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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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的枪-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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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赖子向张拓朴敬过军礼,毕挺地站在张拓朴面前,等候着张拓朴表扬他的话落进耳朵。

张拓朴确实表扬他几句:“何副团长,很不错嘛,特别是放一千多暴民到阵地前沿,近距离给予全歼,这是打的军事战略战术仗!据我了解,暴民从三方向对风荷塘镇发动总攻,你这里是歼敌最多的,你很有军事才干嘛!”

何赖子两腿一靠,身子一挺:“全是师座的栽培!”

张拓朴脸色突然一沉:“但是,我现在传你来,不是要表扬你,而是要堪问你罪过!”

在场的刘九龄、吕庆林等军官都一怔。

何赖子见张拓朴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看,便结巴了:“师座,不、不知卑职有何、何罪过?”

张拓朴问:“是谁下命令炮轰四幢民房的?”

“卑职、卑职下下的命令。”

“为什么要下达这样荒唐的命令?”张拓朴厉声问道。

何赖子:“他们,他们给暴民提供房子作堡垒用,实、实属与暴民沆瀣一气。”

张拓朴:“即使是这样,能炮轰他们全家吗?”

何赖子:“我、我、我,卑职想,他们、他们跟暴民串通,理当作为暴民铲除、除呢!”

张拓朴愤怒地:“铲除?连几岁的儿童也要铲除吗?”

何赖子额头上冒出豆大汗珠,汗珠流进眼睛里,眼睛生涩直翻白。

刘九龄见张拓朴相逼甚急,想解解围:“师座,何副团长恐怕也是处于对国军的负责,处置是急了点,但是,还是可以说得过去的,请师长息怒。”

张拓朴看看刘九龄,抬手指着被轰炸民房的方向,恨恨地说:“说得过去?据我所知,这四家人,共有小孩子十六个,他们在我们师部附近,我们都知道。那些小孩子还经常到师部大院里来玩耍,我们的官兵还经常跟他们逗着玩乐,把他们炸死了,能跟谁说得过去?”

刘九龄小声说:“但是他们给暴民提供堡垒,使其居高临下攻打我军,实属反动透顶,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张拓朴灰沉着脸:“不对,刘团长,这样看问题不对!我军扎营风荷塘镇,风荷塘镇有十万居民,就凭我军单薄之力,要稳住风荷塘镇不出乱子,是非常费力劳神的。上一次,刘森一军长来此堪问清剿一事,枪毙了几十名老百姓,虽为民团直接所为,但是老百姓都知道是我等下命令所致,已经引起老百姓对我们的极端仇视,虽然我们有枪炮火药,采取高压手段使他们对我们不敢贸然采取危险动作,但是我们已经有十多名官兵失踪,敢说不是他们暗中施以报复所为吗?如果我们仅仅是过山虎,打了就走,也不用担心这些问题,问题是我们长驻于此地,必须有一个相对安宁的环境才能站稳脚根!要想站稳脚根,就不要轻易惹起民怒民怨,否则,老百姓全体乱起来,我们的子弹够消灭他们吗?嗯?就算我们的子弹够消灭他们,我们又有能力去消灭他们吗?怕的是,他们会把我们缠死,啃死,咬死吧!作为军人,不能光知道打仗,在战场上可以如猛虎狮子,但是,对付老百姓,我们要装出小绵羊的样子来!在这个问题上,你们统统不如刘高飞,刘高飞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暂且说不清楚,但是,他率一个团驻守风荷塘镇,跟老百姓的关系处理好比鱼水关系!他才安安稳稳地在风荷塘镇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不然,我们当时作为老百姓深深拥护的北伐军来进攻他刘高飞,却没有一个老百姓告诉我们刘高飞是怎么布兵摆阵的,我们一路北上,处处都是老百姓欢迎我们,独独在风荷塘镇,老百姓却向着他们!甚至,一个叫仲磊石的铁匠还帮他砸断了我的枪,给我一个下马威!刘高飞当时作为反动军阀的军官,尚且能做到恩泽百姓,我们呢,处处高喊着三民主义的口号,我们竟然不能容忍老百姓的一时糊涂的行为吗?再则,就这四家房子被暴民利用一事,究竟是这四家人主动提供给暴民利用,还是暴民强制征用,你们有谁调查清楚了吗?没有!在情况不明朗的情况下,你们居然将这四家连人带房子夷为平地!老老少少一个也没有留下!这是我们军人所能为的吗?风荷塘镇的老百姓对我们不是更加仇视了吗?假如风荷塘镇的老百姓现在发生骚乱,跟暴民纠合在一起,里应外合,告诉你们,我张某不是危言耸听,我们就会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

