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根下,刘裕抱臂而立,一边的朱龄石在用厚布擦拭着刘裕的那把百炼宿铁刀上的血迹,而朱超石则一脸崇拜地看着刘裕,不停地摇着头:“师父,你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是天神下凡啊,我从没有见过象你这么勇猛的战士,今天我数着你杀掉的和打下城的敌军,都不下五十个了呢。”
朱龄石哈哈一笑:“要不是师父还要不停地救援其他的同伴,而且这城头地方小了点,师父的大刀不能抡圆了砍,不然的话师父再杀百十来个也不成问题呢。”
慕容南一边用一块手绢拭着额上的汗珠,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这两个小子,小小年纪,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马屁了。”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好了,慕容,今天大家都高兴,就别坏了他们的兴致吧。不过,今天经历了这一战,我觉得他们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
说着,他看向了朱龄石:“龄石,你说说看,今天你学到了什么?”
朱龄石收起了笑容,放下了手中的大刀,正色道:“攻守之道,我算是学到了,用布幔来防飞石,敌军弓箭攻击时要埋伏,隐忍,重装步兵攻城时才用有力部队反击,最后敌军蚁附攻城时再用投石车打敌军的密集阵形,一举击破。”
刘裕点了点头:“其实这些战法,兵书上都有,但关键就在于运用上。守城的关键在于大量杀伤敌军的生力军,所以不到关键时候,大规模杀伤的武器不要轻易使用,因为敌军在城外,数量上有优势,尤其是投石车,可以有效地压制我们城头的远程兵器,一旦我们先暴露,那敌军就可以用投石车和火箭来消灭我们的远程兵器了。”
慕容南点了点头:“所以,你要示弱于敌,让他们看到攻下城池的希望,这样才会投入大量兵力,然后一次性地大规模杀伤,对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正是如此,兵法讲的就是虚实结合,但根本目的就是要隐瞒自己的意图,来破解敌军的招数。今天这一战的胜利,就在于我们处处都能占秦军的先机,见招拆招。”
徐元朗笑着凑了过来,一块飞石从他的头顶两丈左右的地方飞过,“呜”地一声,直接砸中了二十步外的一处民居,把那涂满了淤泥的草屋顶砸了个大洞,随之而起的是一阵叫骂之声。
徐元朗本能地缩了一下脖子,转而笑骂道:“奶奶的,这秦军哪来这么多石头啊,砸了这么久了都没砸完。”
一边的到彦之哈哈一笑:“死了这么多胡虏,总得找回点场子才行,反正城外的石头多,不过这样也好,这下咱们的投石机可是不愁有石头啦。”
刘裕点了点头,看向了徐元朗:“徐幢主,今天这一战虽然胜了,也杀伤了起码四五千的敌军,但是敌军的实力还在,而且他们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军,我们是死一个人就少一个,所以现在的局势仍然不容乐观。”
刘裕这话一说,所有人的笑容都停留在了脸上,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每个人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热的脑子,变得有点清醒了。
慕容南勾了勾嘴角,看着刘裕:“刘幢主,那你说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敌军还会有什么别的办法攻城?”
刘裕沉吟了一下,说道:“敌军今天的攻城,就是趁着锐气的一波强力攻击,梁成连中军的重装卫队都出动了,可以说这支部队使出了全力,但是我们的城池,不动如山,尤其是最后一波大规模的投石杀伤,重创其中军主力,只靠这五万秦军,应该是不容易再组织猛攻的,如果我是梁成,就会等后面的大部队增援,甚至会改强攻为围困。”
说到这里,刘裕看了一眼徐元朗,说道:“城中的粮草经过配给之后,够管多久?存放在何处?”
徐元朗连忙点头道:“粮草够吃三个月,都集中在郡守府里,我大哥在亲自看守呢。”
刘裕的心中一动,连忙睁圆了眼睛:“怎么粮食不存在仓库呢,放在郡守府里,没有防火和隔离的措施,万一给敌军火攻怎么办?”
