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问道:“爷想要什么?”
高展明倨傲道:“这些平头百姓都可以挑选的东西,爷我看不上!”这话就是说要见识他们的藏货了。
那伙计打量高展明浑身贵气,犹豫片刻,陪笑道:“爷,您跟我到这边来。”
那伙计将高展明引入内室,道:“爷,稍等片刻。”
不一会儿,那伙计便捧着一个盒子回来了。他当着高展明的面取下盒盖子,之间盒子中有几个隔室,每个格室里装有不同的香料,但分量极少,可见香料之贵重。高展明曾做过香料的生意,因此不需那伙计介绍,他也将这些香料认了出来:上好的番红花、龙涎香、白木香……全是些比金子更贵重的香料!
高展明故作不识货的样子,问道:“这些香很好?”
伙计道:“都是最好的!”
高展明随手就要捻一些香料,那伙计十分紧张地护着香料盒子:“客官,你凑过来闻闻就是了,别用手碰,损一点都是大价钱啊!”
高展明嗤了一声,问他:“瞧你这德行,多少银子,也值得你放在心上!你这些香卖的可好?”
那伙计赔笑道:“爷,这些香比金子还贵,可没多少人消受的起啊。这些宝贝只有几家人从咱们这买,那都是鼎鼎厉害的人!”
高展明不服气地问道:“有多厉害?”
那伙计故作神秘地四周张望,见无人偷听,才竖起一个大拇指,压低了声音道:“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安国公!他府上所有的香可都是从咱们这里进的!”
高展明掏了掏耳朵,仿佛对安国公这个大名不甚在意,问道:“安国公有什么了不起!他每年从你这里买多少龙涎香?多少番红花?”
那伙计警惕地打量着他:“爷问这个做什么?”
高展明道:“他买多少,我也买多少!”
那伙计情不自禁笑出了声,似乎是在耻笑高展明的不自量力。但他也不敢明着说,只道:“爷说笑了,您想要多少,就买多少。”
高展明勃然大怒:“怎么,你看不起我?你觉得我买不起?!”
那伙计忙道:“爷说哪里的话!小人万万不敢有这个意思啊。”
高展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这狗奴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的爷!去,去把你们铺子里的账簿拿来,我倒要看看姓高的到底从你们这里买了多少香!给我看账本,狗|日的别想唬你的爷!”
那伙计想不到高展明进了里间会突然发作,身边一个帮手也没有,真真是欲哭无泪。他怎可能将账本拿出来给高展明看,又不敢得罪这位主子,只能好声好气地哄他,没想到高展明半点道理也不讲,他不把账本交出来,就吵闹不休。
两人僵持不下,高展明骂道:“狗奴才,爷不想听你吠,去把你们掌柜的给爷叫过来!”
伙计道:“爷,我们掌柜的今日不在店里,您有什么就跟我说。只是这账本小的实在无权拿出来给您看啊!”
高展明听了这话,猛地发作,用力将桌上的香料盒扫到地上,名贵的香料立刻洒了一地!
那伙计吓傻了,大叫一声,扑到地上心疼地想拾起那些名贵的香料。高展明将他推开,用力在香料上擦了几脚,把那些宝贝踩得稀巴烂。
那伙计终于大怒:“你!你这忘八!你究竟想干什么?”
高展明趾高气昂地指着自己道:“你可知道爷是谁?爷是礼部尚书韩海的亲侄儿!你这狗奴才敢怠慢爷,我让你们这家破香铺在京城里再也开不下去!”
那伙计怒笑道:“礼部尚书韩海算个什么东西?咱家大掌柜可是高家的亲戚!你这是太岁头上动土,你就等着瞧吧!”
高展明等的就是这句话,啐道:“高家的亲戚?真是吹牛不打草稿!高家哪个亲戚?该不是你胡扯的吧!你以为爷是吓大的?”
那伙计不甘示弱:“咱大掌柜是高家舅爷的亲侄子!”
