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谷香更不屑说得,连自己打哪儿来都说不清楚,上无双边老人,旁无兄弟姐妹,小两口就没有一点外援之助,住的房子还是铁匠铺老板董灯顺的一间偏房,说他两口子上无片瓦下无寸土,那是没句假言。仲磊石自己有个叔伯的哥们叫仲正方,成天游手好闲,传闻他打家劫舍,但是不识庐山真面目。而且,这家伙还有点瞧不起仲磊石,因为仲磊石有一手掷石的绝活,要拉仲磊石干点大事儿,是什么大事这家伙也没有说,但仲磊石一口回绝了。所以,就算仲正方有很多钱,也不会帮仲磊石一分。
刘高飞怀揣两根金条,请仲磊石干点不伤自己的皮肉又能让自己赚个撑饱的小活路,就是要他把张拓朴的步枪打成两截。刘高飞知道张拓朴一定会抓支步枪来对付他,砸断他的枪先灭灭他扛着北伐大旗的威风。仲磊石一听是干这等危险的活,就不愿意赚两根打人眼睛的金条,命跟钱谁重要,就是疯子嘴里说不出来里心里也晓得。刘高飞说:“你干完活就躲到我的身后,负责不叫你少一根头发。那要是风吹掉了一根,不跟我相干!”做了好多工作后,仲磊石想想刘高飞虽是军阀的团长,但驻守风荷塘镇,对百姓也没有做一点放外的事情,这一次南北军对垒,他都把兵拉到了野外去摆阵,为的是不让无辜的老百姓受伤亡。可见,这人还是信得过的。
得了金条,就得卖力干活。而且这力气卖的也比打铁轻多了。至于是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老铁匠头董灯顺说:“打铁也是个危险活儿,弄不好,烫伤、自己把自己砸伤。弄个丢命的事儿出来也不是不可能!”是的,世上没有百分百安全的事儿,睡觉也会睡死人,何况,如今乱世年月,没有保险箱。
果然,刘高飞先前就说过,击断了张拓朴的步枪后,他决不会大怒,而且他还会阻止他的手下不要冲动。
仲磊石躲在刘高飞身后,免不了瑟瑟抖动着身体。见半天没有什么动静,就从刘高飞的胯下的缝隙里偷看。只见张拓朴已经蹲着身子,正在研究被砸断的步枪,甚至不住的吸着凉气。
然后,他又四下打量,看见了那块只有拳头大小的棱角石,就走了几步,把那块石头捡过来。
还在对比研究,又不住的吸着凉气。
“ 这石头能折断我钢枪啊,这是什么石头?”
刘高飞说:“你就叫它仲磊石吧!”
“中雷石?那是什么石头?”
刘高飞呵呵道:“小子,我身后的小伙子名字叫仲磊石,凡是他打出的石头,我都叫它仲磊石!”
“你什么时候捞了这么个活宝在你身边?”
“不是说了吗?我花钱雇的。一次性交易。就是为了不让你现在抓我!”
张拓朴:“你就不怕我一伙子乱打乱射,把你们两个打成了网眼?”
“这个人,你已经见识了手段,我想你以后用得着,你就不会把我们两个打成网眼的。”
仲磊石听了这话,拔腿就跑,可是被刘高飞反手一把给挠住了。
“跑什么跑?”
“你想把我送给他,我可没有跟你约定这一条!”仲磊石说。
刘高飞把他扯到旁边肩并肩:“小子,我会看相,你迟早会成为当兵的,现在,张团长已经动了心,但是,他暂时无缘得到你,你不要想多了。我只是说,你现在砸了他的枪,他不会动你一根头发的。”
张拓朴打量了仲磊石:“看样子你就是打铁的出身,握铁锤,是左手上前,右手在后。是不是?只是你这手绝活,我搞不懂,是跟谁学的?”
“天生的,没跟谁学!”
“好吧,你的本事显完了,我晓得了。你走吧。剩下的,是我跟刘团长的事情!”
“刘团长让我走,我就走!”仲磊石说。
刘高飞:“你可以走了,陪你的小娘了谷香去吧!”
“我真可以走了?”
“没人在你背后打冷枪!”
