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勋道:难道说朝廷对武昌的第八镇就薄吗?我告诉你,朝廷这个后娘,最疼爱的就是第八镇,结果怎么样?第八镇反了,你不是全都看到了吗?
张人骏道:老张,你说这种话,总得有点依据吧?
张勋道:证据就放在你眼皮子底下,你瞧瞧徐绍桢他们这些人,哪个头上还有辨子?这些人去了日本就全剪了辨子,你还说他们可靠?
张人骏道:剪辨子的事……唉,徐绍桢毕竟是年轻人,老张啊,不是我老张说你,你得允许年轻人犯错误,难道你就没有年轻孟浪的时候吗?
张勋道:错误谁都会犯,但你也要看错误的性质,朝廷对第八镇的信任,不比你对徐绍桢的信任更甚?可是现在怎么样?后悔都来不及喽。
张人骏道:……老张,你这么个说法,也有道理,只是徐绍桢他们……不容易对付啊,你让我再想想,总得找个万全的法子才好。
张人骏的本意,并没有把张勋的电话当回事,也不认为徐绍桢会反。不曾想,张人骏在和张勋通电话的时候,恰巧被江宁藩司樊增祥全都听去了。而这个樊增祥,他对朝廷是忠心耿耿,赤胆忠心,唯其前段日子他想谋取两江总督的职位,不曾想朝廷却把这个官给了张人骏,从此老樊就恨透了老张,所以天天到张人骏这里来踅摸,看看能不能抓到点把柄,把老张搞下去。
听到了这个电话,樊增祥眼睛一亮:失败者错失机遇,成功者创造机遇。如果我能够创造机遇,忽悠张人骏把第九镇新军逼反,张人骏铁定会丢官撤职,那么这个两江总督,岂非不就落到了我老樊的手中了吗?
呕耶!想到就做,成功者的心智模式,就是这般的简明快捷。
有分教,宦海险恶翻覆雨,世道难行酒为军。只因为一个小小的樊增祥,竟尔是搞得江苏第九镇新军,被迫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这其中所隐含的人性博弈之规律,又岂是张人骏所能够预料到的?
【02。领导逼我闹革命】
于是樊增祥就偷偷去找徐绍桢,曰:人生在世,有烦恼三千,但最让人烦恼的,莫过于遭人疑忌。就象你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对圣上一片忠心,可是人人都认为你会造反,这你岂不是危险了?
徐绍桢大惊:老樊,你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谣言!那一定是谣言,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唯天可表!
樊增祥笑道:这就是我所说的危险啊。小徐子,你年轻,不知道世道人心之险恶。就这么说吧,如果你真有心叛逆,真是乱党的话,就杀诛你九族,你肯定也不会抱怨的,对吧?
徐桢绍:诛我九族……凭什么诛我九族啊,凭什么啊?我招谁惹谁了啊?
樊增祥失笑:看看,被我说着了吧?你明明不是乱党,却被人怀疑为乱党,徜如果发展到了真的被人以乱党之名治罪,你说你冤不冤吧?
徐绍桢大怒而起:是谁这么王八蛋,居然造谣说我是乱党?我要去面见总督张大人,张大人是了解我的,听了我的申诉……
樊增祥不失机宜的切断徐绍桢的话:小徐子,你真想就这样提枪携炮,去总督府吗?
徐绍桢吓了一跳,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已是非常之危险。他却不知道这全都是樊增祥在瞎掰,真的以为两江总督张人骏对自己严加防范,只要踏入张人骏的近旁,就有可能被张人骏以乱党罪名杀掉。
惊恐绝望之下中,徐绍桢哭了,说:我真的忠于圣上啊,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唯天可表。要不要我拿刀把心剖出来给你们看看,要不要啊。
樊增祥道:你现在要做的,是向总督张大人表白心迹,听我的没错,你马上命令第九镇全体官兵,将所有的子弹全部缴出,交由军械局。你想啊,你的兵连子弹都没有,就算有人在张大人面前说你要反,张大人还会信吗?
