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兰的眉头一皱:“既然城中没了粮食,你们也知道是等死,为什么不逃出去呢?苻坚号称仁厚,你们去洛阳投奔他的军队,应该比在这里等死强吧。”
吴坊正叹了口气:“这位英雄,你恐怕有所不知,这中原一带的官军,已经全都去了洛阳,方圆几百里地,到处是盗匪和散兵游勇,还有那些可恶的丁零人,我们不是没有向洛阳逃过,三百多人,路上遭遇了马匪,只跑回来了十几人,连他们年轻力壮的后生都没法去,我们这些老头子又有什么办法,只有等死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些该死的丁零狗贼,早知道就不应该在战场上放过他们,现在居然成了大患!”
王睿看着刘裕,奇道:“阿巴斯先生,你和丁零人打过仗?大家不都是秦国的军士吗?”
刘裕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打了个哈哈:“我说的是以前,我们做生意的时候,给丁零翟斌抢过,当时我们的商队教训过他们,翟斌在我们面前痛哭流涕,说是再也不敢抢劫杀人了,我们才放了他一回。没想到养虎为患,让他成了气候,现在祸害百姓了。不说这些啦,各位,还请助我们一臂之力,把这些首级从城墙上取下,与尸体一起在这沟里埋了,天气渐热,尸体不入土,容易酿成大疫,到时候真得了疫病,那可就无药可救啦。”
吴坊正双眼一亮,连忙点头道:“你们二位的本事,我都听说了,果然是高人,是上天让你们来救我们这些可怜人的,老伙计们,咱们还等什么,照做啊。”
第七百一十三章 带民逃难何可往()
吴坊正和那些老弱病残们正要转身向城中走去,刘裕突然说道:“稍等一下。各位,请找些布,把你们的口鼻遮住,再有,烦劳大家在这里堆几个柴堆,点上火,如果已经烂透的尸体,最好焚烧后再深埋。”
吴坊正微微一愣,转身看向了刘裕:“阿巴斯大人,这又是为何?”
刘裕正色道:“尸体如果不能入土为安,上天会震怒,会降下瘟神在这些尸体上,以惩罚活人,我们行军作战,之所以要打扫战场,把尸体掩盖,就是为了不让瘟神肆虐。这些尸体已经在这里烂了一个多月了,最好是直接烧掉后再深埋,你们如果不想瘟神上身,那最好就按我说的做。”
吴坊正等人脸色大变,连连点头称是,不少人更是直接就扯下了身上破衣烂衫的一角,掩住了口鼻,王睿看着刘裕,说道:“阿巴斯大人,我们去一边的林子里找树枝,保管生起大火来。”
刘裕点了点头:“还有,把城中能找到的粮食全都集中起来,埋完这些尸体后,我们再讨论去哪里,怎么走。”
一个时辰之后,刘裕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拿着一柄铲子,驻在地上,看着几十步外,正在填平护城沟的那些荥阳百姓们,一边的火堆已经渐渐地开始熄灭,骨灰顺着扬起的大风,飘得到处都是,混于尘土,不少刚刚掩埋了亲朋好友的百姓,正跪在地上,对着刚刚填平的护城沟,号陶大哭,而王睿兄弟和刘钟也是感同身受,跟着他们一起,呼天抢地,虽然只有不到百人,但是这悲怆的哭声,却是在这旷野之中随风飘扬,如同千军万马在哀号。
慕容兰默默地站在刘裕的身边,轻轻地叹了口气:“战争总是这么地残酷,最苦的,就是这些百姓了,我们来之前,他们甚至都不敢出来收尸,今天有我们在,他们终于能掩埋这些死去的乡亲们了,哭得这么伤心,大概也是知道不会再回这座让他们经历了如此浩劫的城市吧。”
刘裕平静地点了点头:“自从永嘉之乱以来,天下就没有太平过,城头变换大王旗,北方一直不停地在战乱,在更换霸主,苦的只是这些百姓。所以,只有早点结束战乱,才能恢复天下的安宁。慕容兰,希望我们此行能顺利,以后大晋收复这些地方,能永远地平安。”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但愿如此吧。不过现在的问题来了,你想让他们回彭城,可是这一两千里的路,他们走得到吗?我们一路之上没少遭遇过盗匪,就这些老弱病残,只靠着王氏兄弟,能活着到彭城吗?”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刚才在干活的时候,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这些人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就是弱者,如羔羊一般任人宰割,留下来是等死,强行上路只怕会死得更快。也许,我们应该护送他们回彭城,让他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你疯了吗?再带他们回彭城?你不去长安了吗?这一来一回两三千里,只怕你到彭城的时候,长安都要给慕容冲攻下来了。”
刘裕咬了咬牙:“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送死,慕容兰,你可以先去长安夺玉玺,我办完事后会迅速地去长安找你的。”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若是自己能取玉玺,那还用得着多此一举,跑到晋国去找你来帮忙吗?刘裕,不要说傻话了,做到这步,我们仁致义尽了,不能因为他们,坏了我们的正事。”
刘裕看着远处还在号啕大哭的荥阳百姓们,眉头一挑:“对了,桓家军现在到哪里了?如果说回彭城有点太远的话,也许,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向西南行进,跟桓氏的军队会合,把这些百姓交给他们,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慕容兰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怕不可,桓家军并不知道你我这次的使命,万一把我们扣下,那所有的计划都不可实现了。再说,桓玄只怕没少说你的坏话,真要是你亮明了身份,那桓冲的两个儿子,不会放过你的。不能为他们所用,不如就早点除掉,以免成为自己的后患。”
刘裕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呢,桓家毕竟也是大晋的重臣,怎么能无缘无故地杀害朝廷的将士?”
