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接近于宗教的一种。这场球将决定争夺冠军的决赛名次,来看比赛的人真不少。
这对玛丽·帕特来说是太好了。她刚刚煞车停下,小埃迪就夺门而出,背起杂物袋,
焦急地等着他母亲锁车。他努力慢慢地走,好让母亲能跟上。她一走上看台,他就
一溜烟跑进更衣室去了。
她的座位当然是预定好的。苏联人平日不愿公开同外国人过分接近,在冰球赛
上就不大一样。有几个家长向她打招呼,她挥手答谢,笑起来嘴有点张得太大了。
她看了下表。
“我两年没有看少年联赛了。”雅佐夫说道,他们走下了公务车。
“我也不大来,可我的妻妹说这场比赛是很重要的,小米沙也要求我来看。”
费利托夫咧嘴笑了,“他们认为我会带来好运——也许您也一样,元帅同志。”
“干点不同的事确实很好。”雅佐夫承认道,装着认真的样子,“那该死的办
公室明天还会在那儿。您知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打冰球了。”
“不,我不知道,您打得好吗?”
“我是后卫,别的孩子都抱怨我撞得太凶了。”国防部长咯咯地笑起来,然后
挥手让保安人员走在前面。
“我长大的地方根本没有冰场。事实上,我小时候太笨了。坦克对我很合适—
—指望着你用它们来打烂东西。”米沙大声笑起来。
“这个队怎么样?”
“和成人队相比,我更喜欢少年队。”费利托夫上校答道:“更——更有活力。
我想,我就是愿意看见孩子们玩得高兴。”
“是这样。”
冰场四周边上没有多少座位——再说,真正的冰球迷谁愿意坐着?费利托夫上
校和雅佐夫元帅找到靠近一些家长的方便地方。他们的苏军大衣和闪光的肩章保证
他们能有个又好看又好呼吸空气的地方。四个保安人员守在旁边,努力不那么明显
地去看球赛。他们并不太担心,因为来看球是部长在一时冲动之下决定的。
球赛一开始就令人激动。客队的一线中锋动作象是一只黄鼠狼,巧妙地传球,
熟练的滑行,控制着冰球。主队——那美国人和米沙的侄孙所在的一队——在第一
节里大部分时被压回本场,但小米沙是个攻击型后卫,那美国孩子偷截一记传球,
带球通过全场,但被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救球所阻止,得到双方支持者的喝彩。俄
国虽然跟世界上其他民族一样好争论,却一直浸染着慷慨的运动员精神。第一节以
零比零结束。
“真糟。”米沙说,这时人们拥挤着走向休息室。
“那次突破很漂亮,但救球简直妙极了。”雅佐夫说:“我要把这孩子的名字
给他们报给中央集团军。米沙,谢谢您请我来看球。我早已忘记校园球赛是多么令
人激动了。”
“你觉得他们在谈论什么?”那克格勃领班官员间道。他和另外两个人在高处
有凉棚的地方,照射球场的灯光正好把他们遮起来。
“也许他们只是爱好看冰球罢了。”带照相机的人回答,“操,听起来好象我
们错过掉的是场好球。你看那几个保安人员——操他妈的白痴,眼睛瞧着冰场。我
要是想杀掉雅佐夫……”
“不是个坏主意,我听说,”第三个评论道:“主席……”
“那不关咱们的事,”那克格勃领班突然发起火来,结束了谈话。
“加油呀,埃迪迪迪!”玛丽·帕特在第二节开始时尖声大叫。她的儿子抬头
看看,困窘不安,他想,他的妈妈对这些事总是过于激动。
“谁在叫?”五米之外,米沙问道。
“那边,瘦瘦的那个——我们见过她,可记得?”雅佐夫说。
“哦,她是个球迷。”费利托夫说,他看见球已经攻到另一方去了。部长同志,
请您行动吧……他如愿以偿了。
“咱们过去打个招呼。”人群在他们前面分开,雅佐夫侧身走到她的左边。
“弗利太太,我没认错吧?”
