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朝廷为防倭寇滋扰,三令五申,严肃海禁,连二桅以上的大船都不能造。若是咱们与夷人互市,只怕朝廷追究下来,便是个麻烦。”
“军门放心,这互市是麻烦。可若是将那些叛贼所掠夺的无主财物变卖,这总不是麻烦吧。到时候各方商贾云集,小县无力一一核对买主身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吴桂芳何尝不在为钱的事操心,平叛之后,各种犒赏抚恤,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如果一个处理不好,说不定又会有部队哗变。郭安邦当初藏匿了香山上来的告急文书,不想被他的一个对头拣出来,送到了吴桂芳手中。
吴桂芳对于文书的内容倒没十分在意,可那一笔字体却让他大吃一惊,这不是张居正的字么?再联想到徐阶的书信,他便断定张居正的女儿,是落在香山县,郭安邦误了自己的大事。若是叛军打破香山,无论张居正的女儿是自尽还是落在叛军手中,他都得跟自己没完。
再加上柘林水师这事,必须有个人出来背锅,他只好丢卒保车,把这个心腹师爷砍了交帐。通过查抄郭安邦的家财,发现他居然是个隐藏极深的肥羊,家里有过万的银子不说,还搜出了不少与白莲教往来的书信,以及与南海合众国一起制定的《南海合众国五年计划纲要》。
自己身边亲信是叛徒这事,让吴桂芳脸上无光,费了许多力气才算把盖子盖住。不过这过万的银两,也不过是略微缓解了危机,眼下他手上还是缺钱缺的厉害。
俞大猷这次想要扩充新军,器械粮饷都是个大窟窿,他正愁用什么去填。如果这香山县真能把路子打开,或许真能够解决自己的大问题。
只是眼下多事之秋,他自己不想冲当风口浪尖上。当下表态
“刘世兄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事不宜闹的太大,以免有白莲妖人趁机做乱,再闹出什么风潮。这拍卖无主财物的事,就责成刘世兄在香山负责发卖,其他地方概不得售。所得之款,五成上解省城,三成上缴广州,另外两成归香山县,填补亏空。我回头补一道呈文给你,保证手续齐全。只是若出了什么纰漏,我也第一个拿你说话。”
“老军门放心,您如此栽培,下官敢不尽力?这差使定要办的稳稳当当,不至于让白莲妖人从中渔利。”
吴桂芳点点头“刘世兄,你也不要一味哭穷,香山盐糖之利,如今整个广东谁人不知?我也给你透个底,朝廷早晚要把这晒盐法推行全省,你还是趁早准备准备,不可过分依赖盐糖二业,农桑才是根本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伤离别
这种政策饭本来就是吃口少一口,上次林守正等人,强行把盐糖的事按下,在香山搞试点,早晚还是得推广开。尤其现在吴桂芳手里没钱,这盐糖之利不会再放过。
林守正的顶牛早晚有顶不住的时候,盐糖推广,是必然的事情。若不是今天有张若兰的面子,连这消息他都不会透底。吴桂芳倒也良心,不是恃强硬夺,答应日后会补偿给香山一部分盐引。
让李炎卿回去之后不如先透透风声,把盐引卖出去。而且这盐道上,也由香山县令兼任,不再另委他人。
等用罢酒饭回了客房,张若兰娇艳如花,吐气如兰,趴在李炎卿怀中“炎卿,今天我要吴桂芳在广东这许多知县中知道,我这个夫君是最好的。他以后决不会动你的位置,你自己也要小心行事。不要自作聪明去做什么强项令,更不要想去做什么清流。我爹生平最恨的便是无能清流,最喜的是能吏。只要你能表现出有赚钱的本事,我包他老人家喜欢你。”
“老丈人看毛脚女婿,总归是不顺眼,我心里有数的。若兰,我送你出了省境,再回香山吧。”
“那不成。”张若兰倒是坚决的很“你将来在广东必然是最出挑的知县,行事上得有点忌讳,不能那么放肆。若是落在敌人手里,难免是个把柄。送君千里,也须一别。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过我今晚要把你榨的干干净净,让那秦**几天之内,干看着吃不到。”
这卧房内春意盎然,院落中游七则望月长叹。自己家小姐分明是用情极深,将来若是心愿不遂,可又该怎么收场?当初小姐中意刘勘之,自己倒觉得那是个良配,这刘朝佐,无非一举人而已。几日同行,自己在旁试探,发现他只是个不学无术之徒,不知道这举人是怎么考中的。
而他的官声也实在是太差了一些,若是做了老爷家的门前贵客,还不知道要如何的无法无天,这门姻缘实在是不怎么样。自己只有在路上,在好言劝解,看能不能让小姐忘了他。
次日天明,李炎卿送张若兰登程,二人相拥良久,谁都不愿意放开谁。张若兰抚着他的肩头道“想我时,就看看这个牙印,就想起我来了。还有啊,不许你这段时间拈花惹草,如果敢背着我不守夫道,当心我回头揍你。有那秦**还有晴云暖雪,怎么也够你用了。再说,梁家还有那一颗宝珠呢。”
