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汎秀捋须胡须笑而不语。
加藤光泰回过神来,立马开口竖起大拇指,说到:“在战场上已经证明,本多忠胜殿和岛清兴殿两位是有胆量与上杉弹正较量的人,如此重担,我看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担任了。”
话说到这,岛清兴的身份连续变了几变,似乎终究是热血与荣光的念头占了上风,一拍大腿,慷慨道:“既然如此,鄙人便多谢宰相中将的信任了!”
本多忠胜皱了皱眉,感到无法推托,只能跟着表态:“如果鄙主德川三河殿没有其他事情差遣的话,在下就全无异议了。”
“如此甚善。”平手汎秀果断做了决定:“便拜托本多忠胜殿镇守越中,岛清兴殿镇守能登了!”
接着似乎想到些什么,又补充道:“加贺便如约,继续交给一向宗处置。至于越前一国,原守护朝仓家已经死伤殆尽,无从继承,理应拿出来封赏有功之臣。但除此之外,近来战乱连续不断,急需有老成持重的人来主持大局,恢复秩序,这种事河田新九郎以前是最擅长的,姑且就托付给你了!”
第九十二章 一转攻势()
北陆事务就在平手汎秀谈笑风生之间抵定了处理方针。
本多忠胜去了越中,主要任务是联合反上杉的神保氏余部,依托南部山区的复杂地形,坚守城池,伺机扩大影响力范围。目前境内三十五万石领地,大约可以覆盖到十万石左右。
岛清兴来到能登,负责招揽沿海一带的畠山旧党,利用水路的补给优势设法搞些活动。因此他得到了一些造船的资金和人才。能登二十万石,估计能勉强掌握个五六万石在手里。
他们的职权都远远不能波及全境,不过在北陆范围内上杉家的实际力量其实也就这个级别,大部分土地处在混乱当中,双方都没法有效控制。
贸然提拔陪臣到这个级别多少是有点横恩滥赏的意思。本多忠胜声名在外倒也罢了,岛清兴难免要受人诟病。
可是,平手汎秀一句话能堵死所有人的话柄,那就是——愿意取而代之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报名。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普通人哪有胆子领着三五千人去前线跟上杉谦信当邻居?真有这份胆识和才能的往往都出人头地也就不嫉妒了。
这重担子,还真就没多少人挑得动。
本多忠胜依然坚持着身为德川家臣的立场,岛清兴也依然坚持着身为织田家臣的立场。可是受限于地理条件,显然无法与名义上的主家取得有效的沟通,自主性越来越高几乎是必然的现象。
而平手汎秀一手控制着后勤物资的补给线,另一手握着京都朝廷的授官渠道,则是可以充分对北陆施加隐性的影响。
随着时间推移,情况一定会逐渐发生微妙的变化。
加贺依然交还于一向宗的门徒众,尽管他们现在已经失去了主心骨,完全是没有组织度的乌合之众,但平手汎秀佯装不知道这一切。
顶多就是提醒本愿寺显如早日派个得力的坊官来主事。
至于石山究竟能不能找出合适的人才,这个外人就不方便过问了。
事实上,本愿寺的和尚虽然过得也算锦衣玉食,终究“职业前景”的上限比较有限,大大不如武士,很难从外界吸取到什么高等人才,反而是流矢的可能性更大。
七里赖周已经是显如上人少有能打出来的牌了,结果到了北陆依然是一团糟糕,搞得民怨沸腾,离心离德。
前段时间崭露头角的大谷平马,倒是值得一提。然而年纪还不到二十,资历也太过浅薄了,弄上去怕是会让世家子弟们不满。
总之这个事需要显如好好头疼。
而越前呢,定位为支援能登、越中的军用周转基地,也有了很巧妙的布置。
领地作为恩赏,分别封给了竹中重治、泷川一益,荒木村重,三云成持、拜乡家嘉、加藤光泰等众多功臣。
然而竹中、泷川被半强制地拉到近畿去陪着喝茶聊天;荒木在摄津、三云在甲贺,都鞭长莫及,无法兼顾;拜乡、加藤作为直参家臣更是必须接受奉行代管的方案。
这样一来,理论上只拥有一万五千石知行的河田长亲,实际就等于是一国代官,能充分将意志贯彻下去,而短期内又不至于有尾大不掉的势头。
这与平手秀益在大和,岩成友通在河内,中村一氏在南纪伊的模式类似。
乃至也可以说,跟平手义光在南近江的地位也很相像——只是这话说出来就很别扭了,家臣跟二代目之间显然没有可比性。
如果将来发生什么不测,中枢权力持续衰败下去,那么代官们肯定迟早会鸠占鹊巢自行其是,不过体制总不可能是完美的,真到那一步就是亡国灭族的危机,也没心思考虑这些层面了。
越前一国经过长期战乱,堪称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历次争斗中几乎所有值得一提的国人地侍,乃至寺社势力,都已经被打死了或者打得快死了,民间秩序亟待重建,正是进行“检地”的大好机会。
目测有望达成一场比和泉、北纪伊更为通透干净,堪与淡路等量齐观的彻底检地。
为此,伊奈忠次、长束正家、平手季胤、增田长盛他们这一帮子奉行们早已摩拳擦掌充满了斗志,而小西行长则是厚着脸皮,不顾外界视线,反复推荐新朋友石田佐吉,甚至不惜说出“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您,我是说此人筹划测算之才在你们所有人之上”这种严重得罪人的话来。
他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捞政绩和扶植党羽,不过做到这个份上,也确实可以说是真的够朋友了。
顺带着这些年来机缘巧合到处折腾的老朋友沼田佑光终于又混出了点名堂,“琵琶湖奉行”的名号得到平手汎秀确认,计入直参家臣行列。
回想昔日种种,不知是否会喟然感慨。
由于本多忠胜和岛清兴都是陪臣——严格来讲其实陪臣都算不上——北陆的处理方案难免要与德川、织田商量。
平手汎秀于五月初,在南近江安排了会面。
这本来会是一次略显尴尬的接触。
然而,平手汎秀抛出一句话,就令德川、织田感激涕零,喜不自胜——至少表面上是感激涕零喜不自胜,无暇顾及什么“挖角”的问题了。
“我准备在年底之前,将武田氏从美浓、三河、远江驱逐出去,恢复二位的领土完整。”
此言一出还哪好意思讨价还价呢?