听到他说话,她迅速一转身,更快地笑了笑,就又转向赛事,“您好,将军…
…”
“事实上,我的军衔是元帅。您的儿子是十二号吗?”
“是的,您看见那守门员怎样抢走他的球了吗!”
“那是一个凛亮的救球。”雅佐夫说。
“那么让他对别人也这样来一下吧!”她说道,这时客队又开始攻向埃迪的这
一边。
“美国球迷都象您这样子吗?”米沙问道。
她再转过脸来,声音象是有点受窘的样子,“太过分了,是吗?家长们都应该
表现得象……”
“象家长?”雅佐夫笑道。
“我正在变成一个少年棒球联盟〔美国少年棒球联盟,因为法子年纪小,常由
家长陪送到各地赛球。家长们紧张、认真的程度,超过了孩子们本身。——译者〕
的妈妈了。”玛丽·帕特承认。接着她不得不解释那是怎么回事。
“我们把您的孩子训练成了一个合格的边锋,那就够了。”
“是呀,说不定几年后他还会参加奥林匹克队呢!”她回答,露出一个恶意的,
然而是开玩笑似的笑容。雅佐夫放声笑了。这使她惊讶。雅佐夫应当是一个一本正
经的狗杂种。
“那女人是谁?”
“美国人。她的丈夫是使馆新闻专员。她的儿子在这个队里。我们有他们两人
的档案。没什么特别的。”
“蛮漂亮的。我还不知道雅佐夫是个爱对女人献殷勤的家伙呢。”
“你觉得他是不是想招收她呢?”拿相机的人暗示道,一边“咔咔”照像。
“我不介意。”
球赛出人意料地平静下来,在冰球场中央一带打防御战。孩子们没有苏联冰球
队那种准确传球的技巧,而双方都受过嘱咐不要过度使用蛮力。即使戴上了防护用
具,他们仍然是孩子,正在生长的骨骼经不起折腾。这是俄国人可以给美国人为师
的地方,玛丽·帕特心想。俄国人总是高度重视保护他们的年轻人。成年人的生活
够艰难了,他们总想让孩子得到保护。
最后,在第三节,局面忽然爆发了。一次射门被挡住,冰球从守门员那里弹出
来,中锋接住直奔对方球门,埃迪在他右侧二十呎。正要被球棍阻挡的时候,中锋
把球传给埃迪,他把球扫过边角,不能射门,他自己被冲过来的后卫封锁住,不能
接近球门。
“传中!”他的母亲尖声大叫。他听不见,但也用不着。这时中锋已经到位,
埃迪把球飞传给他。那年轻的中锋用冰鞋停住球,退后一步,一个猛射,从对方守
门员两腿之间穿过去。球门的灯亮了,冰球棍飞向空中。
“漂亮的传中。”雅佐夫说,真心钦佩。他仍然用一种责备的语调说:“你看,
你的儿子现在掌握了国家级秘密,我们不能让他离开这个国家了。”
玛丽·帕特刹那间心一惊,眼睛大睁着,诱导雅佐夫认为她真是一个典型的没
有头脑的西方妇女,虽然在床上她可能是个难驯服的家伙。真槽糕,我是亲身体会
不到了。
“您是在开玩笑吧?”她不动声色地问道。两个军人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部长同志非常肯定地是在开玩笑。”过一会儿米沙说道。
“我也是那样想的!”她说得很不使人信服,然后转过脸去看球,“好,咱们
再来一个!”
