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之后他心灰意冷,当即将家督让给儿子,宣称要出家隐居不问世事。还有堀江、大寺等数人受到感召,与他同行。
这一走尽显壮烈,但剩下的筱原派更加势单力薄,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
于是三好长治的决定得到认同。
三好康长被选为了使者,以“交出罪魁祸首筱原长房”为前提,尝试向平手军交涉。
……
此事瞬间就传遍远近。军中有许多人都感叹,筱原长房实乃忠臣能吏,可惜未得其主云云。平手汎秀表面上赞同这个说法,私底下却不以为然:
三好长治那小子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八岁的孩子!他在十八年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任何一天享受过家主应有的权力,完全被架空成傀儡。
更别提,这段时间里,筱原长房攒出了一批巨款,偷偷私藏下七百支不为人所知的铁炮来,这绝对不可能是“合法收入”所得!
仅此两事,最多只能认为此人是没有以下克上之心,保持了一定操守的权臣,但离忠臣恐怕还有很远的距离。
不过这一点四人的见解,就没必要在大庭广众表达出来。维持大众认为筱原长房是忠臣的看法,对平手家后续行动更为有利。
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三好长治的使者。
在此之前,平手汎秀仍旧把眼光放在了内部。
大肆表彰了一番长宗我部元亲的功绩,然后又分别接触了杂贺党的土桥铃木两家,接着是根来众主动找上门来。
杉之坊照算态度十分恭谦——毕竟还指望着大金主给钱来解决粮食销路的问题——一上来就半跪于地,面目羞愧地自承道:“在下指挥有误,作战不力,有负刑部大人信任,请您老人家治罪!”
平手汎秀确实对根来众表现出来的实力不太满意,但也无法凭这个就归罪呀,更何况面前的僧侣十分谨小慎微,斥责他只会显得吹毛求疵。
根来众麻烦就麻烦在这。
人家只结寨自守,没有太多干涉政治和扩大势力的欲望,也并不公然反对守护的统治,所以你就很难抓住口实,发动名正言顺的谴责和讨伐来加以削弱。
强行制造摩擦然后硬性吞掉当然也是一种办法,但短时间内还没这个实力。
这帮占据二十万石土地,僧兵八千人的和尚,似乎一时还真没什么办法对付。暂时只能通过经济手段加以挟制,保证他们站在自己这边,然后尽量多压榨出一些兵力出来罢了。
既然来了也不能闲着,平手汎秀没什么好好说,就向杉之坊照算介绍了一下“寺社自治”的模式。
既然和泉搞了,纪伊没道理不搞。
区别是,和泉的和尚神官们,基本都被整趴下了,所谓的自治形同虚设,守护派过去“监督推选过程”的寺社奉行才是说话算数的人。
而纪伊的寺社那就真的是自治了,一个高野山真言宗,一个石山一向宗,都控制不住,就算派个寺社奉行去,也是真的只能起到监督推选过程的作用。
顺带着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既然名声在外的根来寺都肯出兵打仗(虽然是为了钱),和泉那帮子宗教人士有什么理由摆脱兵役呢?
以后各国的和尚与神官也编入出兵序列好了,就叫做“寺社众”,然后自治组织选出来的代表,则要在战时兼作“寺社众笔头”,军役比例不用定太高,像根来寺这样,做个样子就行了,起码是有象征意义的。
这话不能是平手家要求的,否则显得吃相难看了,就打个招呼,让和泉寺社自治组织的“十一人众”主动申请吧!
与杉之坊照算的详谈,延伸开来,全是与战事无关的话题,足足讲了一个时辰。相互间对彼此的身份定位还是比较满意的。
至少是可以接受的。
杉之坊照算告辞之后,平手汎秀主动找了和泉、淡路两国国人众的旗头来问话。
寺田安大夫情绪比较稳定。虽然他这两年没立下什么功劳,也没有被特许列入谱代众行列,但有了四千八百石领地安堵,加上和泉新参众旗头的身份,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了。
平手汎秀稍加安抚几句,透露出将来还会有更多加赠,应允让其子来做言千代丸的侍童,也就让他心满意足了。
此人虽然心狠手辣背信弃义,但也就是求个锦衣玉食而已,没什么大志向。
安宅信康则不太高兴。他之所以投靠了平手,一方面是背后的三好家实在太乱,另一方面是想在知名智将麾下建功立业,闯出不逊其父的名头。然而两年来数次参战,淡路新参众似乎缺乏表现。
论陆战,远不如拜乡、山内,更勿论鬼童子平手秀益了;就算是论水战,也不如那八艘南蛮炮舰更有存在感。
今切川合战当中,甚至不如织田长益、小西行长的斩获多。
对此平手汎秀亦无可奈何。
已经让信康寡居的姐姐,嫁给了自家头号打手,兼首席一门众的平手秀益,结下深厚的亲缘,绝不可谓之薄待了。哪怕立下的功劳有山内一丰的三分之一,我也能看在门第的份上,想办法捧一把。
将来镇抚经略四国,安宅家这个三好近支的招牌绝对是用得上的,可惜……淡路国众实在不怎么能打——其实是有能打的,比如菅达长、船越景直,只是都不肯跟着安宅信康混。这两年以来,连个足轻大将级别的首级都不曾斩获。平手汎秀甚至一度考虑,从安宅信康的妹妹或者堂妹表妹里挑一个容貌性情出众的纳为侧室,作为提拔重用的理由。
这是不得已的下下策,因为先河一开定然会引人效仿,到时候献女求荣的人成群结队,再要拒绝就太得罪人了,而全部接受的话……且不说肾受不受得了的问题,家中纲纪岂不是荡然无存?
