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因上述这些部队,每一支都是甲信的精华所在,既有能力负责主攻,亦具备担当辅助的牺牲精神。
相应平手军,则是类似“鹤翼”的防御型站位。
作战积极性较高的德川信康和池田恒兴分居左右,过河后各自向前推进了三十至四十町(3到4公里)的距离,见到对面升起大规模行军的烟尘后,立即止步,整队备战。
西侧德川信康三千冈崎众,河田长亲率四国客军及淡路国众共三千八百人紧随其后。
东面池田恒兴五千人在前,然后是中村一氏指挥的三千纪伊众。
平手汎秀对两翼友军的期待不太高,只希望他们不要太快崩溃就行。
万一实在不行速败了,就让他们各自向斜后方撤退,后面的自家军队迅速顶上。中村一氏和河田长亲那里虽然是外样部队,但素来战力还比较靠谱,应该不至于无还手之力。
最重要的中路,过河之后只推进了十五町到十八町,四支千五百到二千不等的队伍顺着排开,依靠河岸,隐约组成半圆形防线。平手秀益、拜乡家嘉居中,加藤教明、香西长信在左右两边。
这个意思,不仅要抵抗正面的敌人,还要防止两翼迅速崩溃之后,前来夹击的武田军。
显然平手汎秀对中路直属的部队有着强烈信心,而对左右方向的外样军很不看好。
这显然与一门众、旗本军队伍里的推车大有关系。
经过数日卸货组装之后,一共获得五百辆可用的四轮推车。
由于车子的外形比较奇怪,暂时没有合适的命名方法。只被将士们称为“奇怪的车”而存在着。
加装了单侧车厢,适配大口径粗短火器的车,分别按不等的数量发给一门、旗本各部。
每车都由一个十人组负责使用。
没有分配到车的组,就继续保持步组身份,与车组交替站位。
另还有二十辆相对正常的车子,是用来运载十门长度八尺以上的超大型铁炮。此时有七门被成功拉过河,安置在唯一地形稍高的小坡上,由一门众生津贞常负责指挥发射——他期望至少能有五门可以成功拉响。
车阵和炮群后面,平手汎秀毅然率领亲卫渡河,高举马印和大旗,彰显身份。
长宗我部元亲主动请命要战,所以他与总大将一道过河了,但他的人马与本阵归于一处,没有摆上前线去拼杀。
而织田长益、松仓重信两个,被安排在后方留守和疏通,他们十分惭愧但又暗喜地接受了安排。
双方接触到视野之内,已经是巳时初刻。
平手军凌晨星夜就在奇袭部队的掩护下悄悄出发,至今有两万三千人渡过了河流。后面还有几千人暂时不会出动,也没地方搁了。
武田军除去后方警戒,围攻滨松,以及本阵人马,投入进攻人数总计是一万九千,数量几乎对等。
富有经验的将领,只见到旗帜的密集,烟尘的幅度,便可得出“旗鼓相当”的判断。
一个是中央击破,一个是两翼突前,于是,小山田信茂前行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忽然发现,与前方之敌尚未交上兵,反倒是侧面似乎与人隔着几百步擦肩而过。
但他坚决执行了命令,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毫不犹豫地拔出军刀,命令继续突击。
片刻之后,大概看到,平手军似乎是将车子首尾相连,横放摆成障碍物的阵型。不过车子的数量显然不太够,始终有些缺口,并不能严丝合缝的遮掩住。
同时从车阵后面,开始弹丸和箭矢射出。
小山田信茂毫不慌张。
这个距离,一般铁炮没有准头,箭矢的动力则不足穿透胴丸。
前排冲锋的都是着甲的武士与老兵,不少人准备了手持的小型竹束,有能力经受住好几轮射击。
当然不免有倒霉蛋被流弹流矢打中盔甲缝隙,憋屈身亡,不过后面立刻有人填补空缺,保持着猛攻势头。
小山田信茂隐约感受到敌方的铁炮和弓箭发射的密度频率都比想象中低了很多,但他来不及细想。
顶了两到三轮射击,冲到跟前,平手军的将士已是如临大敌,但个个都握着武器站在横车之后,没有一个擅自出来应战的。
见状小山田信茂半点不犹豫,立刻发出命令:“投石!”