大家的头都短暂地转过来,主要是出于乐趣。有美国人在比赛场上,永远是很
好的笑料。俄国人发现美国人的生机勃勃是极大的娱乐。
“得了,她要是个间谍,我愿把这相机吃下去。”
“想想你刚才说了些什么,同志。”责任军官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他刚才那种
逗乐的声调马上就消失了。想想他刚才说了些什么,那人对自己说。她的丈夫,爱
德华·弗利,被美国新闻界认为是个傻瓜,做一个合格记者不够精明,肯定做不好
在《纽约时报》的工作。问题是,虽说那是一种真正情报人员求之不得的假象,但
也是世界各国政府的傻蛋工作者们的共同现象。他自己就知道,他的堂弟是个白痴
病患者,可是他却在外交部里工作。
“你肯定有足够的胶卷吗?”
埃迪抓住了最后四十秒的机会。一个后卫在空中拍开了对方飞来的一记射门,
冰球滑回中场。在这攻防形势变化的时候,中锋把球打向右边。客队正在换守门员,
那小家伙不在位的时候,埃迪接过球,从他的左方飞速切入。爱德华·弗利二世来
个急转弯,从那守门员背后猛射。冰球噹的一响,打着球门横梁,落下来正掉在球
门线上,跳几跳,就越过线去了。
“进球!”玛丽·帕特吼叫着,上下跳跃,象个啦啦队长。她伸手拥抱雅佐夫,
使他的保卫人员大为惊恐。国防部长的高兴劲一下子被冲淡了,因为他意识到,明
天得为这事写一份接触报告。噢,他有米沙作证,他们没有什么不适当的谈话。她
接着又拥抱了费利托夫。
“我说过,你们能带来好运气!”
“我的上帝,难道美国冰球迷们都是这样子的吗?”米沙问道,连忙脱身。在
一瞬间,她的手碰着他的,三个胶卷暗盒已经放在他手套里了。他感觉到它们在那
里,干得这么巧妙,很是惊讶。难道她是个职业魔术师吗?
“为什么您们俄国人总是表情森严——您们不知道怎样玩得痛快吗?”
“也许我们应该有更多的美国人在周围。”雅佐夫承认。他妈的,我的妻子能
象这个那么活泼就好了!“您有一个好儿子,要是他在奥林匹克会上同我们对垒,
我会原谅他的。”他得到的报答是粲然一笑。
“谢谢您的这番好话。”但愿他把你们这些共产主义蠢驴一路踢回莫斯科。她
最不能忍受的,是受别人的恩赐,“埃迪今晚得了两分,而那个伊万·某某某却一
分也没得到!”
“您真是那么争强好胜,连对孩子们的比赛也是这样?”雅佐夫问道。
玛丽·帕特疏忽了,说了一点不该说的话,她的脑筋没有跟上那脱口而出的回
答:“你找一个输得起的人给我看,我就让你看一个失败者。”她停了一下,马上
掩饰错误,“这是美国的一个名教练文斯·龙巴底说的。请原谅我,您一定认为我
没有教养。您说得对,这不过是一次孩子们的比赛罢了。”她粗犷地笑了起来。当
着你的面!
“你看见什么啦?”
“一个过分激动的傻女人。”摄影的人回答。
“你能多快把胶卷扩印出来?”
“两小时。”
“行动吧。”领班军官命令道。
“您呢,您看见什么啦?”留下的人问他的头头。
“没有,什么也没有看见。我们盯住看她将近两个钟头,她的表现是一个典型
的美国家长,对体育比赛太激动了,但又正好引起国防部长和叛国案主要怀疑对象
的注意。我认为这就够了,同志,你觉得怎样呢?”多么宏大的一场角逐啊……
两小时后,一千多张黑白照片摆在这个官员的桌子上。相机是日本货,把速度
调到了较低的档次,克格勃的摄影人员也不亚于任何报纸专业摄影记者。他几乎是
不断地在拍摄,只有在换那台自动驱动相机那特大号胶卷盒时才停一下。起先他想
用一架可携式电视摄象机,但摄影师说服了他不要用它。分辨率不够好,速度也不
行。一架普通的照相机摄下的东西,虽然不象录象带那样可以读出口形,但在捕捉
快速而细微的东西却是最好的。
每一张照片要花好几秒钟,因为这个官员对他感兴趣的东西都要用放大镜仔细
看看。当弗利太太进入照片的序列之后,他需要多花几秒钟。他相当详细地察看她
的衣服和首饰,还有她的脸。她的笑容特别愚蠢,就象西方电视商业广告上的那个
样子,他还回忆起她那压倒人群的尖叫声。美国人为什么他妈的这样爱吵闹呢?