“那我就走了?”
“当心兜里的金条不要跑掉出来!”
仲磊石跟刘高飞低鞠一躬,拔腿向一条侧巷子飞跑而去。
刘高飞说:“我的部队,全在荷花田池,你去找!”
“还有,”刘高飞指指墙边,“那儿有一支步枪,也是莫辛…纳甘式步枪,还给你!”
说罢,刘高飞转身向另一条侧巷子走去,到荷花田池里去。
第一章(六)
六
北伐军四军东线七团与军阀风荷塘镇留守团在风荷塘的荷叶田池摆开了战场。张拓朴待刘高飞回荷叶田池后,带着吴侗生的尖刀连返回到了营地。迅速召开了营职干部以上的作战会议。他说:“刘高飞太小看我了,有利的天险之地他不用,要在荷叶荷花连绵的田池跟我一争高下。行啊!那咱们就比试比试,看最后谁还中荷花丛中站着!”
他命令:炮兵营,把大炮全都藏到风荷峡谷里,调整好座标,把所在的炮口对准荷花田池,时辰一到就打个天女散花。
尖刀连,直插荷花田池的中心地带,吸引敌人的火力集中打你们。
一营从边包抄,二营从右边包抄,三营正面进攻,四营迅速绕到荷花田池后方去,切断刘高飞的后路,同时,万一北边有增援之敌,进行阻击。
五营,跟着他和副团长刘森一,原地待命。
部署完毕,张拓朴说:“各位,敌人全隐藏在荷花田池,我们一时难以发现他们具体位置。我们进攻的战术,打心脏,就是荷花田池的正中心,切首尾,就荷花田池的正面与后部,截左右,就是荷花田池的东边与西边。但是,各位一定要注意,因为荷叶荷花不挡子弹,但挡着人的视线,我们是外围配合中心,中心诱敌协外围,战士们发射子弹时就不能平行射击,以免东边的我方打中了西边的我方等等造成相互射伤,怎么射击?所有的枪口,与地面保持六十度以下的倾斜,形成地毯式的着弹点。与敌人面对面时,尽量用大刀砍!”
张拓朴说完,征求大家意见,还有没有要修正。
刘森一副团长说:“刘高飞非常狡猾,他真会把他的团摆在荷花田池里吗?”
张拓朴:“这正是我要尖刀连直插荷花田池中心的原因。里面有没有敌人,尖刀连进去以后就知道了。”
张拓朴看看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各位营长齐声回答:“没有了!”
“好,各位,迅速回到所属营部,按方位等候命令进入作战阵地!”
营长们都走了。只有五营营长刘九龄没有走,他是直属正副团长指挥的。还有尖刀连的连长吴侗生没有动,他也要听候团长发令,才能带着尖刀连出发。
张拓朴在指挥所来回走了两趟。对吴侗生说:“吴连长,你带上尖刀连立即出发,直插荷花田池正中心!”
“可是你的大炮还没有开口说话呢?”吴侗生不理解。
“六百亩的荷花田,我有多少炮弹?去吧!”
“是!”
吴侗生离开了指挥所,带上尖刀连出发了。
张拓朴就在指挥所里来回走动,一声不吭等着什么。
刘森一知道张拓朴心里想着什么,也不打扰他,只是专心看北进的地图,并不断地标注一些记号。
话务员随时通过小型电台发出团长的作战命令。
沉闷了二十多分钟。
“怎么还没有枪声呢?”刘森一自言自语。这也是张拓朴在想着的问题。他一直就在等着尖刀连跟刘高飞的部队交上火,然后通过分析火力情况下达作战命令。
“刘高飞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莫非,他使了障眼法,真没有在荷花田池里布置一兵一卒?”张拓朴停下脚步,看着刘森一说。
“尖刀连应该到达指定位置了!”
尖刀连通过携带的小型电台报告,他们已经到达指定位置,没有发现敌情。
张拓朴眉头挤到了一堆。
“看来,我们是上当了!”刘森一担心说。
“不,不会,刘高飞打仗的风格我知道,要么,他不告诉你他干什么,全是阴刀子;要么,他告诉你他怎么干,他就会怎么干!”
