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你来长安已经有二个多月了,对现在的战事,有什么看法?今天你肯主动来找我,我想,你总有些话要跟我说吧。”
刘裕平静地说道:“天王,我想你我现在都很清楚,以你现在的力量,是无法打退西燕军,解救长安了。岭北诸城最近纷纷陷落,连安定也丢了,只有新平一城还在苦撑,关东那里连消息也传不过来,也是凶多吉少,你唯一的希望,就在于晋军能出现,助你打退西燕这数十万鲜卑人了。”
苻坚咬了咬牙:“不,还不至于到这一步,我还有十几万精兵锐卒,还有这么多的百姓支持我,这就是民心所向,只要有民心,我一定能挺过这一关的,我就不信,仁义和忠诚,敌不过鲜卑贼人的凶残与屠杀!”
第七百九十五章 放虎归山寄奴提()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战场之上,是要讲实力的,而不是讲道德,苻天王,我很敬佩你的爱民之心,也很感动与你能与民众同甘共苦的高尚品德,但只靠这些,胜不了敌人。今天我来找你,是想建议你一件事,也许可以解长安之围!”
苻坚的双眼一亮,连忙拉住了刘裕的手:“你说,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长安之围?只要能成功,我肯定依你。”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你肯把慕容纬给放出去,回到慕容冲的军中,就可以让几十万西燕鲜卑不战而退。”
苻坚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摇了摇头:“你这出的叫什么主意啊?慕容纬忠心于我,可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的,上次慕容冲派人来索要他,他都不肯走,这一阵长安守城之战,慕容纬也是在城中的鲜卑人里大肆宣扬忠义,要他们为大秦效力,连日来这些鲜卑人与自己的同族作战,可谓奋勇争先,死者也有数千人了,甚至比我们氐人都不多让,你这时候要慕容纬出去投贼,只怕慕容冲会要了他的命的!”
刘裕心中清楚,这个慕容纬跟慕容兰勾结,想要行刺苻坚,做的这些事情,无非是掩人耳目,或者是阴谋不成之后,心中有鬼,所以想要极力表现以证清白罢了,绝非他的本心。慕容兰的提议他虽然不完全相信,但是能让慕容纬这个随时可能发动的内奸远离长安城,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但是刘裕知道,这时候绝不能跟苻坚和盘托出慕容纬的真面目,这样对慕容兰不利,他勾了勾嘴角,说道:“慕容纬毕竟是前燕国的末代皇帝,也是鲜卑人心中的正统,慕容冲纵兵攻打长安,更多地是为了报私仇,也并不符合鲜卑人的利益,他们的老家在关东,这关中并非其固有之地,放了慕容纬回去,夺了慕容冲的位置,如果他真的有天王所说的那样忠心,当会带鲜卑部众离开关中,回归关东便是。天王可以跟慕容纬约定,让他回关东建国,而作为交换,你尽撤关东之地的秦军,带着愿意来关中的百姓一起撤回,作为交换,岂不是更好?”
苻坚的心中一动,本来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一些,但仍然是神情严峻:“我现在并不知道关东的情况,就算邺城还在丕儿手中,可是那慕容垂老贼,与慕容纬这一支势成水火,就算慕容纬愿意接受这个条件,慕容垂又怎么可能同意?”
刘裕正色道:“正是因为这一对叔侄是死敌,所以慕容纬要是想战胜慕容垂,更不能在这里折损太多的实力,现在的情况是天王你无法打退西燕军,但燕军想克长安,也是难上加难,若是真的不计代价地破城,那也要把精锐尽丧,到时候别说跟慕容垂争夺关东,就是连岭表的姚苌的羌军,也未必是对手了,这个道理,天王可以跟慕容纬说清楚,他若肯走,那送他一半的长安城的绢帛,以作军资。”
苻坚脸色一变,勃然怒道:“不行!放慕容纬可以,但是给他一半的绢帛,我绝不答应!他们是落井下石,屠掠我子民的强盗,恶贼!我现在是没力量消灭他们,忍气吞声地送贼出境,已经是极大地屈辱了!怎么还能让我再拿出百姓的血汗钱,去给这些强盗当军费呢?”
刘裕叹了口气:“天王刚才也说,慕容纬未必能夺慕容冲之位,现在慕容冲杀了慕容泓自立,也不会再介意多杀一个慕容纬的,鲜卑人贪婪凶残,慕容冲能拉着这么多人攻打长安而不回关东,肯定是许诺他们,破城之后的种种好处,慕容纬空手而去,那多半连性命都不会保,但若是有这些军资来收买鲜卑各部的首领,那慕容冲就无法煽动众人了。天王,我知道这些长安城中的库存绢帛是百姓的血汗,但若是连命都没了,这血汗钱,又有何用?”
苻坚的脸上肌肉不停地跳动着,似是在作考虑。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近,打乱了众人的思路,只见一个背插靠旗的军校,策马狂奔,很快,就冲到了城下,显然,以他的装扮,乃是军中的斥候,专门汇报前线战况的传令兵。
苻坚的精神一振,远远地冲着这个传令兵叫道:“前方战况如何?”
