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此外莫不大感威胁,尤其是马军,目标较大,藤牌护得了人护不了马,张廷翰不能不下令,暂时退后,避到新繁城上的箭所射不到的地方。
刘光乂和曹彬从几面藤牌交护的空隙中,仍能看到全盘战局;但所看重的地方不同,刘光乂注意自己人,曹彬却注视着城上,尽管来势汹汹,其实等于无的放矢,乱射一气,无非糟蹋了箭枝,同时也充分说明了那些被裹胁作乱的“蜀军”,根本就没有什么训练,更缺乏实地作战的经验。这样的敌人,临之以大军,如果照秦朝留下来的计“首功”的制度,以杀人多寡定功劳大小,可以全数消灭,便真个有伤天和了。
曹彬这样在转着念头,自然而然就有了应付的办法,“副帅,”他说。“城中快要起火了j 配合火势,发动反攻,一举可以成功。我看顶要紧的是把声势搞大些,一下子就可以把对方吓倒。”
“慢慢!”刘光乂说:“我军虽被压制,士气不会受影响。如今反倒欲扬先抑的蓄势,等城上箭放得差不多了,我们这里蓄足了劲再动手,事情就更顺利了。”
“是!”曹彬很佩服。“副帅的看法确实高明!”
于是刘光乂又派兵传令李进卿和张廷翰。暂时不加理会,只看鸣摘再响,一齐动手。李、张接到命令,随即转达部下,大家都知道成功就在此一举,个个聚精会神,把自己任务中该准备的事项,检点又检点,静待总攻令下。“
城上射下来的箭少了,稀稀落落,根本不生作用;但刘光乂仍旧不肯下令。这倒不是为了蓄势,而是要使城上的人迷惑,搞不清官军是怎么回事?不过这段辰光也不长,因为城中已冒出黑烟、火光;油坛和火箭的效用已经发生,无法再缓。
“放箭!”刘光乂大喝一声,拔出腰中的剑,向上一挥,同时喊道:“带马!”
话刚出口,鸣镝已起,宋军无不兴高采烈,首先是一直埋伏着的床子弩发挥了威力,直射城头,立刻便倒了好些人。接着油坛和火箭,流星赶月般,射入城中;因为城中原已起火,这时火上加油、油上又加火,霎时间黑烟弥漫,卷舞出无数桔红色的火焰。而宋军的云梯车和马队,亦往前推出;马队只在南城脚下,循东西方向,来回奔驰,而且拉弓在手,却不放箭,这威吓的姿态就相当明显了。
在云梯车后面,另有一队人专门擂鼓,如报赛出会似地,把那三十面大鼓擂出许多令人兴奋的花点子;忽然间一棒锣响,鼓声沉寂;接着是乱锣,这不是收兵的讯号,另有约定;等锣声止住,宋军齐声大喊:“开城投降!”
这样一阵锣:一阵喊;鼓噪声中,一队士兵展开两卷白布,一卷上写着拷栲大的四言句:“归来免死,一视同仁。”另一卷也一样,字句是:“城开三面,逃走不追。”字句两头,一面写个“刘”字,一面写个“曹”字。
等这两匹白布出现,张廷翰的马队自城下撤退;油坛火箭也暂时停止,只有床子弩依然在发射,目的是要把守城的人赶出来。
城上却无动静,不知里面在干些什么?在白布后面的刘光乂向曹彬悄悄说道:“城里只怕有内乱!”
“是!”曹彬答道:“如有内乱,不至于关起门自相残杀,一定有人开城投降。”
话刚说完,有了动静,只见西城冲出来一枝人马,往前直走。接着南城也开了,拥出无数人来,个个都是双手高举过顶,表示投诚。
这时在西面远处高岗上,驻马凝视的张惠龙,遥遥望见新繁城中的乱党,投降的投降,脱逃的脱逃,正是曹彬所预先指示的情况,那就没有功夫细看了,带转马头,狠狠加上一鞭,那匹从张廷翰处特地挑来的黑马,放开四蹄冲下山岗,疾驰向西。
一口气奔了二十多里路,到了岷江东支的锦江;遥望族旗,王全斌的部队正沿江北上,张惠龙迎上前去,报告消息。王全斌听说刘、曹收功,大为高兴;细问了经过,断定向西突围的,必是全师雄。如果能够捉住了他,则擒贼擒王,乱党立刻就可瓦解。这是个大好的机会,决不可轻轻放过。
于是王全斌与王仁赡,就在马前商议一鼓聚歼全师雄的策略。
“这要先判明全师雄的去向。”王仁赡说:“往南窜,直扑成都,谅他不敢;而且有刘、曹回师截堵,亦可保无虞。如今之计,要防他往北越过沱江,往绵竹一带逃了过去,那就费事了。”
“是的!我也是这个看法。”王全斌指点西面的形势:“要引他渡江而西,那便成了瓮中捉鳖之势,擒之必矣!”