张拓朴又来回走了几趟,突然停下来,说:“话务员,给炮兵营发报,命令,对荷花田池发射一百发炮弹,除开中心地带外,四个方位,各发二十五发,局部天雨散花!”
风荷峡谷立即响起了大炮的轰鸣,炮弹呼啸着越过指挥部上空,向荷花田池落去。
张拓扑通过瞭望窗举起望远镜观察轰炸情况。炮弹落田,泥飞叶碎,花飞瓣粉。看不清楚有什么情况。
他转过身,对话务员说:“立即发给炮兵营,现在进行散打!”
命令发出去,炮火声马上减下来,群飞的炮弹成了单飞的炮弹,东一发西一发落入荷花田池。
张拓朴再举起望镜观察,每一次爆炸他都要看个仔细。刘森一,五营营长刘九龄也都举起望远镜观察着。
“都看他个仔细,只要有一个人被炸飞起来,就证明刘高飞在荷花田池里布下了军马!”
张拓朴书生气比较浓,但是偶尔也会骂上一句“奶奶的”。
“奶奶的,我就不信炮弹都长了眼睛,就是不炸刘高飞的兵!”
散打,稀稀拉拉的炮弹落在荷花田池,炸起泥土、荷叶、荷杆、荷花,还有莲藕漫天飞扬,就是不见有人、或人的肢体被炸飞。难道他刘高飞在荷花田挖地三尺了?
张拓朴开始担心,刘高飞是不是耍了大滑头。耍了滑头也不要紧,我的队伍尚未伤一兵卒,你有什么花招尽管冲着我老张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还怕你么!
刘森一突然说:“团长,东南方向的一块藕田里有一个人被炸飞!荷花田池里,有兵!”
“这才是他奶奶的刘高飞,骗了我就不是好汉!话务员,传达我的命令,各营官兵,立即进入阵地,全线进攻!”
刘森一:“等等,团长,还是先群发炮弹吧!先炸他个稀乱!”
“命令,两百发炮弹,除了荷花田池中心地带外,遍地开花!”
隆隆的炮声骤然响起,荷花田池霎那间淹没有乌蒙蒙的泥尘之中,伴随着火球与浓烟,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两百发炮弹发射完毕,各营也进入了被指定的阵地。
就在这时,荷田里响起了密密麻麻的枪声。
还有手雷、手榴弹的爆炸声。
张拓朴举着望远镜四下观察着,虽然经过了猛烈炮火的轰击,一些荷叶被炸得乱七八糟,但是,整个看上去,荷叶荷花还是连天接地,且叶茂杆长,层层叠叠交错着,人一旦进了荷花田池,就像被蓝色的大海淹没。现在,只听见枪响声连片,爆炸声此起彼伏,却看不见是谁在打谁。北伐军、军阀的枪枝弹药大同小异,更分不出是我方在开枪还是敌方在开枪。乱战!
“奶奶的!”张拓朴脏话多起来,他有一个特点,平时说话,轻言细语,温厚亲柔,看起来修养性极高,但是着起急来,那脏话,就是造脏话的人也可望而不可及!“他妈的,狗杂种,果然善于用兵打仗!老子操他奶奶的刘高飞,你跟老子玩的把戏不是把戏呢,把老子的眼睛都蒙着看不见红黑了!”
腰一叉,在指挥部里胡乱转圈。
“联系,联系,吴侗生是怎么回事?尖刀连,一点作用都没有发挥,叫他到荷花田池里去采荷花呀!”
话务员马上联系上了吴侗生的话务员:“尖刀连,请报告你们的情况,尖刀连,请报告你们的情况!”
第一章(七)
七
吴侗生率尖刀连成一线快速成冲进荷花田池,沿着一条窄窄的田梗,往中心直插过去。
全连官兵没有一个躲躲藏藏,他们全都大步跑着,速度之快,带动着身边的荷叶荷花不住的摇晃。其实他们只能看清楚弯弯曲曲窄窄的田梗和被田梗分开的窄小的荷叶荷花的空隙。左右两侧则是浓厚的荷叶相互遮掩,根本看不进去。就算身边或不远处藏着敌人,他们也没有办法看得见,一层一层,除了荷叶还是荷叶。所以,他们只有一个心思,前进,再前进,快快前进!