现在织田信忠被占据的是美浓最东部两个半郡,加起来七八万石领地不算太多,可是最近处离岐阜城仅有两日路程,这种情况无疑很不利于军民情绪的稳定。
而德川家康就比较惨淡了,总计有七个郡超过二十万石沦陷!须知三河远江两国加起来才五十万石,加上新割的尾张半国也就七十万石,等于是三分之一丢失。
他们两家这么多年新仇旧怨可谓比山高比海深,为什么非要捏着鼻子当朋友精诚合作呢,无非是武田太厉害了呗!
信玄就不提了,换了胜赖上台,内政外交好像不太行,打起仗来完全不比其父逊色,让尾美远三的武士们昼夜寝食难安。
拼命巴结着宰相中将大人,盼的就是今日。
平手汎秀理所当然从两家的使者那里,收到了无数不要钱的赞颂和马屁之声。不过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织田信忠设法与信浓的木曾义昌取得了聊胜于无的联系,同秋山信友也存在若有似无的沟通。
德川家康就厉害了,同武田重臣穴山信君勾搭到很深的程度,已经达成了初步的默契关系。
看来甲信人民也不是个个悍不畏死,总有几家担心后路的。
乐观估计,只要在正面对武田家造成足够的打击,就有机会顺着内线,抽丝剥茧,策反调略,不战而胜。
唯一的疑虑可能是资金。平手汎秀虽然在北陆取得了进展,但掌控力度暂时还不够强,无法通过区域专卖权的租售来进行短期套现。
不过这个年代,大家普遍觉得,只要你手上握紧了刀,钱的问题,终究来看还是小问题。
如果成了大问题,那只能说明,刀握得不够紧。
某种程度上讲,这种想法也不算错。
第九十三章 人心气运所向()
五月初,进入盛夏,平手汎秀凯旋回到京都,数万大军招摇过市,耀武扬威,在洛中洛外盘旋延续,队形一望无际。成群的旌旗之后,骑兵、长枪兵、弓兵、铁炮兵、战车、大筒等等军种分门别类,逐次行进,浩浩荡荡,络绎不绝。
狩野永德、长谷川等伯都被邀请到场,用画笔记载这伟大的盛况。
京中各方热烈庆祝,夹道欢迎。
力主让朝廷允许平手汎秀割取兰奢侍的山科言经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事情发展证明了其先前的判断无误,投资准确,为皇族公卿们争取了很好的人情分。廷内已有议论,让他升任“从二位权中纳言”。
左大臣九条兼孝、内大臣一条内基、权大纳言西园寺实朝,这三名门第显赫,少居高位的年轻公卿,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希望得到财政方面的支持,恢复已经停办多年的旧有宫廷节会礼仪,举办相扑、射箭、赛马三项“天览试合”。
依规模大小区别,估计需要两千至一万贯不等的花费。
而平手汎秀呢,由于具有“左近卫中将”的衔职,恰好是到了门槛,有资格代替陛下,担任各项比赛的裁判官。这可是大出风头的机会。
花钱也不算很多。
而且全程绕开了幕府这一点尤其微妙。
平手汎秀颇有兴趣,还询问了一下是否可以添加刀剑、长柄、乃至铁炮等其他赛项——这让公卿们听得满头大汗,连忙解释说,如今的相扑、射箭、骑马比赛,经过多年演化,已经是礼仪的讲究越来越多,竞技的成分日渐稀薄,所以不适合添加内容了。
这倒也说得过去。
对此平手汎秀本就没什么特别的执着,于是轻易答应了。
根据神圣和古老的传统,这个节会理应在七月初七那天举办,现在五月份,正好可以着手准备。
达成一致之后,九条兼孝又传达了其生父二条晴良(时任关白)的提议,让白川、五辻、锦小路三家低级公卿,在保留原地位的情况下,成为平手氏的家臣,以“两属”的身份,成为沟通桥梁。
此事令人欣然接受。
平手汎秀不禁赞叹二条晴良“高瞻远瞩,国之柱石”。
接待完了公卿,又轮到和尚出面。
临济宗、净土真宗、真言宗,皆已与平手家保持了和睦的关系。现在日莲宗、法相宗、曹洞宗的僧人亦纷纷表示了友好。
甚至包括切支丹也通过南蛮商人,试探性询问传教之事。不了解当地国情的葡萄牙人、荷兰人,用了许多五花八门的奇怪称谓来做抬头,什么“扶桑副王”,什么“日出之国护国公”,什么“皇家宫相”,什么“近卫军元帅”之类种种,不一而足。
看上去不禁让人发笑,不过也从侧面展示了深入人心的威势与公仪。