高展明心中狂喜!果然,和他猜的一样!这位高家的好舅爷可不就是唐乾吗!他把唐雪骗得团团转,唬得她把兴隆香铺这棵摇钱树以五百两银子的贱价盘给了自己的侄儿,其实最后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中!他真是狗胆包天,仗着唐雪信任他不会查他,连香铺的名字都不改,只怕背地里还打着唐雪和高展明的名头骗生意赚钱呢!真是打得好一手如意算盘!
高展明假装有些害怕,却梗着脖子道:“什么舅爷的亲侄子,这么远的亲戚也敢攀,好不要脸!只怕高家人根本没把你们放在眼里,爷今日就是砸了你的铺子,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边说边撩开门帘向外走。
那伙计也有所忌惮,不敢对高展明如何,只能跟在他的屁股后面骂骂咧咧的。高展明就这样一路大摇大摆出了香铺,引鹤正在外面牵马候着,高展明对他眨了眨眼,引鹤立刻扶他上马,牵着马离开了兴隆香铺。
过了一段路,高展明让引鹤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然后把刘大派来暗中跟着他的武仆招出来,嘱咐道:“你们两个,立刻去查我刚才去的那间兴隆香铺如今的掌柜是谁,平日最喜欢去什么地方,喜欢什么东西。查得越详细越好,但一定要快,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明天中午之前查出来回禀我!做成此事,我必有重赏!”
那两名武仆得了令,立刻就去了。
高展明回到府上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他匆匆换下衣服,便去找唐雪。
唐雪正在房里用膳,见高展明来了,吃了一惊,忙叫他到自己身边坐下:“明儿,吃过了没有?陪娘一起吃点吧。”
高展明对一旁服侍的婢女道:“你们都下去吧。”
唐雪有些糊涂地看着高展明,但并没有出言反对。
待众人都退下后,高展明转脸对唐雪笑道:“明儿很久没有跟娘一起吃过饭了。这顿饭,就让明儿服侍娘吃吧。”
高展明心里知道这些大户人家,身份越高的,规矩就越多。每个主子的饮食、日程安排都不同,虽说是住在一个府邸里的亲母子,可府邸那么大,两处来回要好些时候,见一面都不容易。高展明又常年住在宗学里,每日晨昏定省都免去了,怕是母子俩平日一起吃顿饭也要逢年过节才有机会。就因为这样,他们母子间的感情多少就生疏了,唐雪有什么事,不找自己的亲生儿子商量,却全都听她那位庶弟的。
高展明伺候唐雪吃完了一顿饭,唐雪握着高展明的手来到烛火明亮处,爱怜地打量着他:“明儿,让娘好好看看,娘都好久没有仔细看过你了。”
高展明反握住唐雪的手,道:“娘,明儿已经长大了,再过几个月,明儿就快十七岁了。”
唐雪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是啊,我的好孩子,一转眼,你都长那么大了。”
高展明道:“娘,孩儿是男子汉了,已经能够挑起担子,照顾娘了。”
唐雪连连点头:“哎,哎。”目光慈爱的看着高展明,却没有动容。她并没有将高展明说的话放在心上,高展明在她心里还只是个孩子罢了。
高展明道:“家里的情况,明儿心里都清楚。因此这些年在宗学里念书,明儿也学了一些算写看帐的本事,想重振家业。”
唐雪不悦道:“你学那些做什么?你只需学好治国会略,让你那几位叔叔伯伯对你刮目相看,日后能在朝中谋份差事就够了。商贾是下等的奴才做的,没的让人带坏了你!”
