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在阵雨殷的黑色烟尘中穿行,在冰冻的、不平的地上加速跳跃着。
神箭手站在那里,让导弹对准目标。导弹的自动寻目头立即“吱吱”地尖叫起
来,它在这寒冷的月黑夜里找到了那发热的引擎。
“速度…1。副驾驶员在引擎声中大声叫道。当驾驶员努力保持直线飞行的时候,
他的眼睛盯住仪表,“抬头速度——抬前轮!”
驾驶员稍稍把驾驶盘往后一拉。安-26抬起机头,在烟尘土里最后一跳。别驾
驶员立即收进起落架;使飞机能更快地加速。驾驶员让飞机稍稍右转,躲开地面炮
火最集中的地区。一旦逃离此地,他就可以转向北直飞喀布尔安全地带。在他身后,
领航员没有看他的航图,而是在每五秒钟放下一个伞降照明弹。这样做不是为了帮
助地面部队,虽然照明弹具有这种效果。它们是为了愚弄地对空导弹。《手册》上
说了,每五秒钟投放一个。
神箭手仔细地测定照明弹投放时间。当它们从货舱门落下并点燃的时候,他能
听到自动寻目头的声调变化。他需要瞄准到飞机的左侧发动机上,仔细把握发射时
机才能击中这目标。他心里已经测算好相距最近的一点——约为九百米——飞机在
正要接近最近点时,又发射了一枚照明弹。一秒钟后,自动寻目头转而发出正常的
裁获目标的信号,他压下了发射的按钮。
每当导弹发射管在他手里因坐力而剧烈震动的时候,他总有一种几乎是性欲宣
泄的快感。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那飞去的黄色火焰的小光点上,周围战争的声音一点
也听不见了。
领航员刚刚放出了另一颗照明弹,左侧发动机就被“毒刺”导弹打中了。他的
第一个念头是愤怒——那《手册》搞错了!飞行机械师没有这种想法。他下意识地
用力按下一号涡轮机的“紧急断路”电门。这样一来,马上断油、断电、顺桨,并
启动灭火器。驾驶员踏紧方向舵脚蹬,以补偿因左侧失去推动力而造成的左偏航,
同时推机头向下。这是一次危险的吊牌,但他不得不以速度同高度作较量,决定速
度对他说来是最重要的。机械师报告说,左油箱打穿了,不过到喀布尔只有一百公
里。接踵而至的更糟糕:“一号发动机火警信号灯亮了!”
“拉开灭火瓶!”
“已经开了!一切都关上了。”
驾驶员不敢往周围瞧。现在离地面只有一百公尺,不能让任何东西分散他的注
意力。他的余光看见橙黄色的火光一闪,但他眨眼排除了它。他的眼睛从地平线转
到他的飞行速度和高度表上来,然后又转回去。
“高度下降。”副驾驶员报告说。
“襟翼再下放十度。”驾驶员下命令。他估计现有速度还足够冒险干一下。副
驾驶员伸手去把它们再下放十度,可是这一来就注定了飞机和驾驶员在劫难逃。
导弹的爆炸力损坏了左襟翼的液压管路。改变襟翼调定位置所需要的附加压力
撕裂了两条液压线路,襟翼在没发出任何警告的情况下收缩起来了。失去了左升力
的飞机几乎要快速打滚,但驾驶员控制住了,使它改为平飞。各种毛病一下子都出
来了。飞机开始下沉,驾驶员尖声叫嚷要加大马力,他知道右侧引擎是装有防火板
的。他希望飞机在着地时可以得救,但保持飞机直飞已几乎是不可能了,他知道在