李炎卿心中也觉不是滋味,这一别再见不知是几时,豪门深似海,想要做一对长久夫妻,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大代价。不过表面上却是强做镇定“放心吧,我肯定严守夫道,保证不让你动家法就是。到家里记得给我写信,我一有机会,就进京去寻你。”
船只离岸,张若兰站在船头挥手,直到彼此看不见人影,也不愿回船舱内休息。游七大着胆子说道:“小姐,还是回舱吧,水上风大,万一伤了身子,老爷又该犯愁了。”
张若兰道:“等一下,我要多站一会。夫君手里有千里望,我看不到他,不代表他看不到我。”
游七无奈的一摇头,另一边,二目无光的凌飞扬扶剑而立,只是小声道:“那狗贼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这边李炎卿送别了张若兰,转身回马车,返回香山。晴云、暖雪与小姐刚见面又分离,已经哭的成了泪人。
李炎卿还分不清两人谁是谁,摇头道:“你们两个别哭了,我保证,很快就会与你家小姐重逢的。今后你们就是内宅的丫头,只要老实听话,我不会亏待你们。”
他刚说到这,却见两个丫头仿佛听到什么了可怕的事一般,惊叫一声,缩到马车角落里。
“果然人面兽心,小姐才刚走,你就要我们从你。”
“我警告你,不许乱来。我们只是你的丫鬟,别的什么都不做。”
“你要敢让我们收房。”
“我们就揍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两个很厉害的,打的你满地找牙,到时候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炎卿被这两个丫头逗的心情大好,将脸一板“好大的胆子!你们小姐刚走,就敢不听我的话?这样吧,她人还没走远,我还是派快船追上去,把事说清楚,把人退掉来的好些。”
二女想起小姐吩咐,不敢再放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晴云咬牙向前爬了两步“我是姐姐,你有什么都冲着我来。暖雪她……她还小。你放过她,我怎么样都可以。”说到这将眼一闭,将胸一挺,摆出慷慨就义舍身饲虎的架势。
李炎卿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说的,我怎么样都可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抬手在她脸上左右一扯,将脸捏成个大饼。那边暖雪却捂着脸尖叫起来,“欺负人……姑爷欺负人。”
原来这对双胞胎不止模样一样,身上还有类似心电感应一类的特质,一个人身上有反应,会影响另一个人。李炎卿哈哈大笑,心情大为好转。回去路上,虽然未曾真把两个丫头吃了,不过没事时故意吓吓她们,也别有一番风味。
等回到衙门,却见秦蕊珠迎了出来,脸上一脸惊惶道:“老爷,有个叫洪四妹的女人找上门来要见你,梁老爷也来找你,结果两下见了面,要在衙门里火并,你快去看看吧。”
李炎卿闻听大怒“大胆!竟然敢在衙门里火并,他们眼里没王法了?难道不知道在县衙火并,是要罚款的?带我去看看。晴云暖雪,你们两个赶紧躲躲。”
“偏不。”
“我们有功夫。”
“会打架。”
两人自怀中各抽了一柄匕首出来,这怀刃长度不足一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威力。不过好在如今衙门武力强悍,也不怕他们真的动手翻脸。等来到书房门外,却听里面已经吵翻了天,洪四妹骂人的声音甚高,梁瑞民也不甘示弱。而在门外,两下带的护卫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第一百二十五章发财
李炎卿大喝一声:“全都给我闭嘴!在香山县,本官没让人说话,谁也不准说话。再敢多嘴多舌,这次发财的机会,你们就都别想要了。”
这发财二字威力无穷,能让英雄屈膝,能让烈女宽衣。梁瑞民别看上了年纪,但是身手却十分敏捷,居然比洪四妹蹿的都快。
“发财?发什么财?这次香山大战,我梁家出人出粮出钱,还捐了仅有的三副铁甲,若是有发财的机会,怎么也得先给我们梁家,否则可就说不下去了。”
“呸!若论功劳,不是我把乱军的补给路线透露出来,又烧了巨鲸帮的老营,哪来的香山大捷?”
“哦?你是说香山大捷是你的功劳,不是刘太爷的本事了?”
“梁老贼,你杀我老公的帐还没算,你还敢诬陷我,难道欺我洪家帮好惹?”
“老夫随时可以给你这贱货找几十个老公,你换我一个活蹦乱跳的瑞虹贤弟出来再说。要动手,难道我梁家怕了你?”