传令兵滚鞍下马,大声道:“回报天王,我军领军将军杨定,前禁将军李辨,都水使者彭正和,三将所率精兵二万,攻西燕军渭北诸垒,血战半日,终不能破,我军战死四千三百余,伤七千余,已经撤退,杨定将军收拾残兵断后,派小的先行回来向天王请罪!”
苻坚的身子摇了摇,一手撑在了城垛之上,巨大的希望变成了巨大的失望,只在这一瞬之间,苻坚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摇着头:“天意,天意啊。”
刘裕轻叹一声:“这些都是可以预料的,秦军长在甲兵犀利,部众精锐,而燕军则粮草充足,士气高昂,天王希望能与他们摆开阵势正面对决,可是燕军那里也有高人,看出双方短长,所以坚守不战,这样的仗打得多了,天王这里的精锐只会损失越来越大,因为你无法补充,而他们却可以通过战后打扫战场来获得秦军的战械盔甲,装备反而越来越好,再打下去,不用半个月,天王你就会失去野战之力了!”
苻坚咬了咬牙,突然一抬头,看向了刘裕:“你跟我来说慕容纬的事,是你的意思,还是慕容兰的意思?”
刘裕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确实是慕容兰这样提的,她现在已经放下了对你的仇恨,真心想救长安的百姓,我敢以性命发誓,这回,她不是想害你的。”
苻坚的脸上肌肉跳了跳,终于还是咬牙一跺脚:“刘裕,这事事关长安城百万百姓的性命,我不能这么轻易地答应你,如果你能帮我做成一件事,让我能获得上天的指引,那么,我一定会认真考虑你的这个提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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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六章 关中神人乃王嘉()
刘裕早就料到,苻坚不会这么痛快地答应自己的提议的,他看着苻坚的眼睛,沉声道:“什么事要我做?我说过,只要不是出城帮你作战,别的事都可以商量。”
苻坚笑着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原则,不会勉强你,这次你不用去领兵作战,只要去请一个人回来就行。”
刘裕追问道:“请什么人来?非要我去?”
苻坚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是一个著名的方士,道人,名叫王嘉。”
刘裕喃喃地念叨道:“王嘉,王嘉?没听说过。这个人很有名吗?”
苻坚点了点头:“此人身怀异术,有预知未来之能,不识五谷,在关中一带,被视为神仙也似的人物,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是陇右安阳人,还是我大秦前任丞相,王猛王景略的堂兄呢?!”
刘裕这一下惊得退了半步:“什么?王景略的堂兄?那他为何不为你所用?”
苻坚叹了口气:“这种方外高人,不在五行中,连五谷都不食,人世间的功名利禄,他根本是看不上眼的。王猛当年还没出仕的时候,面临晋国桓温率兵入关中,他本人也曾经去桓温的军中相见,但是看出桓温有不臣之心,无真正北伐之意,可王猛毕竟是汉人,也没来投奔过我大秦,所以心中犹豫,向这王嘉求问吉凶,王嘉告诉他,只有在大秦,他才能成就不世之功,这才坚定了王猛来投奔我大秦的决心。”
刘裕笑道:“这些未必需要占卜才知道吧,王猛自己都看出桓温不可靠,又何需别人提醒呢?只怕这不过是王猛为自己的堂兄造势的一个手段吧。”
苻坚摇了摇头:“王嘉的神异之名非止这一件事,上次我在南征之前,也派使者去问过吉凶祸福,结果王嘉见到使者之后,不多说话,却是骑上马,在河边狂奔一百多步,连鞋子都跑掉了,然后回来之后就躺在胡床之上,使者问其国运如何,他只说了二字,未央!”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倒是有点意思了,你淝水之败的时候,不也是这样骑马狂奔,狼狈不堪么,他还真有神异之术,能预知这未来啊。只不过,这未央又是何意?”
苻坚正色道:“以前我以为他说的是国运长久的意思,可是现在才知道,是去年的癸未年,我们大秦要遭殃啊。果然,只这一年,我们的国运就急转直下,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若是我早点听从他的指引,顺应天意,又何至于此?”
刘裕笑了起来:“苻天王啊苻天王,你这是病急乱投医啊,就算这个王嘉真有这么神,但他也只是透露天意而已,救不了你的命,要是你大秦真的没了天命,那也只有亡了,何需一个术士再来道破真相呢?”
苻坚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刘裕,跟你我也不用说假话,客套话了,不错,天意是人力所难改变的,我们都逃不过命,但是,如果天意注定我大秦无法挽回,那与其徒作挣扎,不如早点顺应天命,还能多少保全子民。刘裕,我对你的承诺不变,若是大秦真的气数已尽,那玉玺我自当秦上,由你归还大晋,只求大晋能保全我苻氏最后一点血脉。”
刘裕看着苻坚,叹了口气:“我相信你是个一心为了百姓的好君主,也罢,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帮你走这一趟,请这个王嘉回来,让他给你算算,你是不是真的有天命!”
苻坚大喜道:“那就一切有劳你刘壮士了,你若能回来,不管是不是能带来王嘉,慕容纬的事情,我都会依你的。”
刘裕点了点头:“这王嘉现在何处?如何才能找到他?”