稀薄空气中他们下沉得太快了,他被迫降落。在最后一刻,他打开着陆灯,想找一
块平地,可是下面到处是岩石。他用最后一点控制能力让飞机在两个最大的岩石之
间降落。在飞机撞到地面之前一秒钟,他咆哮出一声咒骂,这不是绝望的哀鸣,而
是愤怒的狂叫。
神箭手一时以为飞机可能逃走。导弹的火光是不会错的,但过了好几秒钟不见
动静。接着看见了拖着长舌的火光,说明他的目标已受致命重伤。三十秒钟后,约
十公里外,离飞机逃跑路线不远的方向,传来地面的爆炸声。他能在天亮以前去看
他的成绩。可是当他听见一架直升飞机在头上“劈劈啪啪”地呻吟的时候,又转身
回来了。阿卜杜尔已经扔掉旧的发射筒,把截获的制导组件上到一只新的发射筒上,
其敏捷程度能使一个训练有素的军人感到满意。他把这套东西递过去,神箭手仰视
天空,搜寻另一个目标。
他还不知道,对加兹尼的进攻正处在土崩瓦解之中。苏军指挥官一听见枪声马
上作出了反应——阿军三连还在那儿毫无目标地射击,那儿的苏联军官不能使情况
好转——在乱哄哄的两分钟后把战士安排就位。于是阿富汗人面临着一个高度警惕
的、有重武器支援的、藏身在有保护的地堡里的一营正规军。逐渐低落的机枪声堵
住了攻到苏军二百米处的攻击波。队长和那个起义的少校试图以身作则,重新组织
进攻。一片可怕的呐喊声响彻全线,队长正好被一串曳光弹打中,一秒钟后就象小
孩玩具似的被掀在一边。正如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部队通常的那样,军官阵亡就失
去了攻击的主心骨。在部队首长收到无线电呼叫之前,消息就已几乎传遍全线。突
然间,“圣战者”们脱离了接触,他们一面撤,一面胡乱放枪。苏军司令知道这是
怎么回事,但没有去追击。这事自有直升飞机去干。
当俄国迫击炮开始向不同的地方施放照明弹时,神箭手知道事情坏了。已经有
一架直升机在那里向游击队扫射并发射火箭,但他跟踪不了它。接着他听见同志们
的叫喊声。不是进击时不顾一切的嚷叫,而是退却中的大声呼唤。他静下心来,专
心摆弄他的武器。现在真是需要他上阵的时候了。神箭手命令阿卜杜尔把备用的自
动寻目头接在另一个导弹筒上。这小伙子不到一分钟就干好了。
“那儿,”阿卜杜尔说:“在右边。”
“我瞧见了。”天空出现一系列的直线闪光。一架辛德式正在发射火箭弹。他
用发射筒瞄准那光点,听到了截获目标的声音。他搞不清射程——在夜里无法判断
炬离——但他不能不冒险一试。神箭手等那声完全稳定之后,放出了他当晚的第二
枚“毒刺”。
那架“辛德”上的驾驶员看到了这光点。他一直在许多燃烧着的伞降照明弹上
方一百米处盘旋,现在他猛推总距操纵杆,一古脑儿潜入照明弹群中。行了。导弹
失去了目标,直奔一照明弹,在离直升机的三十米处飞过,没有打中它。驾驶员马
上转过机身来,命令炮手向导弹飞来的路线齐发十支火箭作为回敬。
神箭手在他选好作为隐蔽地的大石头后面趴下来。火箭全部落在离他一百米内
的地方。这是一次人和人的斗智……那是一个聪明的驾驶员。他伸手去拿第二个发
射筒。神箭手常常祈祷这种状况的来临。
然而直升飞机不知踪影。它到哪里去了?