随即郎党们弃掉竹束,身形舒展,大幅度挥动手中绳索,将随身携带的另类武具扔了出去。
“嗖嗖”破空之声四起,许多圆形石弹划破长空,迈出一道美妙的抛物线,越过横置的车阵,落到平手军中。
“哇呀!”
“哎哟!”
惨叫哭喊声顿时四起。
圆石大的如拳头,小的如鸡子,从半空中砸下来,真是避无可避。一旦命中人身,哪怕隔着甲胄,也能造成极大杀伤,轻则鼻青脸肿,重则骨裂折断,当即咽气的也不少。
小山田信茂的部队极有纪律性,所有人冲到三五十步远,便借着惯性扔出石头,然后拔出刀枪猛扑冲锋。
这还真是畿内从未见过的战法,一时平手军阵脚大为动摇,逼得平手秀益、拜乡家嘉等人纷纷站出来上前压阵。
然而凶神恶煞的敌军又以杀到面前。
能投出重石块的,自然都是人高马大,身强体壮之辈,呜哇哇喊着口号冲杀过来,带着甲斐山猴子特有的野蛮气息,许多人中了箭矢、弹丸亦毫不减速,甚至有伤了眼睛还胡乱前冲的,脚步震得地面咚咚直响,着实吓人。
小山田信茂身先士卒,冲在前方,一身玄甲与恶鬼面具,眼看就要挥刀宝刀杀进敌阵。
那原本让人有些担心的车阵,到了面前仔细一看,不仅不够严密,而且也很矮小,借着加速奔跑,说不一定都能一举跳进去。
车子只有一侧有木板,还覆着铁皮、竹叶、稻草、破布等等,不知道为什么做成这样子。
根本不是障碍嘛!最多只能相当于最简略的小栅栏而已。
只是不知道那个粗短黑管子是干嘛的……
就在此时,每辆横放的战车上,配置的那个粗短大口径黑铁管子,纷纷发出鸣叫,贱出火花。
如果说,武田军冲锋的动静是“地动山摇”的话……
那么,平手军发射则称得上“天崩地裂”的等级了!
难以想象的轰鸣,震得附近士兵的耳朵都要失聪。
忽然局势大变。
小山田信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竟看到成百上千,数也数不清的细小弹丸——或许并非弹丸而是碎片——从粗大的黑铁管里发射——不,应该说是喷发出来。
如漫天星雨一般。
隔着一二十步,根本避无可避。
他眼睁睁看着身边那名高大颀长的部下,蹦在空中被击中至少二十处,冲锋之势生生止住,直挺挺扑倒下去。
然后小山田信茂自己也感到脸上一股剧痛。
似乎是碎片击中了头部,穿透了面甲,割断了鼻子。
但是甚至来不及惨叫。
因为,又一声轰鸣响起。
巨大的声响震动,让小山田信茂脑袋都懵到失去意识了。
身上不少地方感受到被击中,却没有任何疼痛,只是麻木而已。
弹丸和碎片的冲击力让人无法站得稳,顷刻后仰倒地。
随即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一种浸到热水浴房中的安闲与满足感。
一瞬间看到温柔的光,看到难产早逝自从七岁之后就无法得见的慈母,看到明明心爱但因政治原因嫁给邻居的青梅,看到自**好后面却敌对而亲手杀死的竹马,看到被自己欺骗说“一定会有援军”而殿后战死的家臣……
……
大部分的战车上,只装了简单的单侧木板,配置一门粗短铁炮。
但正面最要紧的位置,不仅战车上覆甲加强防备,而且还有的车上配置两门炮。
这玩意儿每次要填充几百颗子弹,过程及其麻烦,最最熟练的匠人也得大半个时辰才行,前线断无射击第二轮的机会。
但显然已经足够了。
第八十三章 片甲车,百裂炮与国崩(中)()
小山田信茂倒下得如此之迅速,以至于平手军这边只知道一员高大的武田将领被击毙,并不知晓究竟是谁。
于是也没有谁想到要去抢夺首级,打击敌方士气。
甚至许多平手家的士兵和下级军官,也对巨大的爆裂响动缺乏心理准备,被吓得目瞪口呆,满面无神的。
战场上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一会儿。
等到平手秀益、拜乡家嘉大声呼喊着,让麾下士兵赶紧回到作战状态时,那边武田军也从短暂的慌乱中逐渐摆脱过来了。
“吾乃先锋副将小山田有诚是也!侍大将战殁,诸君听我指挥!中津众夺回大将尸身,谷村众暂先固守原地,内山众、仓见众有序回撤!交替掩护回师!”