徐元朗摇了摇头:“刘幢主,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寿春城原来的仓库是在城外的,城内的刺史府去年遭了火灾,变成一片白地,这才把城中的备用粮仓临时改成了刺史府。当然,刺史府不可能给遮天盖日的,所以我们临时拆除了顶蓬和外墙,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刘裕急得一跺脚:“粮仓的外墙和顶盖是特制的,都要加耐火的砖石,你们把这些给拆了,那敌军若是火攻怎么办?”
徐元朗睁大了眼睛:“那现在还怎么办?”
刘裕一咬牙,直奔着刺史而去,慕容南大叫道:“当心飞石。”
刘裕没有回话,直接在空中摆了摆手,脚下一点也没慢:“随我来!”
第四百零二章 阴险文人挑是非()
寿春,刺史府。
徐元喜一身将袍大铠,独坐堂上,整个大殿之上,除了几个带刀护卫之外,几乎空无一人,十几个文吏在外面的院落里跑来跑去,而背插鸿翎的传令军士们,则不停地从大门外冲进,上殿之后单膝下跪,报告最新战况。
“刘幢主派壮士挖地道奇袭,击杀数百敌军骂兵!”
“敌军的飞石攻城被我军布幔彻底化解。”
“敌军弓箭手掩护,重装步兵开始攻城。”
“敌军架起大量云梯,百道俱进,已经站上城头!”
“刘幢主率军正在奋战,北城城头,陷入苦战之中。”
“敌军中军重装步兵出动,想要一举拿下寿春!”
“我军投石机大规模反击,巨石重创敌军城下的重装部队,敌军已经全面溃败!”
徐元喜的表情,随着这些战败,而变得时而忧心忡忡,时而欣喜若狂,直到最后战胜的消息传来,他才哈哈一笑,从帅案后的胡床上长身而起,一边搓着手,一边来回踱步:“好啊,太好了,刘裕果然有两下子,难怪谢镇军这么看重他。”
一个四十多岁,白面微须,贼眉鼠眼,却是一身紧身皮甲的文士,正是这寿春城中的长史,也是徐元喜的幕僚,名叫胡文寿,走到了徐元喜的身边,低声道:“将军,刘裕守城如此出色,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徐元喜的脸色一变,转过头来,对着这胡文寿奇道:“此话怎讲?”
胡文寿没有说话,看了看还跪在殿上的那个鸿翎传令兵,还有周围的几个护卫,徐元喜心领神会,摆了摆手:“你们都先退下,本将有事要和胡长史相商。”
很快,殿上就只剩下了这两人,胡文寿叹了口气:“将军,这个刘裕不过一个小小的幢主,寿春城中跟他位置相当的军官就不下二十人,人也是初来乍到,但这守城重任,就交给了他来负责,这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呢?”
徐元喜摇了摇头:“老胡,你这是怎么了?当时咱们不就商量好了吗,这姓刘的是谢玄派来的,谢家是咱们得罪不起的,再说,桓刺史不派援军,我本来是想撤的,这姓刘的要我们留下,所以这守城之事,交给他就是了。万一真的守不住,咱们也可以把责任推到刘裕的身上。对了,南门那里的退路还在吧。”
胡文寿点了点头:“那出城的暗道就在这刺史府里,这里原来是备用粮仓,前任豫州刺史袁真在这里的时候,给自己留下的暗道,当年先父曾经是袁真的部下,所以知道这个秘道,就连桓刺史,我都没告诉呢。”
徐元喜哈哈一笑,拍了拍胡文寿的肩膀:“还是你老胡仗义,不过,万一真的寿春城失,只靠这地道,就算我们跑出去了,这失陷城池之罪,也难以逃脱啊。”
胡文寿“嘿嘿”一笑:“所以咱们要让刘裕来守城啊,现在城内城外,无论敌我,都知道姓刘的才是守城大将,所以万一失守,也是他的责任,与将军无关。到时候咱们就说是城破之后杀出重围,向谢镇军和桓刺史报信呢。”
徐元喜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商量好了,为什么这回刘裕守住了城池,你又不高兴呢?再怎么说,守下寿春,我也是作为守将,功劳少不了的,总比失城的罪名要大吧。”
胡文寿叹了口气:“可是现在刘裕打得太好了,不仅能守下城池,还能大量杀伤秦军,看看刚才那个来报信的军士的脸上,眼里,写满了对刘裕的崇拜,只怕这样一来,这城中连民夫都只知刘裕,不知将军了!”