倒是一个会打扮的能手,他自己承认。很大多数在莫斯科公开场合的美国女人
一样,她站出来象谷仓场院里的一只花雄——他用鼻子哼了一声,表示对这种想法
的烦恼。美国人花更多的钱在穿衣服上,那又怎么样呢?穿着对一个人有什么关系
呢?从我的双筒望远镜里看,她象只有鸟一般的大脑……但这些照片并不如此——
为什么?
这是眼睛的关系,他认为。在静止的照片上,她眼睛里的闪光跟他亲眼看见的
有些不一样。那是为什么?
在照片上,她的眼睛——他记得是蓝色的——总是把用点聚在某种东西上。他
注意到,她有一副隐约可辨的斯拉夫人的颊骨。他知道弗利是个爱尔兰名字,使假
定她的祖先也是爱尔兰人。美国是个移民组成的国家;移民们超越民族界线互相通
婚,对俄国人来说本身是无所谓的概念。她再胖上几公斤,改改发型和服饰,她这
副脸孔在莫斯科……或列宁格勒大街上到处都能见到。后者更有可能,他想,她更
象一个列宁格勒人。她脸上有一种那个城市的人爱摆出的自高自大气息。我怀疑她
的祖先究竟是什么人。
他继续翻阅照片,想起弗利这家人还没有这样被端详过。两夫妇的档案都只是
薄薄的一本。他们被“二局”认为是无足轻重的人。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告诉他,这
种看法是错误的,但这个脑后的声音还不够响亮。他已经翻到照片的最后一部分。
看看表,已经他妈的早上三点了!他喃喃抱怨着,伸手去拿另一杯茶。
对了,这一定是第二次得分。她跳得象一只羚羊。漂亮的双腿,他还是第一次
看见。正如他的两个同事在天棚里所说,她在床上一定会引人入胜的。再有几张就
到比赛的结束了……对了,她在那儿,拥抱着雅住夫——那个老色鬼!——然后,
又搂着费利托夫上校……
他突然停止。照片抓住了他在双筒望远镜里没有看到的东西。当她搂住费利托
夫的时候,眼睛却盯住四个保卫人员之中的一个,那个唯一没有在看比赛的人。她
的手,她的左手,完全没有围住费利托夫,而是相当低,靠近他的右手,被挡住,
看不见了。他往回翻几张。在拥抱之前,她的手是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在搂住雅佐
夫的时候,那只手提成拳头,搂过费利托夫之后,手又张开了,眼睛还在看着那个
卫士,她脸上的笑容只留在嘴唇上,十足的俄罗斯式。而在下一张照片上,她又恢
复到平素那种轻浮的样子。这时,他肯定了。
“这狗日的!”他对自己轻声地说。
弗利这家人在这里有多久了?他搜索困乏的记亿,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至少两
年多了——而我们不知情,甚至不怀疑……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呢?那是一种想法一
要是她是一个间谍而她的丈夫不是,该怎么办呢?他终于推翻了这个想法,他做对
了,但出于错误的原因。他拿起电话,要瓦吐丁的家。
“是我。”铃声才响一半,就答话了。
“我有些有趣的事。”这官员说得简单。
“派辆车来。”
二十五分钟后,瓦吐丁到了那里,没刮脸,烦躁易怒。少校只给他看最关键的
一些照片。
“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他说。上校正在用放大镜检视照片。
“伪装得真巧妙。”瓦吐丁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