徐绍桢大喜:老樊,谢谢你替我出了这么个好主意,你真是我好救命恩人啊。
于是徐绍桢命令第九镇官兵交出全部的子弹,一粒也不准留。而樊增祥则去张人骏那里进行解释。
张人骏诧异的问:小徐子这是在乱搞什么啊?好端端的怎么把士兵的子弹全都收缴上来呢?莫非他这是在表白自己?
樊增祥笑道:总督大人所断极是,小徐子正是想向你表白,他无意造反。
张人骏也笑了:多余吧你说,这个小徐子,谁说过他要造反?
樊增祥道:明明没人说过他要造反,他却拼命的表白自己,这只能证明小徐子自己心虚啊,说明他的脑子里,确曾转动着造反的冲动。张大人啊,小徐子上交全部子弹,不是在向你表白,而是向他自己的内心表白,可知他现在正值天人交战,欲反而欲不反,最后到底是反还是不反,取决于环境的刺激与内心细微的变化。道心惟微,人心惟微。人在这世界上啊,最危险的不是造反本身,而是自己脑子里那挥之不去的造反欲念。但凡产生了这种可怕的欲念,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这种欲念付诸行动。
说到这里,樊增祥站起来,动情的道:张大人可曾读过《庄子》一书?书里有个故事,说是有个老婆婆,自家斧子掉了,就怀疑是隔壁小伙子偷的,左看小伙子象个贼,右看小伙子还是象个贼,后来自家的斧子又找到了,这时候老太太看隔壁小伙子,左看也不象个贼,右看也不象个贼。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说:贼在我们心中,心中有贼,则天下皆贼,心中无贼,则天下无贼,那么天底下到底是有贼还是无贼呢?这取决于张大人你对小徐子的态度,如果此前你从未怀疑过他,那么他铁定不会反,可如今他一再表白自己,这表示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如何修复这个裂痕呢?办法就一个!
张人骏急问:什么办法?
樊增祥笑道:这个办法就是把小徐子的第九镇调出金陵城,驻扎于距城60华里的秣陵关。你和我都知道小徐子不会反,可小徐子身边的人呢?小徐子兵营里的革命党,肯定是有的。就让小徐子在秣陵关开展整风运动,让他将革命党人全都逮到,岂不是即保全了南京城,又能够证明小徐子的清白?
张人骏大喜:老樊你终不愧是老干部,脑子就是快。这个办法太好了,先让小徐子去秣陵关把他自己兵营里的乱党揪出来,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发布命令:命第九镇统制徐绍桢,率你部克日抵达秣陵关驻扎。
徐绍桢接到命令,就哭了,说: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唯天可表啊,要不要拿刀剖开我的心,给你们看看,要不要啊。
传递命令的副官笑道:小徐子,别你娘的唧唧歪歪了,你老老实实接受命令,移师秣陵关,这就能够证明你不会反,还用得着非要剖出你的心吗?
徐绍桢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就移师秣陵关吧,反正我赤胆忠心,任谁造谣说我叛逆,都没有用。
于是徐绍桢下令第九镇开拨,去秣陵关找地方扎营。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南京城,正在行军之间,突听后面的城碟上一声号炮,就见火光四起,浓浓的烟柱从南京城中腾腾升起,霎时间遮蔽了天日。一片震声欲聋的喊声,自城中遥遥传来:
徐绍桢反了,革命了,大家冲啊,跟徐绍桢一块闹革命啊……
霎时间徐绍桢骇得面色如土:怎么了这是?城里是谁在大喊大叫啊?怎么又诬赖我造反啊?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啊?
【03。南京人民情绪稳定】
在城中放火呐喊的,是两个人。一个叫苏良斌,一个叫崔瑛。
这俩活宝又是个什么来头?
苏良斌,一名光荣的复员转业老战士,原是第九镇徐绍桢的兵营吃粮,复员转业后朝廷不解决他的工作,导致了老苏衣食无着,流落街头,饿到了两眼发蓝的程度。饥饿刺激了老苏的革命愿望,他想,如果现在世道大乱,该多好啊,老子想抢谁就抢谁,想睡哪个女生,就睡哪个女生,奶奶的,这缺大德的盛世,老子要是吃了睡了,会被砍头的耶!