慕容兰冷笑道:“你看权翼这些人有多处心积虑地要除掉我大哥,就会知道这种内部的争斗,远远比对外更激烈了。荆州桓氏,本来就是兵力之强冠绝东晋,也正是靠此,桓温才敢行篡逆之事。现在谢玄弄出了个北府军,一战惊天下,南方最强已经从荆州桓家军变成了北府军,你又是北府军出名的英雄人物,若不能为他们所用,那一定是找个借口早点除掉。现在兵荒马乱,你这趟又是奉了密令前往长安,桓家人完全可以安你一个逃兵的罪名,将你诛杀。若是你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就凭我们这两张胡人的脸,也足够给当成奸细斩杀了。”
刘裕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他仔细地思索起慕容兰的话,判断起得失来,慕容兰看着刘裕,叹了口气:“刘裕,我知道你心肠好,不忍见到百姓受苦,但是这一路之上,这样的可怜百姓实在是太多了,你若是见一个就要救一个,见一处就要救一处,那只怕我们也不用赶路去长安了。何况桓家北伐,也是视中原百姓为贼寇,掳掠烧杀的事情没少做,你真的要可怜这些百姓的话,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带他们去洛阳,交给苻晖,也许这才是对他们唯一可行的选择。”
刘裕断然道:“不,他们是汉人,我不能把他们再交给胡虏,慕容兰,你别急,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正说话间,王睿突然大声叫道:“不好了,二位英雄,有骑兵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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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四章 敌友莫辨骑迫城()
刘裕的脸色一变,刚才和慕容兰一直在说话,竟然没有顾得上观察四周,他的心中暗骂该死,连忙看向了四周,只见西南方向的官道之上,五六里外,烟尘滚滚,看起来有两三百骑,绝尘而来,速度很快,看起来绝对是精锐的骑兵,远非一般的马匪。
慕容兰讶道:“来者不善,看起来是训练有素的精骑,这中原之地,现在怎么会有如此强的骑兵?不是苻晖的洛阳精锐,就是桓家铁骑了。”
刘裕看了一眼还没有熄灭的几个柴堆,沉声道:“大约是刚才点火的时候,火光烟尘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了,这才会奔袭而来,现在顾不得这么多了,先让百姓入城再说。”
他说着,奔向了那些因为惊慌而开始扔下了手中的铲子,准备四散而逃的百姓们,沉声道:“大家莫慌,速速退回城内,藏到你们原来藏身的地方,这里有我,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
吴坊正急得满头大汗:“阿巴斯大人,你就是三头六臂,也只有两个人,这回可不是小股马贼,来的怕是大军啊,你挡不住的,我们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谅来那些人不会杀我们这些老弱的,你们快跑吧,进了那片林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慕容兰也奔了过来,摇了摇头:“阿巴斯说的对,来者是骑兵,我们没马,跑是跑不过他们的,而且看他们的来势,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大家先躲进城,我们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再作决断。荥阳毕竟是一座城池,想必来者不明虚实,也不敢轻易攻击的。”
王睿点了点头,对着吴坊正说道:“吴伯,两位英雄说得对,咱们先藏起来,再见机行事吧。”
吴坊正摇了摇头,一挥手,这帮老胳膊老腿,扔掉了手中的家伙什,奔回了城中,看起来,跑的速度还挺快呢,原先那副颤巍巍走不动路的样子,这会儿却是看不到了,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的身影就消散在了城门之内。
王睿兄弟和刘钟没有跟着吴坊正他们进城,一直站在原地,刘裕看着他们三人,眉头皱起:“你们留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城啊。”
王睿摇了摇头:“不,二位英雄,我们从彭城跟着你们后面时就打定了主意,会生死相随,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乱世里,只有你们才能给我们一线生机。若是你们不在了,我们就算进了城,又能活多久?”
刘裕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王睿的肩膀:“兄弟,你年轻不大,却是胆色过人,日后必成大器。”
他夸完了王睿,转头看向了站在后面的刘钟:“刘兄弟,你太小了,帮不上我们的忙,还是进城跟吴伯他们先避一时吧。”
刘钟摇了摇头:“我的这条命是王大哥,王二哥救的,若没他们,我早就在彭城死了,现在大哥二哥都认你们二位英雄,那我也认,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和你们在一起的。”
刘裕的心中一热,点了点头:“很好,那你们现在听我的话,赶快跑上城头,王睿,王懿,你们拿上弓箭,在城头潜伏,我如果挥手,你们就向城下放箭,记住,不要开始就射人,只要放箭即可。刘钟,你拿那面锣,要是铁木真挥手,你就拼命敲锣就行,别的不用管。”
王睿瞪大了眼睛:“放箭为何不射人呢?”