王仁赡点头称是——岷江自灌县分歧,东支为锦江,西支为通称南江的岷江正流,分道南行至彭山,又合而为一。其间狭长一区,形似口袋;全师雄如果进了这个口袋,便是进了圈套,极难脱身。
“这样吧,仁赡,”王全斌下令:“你带三千人马,赶紧到北面去,沿沱江巡罗拦截,把全师雄逼了过来。我在阳平山上设伏,等他半渡而击。”
王仁赡有些不愿,因为那是徒劳无功的任务;照他的想法,最好在阳平山埋伏,等着痛击全师雄。但主帅的命令,不能不从;当时带着三千人马,匆匆往北而去,希望半道里遇着全师雄,拦腰冲断,好好杀他一阵,消一消多少天来积在胸头的那口恶气。
“张惠龙!”王全斌说道:“你的消息及时传到,我记你一功!”
“多谢都帅!”张惠龙躬身答道:“我得赶回覆命,都帅有什么话要我带去?”
“为我覆上刘副帅、曹都监,说我甚为感谢。现在请刘副帅、曹都监赶紧回保成都。”
等张惠龙赶回新繁,那里的战事已经结束,刘光乂已领兵赶回成都;留下曹彬在清理战场,斩杀不多,俘虏却有一万二千人之多。曹彬收缴了军械,接管了仓库;对俘虏的处置极为明快,愿意回乡的,当时发给路费遣散,愿意投军的,即刻编组,集中管理。秉烛达旦,连夜处理;到了第二天上午,诸事就绪,留下濠砦都监郝守浚权领新繁县令的职务,自己带着张惠龙回到成都。
这时西路已有捷报到了。全师雄由新繁突围,正渡锦江时,为埋伏在阳平山的王全斌,亲自领兵,包抄后路;以强弓硬弩镇压,死在锦江中的乱党不知其数。据谍探报告,一全师雄此刻已退至郫县,踞城而守;残部不足一万人,全师雄本人也负了伤,败得甚惨。
守沱江的王仁赡也打了个大胜仗。自新繁突围的乱党,中途分道:“全师雄的部将元裕,领了一万人,折而往北,恰好与王仁赡遭遇,一场硬仗,生擒了元裕。乱党溃不成军,为王仁赡的那三千人四下追杀,斩首五千级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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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战,宋军的声威大振;全师雄已无斗志,在王全斌。王仁赡渡江分道夹击之下,往北败退至灌口,不久又沿沱江、向东潜行;走到金堂地方,箭伤引起外感,一病而亡。
全师雄的噩耗在王全斌看是喜讯。“大势算是定了!”他在吕余庆所设的宴会上,忧喜交并地说:“我惭愧得很,有过无功!只是能有今天这个结果,在我私人,不能不感谢刘副帅和曹都监。”
“是的。”王仁赡也心悦诚服地:“新繁一仗,是扭转战局之转机。都帅,我们都该向刘、曹二公致意。”
“不敢当!”刘光乂摇手答道:“既为袍泽,荣辱相共……”
“不然!”王全斌打断他的话说:“班师回京,论功行赏,两公一定加官晋爵!”
这只是说了半句,还有未曾说出来的半句是,此外治罪的,包括他自己在内,大有人在。喻得其意,崔彦进和王仁赡等人都上了心事,停杯黯然,顿时把一场庆功的宴会,搞得清冷寂寞了。
于是作主人的吕余庆,安慰着说:“官家宽厚,必念诸公之功,不咎既往。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何必戚戚?”