张拓朴来回走着,谁也不看,只管滔滔不绝,句句都像咬着牙齿在说。张拓朴说这些确实是心有余悸。就在指挥民团枪毙了风荷塘镇那几十人后,风荷塘镇的老百姓见到他们官兵就像见到瘟神,除了来不及避开的外,都是远远躲开。除了镇长黄志棋对他们尚有一张苦笑的脸外,除了那些受庇护的绅士对他们有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讨好的脸外,除了荷花舞会会所的舞女们有一张像画着的笑脸外,再没有任何人有笑脸对着他们,兵与民之间根根神经都紧绷着。而且,接连又发生了十多名官兵失踪或被杀的事件。特别七团三营四连的连长被杀一事,那几乎就是公开的挑战了。

第六章(四)



那天,张拓朴带着十名卫兵和四连连长一干人到十字街闲逛,因为十字街是风荷塘镇的一个大型赶集的集贸市场,准备采购一些野味用于晚餐。张拓朴为什么带着四连连长呢?四连连长特能喝酒,两斤烧酒下肚不显醉意,而张拓朴也爱喝酒,只有四连连长才能把他陪得又舒服又爽意,所以就喜欢把四连连长拉来陪他喝酒。但是张拓朴不贪酒,而且是有次数的饮饮酒,因为战乱时期,他也怕饮酒误事,就时时节制着。那天,他犯酒瘾了,想在晚上好好喝上一顿,就把四连连长叫来。

在集贸市场的老百姓虽然不会躲开他们一行,但是他们所到之处,老百姓转过身去背对他们,要么就故意低着头干自己活儿,不看他们。他们问业主或是摊主的话,业主或是摊主要么是点头,要么是摇头,很少用语言来回答。有好几次,四连连长跟摊主或是业主发火,这些人才勉强应对几句。

走到一个卖野鸡的主儿面前,四连连长问野鸡多少钱一只,卖野鸡的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儿,先是不吱声。四连连长耐着性子连问了几遍,老头儿对他瞪着干瘦的眼睛说:“不卖!”

四连连长就问:“不卖?不卖你把野鸡摆在这儿干吗?”

老头儿说:“这野鸡不是我打的,所以不卖!”

四连连长奇怪:“不是你打的,那是谁打的?”

老头儿:“我的眼睛瞎,我年龄一大把了,死也死得着了,我看不清楚蛮正常;你呢,年轻又当着官,眼睛看不清楚吗?”

“看不清楚什么?”

“我老汉这大一把年龄了你看不清楚吗?”

“对呀,你是一大把年龄了,又怎么着?”四连长蹲下身,盯着老头儿。

“我这大一把年龄能进山打野鸡吗?”

四连连长装出一副笑脸:“老汉,我知道这野鸡不是你打的,但是你摆在这儿肯定是卖的,你卖我买,这应该不成问题吧!”

老头儿眯着眼睛成一缝隙:“眼瞎了,自从儿子被你们枪毙后,我的眼睛就时时发瞎病,发瞎病的时候,认不清人,也认不清秤,就不卖东西。你来的不是时候,我的眼睛正在发瞎病,不能卖东西!”

四连连长问:“你的儿子被枪毙了?”

“我的儿子没有做任何坏事,是好人,好人被枪毙,那枪毙他的人就是坏人!”

四连连长又问:“那是谁枪毙你的儿子!”

“谁在风荷塘镇杀了几十号人,就是谁枪毙了我的儿子!”

四连连长:“这么说,你的儿了原来是乱党分子,难怪你这么倔劲着!”