不管怎么说,眼下即将与三好长治接触的功夫,还是要借助一下此人。
平手汎秀找了个话头,令寺田去执行任务,留下安宅信康,吩咐道:“不日就要与胜瑞城来的使者见面,届时就请你同我一道出席……”
还没给这位刚正朴实的青年“海二代”洗脑完毕,突然听见帐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木下秀长的嗓音:“殿下!纪伊的汤川、玉置两位已经在大门外外面站了快一个时辰了,而且现在似乎又要下起暴雨……”
天气问题无法克服,让新加入麾下的国人众淋雨是绝对不可以的,平手汎秀只能先示意安宅信康退下,令侧近们引两位等候已久的客人进来。
须臾间,木下秀长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个身材高大迈着阔步的中年武士,以及一个短小精干面白无须的年轻人。
那中年武士一进了帐子,没等木下秀长介绍,便干劲利落地伏身下拜,宏声道:“在下汤川直春,参见平手刑部大人!后面那人名唤玉置直和,乃是鄙人女婿,这次斩杀了三好家的土肥康信,所以厚颜带过来给您老人家看看。我能侥幸讨取永原重高的人头,也多亏了他帮忙。”
接着年轻人也跟着五体投地拜伏。
“好,好!真是年轻有为!不必多礼!”平手汎秀笑得很慈祥,“我看这位玉置殿大概才二十出头吧?英雄出少年啊!”
土肥康新这个人有点印象,好像是从基层一路凭战功升上来的侍大将,颇有勇力。至于永原重高似乎是个奉行,但也立过一些战功。能讨取这两人的首级自然是不小的勋绩,值得给一些好脸色。
更何况,现在这个时间点来拜访,那显然就是有所企图的。
有企图是好事!
平手刑部大人就怕你们纪伊人油盐不进,守着乡土抱团呢。
“谬赞!谬赞!惶恐!惶恐!”玉置直和头埋在地下紧张得一动不敢动,“其实小人虚岁已经二十七了,只是生得面白,真不好意思。”
“承蒙您老人家一句赞赏,真是这小子三生有幸。”汤川直春抬起头恭维了一句,紧接着眉毛一紧说到正题:“其实鄙人今天过来,是有件事要求您老人家帮忙。”
戏肉来了!
平手汎秀暗自凝神,表面微笑如常,佯作不经意地问到:“噢?汤川殿有何事?”
“是这样的……”汤川直春也不知道是真这么粗豪还是故意,毫不寒暄进入正题,“先父讳直光,生前跟随老金吾殿(畠山高政)数次击败三好,蒙受恩宠被封为河内守护代,可惜教兴寺一役不幸败北,乱中竟不知殁于何人之手!时隔多年我也再无报仇之念了,只想从三好家的文书中找到一个名字而已。倘若先父是了结在哪个名将手里,倒也不枉他争战一世了……”
话倒说得冠冕堂皇,逻辑也过得去,但观其言行,联系语境,考虑上下文,便不难理解,找杀父之人是幌子,重点其实是在“河内守护代”这个词语上面。
“嗯嗯……这正是为人子之道。”平手汎秀作心有戚戚状,“如此才对得起令尊堂堂一国守护代的风范。”
把关键词重复了一遍,就等于是对上电波了。
汤川直春心领神会,猛然点头,眼珠一转,忽又痛心疾首道:“唉!可惜先父蒙难时,我年岁尚幼,不足继承威名,弄得纪伊国内的许多不法之辈坐大,再不复往日安定。如今有了平手刑部大人在,我觉得是时候整顿一下啦!”
平手汎秀莞尔一笑,不置可否,端起案几上的杯子轻轻啜饮一口。
汤川直春很是有眼色,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没再多话,赶紧领着女婿又叩首施了一礼,一齐告辞离去。
第六十三章 高举轻落()
“罪人三好康长,厚颜拜见平手刑部。我家御下不力,纵容奸佞作乱,劳烦您老人家代表公方大人驾临四国,实在万分抱歉!”
