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曹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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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曹彬-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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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战阵亡,无一生还。乱军刘泽领三万人马,乘胜直逼成都;王全斌大起恐慌,下令闭城,采取了守势。

幸好,川东还未作乱,丁德裕怕东、南两路也会像剑阁道那样中断,因而星夜急驰,取道内江、资州、简阳,到了成都东城,只见城门紧闭,城上十步一旗、五步一卒,防守异常严密;人马未到,城上已飞篁如雨地当他们敌人看待了。

那就只有鸣镝传书了。丁德裕亲笔写了一封信,道明身份和来意,派一名极好的弓箭手,冒险迫近城下,把那枝缚著书信的响箭,射到城上。

守东城的是曹彬,接得书信一看,认出是丁德裕的笔迹,下令开城接纳。

见过了礼,丁德裕皱眉问道:“如何搞成这么个局面?”

曹彬内心痛苦不堪。但以军中需要团结,不愿批评王全斌、崔彦进、王仁赡和田钦祚,只答一句:“说来话长。”接着便派人置备汤沐、饭食,殷殷慰劳,同时派人去通知王全斌,说是“钦使”到了。

“且慢!”丁德裕急忙拦阻:“我出京之前,官家面谕。到了成都,与吕参政、刘副帅及足下商量停当,然后遵旨办理。”

“喔!”曹彬想了想说:“既然如此,我先派人送你到行馆;再请吕参政和刘副帅来相会。”

“不必再到什么行馆,就请把吕、刘二公请来,以便开读诏旨。”

“是!”

于是曹彬分头派人,把吕余庆和刘光乂请到他的指挥所来。论官位,以丁德裕为最低,只是“钦使”的身份尊贵,所以奉他上坐;略略寒暄过后,吕余庆动问此行使命。

“有诏令在此!”他站起身回答,从胸前取出一个密封的黄锦封套。

香案是早已备好了的。吕余庆等人跪在香案面前,恭听诏旨;才知道是为振肃军纪,立斩米光绪,传旨各营,以为违法乱纪者戒。

“刘副帅!”吕余庆向刘光乂说:“我看仍须传旨王都帅,明正典刑,才是正办。”

“此事不难办。但消息不宜泄露,怕米光绪畏罪自尽,于圣旨不好交代。这样,”刘光乂说:“请国华去面谒都帅,采取预为警戒的措施。”

“也好!”丁德裕和吕余庆异口伺声地说。

于是曹彬领命去见王全斌。行营帅府就设在蜀宫内;天时渐热,王全斌已移居孟昶和花蕊夫人避暑的摩河池上,新荷初绽,水殿风香,他左右侍候的都是孟昶留下来的宫女,这时正在借酒浇愁,独自盘算,计划派曹彬和康延泽领兵出击,打开困境。因此一听侍女通报,说曹将军来了,立刻吩咐:“快请!”

“国华!”他远远地就招手,“我正在念你。”

曹彬加快数步进了水殿,刚要躬身行礼,受了嘱咐的两名侍女,已一左一右牵住他的手,笑着把他连扶带推地、纳坐在王全斌左首的锦墩上,接着就有人替他斟酒,捧向唇边。

“我自己来!”曹彬接过酒杯,向王全斌举一举说:“都帅,我敬了这一杯,有公务密陈。”

“那——”王全斌向左右看了一下:“你们暂且退下。别走远了!我跟曹将军说几句话,你们再进来。”说着,还抓住一个紫衣侍儿的手,放在嘴上香了一下。

“丁德格刚到,衔旨来振肃军纪。”

“喔!”王全斌顿时收敛了笑容,坐直了身子问:“人呢?”

“在我指挥所。”曹彬答道:“吕参政和刘副帅都在!”

一听这话,王全斌大不自在,“何以不来唤我?”他神色凛然:“难道是来‘整’我?”

“这倒也不是!为的是惊动都帅,诸多不便!”曹彬把诏旨内容,细细讲了一遍,接下来又说:“只恐米光绪畏罪自杀,我看,须作紧急处置。”

王全斌的神态平静了,点点头说:“不错!你说吧,如何处置?”