高展明忙道:“娘,我明白。只是如今家里的产业已不够谋生,明儿在学中读书,心里也不安啊。学中的课业并不紧,明儿足以应付,还有些余裕的时间,明儿想着若能帮家里做些事也是好的。”
唐雪道:“那些事让你舅舅去做就好了,你不用担心那么多。”
高展明心里暗道唐雪实在是糊涂,骨髓都快被人吸干净了,还把别人当好人。然而他眼下必须说服唐雪才行。他明天一定要让唐乾把账本全都交出来,如果唐雪偏帮唐乾,他的事情就难办了,可是如果唐雪肯帮他,那么唐乾就没有理由不交。唐乾是个婢女生的,而且武安侯已经被削了爵位贬谪出京了,唐乾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就是唐雪的信任,因此想要扳倒他,说难其实也不难。
高展明道:“娘,其实是这样的。堂兄知道我们的窘境,因此想支援我们一些产业。他想知道我们家如今具体的境况如何,待我复学之后,要回禀于他。我知道舅舅是个能人,不过堂兄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有此打算,我不想回禀他的时候一问三不知,让他看不起。”
唐雪问道:“哪位堂兄?”
高展明道:“高子艺。”
唐雪若有所思地颔首:“是他。他倒是个善心的。我还以为是子……”说到一半,自己把话头截住了,愧疚地睨了高展明一眼。这两年高华崇是如何欺负高展明的,她也有些耳闻。这件事,她也是有责任的。
高展明道:“明日我想叫舅舅把账本都拿来给我看看,我只想知道个大致的情形,娘意下如何?”
唐雪道:“既然如此,那就依了你吧。明日你舅舅来了,你自己跟他说便是。”
高展明听到唐雪松口,顿时喜上眉梢。只要唐雪肯松手让他查,事情就已成功了一半了!他一共告了三天的假,如今已去了一天,还剩下两天的时间,看他如何将唐乾收拾的心服口服!
第八章()
翌日早晨,高展明去唐雪那里请了安回来,正在整理昨日收集的情况,丫鬟跑进来通报:“爷,外面有两个奴才想见您。”
高展明忙道:“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高展明昨日派出去的两名武仆进来了。高展明忙摈退旁人,听他二人汇报。
他们已查到了兴隆香铺掌柜的身份,果然就和那伙计说的一样,那掌柜是唐乾的内侄,名叫蒋坚,平日不学无术,根本不去铺子里看生意,染了一身纨绔子弟的恶习,专喜欢过声色犬马的日子。最近蒋坚看上了百花楼的一个女伎香梅,每日留恋百花楼中,听说前几日还为了那女伎和人大打出手。
高展明听了之后,伊始有些困惑,不明白唐乾为何挑选这样一个无能的人担任兴隆香铺的掌柜,不过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正是因为蒋坚不学无术,他不管铺子里的生意,说明实际上真正管事的人是唐乾,最后银子都落进了唐乾的口袋里!
武仆问高展明:“爷,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高展明思忖片刻,道:“你们去给我盯着蒋坚,如果他今天还去百花楼,就照我说的做。如果他不去,你们就另外想法子。”说罢在那两名武仆耳边如此这般叮嘱了一番。那两个武仆领了命,立刻告退办事去了。
没过多久,又有丫鬟进来:“爷,舅爷入府了。”
高展明忙道:“走,我们去夫人那里。”
高展明来到唐雪处,没过多久,唐乾就来了。三人先是客套地拉了一番家常,高展明将话引到生意上,道:“舅舅,我先前在学中念书的时候,虽常受人欺辱,但子艺堂兄却一直十分照顾我。他知晓我家中的困境,恰好他在京中也有几处外业,他便与我提过,赠几处外业于我,也好缓解我们家的困窘。”
唐乾一听,立刻喜上眉梢,道:“有这等好事?看来高家里也难得有几个有良心的。我就说让你在学中读书是件好事,你与你那些堂兄弟们住在一起,联络感情,他们就不会忘了你。”他手里虽然把持着高元青留下的营生,可因为他经营不善,油水一年比一年少了。这几年他虽用了手段将原本属于唐雪母子的几处外业都收入他自己囊中,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又怎会知足?若能再多几桩营生,他能捞的银子就更多了!
