕,你应该听出,这是一个父亲,一个老人,一个丈夫对你的恳求,若不是以心相对,我又何至于此?!”
第九百六十五章 金刀驸马刘寄奴()
刘裕看着慕容垂,他狠了狠心,沉声道:“慕容垂,你说一千,道一万,甚至在我面前动情,就象你在战场上设下的那些阴谋诡计和埋伏一样,不过是想要我上当,为你做事,同意去草原而已。我不管你要传位于谁,我只知道你不会把河北之地让给我大晋,现在不会,以后你的儿子也不会,我为何要帮你?”
慕容垂大声道:“因为你是在帮你自己。”
刘裕睁大了眼睛:“帮我自己?我自己现在都是你所说的有国难投,有家难回的人,我只有现在回晋国领罪,才可能保全我的家人,若是我真的帮你去了草原,桓玄必然会百般中伤,说我投降了你们燕国,那我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慕容垂冷笑道:“桓玄跟我合作,我手上有他的把柄,现在谢家还没倒,还有反击之力,只要我把那把柄往谢家一送,那桓玄这辈子也别想起来了,你如果肯跟我合作,我一定有办法让桓玄这几年不敢害你,你为我办事,我又怎么会对你不利呢?”
刘裕咬了咬牙:“你是想先骗我去草原,再让慕容兰跟着我,慢慢地我这辈子就会在草原了,拓跋珪一统大漠绝没有这么容易,我才不信我一两年就能回大晋。到时候你稳定了河北,姚苌控制了关中,而我大晋的家人说不定都给桓玄和刁逵他们害了,我找谁报仇?”
慕容垂坦然道:“你现在回去才是害了他们。谢家兵败,需要一个替罪羊,而桓玄和其他的世家正好借你作文章,毕竟你是谢家立起来的典型,到时候他们会把奸细的罪名扔到你的身上,让你来承担战败的责任,你回去非但救不了你的家人,反而会让他们陪你一起去死。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些晋国内部害谢家,害北府军的人是些什么黑心肠吗?”
刘裕很想开口反驳,却是无话可说,几次勾了勾嘴角,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慕容垂叹了口气:“你想救你的家人,只有先到草原去,不要让人知道你在这里,我会帮你封锁消息,等过一两年,你们晋国的内斗结束,你才有趁着大赦天下回国的机会。我不会强迫你为大燕效力,你可以到草原,跟着慕容兰一起见识一下真正的草原骑兵,见识一下真正的草原蛮夷,却验证一下我说的话是不是在骗你,我不勉强你为我做事,你是有主见的人,连谢玄的命令都可以违背,所以,到时候你是助拓跋珪还是留拓跋珪,完全由你自己决定。”
刘裕的脸色一变,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能如此对我?让我自己看着办?那你留我又是为何?将来要是我联合拓跋珪的草原骑兵,与大晋同时夹击你们,你又如何自处?”
慕容垂笑着摇了摇头:“刘裕,我相信你的人品,就象相信我的判断一样,我料定你见识过拓跋代国,见识过草原各部后,绝不会认为帮他们攻击大燕,引草原虎狼入中原汉地是个正确的选择,所以,这个事我留给你自己决定。”
刘裕沉声道:“那我一个人去,慕容兰就不必跟着了。”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你会间谍之法,能身在草原,联系到千里之外的我吗?”