那驾驶员急忙飞到下风头,象他学过的那样,利用风来掩盖它那旋翼的噪音。
飞机要在机场环界的这一边打照明弹,马上得到响应。苏联人想把导弹手一网打尽。
当另一架飞行中的直升机在猛烈攻打“圣战者”的时候,这一架将搜寻下面地对空
导弹的发射者。这虽然危险,但却是驾驶员极欲完成的任务。导弹手是他的死敌。
他在“毒刺”射程之外等待着照明弹把大地照亮。
神箭手又拿起自动寻目头搜索直升飞机。这种找法没有效果,但是他对苏联战
术的知识告诉他,米-24一定是在飞行轨迹弧的某处。他两度听见“吱吱”声,一
下又听不见了,因为那直升飞机在故意跳舞,忽左忽右,时高时低,使神箭手无从
瞄准。这位游击队员心想:这真是一个高明的敌手。他的死亡定能更加令人满意。
在他头上,照明弹星罗棋布,但他知道,只要他呆着不动,那闪烁不定的亮光下目
视条件是很可怜的。
“我看见有东西在动,”辛德式飞机的炮手报告说:“左偏前。”
“地点不对。”驾驶员说道。他操纵驾驶杆往右水平滑行,眼睛搜索着地面。
苏联人缴获了几个美国“毒刺”导弹,彻底试验过,确定了它们的速度、射程和灵
敏度。他估计自己至少要在它射程之外三百米,如果发射上来,他就利用导弹的烟
迹以确定进攻目标,在导弹手来不及再发射的时候,冲下去结果他。
“给我一个烟幕火箭。”神箭手说。
阿卜杜尔只有一个。那是一个小小的、有翼的塑料装置,跟个玩具差不多。这
是为训练美国空军驾驶员而制造的,用于模拟遭遇导弹袭击的恐怖感。每个价值六
元,它的全部本领就是能直线飞行几秒钟并留下一道浓烟。它们发给“圣战者”,
是为了让他们在导弹用完时放出去,可以把苏联飞行员吓一跳,但神箭手却给它们
派上了真正的用场。阿卜杜尔跑开一百米,把它安置在一个简单的钢丝发射筒上。
他跑回主人身边来,身后拖着那根发射线。
“来吧,俄国佬,你们在哪儿?”神箭手遥问夜空。
“我们前面有东西,动了一下,我敢肯定。”炮手说道。
“咱们瞧瞧。”驾驶员启动他的控制器,打出两颗火箭。它们打在神箭手右方
二千米处。
“放!”神箭手叫了起来。他看见了俄国人发射的地。方,立即开动自动寻目
头。红外线接收器开始“吱吱”叫起来。
驾驶员看见一枚吐着火舌的火箭在飞动,有些畏缩,但他在施展策略之前,就
看出那导弹打不中他。那是从他刚才射击的附近发射出来的。
“看我来收拾你!”他叫道。炮手朝那里倾盆大雨般地发射机关枪子弹。
神箭手看见那些曳光弹,听见子弹洒落在他右边的地段上。这家伙很棒。他们
瞄准几乎完美无缺,但在他自己开炮射击时,却给神箭手一个极好的射击目标。第
三支“毒刺”发射出去了。
“他们有两支!”炮手在耳机里叫道。
驾驶员已经在让机身下钻并改变方向,但这次他周围没有照明弹,“毒刺”在
一片旋翼桨叶上爆炸,直升机象块石头似地往下降。驾驶员努力使飞机下降得慢一
些,但仍然狠狠地撞在地上。奇迹般地居然没有起火。不久,一些武装人员来到窗
前。其中一人,驾驶员看出是一位俄国大尉。
“你没事吧,同志?”
