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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口误,但这幅姿态,显然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了。
“这小子,还敢不老实?!”池田恒兴翻身下马,大步跨过来,伸手掐着浅草二郎的脖子,狠狠提起来,“赶紧说了实话,饶你一条狗命!”
“池田大人怎可如此呢,这位乃是幕府的奉行。”平手汎秀笑着不动声色地推开了池田恒兴,转过头来,对着被吓傻的浅草二郎微微躬身致歉,“这位是本家猛将池田恒兴大人,他发怒了我可不一定拦得住,我看浅草大人,您也没必要惹他生气呀。”
“呃……呃……是……是……”浅草二郎浑身哆嗦,语无伦次,眼珠四处乱转,似乎是被吓傻了。
这时泷川缓缓上前,说:“既然是流言,想必街町中知晓的人不少,随便找个人就能问,此人这么不老实,一刀杀了便是……”
“说的是!”池田恒兴点了点头,抽刀便要动手、
“啊!啊!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浅草二郎这才惊醒过来,复又趴到,蜷缩于地,双手抱着头,“这两天,来往的行商和客人都说织田弹正大人已经……已经……那个……往生极乐了……小人可不敢咒织田弹正他老人家,只是转述而已呀!饶命,饶命啊!!”
然而此刻织田家的众人全都陷入了石化状态,那还顾得上这个小人物。
“混蛋!真是胡扯!”片刻混乱之后,平手汎秀右手重重锤了一下身边的大树,发泄式的骂了一声,而后脑子开始恢复清明状态,立即取过身边侍从手里的地图,铺在地上。
见状,泷川、池田、蜂屋也恢复冷静凑过来。
平手汎秀眼神移动一番,迅速找到目标,手指紧紧点在地图之上:“主公从水路走,理应在三天前就登陆了,预计的地点——膳所一带,离此处约一百町(11公里),咱们赶紧急行军过去,先弄明白事件的真相!”
第十四章 山崩石裂()
披星戴月沿着琵琶湖南岸走了一路,平手汎秀渐渐从斥候那里得到了真真假假鱼龙混杂的一大串消息。
据说织田信长的直属队三日前就下了船,在膳所一带登陆,但不知怎的,还没安顿好就突然混乱一番,而后紧锁门户,原地静止了。目前织田家的旗本停留在京都东郊约三里半(14公里)的位置,意图不明。
“信长已死”的谣言莫名其妙地就流传开来,起初是没人相信的,但连传了两天,都不见有人出来辟谣,京都附近便开始人心惶惶。
柴田胜家汇合了德川、蒲生、筒井等援军进发到了摄津,不知与三好长逸的战况如何。有少数人说临阵传出信长的死讯导致柴田军溃败,不知真假。
北方有人逃窜过来,说是这几天发生了极大规模的战乱,朝仓、浅井、织田,还有越后上杉的旗帜都能见到,没人讲得清具体的情况。
理论上,织田家的情报体系“飨谈”那里,多少应该得到一些成果了,但那个体系太过于神秘,直接听从信长本人的指挥,连重臣和亲族,也只知道组织里面几个高层的名字而已。
平手汎秀、泷川一益各自也有独立的斥候人员,然而重心都只集中在自己一隅,对越前、北近江一带是鞭长莫及了。
总而言之,消息是一个接一个,越来越让人心急火燎。
这时候平手汎秀严令封锁消息,不许部队休整,不许与外人接触,连夜向信长所在的方向进发。谣言只停留在少数高层知道。
这当然会引起相当程度的不满,乃至公然质疑。幸好泷川一益、池田恒兴、蜂屋赖隆等诸将都保持了高度一致,泷川和池田还亲自擒下了两个质疑军令的足轻头,才勉强压住局势。
其实流言也未必真的能完全隔绝,只不过是每个听说过流言的人,都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罢了。
同僚们心里很清楚,只要确认信长没事,能破灭谣言,这点事还叫事吗?
万一信长真的有什么不测……那大家就都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也来不及顾及细节了。
最初,听说旗本军一直静止不动时,众人就感觉到不太美妙了。织田信长之所以要急着坐船先走,就是为了抢先到达京都,掌握朝廷与幕府的舆论武器,防止事态恶化。
如果他不是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为什么会全军待命两三天一动不动呢?
只是谁也不愿意把那个可能性说出口来。
说是自欺欺人也好,侥幸心理也好,在亲眼确认真相之前,诸将宁肯一厢情愿地盲目乐观一下。
要不然还怎么撑得下去?
从傍晚到凌晨,一夜之间,走了约二十公里的路程。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封建时代半职业化军队的组织能力。
至少会有十分之一的人掉队,勉强跟住大部队的人,也会疲敝至极,失去战斗力。
所幸的是,终于找到了信长的中军大帐所在!