说话的老年武士,便是戒名叫做“笑岩”的三好康长,论辈分是当今家督三好长治的叔爷爷,年齿已经过了耳顺之数。但须发浓密黑多白少,迈步下拜行动矫捷,嗓音洪亮沉稳,面容毫无疲态,观其形貌举止,似乎尚属健朗。
这个名号,大家以前都是听说过的。
此人身份不高不低,权势不大不小,一贯低于三好长庆的几个嫡亲兄弟,以及三好三人众,但又高于其他亲族一门,近十几年是作为阿波国的辅佐役存在的,不过军政方面受制于筱原长房独断,参与不多,主要在外交事务上有所建树——据岩成友通透露说,与界町巨头津田宗及交往甚密,石山本愿寺那里也略有人脉。
在没有出现穿越者的历史中,三好康长并没有回到四国,而是在河内、和泉各地与织田家做了长期的对抗,最终看不到希望方才臣服。
然而现在“剧情”已经被改变了,平手汎秀提前好几年整合和泉一国,招降岩成,平定淡路,又对四国展开征伐,彻底堵住了从阿波赞岐辐射京都的通路。
整个近畿西部的局势都因此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为了表达对三好康长的重视,平手汎秀除了让本多正信秉笔,木下秀长随侍之外,还特意叫来了两个特别的陪客一同出席。
左手边的安宅信康事先得了指示,对于介入此事十分积极,甫一见面,刚打完招呼,便立即出言安慰道:“笑岩殿别来无恙!平手刑部大人慈悲为怀,即便是奉御令讨伐逆臣,也不会株连过度。只要三好家与罪魁祸首划清界限,定会得到一些宽免的。”
三好康长连忙顺着杆子就向上爬,面露恳切哀凄之色,伏拜曰:“真是感激不尽!那老朽就代替阿波守(三好长治)多谢大恩……”
平手汎秀眼睁睁见着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者连连叩首,只低头捋了捋胡须,眼中精光收敛,笑而不语,未置可否。
这时在场的另一人突然起身发声了:
“且慢!”
出言者是纪伊国众汤川直春,比起安宅信康他对自己戏份的认识更加深刻得多,恰到好处地站出来,满脸怒发冲冠,意欲择人而噬的表情,对着三好康长叱骂道:“昔年拥立‘伪公方’足利义荣,实乃罪在不赦,死未足惜。两年前平手刑部大人饶恕尔等,已经是法外容情,谁料你们竟然仍不悔改,视誓书如无物,悍然攻伐织田管领所任命的守将!这等忤逆之事,难道全打算推到筱原长房身上吗?”
一番激烈的言辞,令三好康长有点意料不及,顿时老脸有些发白。
不过静下心定睛一看,就知道原委了。
这个汤川直春,出身于纪伊国人众中的显赫大姓,从祖辈开始,跟三好家是打了二十多年仗的老冤家了,彼此倒也在数次战后议和的情境下打过照面,不是陌生人了。
人家的老爹都死在于三好家手里,摆出不共戴天的态度也很正常。
然则,陪客的人选,终究还是平手刑部大人一手指定的啊。
左边是过继出去的亲族一门,血脉相连;右边是厮杀多年的宿敌仇雠,水火不容。
平手刑部大人,特意选了这两人,其“软硬兼施”的用意,是不言自明了。
想到这里,三好康长心下大定,知道自己一定能完成这次外交人物,不由微笑了一下,神态越发谦卑谄媚,恨不得彻底将脸埋进地底下,恭恭敬敬地开口说:“汤川殿的指责,老夫无言以对,亦无颜做出什么推托责任的举动。一切只待平手刑部裁断,无论结果如何,三好家上下皆不敢有任何怨言。”
“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敢有怨言”其实是很没诚意的话,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他说这话只不过是为了表个示弱认罪的态度而已。
这个态度并不是全然作伪的。
三好长逸与筱原长房一者性急,一者稍缓,但此二人对于重振三好家这个目标是很一致的,所以就算有很大的分歧,也总有一定合作互信的基础。这是因为他们都见证了三好长庆的辉煌,无法承受由巅峰急剧跌落的心理落差。
当今继承了家业的三好长治、十河存保却与之截然不同,他们长大成人明白事理的时候,家族已经陷入内纷当中,早不复昔日荣光了!在两个小辈看来,偏安一隅,老老实实守住四国的家业也是不错的选择。
而三好康长这个人,喜好禅宗文化,像茶人多过武士,心性比较圆润淡然,对兴亡起伏时势变迁的接受能力很强。
至于阿波、赞岐的国人众们,就不用说了。少数有野心有能力的多半都提拔到近畿去了,剩下的人其实没有从以前的霸业中得到太多好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怀念。
于是乎,在筱原长房及其亲信被拘禁,被边缘化之后,三好家的上上下下都失去与平手汎秀作战的斗志了。
不就是要我们服从幕府将军吗?只是个名义而已,也不会少了一根毛。
割去少量土地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把清剿筱原一党的收益让出来嘛。
畿内第一智将带着一万八千人气势汹汹地扑过来了,后面还有个不要命的长宗我部元亲,犯不着拼命啊。
都说了“只诛首恶”,我主动把首恶给交出来了,没道理继续打仗了吧?
平手刑部此人素来是说话算数,有头有脸的人,这一点有口皆碑。
三好康长正是了解到民心所向,所以才十分坦然地出来担任这个看似任务艰巨的外交使者职责。
“请不必如此多礼。”酝酿了好一会儿之后,平手汎秀才淡淡地道了一句开场白,而后又慢条斯理说到:“其实我对聚光院(三好长庆)昔年的作为是颇为仰慕的,也希望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