“唉!”王全斌叹口气对刘光乂说:“古来将帅,多不能保全功名;西蜀既平,任务已了,我想告病回乡,把帅印交了给你。”
“都帅!”刘光乂提醒他说:“全师雄虽死,零星的乱党还很多;非奉诏旨,不可轻去。你把帅印交给我,我可不敢接。”
王全斌又叹口气,不知何以为计?吕余庆是旁观者清;觉得他这个打算,倒不失为避罪免辱之道。只是不便表示赞成;能帮他忙的,只有极力表杨他们平乱的功劳,希望功过能够相抵,勉求无事。
为此,他亲自动笔上奏,捷报全师雄已死,叛乱必可平眼,加意称羡王全斌等人亲冒矢石的破敌之功;但是他也不肯抹煞刘光乂和曹彬的贡献,建议予以上赏,作为激劝。
这道奏疏写得很札实,但说王全斌好话的,仅此一奏,而告他与崔彦进、王仁赡等人在蜀夺民家子女王帛,纵容部下,败坏纪律的文书,都已在都堂积有数寸之厚。皇帝自然也知道这些情形,发怒已不止一次,都由于皇弟光义、宰相赵普,以及枢密使李崇矩一再劝解,说蜀乱未平,仍须大军效命,暂时不宜处罚将帅,以免影响士气。所以一直隐忍着。现在接到吕余庆的奏报,皇帝觉得是到了该有所行动的时候了。
“贼首伏诛,乱党星散,秦凤、归州两路军队,叫他们班师吧!”
对于皇帝的指示,赵普觉得遵行无碍;因为残局有康延泽和丁德裕收拾。不过有一件事,他觉得身居相位,不能不说。
“臣等遵旨。”他说:“须请旨者,召还平蜀将帅及士兵,陛下如何酬庸有功?请赐示下,以便准备。”
“士兵们远道跋涉,奋勇效命,自然要多给恩饷。至于将帅,哼!”皇帝又似冷笑,又似苦笑:“还要我来酬庸吗?”
赵普的意思,其实是探问如何治罪;此时听得皇帝的语气,便道破本意:“专阃大将,凯旋归来,纵有过失,似不宜交付法司;否则,深恐有伤朝廷体制。”
“有罪治罪,何以见得有伤体制?”皇帝摇摇头:“你这话没有说对。”
赵普不便再作争辩,只眼瞟着光义,希望他能够有所谏劝。
光义的看法与赵普相同,大将班师回京,军民交贺,那“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还”的兴旺气象,宜乎珍视。如果下旨交付法司治罪,必致引起许多揣测,以致民心动荡,亦非国家之福。只是赵普既然碰了钉子,自己不宜再以此理由陈说;应该另外想一套说词,才能使皇帝回心转意。
“陛下重法务实,天下共喻。王全斌等人,有功则赏,有罪治罪,因无所用其回护。只是,陛下素来优恤士卒,似不妨重作考虑。”
“考虑什么?”
“要考虑的是,士卒之心;主帅被辱于狱吏,部下自然痛心。”光义说到这里,暂停一停,看皇帝意动,便又加上一句:“陛下何忍出生入死的士卒,中怀抑郁难宜?”
“也罢!”皇帝终于松了口气。“不交付法司亦可。但此辈犯纪,可以不罚,朝廷的纪纲,又在哪里?”