和苏良斌有同样想法的,是他的邻居崔瑛,两人饿得泪水汪汪,就天天在江宁县署门外徘徊,见到衙役就问:老哥,打听一下,是不是又出什么大事了?是不是要改朝换代了?是不是又……
总之,这俩家伙,对社会的阴暗面,怀有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心理。
两人就这么天天打探坏消息,衙役们都瞧这两家伙好笑。妈的,盼乱世都快要盼疯了。这天有个衙役出门,苏良斌和崔瑛又上前打听:喂哥们儿,听说了吗?这回是真的要乱了……衙役就道:你们说得没错,是真的要乱了,你看徐绍桢的第九镇不是已经出城了吗?人人都知道,只要徐绍桢一出城,就会回来攻城……
这衙役原本是在说笑,意思是嘲讽苏良斌和崔瑛想入非非。徐绍桢若然真的要反,直接就在城里开枪放火了,还要先出城再回来攻城,有病啊?
可是苏良斌和崔瑛这俩活宝,由于天天盼着乱世,思维已经严重扭曲,想象一切不符合逻辑却符合他们愿望的事情。听了衙役的话亢奋莫名,手舞足蹈,立即采取了行动,以配合徐绍桢的革命。
为了闹革命,苏良斌和崔瑛这俩家伙,已经暗中准备了好久好久。
他们发现,南京监狱附近有一堆干柴,两人又有意的往干柴上堆了许多易燃物。此番听到徐绍桢反的消息,两人发足狂奔,直奔监狱,到了地方先行放火,然后大吼大叫起来:革命啦,杀人啦,徐绍桢反了,徐绍桢的第九镇造反啦……
霎时间狱中大乱,狱卒吓得疯了一样嚎叫,生恐大火烧死囚犯,急忙打开牢笼,众凶犯冲出来,各抢木棍在手,先将释放了他们的狱卒打个半死,然后呼啸一声:冲啊,杀啊!破门而出。
苏良斌,崔瑛二人在狱门外接应,呐喊道:徐绍桢反了,革命啦,杀人啦,好吃的随便吃啦,漂亮女生随便睡啦,不睡白不睡啊……众囚徒呐喊着冲入沿街的店铺,见胖老板就往死里打,见银钱就拼命的往自己衣兜里揣。南京城中,从如苍巷的民居,到花牌楼的当铺,再到北门桥的商店,全都被洗劫一空。
话说南京城中的人民,原本是聪明智慧之极,他们的消息一点也不闭塞,早就知道武昌起义的消息,预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所以家家户户都私备了一块白布,上书一个大大的“汉”字。此时听到四面一片嚣闹之声,就急急将这块白布挂在门前,一边跟抢劫的囚犯们打斗,一边也乱喊一气:革命啦,杀人啦,有人抢我家的东西啦,不许抢啊……
这时候附近的衙役闻声赶到,水火棍齐下,打得苏良斌满脸是血,崔瑛身负重伤,逃出来的囚徒大部分逮了回去,城中的治安,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等到张勋率他的江防军赶到,苏良斌和崔瑛早已被拖走砍掉了脑壳,而老百姓们又悄悄的将写着大汉的白布收了回去,店铺照常营业,街市人来人往,一片和谐景象。
张勋看了,欣慰的说:南京人民情绪稳定。如徐绍桢等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不顾广大人民群众的愿望,想破坏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的大好书面,只会在历史的滚滚车轮前,碰个头破血流。
【04。圣上教我学打炮】
无缘无故的,竟然出了苏良斌和崔瑛这俩怪物搅局,让第九镇的徐绍桢,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徐绍桢哭了,他说:我对圣上的一片忠心,唯天可表啊,要不要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们看看,要不要啊?