刘裕摇了摇头:“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学,我到草原之后,自己也可以建立自己的情报系统,到时候我会派人跟你联系的。吴王,我知道你派慕容兰过去是什么意思,但是就如你一直忘不了你的前夫人一样,我的心里,也早已经有了妙音,慕容兰是个极好的姑娘,但在我的心里,一直是我的兄弟,战友,而不是爱人。我跟她在一起,伤已,伤她,伤人,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
慕容垂叹了口气:“阿兰心高气傲,此生非盖世英雄不嫁,你不肯要她,那就注定孤独终老,刘裕,你这样做不觉得太残忍了点吗?王妙音在晋国,谢家一定会把她嫁给别的高门子弟,你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中女人,却放弃身边的芳草,值得吗?再说,你是武夫,王妙音是个千金小姐,你们不是一路人,原本就并不相配。”
刘裕大声道:“不是这样的,妙音有颗刚强坚韧的心,不亚于男儿,我看上她不是因为她大小姐的身份,而是因为她身为世家千金,却肯舍身为国,她绝不会给逼着嫁人,我们的爱情,是向上苍发过誓的,至死不渝。”
慕容垂叹了口气:“好吧,看来你对王姑娘的爱心,也是极为坚定了,这点我可以理解,感情的事情没有道理可讲,小段夫人比我的阿段要年轻,要漂亮,也肯为我做任何事,无论是生儿育女还是以身饲敌,我都亏欠她太多,但是对她,我就是爱不起来,也许是因为阿段的影子早已经占满了我心,欠她的深情,我只有来生再报了。刘裕,这件事上,我不逼你,但是你自己最好想清楚,在我看来,阿兰显然更加适合你。”
刘裕面不改色,沉声道:“吴王,你既然知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强,那就不用多说了,就连兰公主都知道我对妙音的深情,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朋友相对,没有逾礼,就是因为对此都心知肚明。一段不应该开始的感情,就不要发生,这样起码朋友还有的做。我可以为了慕容兰去死,可是那不是爱情。”
慕容垂点了点头:“好吧,刘裕,今天这场男人的对话到此为止,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男人的承诺,三年之内,你在草原去和拓跋珪一起,是助他还是取他性命,你自己决定,而如果他向我们大燕求援,你要通知我们,以此为信物。”
慕容垂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枚金光闪闪的金刀,交给了刘裕,刘裕的双眼一亮,一边接过刀,一边讶道:“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燕国金刀?”
第九百六十六章 阴影之中现青龙()
慕容垂叹了口气:“这把不是的,那把害死令儿的金刀,我送给了我的弟弟,范阳王慕容德,他跟其同胞兄弟慕容纳分别时以那个为信物,而这把金刀,是我后来专门为你和慕容兰所打,希望你们能成为一对伉俪,既然你无此意,那这把刀就作为信物给你吧,毕竟调兵之事,非同小可,而你非我大燕之人,派人传信,只有以此为信了。”
刘裕点了点头,接过这把金刀,一把拉开,刀光闪闪中,只见这把刀只有一面开刃,另一面却是普通的铁片,似是一把刀从中分了一半。
慕容垂正色道:“你这把是阳刀,另一把阴刀留在我这里,到时候如果能和你的这把对上,那就是我派来的人,可以信任。”
刘裕的眉头一皱:“何不现在就试一下呢,万一对不上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却是把刀收入了怀中。
慕容垂笑了起来:“不会的,纹丝合缝,毫厘不差,另一把阴刀在我这里,没随身带,到时候谁持此刀与你接头,你自己会知道。好了,这是我们之间男人的承诺,刘裕,你是英雄,我不会对你有任何束缚,三年之约,也不是死限,如果你觉得需要提前离开,随时可以通知我,我会安排你回晋国。”
刘裕笑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想回去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不会,你是聪明人,刚才我说了这些,你应该清楚,现在留在这里,比你回去要安全,唯一让你放心不下的是王妙音,但你回去后又能如何?带着她私奔吗?如果她真的对你的爱情坚定,那绝不会另嫁他人,她是世家千金,自己不想出阁,没人能强迫得了她,实在不行,她也会万里来寻你,若是你们真的有缘,还会再见,距离不是问题。”
刘裕咬了咬牙:“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再提醒一句,不要让慕容兰跟过来,我不想耽误她。你马上要重建燕国了,想必有的是英雄豪杰或者是世家公子向她求婚,为她寻一桩好姻缘吧。”