老头儿突然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四连连长。

“老东西,你干吗这么看着我?”四连连长右手已经摸着枪套里手枪柄了。

老头儿狠狠骂道:“看你这狗东西是个什么狗东西!”

“他妈的!”四连连长拔出手枪,一推就上了膛,枪管儿顶着老头儿的额头,“老子看你就是一个老乱党分子,毙了你!”

这一吵,立即有很多人围过来,里三层外三层,把张拓朴一行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拓朴见势头不好,就上前拉起四连连长,训斥道:“混蛋,怎么跟一个老人家过不去呢?自己掌嘴!”

四连连长也知道要是把老百姓惹乱了,这混乱之中会危及到师长的安全,到时候怕是不好交待,立即对老头儿鞠了躬,同时在自己脸上轻轻刮了两下:“对不起了,老人家,刚才是一时冲动,冒犯了你老人家,请你老人家不要见怪!”

同时心里想,不把你这老家伙干掉,我誓不为人!

老头儿也知道这些国军硬惹惹不起,什么也不说,用大布将摊在地上的野鸡包裹起来,说:“受不起受不起,如今是你们这些人的天下,我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头儿,哪能受你们的弯腰点头?”把包裹往背上一背,围观的人们主动让条道,老头儿就往道里去了。

有人说:“这老头儿的儿子被你们枪毙了,就是一个孤老头儿了,精神受了剌激,天天就在这儿摆野鸡儿玩的,就是不卖,你们这些老总也是没事做,惹他干吗?”

“你们这些老总就知道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是国军,简直不如军阀刘高飞的一个脚丫子!”

话也不知是哪个说的,这么多人,再说,又有冷嘲热讽的话七嘴八舌出来,实在是没有必要去看是谁对他们一行不满。

张拓朴扯扯发呆的四连连长:“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卫兵们示意老百姓让开,老百姓有意慢慢地让着道儿,卫兵们围拥着张拓朴,费了好大的周折,才挤出人群。

因为受了气,张拓朴一直是埋着头回到师部,等坐下来,想发一通无名怒火,却不见了四连连长。

问卫兵:“四连的孙连长呢?”

卫兵队长答:“我们只管您的安全,谁还顾到他!”

“去找找,去找找!把他找来!”

卫兵队长吩咐卫兵去找了一大圈子,没找着。

原来,四连孙连长出了人群后,就寻那老头儿去了,他下决心要干掉这老头儿,出一口恶气。顺着老头儿离开集贸市场的那条道,他快步追赶着,追赶到十字街口,却不知道老头儿究竟往哪条道去,犹豫一阵,决定往南街追下去,一般来说,卖野味的生意人都是打南边来的,也必走南街才能到集贸市场。顺着南街一直往前走,赶了二三里路,终于看见那老头儿,正荷花舞会会所门前跟几个舞女说着话。孙连长就放慢往前走,边走边看老头儿跟舞女究竟要干什么事儿。难道这老头儿也想着舞女的荷花之魅吗?

原来是荷花舞会会所要买野味,只见一个舞女付了钱给老头儿,另两个舞女一人拎起包裹的一角,将野味拎进楼里去了。老头儿将钱装进腰搭子,再把腰搭子往腰里扎紧,继续往南边走。

四连孙连长不远不近跟着老头儿,看他究竟要到哪里。

快出风荷塘镇了,老头儿不再往前走,而是往一条狭窄的巷子走去。

四连连长紧走几步,赶到巷口,却不见了老头儿。

四连连长把枪提在手上,进了巷子,左顾右盼,看看老头儿是不是住在这条巷子里,又住在哪一家。

巷子里没有什么人走动,而且差不多是家家关门闭户,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巷子两边的房子大多数都阵旧破烂,怪味扑鼻。孙连长往里走了一段,拐了个角儿,就看见那老头儿在一间低矮的茅屋檐下痴站着。

四连连长就把枪插进套子里,反剪着手站着,看着老头儿。

老头儿确实是受到了刺激,自从儿子那夜不明不白被当兵的半夜里从被窝里抓去丢进民团的水牢,又被民团枪杀后,他就半痴半傻。老头儿原是一个老猎手,会打猎,也就是靠打猎为生。尽管半痴半傻,但是他有两个事儿不会忘记,一是打猎,他依然进山打打猎,手法很好,进一次山打上十只二十只野物没有一点问题,二是看见国军就恨,所以他打的猎物从来就不卖给当兵的。