“我的背。”驾驶员喘息着。
神箭手已经走开了。在这一天夜里他已体验了安拉够多的恩宠。这二人导弹组
扔下空发射筒,去追赶撤退中的游击队,苏军如果前来追赶,还可能捉住他们。可
事实上,苏军指挥官让士兵们呆在原地不动,那唯一幸存的直升飞机则满足于在营
房上空作圆圈飞行。半小时后,他听说队长牺牲了。天亮会使苏联飞机在开阔地带
咬住他们,游击队必须迅速进入岩石区。但还有一件事情要做。神箭手带着阿卜杜
尔和三个人去寻找他打下的那架运输机,“毒刺”导弹的代价,就是要在击落的飞
机上查出中央情报局可能感兴趣的那些“零件”。
费利托夫上校写完了他的日记。正如邦达连科指出的,他对技术资料的知识远
远超过了人们从他的学业证书上看到的东西。在国防部高层中工作四十多年之后,
米沙自学了许多技术领域的东西,从防毒衣到通讯密码机,到……激光。这就是说,
他虽不能如他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了解理论,但也能描述在运转中的设备,跟组装它
的工程师差不多。他花了四个小时将它全部意译在日记里。这份材料必须送出去。
它所含的意义太可怕了。
一个战略防御系统的问题仅仅在于:没有什么武器本身自然而然是“进攻的”
或“防御的”。任何武器的性质,就象任何女人的美一样,是存在于旁观者的眼里
(或存在于它被指定的使用方向里),在整个历史上,战争的成功决定于进攻因素
和防守因素的适当平衡。
米沙心想,苏联的核战略,比西方的要有道理得多。俄国战略家并不认为核战
争是不可想象的。他们受的教育更具实用主义:这个问题虽然复杂,确有解决办法
——解决虽不完美,但他们同许多西方思想家不一样,他们承认大家生活着的这个
世界本来就是不完美的。自从一九六二年古巴导弹危机(招募他的人——奥列格·
彭可夫斯基上校,便是在这次事件中死去的)之后,苏联战略的基础简单说就一句
话:“限制损失。”问题不在于用核武器消灭敌人,使用核武器的更大问题是,不
要消灭得那么多,以至于“结束战争”时找不到谈判对象。占据苏联人头脑的问题
是要阻止敌方核武器毁灭苏联。在两次大战中各死亡二千万人,苏联人饱尝国破家
亡的痛苦,再也不要战争了。
这项工作不容易,但它在政治上及技术上同样有必要。马克思列宁主义认为历
史是一个过程:不是已往事件的聚集,而是人类社会演化的科学表现:它将——一
定——使人类的集体认识达到一个顶点:马克思列宁主义是全人类社会的理想形式。
因而一个献身的马克思主义者相信他的事业最后必将占支配地位,跟基督教、犹太
教和回教相信死后归天国一样确信无疑。正如历史上的宗教团体非常愿意用火和刀
去传布他们的福音一样,马克思主义者的职责就是要尽快地把他们的幻想变为现实。
当然,困难在于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持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历史观。共产
主义的“教义”把这种情况解释为帝国主义、资本主义、资产阶级和其它形形色色
的反动势力,他们的反抗是预料中的事——但他们的战术不能预料。象一个赌徒事
先安排好了他的赌局一样,共产党人“知道”他们会赢,但在情况还隐晦不清的时
刻,也跟赌徒一样不情愿地承认运气——或者更科学地说,偶然的机遇——能改变
他们的神机妙算。西方民主思想缺少合适的科学外衣,也缺少共同的特质,因而使
它们难以预料。
这正是为什么东方害怕西方的最主要原因。自从列宁接管了俄国并改名苏联之
后,政府投下数以亿计地钱在西方搞特务活动。跟所有情报机构一样,它们主要目
的就是预测西方会怎样做和能做些什么。
但是,尽管有无数战术上的胜利,根本问题仍然未变:苏联政府一再严重误解
由方的行动和动机。在核时代,西方核武器库是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最大威胁,抵
销这武器库是苏联军方的主要任务。但和西方不一样,苏联人不认为防止它的使用
就是防止战争。由于苏联人认为西方在政治上难以预料,他们觉得不能依靠威慑。
他们需要有这样的能力,当危机的威胁超过了光是打嘴仗的时候,能消灭西方核武
器库,至少是削弱它,让它降低几级。
他们的核武器库便是推确地按照头脑里的这个任务而设计的。毁灭城市和它的
千百万居民已是轻而易举。毁灭他们国家拥有的导弹还很不易。毁灭美国导弹曾意
味着研制几代象SS-18那种高度准确的,也是耗资巨大的火箭,它们唯一的任务就
是要把美国的民兵式导弹中队以及潜艇和轰炸机基地化为一片赤热的灰烬。除了后
者这种基地都远离人口集中的地方,因而,解除西方武装的一次打击就可以轻易得
手,而不必进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