慕容垂叹了口气:“你舍不下王妙音,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忘了你?如果她真的要嫁人,一定是为了斩断心中对你的情丝,说白了还是对你的爱意,但那样要她受苦一生,真的好吗?”。。
刘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久久,才睁开眼,摇了摇头:“长痛不如短痛,拖着对我们都不好,早点斩断情丝,才不负她。吴王,你回去告诉慕容兰,我已经走了,走的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为了避免她起疑心,我这回就不跟拓跋珪一起上路了,反正我也只是在暗中监视他,鲜卑语我会说,必要的时候,我会直接露面去找他,若是他怀疑我的身份,我可以出示此刀给他看,以取得他的信任,你可以跟他说一句,持此金刀之人,乃是你的特使,可以绝对信任。”
慕容垂笑着拍了拍刘裕的肩膀,转而伸出了手掌,停在半空之中,刘裕思索了一下,心一横,也上前一击掌,两只大手“啪”地拍在了一起,伴随着刘裕坚强有力的声音:“除非有重大变故,我会遵守三年的承诺。”
慕容垂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刘裕的身上,几处伤口已经结起了血痂,但还有些微微地渗血,他的眉头微皱:“你的伤不轻,在我这里休息两天再动身吧,我让拓跋珪先走。”
刘裕摇了摇头:“这点小伤没事,我不能继续留在你这里,不然人多眼杂,真会给人当成俘虏了,你回去之后就告诉全军,说我自行离去,不知所踪,如果桓玄在大晋造谣说我投敌了,你也要依约帮我澄清这点,不能累及我家人。如果我听说我的家人受了牵连,那我们之间的约定自动作废,而且我必找你复仇。”
慕容垂笑道:“你我之间是男人的承诺,更是君子之约,你是在帮我,我怎么会让别人害到你呢?桓玄也只是要自保,怕你揭露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你若不在大晋,他又何必跟你不死不休呢?过几年之后这些事情会被淡忘,自然不会再被人提及,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回大晋,做你想做的事了,无论是再次北伐河北还是出兵关中,都任君自取。”
刘裕点了点头,转身翻身上马,他的声音随风而来:“给慕容兰找匹好马,让她忘了这匹,就象忘了我刘裕一样。”
慕容垂的身形峙立在风中,花白的胡须顺风飘扬,远远地看着刘裕的身形没入夜色之中的天际,摇了摇头,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全身斗蓬的黑影,静静地与慕容垂并肩而立着,如同鬼魅一般,青龙面具之下,一双冷电般的眼睛,时而神光闪闪。
慕容垂幽幽地叹了口气:“座骑没了可以再找,可是刘裕这样的男人,天下又如何再能寻得?这个傻瓜,到现在还是不懂阿兰的心。”
黑袍人冷冷地说道:“看来你想用你妹妹拴住刘裕,让他永远留在北方的计划要失败了。与其这样,不如除之。”
慕容垂摇了摇头:“他对我又没什么威胁,青龙,我倒是觉得,你才是我的最大威胁,一旦你控制了东晋的军政,那只怕接下来北伐的,就是你了吧。”
黑袍人微微一笑:“也许到时候就会有别人给你通风报信,让你象打败桓温,打败谢玄这样地打败我了呢。咱们大晋的那堆子破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慕容垂冷笑一声:“我在的时候,你自然不敢来,可我家阿宝就难说了。也许,为了子孙后代的安全,我得先灭了你才对。”
青龙摇了摇头:“你灭我又没用,我来这里之前早就作了安排,即使现在就身死,也会有人继承我们青龙一脉,再说了,我一直也想不明白,明知慕容宝是无能草包,你却坚持要立他,这是为何?这可是乱世,不是守成的太平年间。难不成还真的是为了你跟大段氏的什么爱情?你跟刘裕演戏还行,在我面前就别来这套了吧。”
第九百六十七章 雄主枭杰少年友()
慕容垂幽幽地叹了口气:“没办法,这是规矩,如果立嗣只立贤不问嫡长,那势必诸子人人相争,我慕容氏以前代代手足相残的惨剧,必将重演,你们汉人的八王之乱,不就是这样来的吗?若阿宝在位,兄弟齐心,即使不能扩张,也可守住江山,再说,阿宝的儿子慕容盛,可是着实不错啊。”
青龙笑道:“那也得等慕容盛能坐上这位子再说,何况他现在人在西燕那里,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你的儿子慕容柔,反倒是全无主见,处处听这个侄子的摆布,也是有意思。”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现在西燕那里所有的消息,都是盛儿传过来,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是极有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