“从旗帜看,前方似乎就是了,要不要属下先……”打头的小西行长眯着眼睛在晨曦下好不容易看清了方位,正要照常通报请示。
平手汎秀本欲直接冲过去,但想了想又点点头,吩咐到:“先确认一下身份,如果没弄错的话,就由我和泷川、池田、蜂屋三位一起进去,余者先在此等候。”
小西行长等人立即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对面营帐中走出一列队伍,走近一看,织田信治,织田信兴,菅屋长赖,武井夕庵,野野村正成……不是一门众,就是信长身边的亲信文武侧近。
这些人都一起出来迎接,倒也少见。
“各位……”
平手汎秀下马想打招呼,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不能一开口就问“主公到底死没死,为什么按兵不动也不出来辟谣”吧。
但不问这个,又哪有心思说别的?
还没来得及想出开场白,再一走近,却见到对面一列人,全都是希冀的眼神往自己身上看。
“平手中务来了……还有泷川大人、池田大人在,你们赶紧进来看看吧!”
作为信长麾下首席监察官,一向被认为铁面无私的菅屋长赖,一上来泪流满面,声音哽咽,惨切凄凉,眼珠更是红成了兔子。
年纪稍大的武井夕庵、野野村正成要稍好一些,但也是六神无主,心力交瘁,就像是等着包青天来给他们做主的冤民一样。
一门众的织田信治、织田信兴两人,倒还没有太多劳累痕迹,不过两人脸上都是写满了恐惧不安,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死亡威胁。
汎秀与泷川、池田等对视一眼,赶紧大踏步往前走去。
“主公就在前面的帐子里!”菅屋长赖赶紧擦干眼泪,在前面领路。
见到了重臣,他身上的压力仿佛一下子减小了许多。
平手汎秀见状却颇觉沉重。
眼前这算是什么情况……
如果信长安然无恙,那侧近们何必如此?
如果信长真的已死,那侧进门何止于此?
何况刚才说的是“主公就在前面的帐子里!”而不是“主公的遗体就在前面的帐子里!”
带着满腔疑惑,快步跟在后面,一路穿行。
距离只有几百步,但走起来却分外令人焦急。
一路之上,可以看到织田家的几千名旗本都是无精打采,目光呆滞的状态,只是出于惯性,才各自站在岗位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平手汎秀心念一转,旁敲侧击地问到:“村井贞胜大人和织田信包大人如何了?”
走在最前面的菅屋长赖闻言如遭雷击,顿时呆住。
同时织田信治、织田信兴两个一门众神色更加黯淡了几分。
身后的武井夕庵涩声道:“都不在了!”
平手汎秀心中一紧,知道了大略情况,不敢再问了。
绕过三处岗哨,安安静静地走晚了最后几十步,菅屋长赖颤抖着手,推开了军帐的帘子。
映入眼帘的,是仰倒在席子上,披头散发,面容苍白,毫无血色的织田信长。
他的右胸和左腿,各有一处被厚厚的纱布包裹起来。
尽管是肉眼所见的厚纱布,但表面仍然渗出一丝鲜血。
胸口仍在微微起伏,口鼻也在出气,然而双眼紧闭,全身瘫软,看上去不知道是昏睡还是清醒。
两名小姓左右侍奉着,一个捧着勺子给他喂水,另一个似乎是在换纱布。
这便是织田信长无法辟谣的原因了——他现在虽然还有命在,但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会断气,可能连独立行走都做不到了!若以这幅姿态出现在公众面前,倒还不如先隐蔽不宣呢!
难怪侧近和一门众们压力那么大……
但换了平手汎秀,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左腿倒还罢了,右胸那厚厚的纱布,一看就不是什么小伤。
“主公!”思虑间,却见身旁池田恒兴跪倒在地,瞬间便泪如雨下。
第十五章 谁挽天倾()
“……直到下船为止,本来都很顺利……主公走在最前面第三艘船,我在后面那艘……快要靠岸的时候,突然听到岸上传来铁炮的响声……隔着有一百步以上,对方又隐藏在草丛里,我们的弓箭和铁炮完全无法瞄准,对方却用铁炮准确击中了织田信包大人和村井贞胜大人、以及好几个侧近,主公他老人家也身中两枪……”
冷静下来之后,武井夕庵低沉着声音讲述他所知道的事情。大概是没休息好,他的嗓子颇为沙哑,听着略微有些恕�
他也是在场唯一一个还能保持沟通的了。
织田信治、织田信兴二人失魂落魄,语无伦次,菅屋长赖涕泪不停,呜呜咽咽,野野村正成口舌笨拙,期期艾艾……武井夕庵的心理素质也未必强到了哪里去,只不过是身为文官,交流沟通的能力多少要好一点。
“趁下船之前的时机进行了攻击吗……”平手汎秀紧皱着眉,心下疑窦层出不穷,“可有擒获任何刺客吗?”