“得令!”
随着命令发出,成百上千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的武田军,又如同退潮一般迅速折返,小山田信茂的尸首被两个强壮的士兵扛在肩上,疾步搬走。
超过三十门大口径火器齐射,发出爆裂火声,一下打死了至少两百个精锐战士,包括他们的家主在内。但这只部队的反应只是“有序撤退”,基本没有太多慌乱的表现。
见惯了大场面的平手秀益和拜乡家嘉都没聊到这个,呆了一会儿才想到执行已经预先吩咐好的布置一半人出阵追击,另一半人驱动车阵向前推进。
可惜稍一耽搁,没能抓住敌军片刻动摇的紧要关头。
反攻号角吹响之时,小山田信茂的尸身已经搬走很远了。
平手秀益、拜乡家嘉踊跃杀出,正对上敌方殿后的数百“谷村众”。
激烈鏖战一番,艰难将其杀退,又碰上“内山众”。乘着士气高涨再胜一阵,又遇上“仓见众”。武田军彼此交替掩护,有序回师,始终没露出队形的薄弱之处。
此时平手秀益、拜乡家嘉已然兵乏,又见远处旗帜飘动,烟尘大起,当是敌方主力部队上前接应,亦只得打道回府。
命令车队停止前进,布阵防守,同时兵将立即后撤。
回头一看,这段时间内,车阵只向前推进不到三百步的距离。
将士见此,既兴奋又遗憾。
众人无不称赞这又粗又短的黑管大铁炮威力无穷,能在一二十步内发射出千百颗弹丸破片,避无可避,再怎么勇猛无匹的斗将,也绝对受不了一炮。
甲斐、武藏两国边境处的小山田氏,算起来该是武田家中排名前五的强军,今日如此兵不血刃,一举杀败,足见火器之利。
可惜敌方应对得当,令行禁止,己方又对后续发展估计不足,缺乏准备,连小山田信茂的首级都被抢了回去,没有给平手家扩大战果的机会。
这又不免让人扼腕叹息了。
毕竟这玩意儿此前只在四国用过一次,目前还是不为人知的状态。可今日发威之后,恐怕马上就会闻名了,以后未必能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平手秀益本人是郁闷远多于畅快的,他皱眉苦闷对同僚说“击败武田家小山田部,毙敌首席大将,杀敌目测有数百,我也亲手斩获两级,可是心里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对不起叔父他老人家的谋划。”
身边可儿才藏则是瞠目结舌,嘴巴长得足够可以塞下一个茄子“这就是‘春田屋’那里,学了南蛮人的本事之后造出来的玩意儿?火器竟然有这么厉害?那我们辛辛苦苦,练习十几年枪术,又有何意义……”
拜乡家嘉比较冷静谨慎些,只附和了一下“的确如此,是啊是啊”的废话,便提醒到“赶紧给这些大铁炮装弹吧!听说熟练的匠人也要大半个时辰,不熟练的两个时辰都未必装得好……对了刚才有两次哑火,还有一支铁炮原地爆炸的,也得赶紧处理……”
可儿才藏听了这些才舒怀“这还差不多!火器限制如此之大,所以刀枪弓马之术,仍是武家立身之道啊……”
平手秀益与拜乡家嘉没再理他,火速回到工作岗位,任其喋喋不休。
须臾间对面更多部队逐渐接近过来,旌旗如林遮天蔽日,正是在清州城那里打过交道的武田胜赖。
顿时拜乡家嘉紧张起来,心想短时间内大铁炮无法用得上,必须拿出真本事,跟面前所谓的“甲信强兵”来拼杀一番才行了!