“第一、立即将米光绪加以看管。第二:派人接统他的部队。”

“可以!”王全斌问:“你看派谁接统他的部队?”

“李进卿比较适宜。”

“就是李进卿。不过,下达命令;还有周折,你先接管了再说。”

曹彬想了想答道:“遵令。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

“也不争在这一刻。我还有话跟你谈。”王全斌说:“这样好了,我派人马上去找米光绪来,等他到了你再走。”

于是曹彬留了下来;趁召唤米光绪的这片刻,王全斌跟他谈退敌之计。

“唉!”未入正文,王全斌先有感慨;不胜悔恨地说:“我追悔莫及,当初应该听你的劝告,早早班师,又何致于弄得今天这样子的灰头土脸?”

“悔亦无益,唯有早早定乱。”曹彬答道:“祸事之起,起于军令不肃。如今有旨意立斩米光绪,都帅宜乎仰体圣心,趁此机会,大事整顿。此是一。”

“是的,是的。”王全斌又问:“有一必有二,你再说下去。”

“还有一句是:逆耳之言。”

“你说吧!”王全斌显得很能纳谏似地,“尽管说,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说过了,就是四个字‘逆耳之言’!”

王全斌一愣,细想一想才懂了他的意思。这是尽在不言中了!在曹彬眼中,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以非议的不止一端,数不胜数,所以概括成这么四个字。意会到此,不免内惭。

“酒总可以喝吧?”他问。

“宜乎适可而止。”

“我听你的劝。”王全斌招招手,把紫衣侍儿召来说道:“叫锦春来!”

锦春是一名老宫人,人入中年,犹是处子,生得一双澄澈纯净的眼睛,而且腰肢婀娜、脚步轻盈,是宫女们的首脑。

“元帅,将军!”她招呼着在筵前拜了下去。

“锦春!”王全斌用微带怅惘的声音说道:“从此刻起,不用你们伺候。你带着你那一班人退出去吧。”

“这……!”锦春粉脸失色:“是怎的侍奉不周,惹元帅生了气?”

“不是,不是!”王全斌使劲摇着手:“你不要误会。”

“既如此,何以不许我们执役?”

王全斌是有感于曹彬的“逆耳之言”,决心自我检束,第一步就要摒绝声色;但这番意思跟锦春却不便说,所以搔搔头皮,不知何以为答。

曹彬解得其意,心中十分感动。他想,君子爱人以德,王全斌既有此心,倒要力赞其成。所以和颜悦色地说道:“锦春,元帅另有用意,不便与你说明。不过你大可放心,元帅决不是对你们不满。你不必再说了,照元帅的吩咐去办。”

“是。”锦春敛眉答道:“只是左右给使,不可无人,要不要留下几个?”

“一个都不必留!”王全斌说:“另有老军执役。”

当时把一班花朵儿似的宫女,换成数名朴拙的老军。曹彬心里在想:王全斌能如此从善,局面就不难收拾了。趁他看重易于进言的时候,大可好好作一番献议。

就在这时候,一个“幕职官”名叫陈锺的,带着两名小校,抱着一大堆公牍上堂,行礼说道:“请都帅听公事。”

王全斌不甚识字,凡有公牍,都由幕职官念了,请示处理办法,所以他人是看公事,在王全斌便叫“听公事”!

“等一下!曹将军在此。”

“都帅,”曹彬赶紧接口:“不必为我耽误公事。”

“好吧,”王全斌扬着脸对陈锺说:“我听!”

老军端来一张矮几、一个锦墩,设在侧方,陈锺告罪坐下,开始念公牍给王全斌听。

“第一件,丰德库被盗,捕获窃贼七名,失钱五万,业已追回两万——”

不等陈锺念完,王全斌就说:“移府!”

“移府”是移成都知府吕余庆去办,陈锺答应一声,把这件公文往一旁放下;待要念第二件时,曹彬开口了。

“都帅,不问问窃贼是什么人?”