老头儿不知活着是什么滋味,只是一种机械式的活着,无事的时候就抱着儿子的衣服傻笑,他把儿子的所有的衣服打成一包,放置床上,这个时候,他就找到了他快乐,因为他仿佛抱着他的儿子。

其实四连连长完全没有必要跟这个老头儿过不去,但是四连连长就是这么个素质,他已经恼羞成怒,他要挽回被师长训斥当着老百姓的面掌嘴的羞辱,不出这口气,他死不瞑目。

等老头儿进屋,四连连长也跟进去,不一会,四连连长就出来了。四连连长在老头儿胸口上扎了四刀,老头儿可以说是毫无知觉地跟他的儿子相会去了。

四连连长没走多少步,就感觉脑后有呼呼的风声,刚想回过头看一看是怎么回事,脑子被挨了重重的一击,倒在地上,但是意志还未完全丧失,有气无力的睁着眼睛,看看砸着他的是什么玩艺儿。

一块石头。

四连连长想,妈的,这风荷塘镇的人,怎么都会用石头杀人呢?

一个人走到面前,低声说:“我也是国军的一员,跟着刘森一军长走,但是,我不会真心跟他走,因为他霸占了我的老婆,我迟早要杀死他!你不应该跟一个失去儿子的老头儿过不去,那我就专杀你们这些欺负老百姓的狗杂种!”

“仲、仲。。。。。。”

“是的,我叫仲磊石!”

仲磊石抓起石头,照着四连连长的脸面要往下砸,让他断气。

四连连长说:“请请用刀、刀吧,脸砸坏了,难看!”

“你还要什么脸!”啪啪啪。。。。。。

第三天一大早,张拓朴刚刚起床,就接到卫兵报告。卫兵说,其实我已经等候多时了,但不敢打搅您睡觉,现在,您已经起床了,我才敢向您报告,四连连长被人干掉了,头不在了。只有身体,但是我敢确信那就是四连连长的身体。上面还压一张纸条,写的是:风荷塘镇愤怒的百姓除恶人。

“他的身体在哪里?”张拓朴沉着脸问。

“在师部院外的大门处!”

“你们是怎么站岗的?”

“不不是的,是镇长黄志棋派人送来的,黄镇长说,有人在野外发现了四连连长,就安排人原封不动送来。”

张拓朴哦了一声:“那么,那个卖野鸡的老头儿,肯定被这狗嵬子给杀掉了?”

卫兵没想到师长会骂四连连长为狗嵬子,犹疑道:“师长,您认为四连连长干的不对吗?”

“要是他干得对,他的脑袋就不会搬家。可惜,少了一个陪我喝得酒的人。弄去埋掉吧!”

为这事,团长刘九龄建议张拓朴对风荷塘镇再来一次血洗,民团团长吕庆林也是这口气。两个人一直要求先将镇长黄志棋抓起来,还有那个铁匠老板董灯顺,这两个人,刘九龄、吕庆林一直不理解张拓朴老是反对他们对这两个人动手,黄志棋显然有通共的嫌疑,而且当着两面派,对国军的危害实在太大,董灯顺的女儿董依明明是农民自卫军的负责人,已经公开跟国军作对,董灯顺肯定也是支持者,为什么不抓他们两个呢?现在,四连连长被杀死,难道不能怀疑是黄志棋安排人下的手吗?他派人把没有脑袋的四连连长身子送来,难道没有贼喊捉贼的嫌疑吗?先把他们拘捕,进行严刑拷打,然后再抓一批与他们有往来的人,也进行严刑拷打,他们能招就招,不招,安个通共通匪的罪名,把最近士兵老是失踪,把四连连长被割脑袋的事儿,统统栽给他们干的,一律枪毙拉倒!不杀一批,国军难安啊!

张拓朴根本不听他们两个的,反而教训他们要用脑袋想事,不能蛮干。

刘九龄便将张拓朴对这事的态度暗中报告给军长刘森一,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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