孰料平手秀益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到“别这么慌,我刚才特意吩咐,留下三个组的五支大铁炮没有射击,就是防敌人去而复返。”
拜乡家嘉这才舒了口气,深感佩服。
回头再看,那武田胜赖重兵徐徐推进,摇旗呐喊,声势浩大,却一时并不派人出来搦战,估计是知道了厉害,底气不足。
人家可不清楚,你这威力无穷的铁炮,究竟一次装填要多久的。
过了片刻,对面武田胜赖所部,站出许多弓手、铁炮手,前行到百五十步距离,弯弓搭箭,点燃火绳,噼里啪啦一顿射击。
见之平手秀益不觉哂笑,命令士卒依托战车一侧的护板作为掩体,同样以射击回应。
论弓矢之利或许是甲信人大占上风,但铁炮的质量与数量,包括射击水平,那绝对是近畿部队更好,所以兵员素质大致可以认为是打平。
那么在一方有掩体,另一方站在平坦地面的情况下对射,情况可想而知。
武田家只有极少数力气过人的弓术专家,能以抛射越过障碍,造成一定打击,寻常箭矢完全无法穿透战车上的护板。铁炮弹丸倒是有一定可能性突破阻碍,打中护板薄弱区域造成杀伤,不过几率也是极低的。
相应平手家面前则是一堆活靶子。
破空之声不绝,烟雾缭绕飞舞,硝尘味道四溢,反复对射了好几轮,但平手秀益和拜乡家嘉只是不断听到闷响,自己这边战死的倒霉蛋估计也就十个不到,而对面武田家目视最少有百八十人被打中的。
战局这么发展下去当然是令人开心的,平手秀益甚至有闲心丢了十字枪,解开腰间水壶安适啜饮起来。
然后武田又换了战术。
铁炮全部撤回,弓箭全部转为抛射,同时一队着甲的士兵手持竹束一字杀出,顶着火力冲到三五十步之外,然后扔出投石索攻击——扔完之后并不接着冲锋,而是立马折返回去。
见到这个拜乡家嘉略有担心,事实证明,这个诡异的“投石术”当真是不好防范,能对车阵后面的士兵造成不少伤害。
不过转念一想,这些投石兵显然是经过特别训练的精英军人,他们冒着箭矢弹丸冲锋也会有不少折损,就算是交换伤亡倒也不亏。
那投石兵来去如风,须臾间又换了一队出来,继续尝试“一击即退”的战术。
此次拜乡家嘉仔细看了一看,估算损伤比例是自己占优,便彻底没了忧患。
然而平手秀益却立即提醒他“需小心!敌方反复搞这种‘一击即退’,说不定是故意为之。万一我们因此疏忽麻痹,而他们忽然某一次改成投石后接着冲锋,就可能为敌军所趁。”
闻言拜乡家嘉悚然一惊,不敢大意,亲自去叮嘱前方士卒们不可大意。
果然,武田军玩了三次游击把戏之后,第四次投完石头变成全军冲锋。
不仅是数百名全副武装的投石兵,后面还忽然杀出更多赤旗赤甲,制式装备,一看就很难对付的士卒。
但平手秀益早有准备,提前下好了命令,待到敌方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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