“那还用问?”王全斌苦笑道:“一问,彼此就难为情了。”

曹彬懂他的意思,那七名窃贼不是受了崔彦进和王仁赡的指使,便是受他们的包庇。“既然如此,”他说:“移府似乎不妥。”

“怎的不妥?诣旨只教我管军政,吕参政管民政;丰德库早已移交过去了。”

“话是不错。”曹彬答道:“犯案的人有军职,吕参政依旧得行文到都帅这里来要人。”

“等他来要再说。”

“请问都帅,怎的叫‘再说’?”

“那还不容易明白?”王全斌轻蔑地答道:“看那七人个的‘长官’怎么说?他们愿意交人就交人,不愿意交人,自己想办法去搪塞。”。

“都帅!”曹彬把身子往后一仰,徐徐说道:“我又要说一句‘逆耳之言’了!”

王全斌不响。陈锺便拿起第二件公文,刚要念时,又被阻止——这一次是王全斌。

“慢着。”他说:“先办第一件,把那七名窃贼移送到成都府。另外给吕参政去一纸公文,请他依法严办。”

曹彬动容了,肃然离座,朝上一拜:“都帅,我致敬!”

“莫如此,莫如此!”王全斌乱摇着手:“增我惭愧!”说完,示意陈锺念第二件。

“是!”陈锺响亮地答应着;他的精神也来了,一天两遍念公事,王全斌听完,多无明确处置,念了也是白念。能像此刻这样有决断,念的人就有劲了。

陈锺念一件,王全斌处理一件,有为难的地方,便与曹彬商量;片刻之间,二十多件公事都有了着落,陈锺非常兴奋,带着满面笑容,抱牍下堂。

“国华,”王全斌欣慰而感慨地:“你看,士气马上就不同了!”

曹彬笑笑不答,因为他觉得说什么话都不合适;同时也不需要再说什么,王全斌已经在纠正自己了。

“闲话少说。国华,我要跟你借将。”王全斌说:“不知道你跟光义肯不肯放?”

“都帅的话言重了。”曹彬答道:“两路人马都归都帅指挥,想调用什么人,只管下令。”

“都像你这样不分彼此就好了。”王全斌皱眉说道:“我现在痛苦得很!直属的部队,竟不知哪一个可用?能打仗的,纪律不好;派出去扰民有余,叫人不能放心。

“何致于如此?”曹彬笑道:“康延泽不是很好吗?”

“也差不多就是他一个。”王全斌接下来说:“我想调你那里的张廷翰来用,你看如何?”

“自然遵令。不过我要请问都帅,预备派张廷翰什么任务?”

“张廷翰的马队,骠悍得很,我想让他出击双流,好好冲一阵,先把南面肃清了再说。”

曹彬沉吟未答。他的想法是要整顿军纪,全面部署;然后以收民心、扬军威双管齐下的办法,一举消灭叛乱。只派精锐出击,虽胜不能收功;而且在各求自保、彼此观望的情势下,就是劲卒,亦未见得能够获胜。

“怎么样?”王全斌问:“你想来别有所见。”

“是!”曹彬把他的意思,坦诚地说了出来。

“不错,不错!”王全斌一叠连声地说:“我正就是这么在做。不过眼前的士气要维持,闭城而守,过于示弱,所以我必顺要让廷翰替我打个胜仗。”

听他这么说,曹彬不便再持异议,答应第二天就把张廷翰派过来。

22

第二天一早,成都文武官员,以参知政事吕余庆和西川行营都部署王全斌为首,齐集位居闹市的成都府衙门大堂,等候钦使宣旨。吕余庆为了要让成都百姓,了解朝廷整饬纲纪、安抚黎庶的德意,特意叫户曹参军,通知乡约地保,准许百姓到成都府衙门来听宣旨。

因此,吕余庆又跟王全斌商量好,特意多等一会,等老百姓闻风而至,聚集得多了,才派仪卫去迎钦使;丁德裕在鼓乐前导、卫士簇拥之下,骑一匹高头大白马,手捧黄封,得意洋洋地迤逦而来。一到成都府卫门,吕余庆和王全斌率领文武僚属,把他迎了进去;只见大堂上已设下香案,丁德裕便上堂在正中一站,口中喊道:“接旨”