高展明微微一笑,道:“只是我先前端着面子,便拒绝了此事。”
唐乾一惊,脸立刻垮了下来:“你拒绝了?明儿,你怎么那么糊涂!高子艺赠你几处外业又如何,这是高家欠你们母子的!他们一个个富可敌国,却偏偏你们母子过着这样贫苦的日子!你也是高家嫡系,这难道公平吗?他分你几处营生,实在是他该做的事,还晚了许多年呢!”
高展明虚心受教:“是,舅舅说的极是。昨天经舅舅指点,明儿已豁然开朗,后悔不迭。面子都是空的,若没有钱,谁还看得起我这张面子?更何况,有舅舅这样的人才在,堂兄若是赠我几处营生,交给舅舅打理,兴许过几年做得好了,我连本带利还他,就不欠这人情了。”
高展明一通话捧得唐乾十分受用,喜道:“正是这个道理,明儿果然是聪明的孩子。”
高展明道:“我打算过几日回到学堂里,再跟堂兄说起这话,还是求他将几处营生给我,毕竟我们家正是缺钱的时候。舅舅说呢?”
唐乾连连点头:“乖孩子,合该如此。”
高展明铺垫已够,心中冷笑一声,终于将话引到正题上:“只是先前堂兄问我,我家中的田地和买卖规模如何,主营何事,我却一桩都答不上来。我昨天找刘大讨要账簿,本想先看看帐,好大致弄个清楚,可刘大说,家里只有公中的账簿,外业的帐,已经几年没有送来了。我想账簿都在舅舅手里,不知舅舅可否拿来给外甥看看?”
唐乾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花了好大力气终于将唐雪哄好了,现在高展明家的外业全是他一手遮天。然而刘大是个精明人,只要他把账簿送来,漏洞百出的账簿一定逃不过刘大的眼睛,因此他为了瞒天过海,想了借口再不将帐拿到高府上来。没了监督,他做事愈发有恃无恐,这些年中饱私囊,把高家的营生吞了七七八八。可是现在高展明要看账本,他怎可能拿出来给他看?
唐乾忙道:“看什么账本,那东西又庞又杂,多少奴才动过,污秽的很,没的污了你的手。你想知道什么,问舅舅,舅舅告诉你便是。”
高展明道:“我想把家中营生都弄清楚,只听舅舅说,怕是听不明白。若能结合账本看,我哪里不清楚,就请教舅舅,总能能全面透彻些。”
唐乾道:“看帐是奴才做的事,你堂堂高家嫡子,别降了自己身份。”
高展明见他说什么也不肯把账本交出来,便转向唐雪,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唐雪。
唐雪犹豫道:“乾儿,你就把帐拿来给明儿看看吧。高子艺有心帮咱们,是好事,若是明儿能在他面前说出些门道来,兴许能挣几分面子。”
唐乾没料到连唐雪都帮着高展明问他要账本,登时有些急了,讪笑道:“我的好姐姐!那些账本又杂又乱,好几箱子东西,运过来都要好些时间。又经传过多少奴才的手,谁知道那些下人身上有没个脏病的,明儿身子原本就弱,若是让他沾上了什么病,你我还不得心疼死!”
唐雪听唐乾这样说,登时又犹豫了:“那……”
高展明忙截住她这糊涂娘的话头,道:“庄子离咱们府上也不远,不过两三柱香的脚程,运几箱账簿子来,用不了多大功夫。正巧现在也午间了,舅舅你命人把账簿送来,我们一起用午膳,想是午膳用完了,账本也该送到了。”
不等唐乾反驳,他忽作惊讶地“啊”了一声,捂着嘴吃惊地看着唐乾,忧心忡忡道:“我先前听学中子弟议论,说我们家的外业一日比一日败了,怕是再撑不了几个月。舅舅,我知道你怕我和娘担心,因此总是报喜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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