徐元喜的脸色一变,勃然怒道:“怎么可能!我平虏将军徐元喜,可是寿春多年来的守将,城中何人不知?现在我才是城中主将,刘裕不过是个小小幢主,他的守城之职还是我委任的,只要我一声令下,他现在就得乖乖去当小兵。”
胡文寿勾了勾嘴角,眼中冷芒一闪:“将军,太平时期,人人都认朝廷的权力,还有你手中的兵符,可是现在这座孤城之中,王法已经不管用了,那些军士和民夫们,只认他们眼中的英雄,不得不说,这个刘裕,我们是低估了,只怕谢玄派他来这里,都是另有目的,绝不是仅仅护卫联姻这么简单。”
徐元喜睁大了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文寿看了一眼周围,确认了四下无人后,才上前一步,低声道:“从这个刘裕一来寿春开始,就是上蹿下跳,先是孤身出城,直面杨秋,一下子成了全城军民心中的英雄,然后又是插手那朱家兄弟误伤桓蒋之事,把本该交由桓家发落的朱氏兄弟,直接从牢里放了出来,收成自己的跟班。最后,又是违反了将军您的意思,要留下守城。如此一来,无论是朱家这样的将门家族,还是寿春普通的百姓,都视之为救星。这时候在守城时,他主动请缨,到最危险的北城去,其目的可就昭然若揭了。”
徐元喜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胡文寿咬了咬牙:“这次抗秦,不仅要和战场上的敌人斗,各个世家之间也是你争我夺,这豫州之地,淮南重镇,本就是夹在荆扬两大藩镇之间的缓冲地带,桓刺史能在这里多年刺史,也是因为他这个人两边都能接受,或者说,桓家和谢家还没有做好翻脸的准备,毕竟强敌在北,如果内斗,那肯定会外敌趁虚而入。”
徐元喜点了点头:“那现在都大敌压境了,他们更不可能斗了。”
胡文寿摇了摇头:“不,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打破平衡的机会,平时没有理由来抢地盘,接管这寿春城,现在却可以借助守的名义,把这里堂而皇之地接管下来。你看,秦军大军来了,刘裕来了,桓玄也来了,这不是抢地盘是什么?”
徐元喜睁大了眼睛:“原来是这样!娘的,这姓刘的果然没安好心,不行,我不能让他继续守城了,得夺了他的兵权才行!”
第四百零三章 自私将军阴险狼()
徐元喜一边恨恨地说,一边狠狠地挥了一下拳头,好像是在打刘裕的脸。
胡文寿连忙拉住了徐元喜刚刚放下的拳头,低声道:“将军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徐元喜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子在这寿春城里经营了二十多年,从一个小军官奋斗到将军,这里就是我的地盘,谁也不能夺走,刘裕是什么东西,一个小小幢主,才来了几天,就想夺我基业?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文寿微微一笑:“将军,此事还要从长计议,那刘裕是有备而来,一步步地实现自己的阴险计划,咱们这时候如果一怒而夺他兵权,只怕他会在城中进一步地煽动军心,甚至哗变夺权,也未必不可能啊。”
徐元喜睁大了眼睛:“他敢,我这里还有五百中军亲卫,刘裕就算三头六臂,我也不信他能敌得过这么多人。还有,实在不行,我可以请他赴宴,然后把他药翻了关起来。”
胡文寿叹了口气:“将军,你有抓刘裕的罪名吗?”