还有呢,他们也希望身边或不远处有敌人出现,向他们开第一枪,这样,习惯于应付突变情况的尖刀连就会马上原地二个一组,头脚交错伏下,对付来自前后左右的敌人。并且,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让敌人暴露火力,是让指挥部知道敌人的火力状况,有针对性的分发兵力,以对敌人进行进攻和围剿。
但是,尖刀连出乎意料的顺利,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与荷叶荷花共舞,一路顺风,只有了十多分钟,就到达了指定地点,荷花田池的中心地带。
吴侗生命令以排为单位,组成三角形的阵形埋伏下来。
队伍按照三角阵形一埋伏,吴侗生自己都感到害怕,除了自己所在的排并且是靠近自己身边的战士外,其他的人分开埋伏后,就只见荷叶不见人了。这是什么地形啦?这仗,怎么打?
但是,如此顺利的进入敌方纵深地带,敌人如果在荷叶田池布置了重兵,他们就是已经进入敌人的阵地的中心了,还没有发现一个敌人,那不是瞎摸瞎了?
荷花田池是半干半湿的。有的地方也有水。天气并不冷,伏在地上还是有点冰剌的感觉。吴侗生不得不佩服刘高飞,他要是在这儿用兵,说明他的兵还真是过硬的兵,不是那种兵痞子,兵流氓,或是脓疱,看来,我们东线七团一路顺风的好日子要打点折了,这次是真遇到了劲敌。
不是吗?刘高飞一个人敢立在大街上面对我们的尖刀连和张团长,面不改色心不跳,并且弄了个怪人把团长的步枪砸成两截,走的时候又补赔一支一模一样的枪给团长,那可不是一般的军人军官做得出来的,处处是血气方刚呢!
我们也不能拉下。
他拉拉身边的一个士兵:“跟我来!”
身边的排长童新泉问:“连长,你要干吗?”
“抓舌头去!”
“让我去吧!”
“埋伏好,不要动。”说着,就向一路扒分莲杆,往开去爬行。那个战士紧紧跟在他后面。
战士说:“连长,我们这样没有目标的爬行,能抓到舌头吗?”
“就只靠碰运气了!”
爬行穿过时,荷叶被分开,穿过后,荷叶又被合拢。边爬边仔细观察,尽可能看清楚四周的情况。也不知爬了多远。自己的队伍在哪一个方位,一时恐怕还分不出来,但是,爬过的地方是会有痕迹的,不怕回来时迷路。
爬,不停的爬。爬了这么久了,中间还翻过了一道田梗,到了另一块荷田,什么敌情也没有发现,好像只有荷花、荷叶,半干半湿的泥,再就是爽透身心的荷香。
爬着爬着,突然,吴侗生伸到前方准备带力往前爬的右手不动了,他的右手正抓在一块平了泥地的荷叶上,他感觉荷叶下面是空的。
他再用力往下压一压,是的,是空的。他心里一紧,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不能麻痹大意,他左手抽出背上的大刀,刀峰对准了荷叶处,然后,右手猛地一掀,将荷叶掀开了。
吴侗生不会吓一跳,作为尖刀连的连长,他见过的突遇或是突发敌情太多,何况,他现在就是寻找敌人的踪迹,敌人在荷花田池里究竟作了什么样的部署?当眼前这个身体蹲在坑里,头部与泥地平行、双手抱枪随时准备战斗的敌人睁大眼睛看着他,并现出疑惑表情时,吴侗生看出来,这个敌人对他没有丝毫的戒备之意,肯定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人。吴侗生对他笑一笑:“隐蔽真好,一点也看不出有人的迹象!”这个敌人也冲着他笑一笑:“长官,你是在检查埋伏情况有无破绽吗?”吴侗生点点头:“我从那边一顺检查过来,没有发现一个士兵有破绽,就像只有一田的荷藕,没有一个人一样!很好,继续隐蔽吧!”吴侗生扯了一片荷叶,给他盖上。然后,拨出手枪,对准这个敌人的脑后部猛地一击,敌人哼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