苻坚正色道:“王嘉早年在东阳谷凿岩而居,不食五谷,名气渐渐地响亮起来,有数百弟子追随,后来关中战乱,桓温入关,他就避居终南山,结草庐而居,不过现在,他又到了渭水南边的倒虎山隐居。现在渭南的道路还没有给燕军阻绝,你若现在去,还来得及。不过,我听说慕容冲,姚苌也派了使者去请他,不知道王嘉是不是已经跟着他们的某一路走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为何这次你要我去办这事,按说派一个你们秦国的高官过去,更有份量吧。这种方外高人,需要礼遇,你让我去,难不成是要我把他强抢过来吗?”
苻坚摇了摇头:“自然不是这样,这种高人,只可请贤,不可力取。刘裕,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与众不同,绝非常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度,虽然你并非文官,但是见识深远,心胸广阔,我想,你若是去请王嘉,他才有可能来这里。所以,这事我拜托你了,请你看在长安城这百万父老的面子上,走这一趟吧。”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的,我这就去找王嘉,不过慕容兰还请你多多照料了,她的伤快好了,如果她行动自如的时候,希望你能尊重她的意思,无论是留在长安还是跟慕容纬一起回到西燕那里,都不要阻止她。”
苻坚点了点头:“这点你放心,要是慕容纬主动来找我要离开,那我不会扣着人不放,不管你回不回来,我都会满足他的意思,至于慕容兰,你真的愿意她就这样走了?”
刘裕的神色坚毅,点了点头:“我跟慕容兰是兄弟,是同伴,来长安有各自的目的,现在我们的目的又一样了,就是要保这长安的百万生灵,我去找王嘉是为了这个目的,她若是跟慕容纬回去,也是同样的目的,所以,我希望天王能尊重她的意见。”
苻坚正色道:“我言出如山,你放心吧,我这就给你准备良马和侍从,还有诏书和聘礼,你好…………”
刘裕二话不说,突然就从城头跳了下去,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稳稳落地,径直地走向了那个传令兵的身边,把他一把拉下马来,跳了上去,转头就向着渭南的方向驰去,他的声音远远地顺风而来:“我走了,三日之内,必带王嘉回长安!天王,好好守住城,等我回来!”
第七百九十七章 三股势力倒虎山()
渭南,倒虎山。
刘裕骑着马,离山五里,远远地看着这座山,
这座大山,高约二千三百米左右,山上林木茂密,郁郁葱葱,有一股幽远苍天的感觉,远远看去,这座山象是一只大象,因此又有个名字,叫做玄象山,而在百余年前,此山曾经出了一只白额猛虎,伤人害命,有一名壮士孤身入山,打死了这只猛虎,为民除害,因此这山又名倒虎山,倒兽山。
刘裕在山前转悠了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连半个人影也没有见到。其实这回他随着洛阳军民一路北来关中的时候,曾经路过此地,当时还有些村落有人烟,自己甚至记得还在一处叫元家村的村落里讨过水喝,可是这回前来时,已无人烟,十室九空,那个元家村,更是早就被焚为一片白地,除了焦尸以外,一无所有,战事之烈,对民之荼毒,可见一斑。
可是刘裕现在已经无法去分心为死者伤悲,甚至无暇去怀念那个曾经给自己一口水喝的王姓老大娘现在是死是活了,现在的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找到王嘉隐居的山谷,把他带回长安,也许,这个神人的预言,能让苻坚坚定决心,要么死守,要么降晋,无论如何,也比现在这种犹豫不决,狂躁不安的情绪要强,若是苻坚作为主帅自己都无法镇定,那其他人,只会更加不安。
只是刘裕在这里转悠了近两个时辰了,仍然找不到进山的通道,眼看日头西垂,他的心里越发地焦急,若是今天还不能见到王嘉,只怕三天之内回归长安的诺言,也无法兑现了,而慕容兰和慕容纬能谈得如何,慕容纬这个野心家是不是真的可以安心出城,不再生事,都是很有变数的,甚至,会决定长安的命运。
突然,刘裕的耳朵跳了跳,一阵细微的震动之声,从地上传来,他转头向北看去,只见一道隐约的黄气,腾于天空之中,似是有一队骑士向此处而来,他的心中一动,在这个时候,来这倒虎山的,不是分兵抄掠的西燕军,就是跟自己有同样的目的,想要请这王嘉出山的,无论是谁,也许都会帮到自己。
想到这里,刘裕勾了勾嘴角,策马入林,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马拴好,自己则三下两下地爬上一颗大松树,借着茂密的枝叶,他躲在一个树桠之后,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了来处。
只见三十余骑奔驰而来,他们不是穿着西燕军的鲜卑衣甲,而是一身的羊皮袄子,布裆扎头,在额前系了个结,显然,这是标准的羌人打扮,而看他们所骑的马,都是瘦瘦巴巴的,绝非精骑,一看就不是以兵强马壮而著称的西燕军,而是姚苌的羌兵。
领头的一人,二十七八,白净面皮,与那些一脸皱纹,看得象是枯树皮一样的同伴截然不同,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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