徐元喜哈哈一笑:“这罪名还不好找吗,就说他把朱家两个小子私放出狱,未经我同意,所以要把他拿下。”
胡文寿摇了摇头:“当初放出这两个小子,可是城中千百人都知道的事,这时候因为这事找刘裕的麻烦,难以服众。再说了,那刘裕有雄武之姿,本身也经历过了上次药翻杨秋等人的事,无论硬来还是使计,只怕都不行。何况,他还有二百多骑兵护卫呢,那些人也都是壮士,真动起手来,您还真不一定能拿下他。”
徐元喜听得心惊肉跳,额上的汗水都要沁出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老胡,你跟了我多年,这回一定要拿个好主意啊!”
胡文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阴森森的白牙:“其实,这事也并不难。您现在毕竟还是城中的主将,手握兵符,但刘裕就是利用了这点,争取到了守城的任务之后,从将士和百姓们的心中建立自己的威望,我原本以为今天秦军攻城这一战,守下会很难,将士百姓死伤惨重,到时候咱们就趁机散布消息,说刘裕指挥无方,徒增伤亡,把他撤下,就顺理成章了。”
徐元喜咬了咬牙:“可是这次他大获全胜,深得军心,只怕老胡你的打算,是要落空了。”
胡文寿冷笑道:“将军,你是知道我老胡的,我从来做事都要留后手,这招不行,就用另一招,他姓刘的再能打,但是命根子,可是在咱们手上!”
徐元喜奇道:“命根子?什么命根子?”说到这里,他两眼突然一亮:“你是说,存粮?”
胡文寿哈哈一笑:“正是,当时我要将军把粮食集中在刺史府里的时候,没有把这个用意给公开,今天既然话说到了这份上,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是的,属下就是因为考虑到要有办法牵制姓刘的,这才想到这个办法。”
徐元喜点了点头:“守城最重要的就是粮草,敌军如果不攻城,还可以围困,如果粮食供应出了问题,那城中人心就会浮动,甚至不攻自破。现在粮草在我的手上,我要分谁多少就是多少,甚至可以在粮食里掺沙子,让军士们怨恨刘裕,再给他安个克扣军粮的罪名,是这样的吗?”
胡文寿微微一笑:“掺沙子就算了,毕竟现在敌军还在城外,虽然今天胜了一阵,但是以后的苦战还多,只要让将士们都知道,这城中是你徐将军说了算,而不是他姓刘的,就足够了。”
徐元喜轻轻地“哦”了一声:“我要怎么做才行呢?”
胡文寿笑道:“将军现在就带上酒肉,去北城劳军,到时候发表些讲话,告诉全城军民,刘裕是你派去指挥的,其他各城也都有激战,全靠你的统一调配,才轻松挡下。将士们会记得带他们打胜仗的人,也会记得给他们好吃好喝的人,刘裕毕竟位置在你之下,不敢当面反驳,如此一来,今天的战胜之功,就归将军所有啦。”
徐元喜的眉头完全舒展了开来,笑道:“老胡,还是你有才,这都给你想到了。好,我现在就去。”
他迈开脚步欲走,胡文寿却是眼珠子一转,急道:“将军且慢,还有一件事。”
徐元喜停下了脚步,看着胡文寿,勾了勾嘴角:“又怎么了?你有事最好一次说完。”
胡文寿点了点头:“还有就是前日里,刘裕上城察看的时候,不知发了什么癫,要元朗带人把城中所有的民居,还有城楼上都抹上井底的淤泥,弄得乌烟瘴气的,难看死了。”
徐元喜笑道:“老胡啊,这你倒怪不了刘裕,他是为了防火攻啊。这兵法上是要用淤泥抹上木头,以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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