外国人心里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历史包袱,反而对“究竟谁说了才算数”这个问题最为敏感,他们的评价往往是更客观的。
宗教界首屈一指的大事,是曾与近卫前久、武田信玄交情莫逆,对比叡山纵火事件耿耿于怀的天台宗座主,觉恕法亲王他老人家,无疾而终,不幸圆寂。
徒子徒孙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一些“鸽派”的僧侣,如延历寺分支的三千院、妙法院等,间接找上门来,寻求彻底和解,再兴山门的机会。
而京都以外的天台宗寺庙,如摄津境内具备“别格本山”资格的水间寺,则是私底下隐约表现出,对“天台座主”地位有争夺之意。
这对平手家来说,成为一张可以在关键时刻打出的牌。
寺社事务永远是扶桑民政中不可忽略的一部分,各种历史渊源的讲究实在太多,处理起来犹需谨慎。
相较之下,反倒是跟商人打交道,令人比较愉快。
平手汎秀最早扶植了“玉越屋”“春田屋”“三鹿屋”这三大御商,沿濑户内海铺设网络,推广“兵粮券”“印花税”“竞拍会”的政策。后来认为御商缺乏忧患感,效率日渐低下,引入以津田宗及、长谷川宗仁为首的界町商人来分割利润。
津田宗及的妹妹和侄女陆续成为侧室夫人,其中年轻的那个更是诞下麟儿,于是地位和权职都有了后来居上的势头,几年之间影响力是席卷近畿列国,取得数不胜数的极多特权,同时供奉的军资金以十万贯计,有力支持了历次战争。
现在这个圈子又进一步扩大了。
北陆方向,川舟屋的道川家,和组屋的中岛家,由于承担了讨伐上杉时的海路运输业务,完成情况十分理想,进入高层视野,被指定为专门负责若狭湾、富山湾的奉行官员。
这算是没有影响到任何既得利益者的决定。
另外,在京都、近江各地豪商受到织田信长起兵之牵连而遭遇打击之后,四个新兴商户渐渐崛起。
分别是与德川家关系密切的从事服装业务的“茶屋”,近日得到织田青眼的精通土木工程的“山形屋”,细川藤孝举荐的物流大亨“角仓屋”,以及小西行长介绍的金匠世家“桥本屋”。
这些人进献礼金之后,获得“允许自主持有,但不可以任何形式转让”的特许权,相当于是一半的御用商人身份。
变相其实是对界町众的利益稍有影响的。
却也因此得到了“玉越屋”“春田屋”“三鹿屋”这几个老牌御商的友谊。
局势便是如此有趣。
平手汎秀渐渐舍弃了与足利义昭联名的方式,开始用单独自己的印鉴来发布各项命令,包括奉行代官的任免,领地的安堵,寺社的禁制,商家的经营权等。
尤为重要的是,要求各地严查“本能寺三人众”的余党,特别是柴田胜家、木下秀吉这俩首犯,生死尚不能确认的明智光秀也绝不轻忽。
半推半就“抓”回来的两位“客人”,得到别出心裁的待遇。
泷川一益右迁兵部少辅,被任命为“茶头”,专门管理茶会,有机会与千利休、大林宗套等人谈笑风生,品茗养性了。对他这个一贯喜欢附庸风雅的武士而言,应该是个很不错的行当了。
竹中重治授官扫部头,聘作“策师”,担当阴阳、观星、占卜、风水等超自然层面的“重任”,另外也兼带普及礼法仪典知识。这是考虑到他身体一向不太好,专门安排利于健康的闲职。
访客熙熙攘攘,法令频频发出,形势似乎已经到了路人皆知的程度。
这类事情,谁都不敢乱说,但哪怕想一想,就会下意识觉得慌乱可怕。
面对一些流言蜚语,平手汎秀命人特意着重强调,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昭虽然病重不能理事,然已经有合法男性子嗣诞生了,即便只有三岁,地位也不容置疑。就算将来出什么不幸的意外,室町幕府也是后继有人,不容他人窥测。
如此一来,倒又显得足利氏气数尚有存。
人心和气运,究竟在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呢?
第九十四章 取次的权限()
在七月初七,举办“天览相扑”的日子尚未到来之前,平手汎秀停留京都,不断接见和会晤各方来客。
其中包括了列国大名派来的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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