第九镇中的革命党人,趁机踅过来,忽悠道:徐统制,你看咱们对朝廷这么的忠心不贰,可是张人骏咋就这么对待咱们呢?这可真是官逼咱们当兵的反,咱们当兵的,不得不反啊。
徐绍桢哭道:少来,我徐绍桢何许人也,怎么可能造反?想我徐绍桢,自幼耕读,饱读圣贤之书,圣上不以我浅陋,授予我江苏候补道之职,又公费送我去日本士官学校的高炮科,学会了打炮。圣上对我恩重如山啊,我岂能造反?
党人们忽悠道:可是徐统制,你现在不反,等张人骏派人来抓你的时候,就算是想反也来不及了。我们连子弹都没有,就算是想保护你,也办不到。
徐绍桢道:乱讲,只要我不反,张人骏他凭什么抓我?凭什么啊!来人,拿笔墨来,我要给张人骏写封信,表白我的心迹。
笔墨拿来了,徐绍桢写了封书信,苦词曲情,血泪如泣,替自己辨解解释。然后他把这封信交给了正军械官郑为成,说:老郑啊,我的身家性命,就全都交在了你手上,无论如何,你也要亲手把信交给张人骏,听清楚了没有?
郑为成立正:徐统制放心,人在信在,保证完成任务。
于是郑为成揣着信出发了,到达南京城,无巧不巧的碰到了樊增祥。老樊问他:小郑,你们第九镇不是驻扎在秣陵关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郑为成道:我此番进城,是替徐统制给张人骏大人送封信,表白心迹……
樊增祥问:小郑,你有爹妈吗?有老婆孩子吗?
郑为成:……有啊,为啥要问这个问题?
樊增祥道:小郑,徜若你的爹妈,老妈孩子都被拖到刑场上去,让刽子手一刀刀的剐了,你心疼不心疼?
郑为成:我当然心疼……可凭什么啊,好端端的,凭什么剐我们全家啊?
樊增祥眼睛一瞪,大吼曰:既然心疼,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点带着爹妈老婆孩子离开这里?
郑为成吓呆了:……莫非朝廷真的要对徐统制……
樊增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只能说这么多。
郑为成吓坏了,不敢稍有耽误,立即带着家人逃往镇江,并在镇江投身于革命。徐绍桢托付他的那封表白信,最终没有送到。
郑为成一去犹如泥牛入海,让徐绍桢惊心不定: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张人骏真的要对我下手?凭什么啊,我对圣上的一片忠心,唯天可表啊,要不要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们看看,要不要啊!传令,各将佐都来大帐,召开重要的军事会议。
众将佐全都来了,徐绍桢开场哭道:诸位,各位,你们都是了解我徐绍桢的,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胆忠心,唯天可表啊,要不要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们看看,要不要啊?叵耐张人骏那厮,他却是油盐不进,水米不沾,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们第九镇为难,你说咱们到底是招他了还是惹他了,他怎么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欺负咱们呢,啊?诸位,为今之计,只有我真的把心剖出来,张人骏才会知道好歹,所以现在,我发布命令:三军即刻起程,强攻雨花台,拿下南京城,非如此,不见证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胆忠心,唯天可表啊。
徐绍桢下达了这么一道命令,众人惊得呆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革命党人:徐统制,这这这这这不妥吧?
徐绍桢:有何不妥?难道你不相信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唯天可表吗?
革命党人:……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咱们第九镇,士兵如今是一粒子弹也没有,拿什么攻打南京城啊?
徐绍桢道:子弹的事儿,不用你们管,要知道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唯天可表啊。所以呢,我自己私匿了点弹药,应该足够用了……
切!原来这老兄还留有后手,这可真是唯天可表啊。
【05。传说中的白旗】
徐绍桢把他收藏的子弹,拿出来给手下兄弟们一发,兵营里顿时炸了锅。
子弹太少太少,不足敷用,只有第三十四标的步兵,每人分到不足三粒,余者工辎营马炮标,一粒子弹也没分到。当时大家都有些发怵,就恳求道:徐统制,我们都是吃皇上的兵粮,对圣上的一片赤胆忠心,唯天可表啊,要不咱们就别攻打南京了,好不好?
这时候徐绍桢说了一句话:弟兄们,休要担惊,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