“呃……当时我们用最快速度上了岸,然后格杀或抓住了大部分刺客,不过混乱中还是没能全部拿下。”武井夕庵说到这里面露羞愧,“根据口供,执行刺杀的是伊贺和甲贺两地的忍者,领头的杉谷善住坊和伊贺崎道顺……两个罪魁祸首……都逃走了。”
事情算是大概说清楚了,不过却带来更多的疑惑。
琵琶湖的那些船只,都是只能承载三五十人的小舟,所以上船和下船的时候,部队无法避免会临时失去建制,陷入短暂的混乱状态。
再加之织田信长急于前往京都稳定局势,走得太匆忙,没先派别的人下船侦查试探,就接近了湖岸,恰好刺客们藏在岸边的芦苇丛里,于是酿成了灾祸。
不仅信长本人身受重伤,不省人事,连左右手的织田信包和村井贞胜都一同被狙击了,于是剩下的人完全没有能力和资历去支撑局面,任凭“信长已死”的谣言在近畿地区传播了整整三天。
可问题是,那些伊贺与甲贺的忍者,是如何清晰掌握织田家的详细动向的呢?
织田家的情报网络又去哪里了?
斩首战术虽然好用,但却是需要精确的情报才可以执行的。一般都是有内应的存在才会生效。
而这次……时间实在太巧了,而且事情的经过也十分可疑。
三好长逸在摄津起兵,引开了保护后路的柴田胜家。
上杉军突然出现在后方,导致大军不得不做紧急撤离——准确的说,是浅井家告之上杉军出现的消息,织田对此并未完全确认。
信长急于赶回京都稳定局势,与大部队脱离。
一步步达成了有利于刺杀的条件,感觉似乎是身处别人的圈套之中一样。
平手汎秀内心里觉得,问题还是在于众人不够重视。征讨朝仓的这一路上,一定是有不少可疑的蛛丝马迹被忽略了,仔细询问和分析的话,想必能寻出端倪。
但现在并不是去分析原因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发展到这幅田地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解决麻烦。
思考了一会儿,汎秀稳住情绪,向武井夕庵询问到最紧要的问题:“主公的枪伤是如何处理?这几天是否能进食?中途可曾醒来过吗?”
“腿伤倒还罢了……胸口的弹丸入得太深,无法取出,大夫说是只能止住血,祈求神佛庇佑不要伤到要害,现在看来,已经是天幸了……这几天,稀粥似乎是可以喝下去的,否则恐怕难以撑……呃,主公他老人家先是昏迷了两天,从昨天开始间断地开口说话,但多半是听不清的胡言乱语。几个时辰之前他终于睁开了眼,只说了‘足利’这个词,便连续咳嗽,无法继续开口了。”
胸口中枪,弹丸太深无法取出,大失血,但并不致命,呼吸不畅,说话之后连续咳嗽……总体来看,应该是伤到了肺部。
在这个时代,被铁炮打中肺部,还能存活下来,实在是福大命大。然而不进行后续处理的话,隐患便无法消除,随时有遭逢不测的风险。
现在的每一天,都等于是在走钢丝啊!
是否要联系一下海外的医学界,安排外科手术呢?
这个念头在平手汎秀脑子里闪了一下,然后立即被否定。
在欧罗巴和大萌,大约是能找到操刀医生的,不过本时代的手术,致死率一定相当地高,到时候本来尚有一口气,却被平手家找到的人弄死了,那可就天降黑锅了!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应对“信长已死”的谣言呢?
如果不肯积极辟谣,不让织田信长本人出现在公众面前的话,谣言一定会越演越烈的。织田家这个集团可能就因此会垮掉。
但这幅病入膏肓危若垂丝的样子,如果被外人知道了,那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难怪织田信治、织田信兴、菅屋长赖、武井夕庵、野野村正成等人在这里作茧自缚原地等死,这个情况确实超出了他们的处理能力。
如果织田信包、村井贞胜还在的话,也许会应对得更好一些。
比如赶紧通知织田信忠过来,趁着信长没死,先把传位仪式给办了。虽然那也不一定有太多作用,但总是聊胜于无。
一念至此,平手汎秀立即发问:“通知岐阜城了吗?”
“派了使者,但是一直没得到回报!”武井夕庵皱着眉回答说,“我们也不敢轻易移动,害怕途中颠簸反而坏事……”
“畿内同时发生几处战乱,也许使者遇到什么不测。”平手汎秀冷静下了论断,而后侧首看向身旁的同僚,“池田大人!从军中抽取骑兵一千,由你带领,去岐阜城说明情况,把少主带过来,如何?”
那边池田恒兴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点头答道:“交给我吧!”
他的声音有些酸涩,但十分坚定。
“那就拜托了。”汎秀目光又移到另一人身上,“其他的军队……暂时可能要交给泷川大人负责了。北陆的丹羽、森和摄津的柴田都有可能已经遭遇惨败了,一时恐怕难以重新集结,现在此处的两万人是织田家仅剩的精锐,就拜托您了!”
泷川一益面露不解:“平手中务……您准备去哪里吗?”
平手汎秀环视了一下账内,勉强笑了笑,说到:“各位不记得刚才武井大人的描述吗?主公几个时辰之前,好不容易醒过来,只说了‘足利’二字,这便是对我等的命令啊!”
“难道平手中务您要攻打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