于是堂下吏役应声高呼:“接旨——”

鸣炮鼓乐,闹哄哄地乱过一阵,丁德裕把昨天宣的诏旨,重新大声宣读了一遍;接下来要遵旨处分米光绪了。

移开香案,铺设公堂,一共是六个人会审:吕余庆、王全斌、刘光乂,崔彦、王仁赡、曹彬。

在前一天就被看管的米光绪,当然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为军律所不许,这一下失去自由,将是被治罪的先声;但犯纪律的不止他一个,所以心里还不怎么着急,终夜忖度,对看守的人说,至多不过革职的处分。及至此刻被提到堂,只见堂上是蜀中最高的六位长官,堂下无数围观的百姓,脸上顿时变色,一心知事态严重,超过所想像的不知多少倍。

在此以前,成都百姓只见吕余庆杀过一个喝醉了酒抢劫商人财物的士兵;像这样以军法审讯一个将官,还是第一次。他们还不知道刚才开读圣旨,已决定了米光绪的命运,因而心存怀疑,不知道这样会审是有意摆一摆场面,结果是雷声大、雨点小?还是真的要伸张法纪,判米光绪以重刑?这出入之间,可以看出朝廷对地方的态度,有没有安居乐业的可能,就在此一案中得见端倪。这样,自不能不寄以关切;所以人虽多,秩序极好,鸦雀无声地注视着堂上。

堂上主审的是吕余庆,他已取得王全斌的谅解和支持,决心要为老百姓说话。同时,他也深深体会到朝廷的用心,有意要摆个场面;只是不像观审的人所猜疑的那样,雷声大,雨点小,而是雷声大,雨点也大。

管军律的幕职官,已经备具案卷,端端正正置放在公案上;吕余庆翻开第一页,看了一下,依照一般审讯的程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米光绪。”

“你本来是什么官职?”

“原任御厨副使。”米光绪说:“现任归州路行营马军都监。”

“归州路行营的军纪很好啊!”吕余庆故意这样说;暗中刺了崔彦进、王仁赡一下,用意在让他们知道惭愧。

在米光绪,自然是就话答话:“是!”他说:“归州路的蜀军,望风投降;大军亦秋毫无犯。”

“你可知道,唯其秋毫无犯,才会有望风投降的战果。你身为军官,难道连这一点都不知道?”

“自然知道。只是用兵之道——”

“这里不谈用兵,只谈军纪。”吕余庆打断他的话问:“全师雄叛乱时,你奉派的是什么任务?”

这一问,米光绪为难了,很吃力地答道:“奉王都帅之命去招抚。”

“原来是招抚。”吕余庆紧接着问:“奉派了这个任务,你总有你达成任务的做法。你说,你是怎么个打算?”

“我——”米光绪咽了口唾沫:“我是想,叛乱的人,要临之以威,才能就范。”

“这是威力,不是招抚。”

“原是要恩威并用——”

“对!”百余庆通紧了问:“你施了什么恩?”

“我派人跟全师雄说,赶快投降,朝廷会加恩,不但不罪,依旧任用。”

“全师雄怎么答覆?”

“他没有答覆。”米光绪加重了语气说:“置之不理,就是抗命不从。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

“所以你就临之以威了?”吕余庆用的是讥刺语气。

“在那时,不能不作断然处置。不错,我杀了全师雄一族,这是制裁;全师雄也杀了我们的好些兵。”

吕余庆冷笑一声,转脸问道:“王都帅,你给米光绪的命令,可曾有什么‘制裁’之说?”

“没有。”王全斌答道:“我只这样授权,如果招抚不成,可以相机进剿。”

“杀那些虽在军中,并无武器的妇孺老幼,可算得是‘进剿’?”

“那怎么是?不是!”

“你听见没有?”吕余庆对米光绪又说:“全师雄叛乱,自有国法制裁,何用你越俎代庖?”

“当时是事实需要。”米光绪强辩着:“用兵之道,不一而足。”

“哼!”吕余庆忍不住有些光火:“你口口声声‘用兵之道,用兵之道’,以为我不曾读过兵法?就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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