刘裕微微一笑:“来骑起码有数百,你能射几个?若是连我们二人都无法应付的,你们亦是无用,去吧,看我们的号令行事。”
王睿和王懿相视一眼,点了点头:“好的,一切都按二位英雄的安排。”他们三个,飞快地奔向了城中,脚步声很快就向着城楼的方向响起。
慕容兰低声道:“刘裕,你搞什么鬼,要是想布疑兵的话,应该让那些百姓都参与才是。”
刘裕摇了摇头:“我根本就没想着布什么疑兵,只不过借这个机会把这三个小子打发走就是,他们没见过真正的大阵仗,真要是面对敌骑,会紧张,万一让人看破,那我们想先发制人也不可能了。”
慕容兰看着已经迫近到二里左右,依稀可见骑着高头大马,剽悍的身影伏于马上,在沙尘之中若隐若现的来骑,眉头轻皱:“你不会真的想就靠我们两个,跟这几百骑搏斗吧,现在咱们没马,可不能硬来。也许退进城里,利用房屋和街巷,会更好一点。”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自信的笑容:“我们人太少,入城就是示弱了,就在这里,城门大开,立于城前,敌人反而不辩虚实,不敢妄动,再说,咱们总得先看看来者是谁吧,如果是朋友的话,也许就不用再打了呢。”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从背上解下了那张从不离身的角弓,半蹲下了身子,她的额头紧紧地贴着弓背,闭上了眼睛,开始嘴里念念有词,刘裕这一路几次跟她联手战斗,知道这是她们鲜卑勇士在战斗前的仪式,一旦她再站起身来,就会是一个双刀如风,神箭追命的沙场勇士了。
刘裕也从背上解下了百炼宿铁刀,他缓缓地把包在刀头的黑布一层层地剥离,而同时把这厚厚的黑布,缠在自己的刀柄与手背之上,太阳照在闪亮的刀刃之上,散发出阵阵杀意,刘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压到两百步之外的那些骑士,烟尘之中,冲出数十骑全副武装,持弓挥槊的铁骑,个个戴着面当,眼神如电,直刺自己,刘裕感觉一股热血在慢慢地沸腾,熟悉的战场感觉再度袭来,这一回,来的是敌是友,真的要放手大杀吗?
一声凄厉的胡哨声从烟尘之中响起,奔在前方的第一队五十余骑,发一声喊,飞快地向着两侧分开,看起来是想两侧包抄刘裕和慕容兰,而一匹勇健的高头黑马之上,端坐着一员身长近九尺的大汉,持着长戟,威风凛凛,在这第一阵之后,手中大戟左右挥动,似是指挥部下骑兵的行动,刘裕看着他身后的一面大旗,突然心中一动,高声道:“来者,可是皇甫将军?”
第七百一十五章 荆州虎父无犬子()
来人的铁面当之后,眼神中闪过一丝讶意,他高高地举起了铁戟,刚才还在四处奔跑的骑兵们,慢慢地降低了速度,开始在刘裕和慕容兰的身侧几十步外慢慢游走,由于刘裕正站在城门口这里,想要绕过他们的身后,需要先跨过护城沟,然后再从背后发起突击,这势必会遭遇到来自城头的大量杀伤,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只有这二人在洞开的城门前,城头一片寂静,却隐约间有杀气透出,作为身经百战的皇甫敷,显然不敢轻举妄动。
皇甫敷摘下了脸上的铁面当,那张坚毅沉稳的脸,又出现在了刘裕的面前,与四年前在京口时的初遇相比,他的容貌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脸上多了一道不知道是皱纹还是刀疤的痕迹,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剽悍。
刘裕解下了脸上的面巾,易容后的胡人脸庞,出现在了皇甫敷的面前,这下他也看得清楚了,烟尘渐息,皇甫敷的身后,带了三百余名骑兵,个个一身的精铁札甲,而为首的十余名将校,则是双层大铠,防护得严严实实,比起曾经见过的那慕容氏的甲骑俱装,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奔行良久,仍然一个个气定神闲,每个人的手都按在兵器之上,只要主将一声令下,就可以迅速地转入攻击,不愧是训练有素的荆州精锐。
刘裕看向皇甫敷,高声道:“皇甫将军,果然是你,多年前我曾经在京口见过你一面,当时你还是桓玄桓世子的护卫,不知道现在桓世子可好。”
皇甫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沉声道:“你又是何人?我不记得曾经在京口见过你这胡人!说,你是不是奸细?!”
刘裕微微一笑:“将军误会了,当时北府军还没有建立,我们商人,来往于两国之间,都是你们朝廷所许可的,怎么能叫奸细呢?当时在京口,除了惊叹于那个武魁首刘裕,就是看你皇甫将军威风凛凛,想不到今天,会在这里相见。”
皇甫敷身边的一人,一直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听他说到这里时,突然冷笑道:“一派胡言!皇甫将军当时跟随叔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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