“不是不罚。”赵普接口回奏:“乞陛下敕下,令王全斌等人,到两司问话;臣等问明白了;另行典奏取旨,庶乎功过分明,纲纪昭然。”
“这样倒也可以。”皇帝轻轻敲了一下柱斧:“你就拟敕来看了,赶紧发出去。”
敕令到达成都之日,又是捷报争传之时;全师雄死后,余众推举谢行本为帅,盘据铜山,为康延泽所破,川东传檄而定。
在成都以南的地区,比较麻烦的是嘉州,乱党吕翰,骁勇善战,守城不下;王全斌派水陆转运使曹翰进击,以王仁赡支援,两军合围,吕翰弃城而走,但兵力未损。
不但吕翰的兵力未损,实际上还有乱党在向嘉州集中。吕翰的弃城是诱敌之计,预备集结各路乱党,反主为客,包围嘉州,分道攻城,歼灭曹翰的部队。
亏得曹翰预先得到了谍报,乱党定于两天以后,听嘉州城上鼓楼,打三更为号,一起动手。曹翰估量敌我兵力,众寡不敌;于是心生一计,把掌管更鼓的老兵找来,密密授意。到了那天晚上,起更特迟,时间拉长,一更二点,实为二更;其实早过三更;打到二更二点,曙色已露。
各路乱党早已集中,只以未到三更,不敢造次动手;此时看东方天色,方知中计,急急引退。阵脚一松,曹翰便动手开城出击,吕翰的主力大渡而散,牵动了其他的乱党,为曹翰分手追击,大胜而回。
于是一面奏捷,一面下令班师;王全斌等人忐忑不安,士卒们却是欢声雷动,奔走相告。
不过入蜀的两路人马,一接收拾行装的命令,最兴奋的怕是张惠龙——在刚离江陵的那几天,青儿的情影,魂牵梦萦,令人茶饭不思,神魂颠倒。白天有公务在手,还易于排遣;一到晚来,彻夜相思,那滋味着实难以消受。直到过了巴东,与蜀军接了仗,方始忘却;自平成都,当然也会想到,但全师雄的叛乱一起,知道班师遥遥无期,咬一咬牙倒也能丢开。情愫积得太久,到了赋归的此一刻,便一发不可收拾;岂止归心如箭?最好缩地有方,即时即刻能与青儿相见。
当然,这是办不到的事;自己把一颗乱糟糟的心,按捺了又按捺,才想起有件事不能不问。“都监,”他说:“班师从那一条路走啊?”
他一问,曹彬便知用意,随即答道:“还是分为两路;都由峡路走,那来这么多船?”
“那末,秦凤路的仍旧走秦州、凤州;归州路的仍旧走三峡?”
“不!”曹彬摇摇头:“劳逸须得平均,由峡路来的,从秦凤路回去。”
听这一说,张惠龙顿时满头大汗。“这,这是——”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跟着都监从剑阁走?”
曹彬是有意跟他戏耍,看他急得如此,于心不忍,便笑笑说道:“我看你想青儿想得快要疯了!”
见都监这样的神情和口吻,张惠龙的心境,顿时一宽,都监的话不知是真是假?就算是真,行程调动一下,又有何妨?
于是他怂勇着说。“都监,你老何不仍走峡路?下水船快,‘千里江陵一日还!’”
平日听曹彬念时,张惠龙耳濡目染,居然也能脱口引用唐诗;曹彬既惊奇、又欣慰,同时也觉得很好玩。“真不得了!”他笑着说:“张惠龙变得这么文雅了!”
张惠龙有些发窘,但听出这不是讥笑,而是嘉许,所以心里有些得意,只不好意思地笑着,不作一声。
“你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曹彬藉这机会教导张惠龙:“身为军人,最要紧的是作判断。你的亲事,是我替你定下的,我曾答应了女家,平蜀班师之日,到江陵办喜事;就算都从剑阁回京,我也会给你假期到江陵迎娶。这是势所必然的事,你竟会想不明白,急成那个样子,岂不叫人把你看成草包?”
这一番责备,张惠龙心悦诚服;把他所讲的道理,细想了一遍,都记在心里,然后才响亮地答一声:“是!”
“你的事我早已替你打算过了。”曹彬又说:“只要我的职权所许,自然给你方便;大军十分之七八,由峡路东下,仍旧在江陵一带起早,要派人到那里去部署转运,我替你补上一个名字。这是你第一次离开我到外面去历练,随时随地要留心。一你要知道、在我跟前,你做错了事,我会告诉你,在外面,只有靠你自己检点。”
“都监请放心!”张惠龙说:“我决不会丢都监你老的脸。”
“另外我再给你三天婚假。日子由你自己定了,报告带队的官长。”
“那末,”张惠龙问:“都监什么时候到江陵?”
“总在半个月以后。”
“我等都监来了,再跟吴家定日子。”
“不必!”曹彬很婉转地为他解释:“第一、吴家要选吉日,不可为我耽误;第二、早早成了亲,好打点一切,带着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