“朝佐兄弟,你听到这老狗的话了,他这般欺负我,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洪四妹虽然出来的晚,却发挥了女人先天优势,抱住李炎卿的胳膊,在身上轻轻蹭了几下。
今日的洪四妹却没穿那件惹眼的银链甲,而是一身黑色倭缎的箭袖,只是衣服勒的紧,将那一身完美的曲线全都勾勒出来,分外惹火。这一蹭,蹭的甚是地方,惹人心头火起。可惜李炎卿脑子里还都是张若兰,于这般美妙接触,却也无心享受。
他只一摆手道:“都给我闭嘴,有话进去说。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如果想要火并,那你们各自开船到海上,分个上下高低。敢在香山县开打的,一律当乱军余孽来办,我告诉你们,还有几百营兵在附近搜捕乱贼,你们要不要去试试刀锋?”
两下里这回全都没了火种,李炎卿这才没好气道:“你们两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都跑我的香山县衙门来搅闹,难道当本官好欺负么?”
梁瑞民赔笑道:“老朽是听说了太爷高升的消息,才来县衙与太爷贺喜。可是听说太爷还在惠州与大帅相谈,老朽只好天天来跑,不想遇到这个贱人。”
“老匹夫你骂谁?朝佐兄弟,你都看到了,姐姐我的日子不好过啊。上次为了你,我得罪了白莲教,又得罪了几个海上帮会,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走投无路,只好想来投奔你。哪怕是没名没份倒贴银子我也认了,可是你得给我做主啊,不能让梁瑞民这老不死的欺负我啊。”
她边说边又向前探了探身,将那曲线露的更明显一些。上次相见时,李炎卿对她那垂涎三尺的模样,让她心里既羞又怕,还有些抗拒。可是这回这刘大老爷对她似乎全无兴趣,又让她心里患得患失,反倒开始主动卖弄风青,来吸引李炎卿注意力。
“你们两家的私仇我不管,我只问你们一句,想赚钱不想?如果想赚钱,都给我老实点,我保证你们能发一笔大财。要是不想发财,那我就不管了,只要不在我的辖下开打,你们随便怎么折腾,本官不管。”
梁瑞民道:“钱谁不想赚?但不知是什么生意,赚头几成?”
李炎卿从怀里将那公文拿出来,拍到桌上,“你们看看这个。”
洪四妹摇头道:“这上面的东西我认不得,你还是念给我听吧。朝佐兄弟,姐姐不认识字,你可不能骗我。”
“洪姐,你不认识字,总认识大印吧?吃你们这碗饭的,若说官面上没人,我第一个不信。仔细看看,那上面的印,是谁家的?”
等看到公文下面那方广东省的巡抚关防,洪四妹胸前那对峰峦颤动的更加明显。这可是巡抚关防,不是地方官的大印啊。
在广东这地方,吴桂芳就是海外天子,他的大印,比起天家玉玺也未必弱到哪去。这小小县令看来果然是把张家的闺女睡服了,连这巡抚关防都能给他弄来,这男人,绝不能放过。
梁瑞民认识字,看了公文内容,激动的一阵剧烈的咳嗽,恨不得把公文藏在袖子里。“允许香山售卖无主财物?这不是说,香山等于开埠了?”
“梁翁慎言。开埠这事谁说谁犯忌讳,记住,咱售卖的是从叛军手里缴获的无主财物,售卖对象是咱大明的商人,跟开埠没有任何关系。”
“明白,明白。老夫是场面上的人,这种事我懂的。太爷放心,我保证不让太爷难做就是。”
“朝佐兄弟,你可不能没良心啊。姐姐为了你,可是把什么都给你了。连身家都赔了进去,你可不能提上裤子就不认人啊。”
在海上做买卖,除了番物贩卖外,谁手里都有点不大容易脱手的赃物。卖的话,未必能卖的出价格,如果不卖,放手里又没用。尤其眼下商埠未开,西洋番物十不能值一,卖不出钱去。若是香山售卖乱军财物,这些西洋番物夹带着可以卖给大明商人,乃至倭刀竹扇,这些物件也一样能卖。
同样大明的丝绸、茶叶等货物,往日出手也要控制下数量,若是大张旗鼓的销售,一来货源不易,二来资金困难,三来还要怕查抄。这回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出手,大发其财,谁心里不动心?至于烫手的贼脏,那就更可以经过这个程序洗白,这干劫贫济贫的好汉,谁能不动心?
李炎卿摇头道:“你们啊,目光放的太短。这种销售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次叛军荼毒若干县城,手里的贼脏不在少数,拍卖是要耗时间的。到时候各地商人云集香山,得住多少房子?得不得吃饭?得不得搞女人?梁翁,你那春风楼,就等着赚银子吧。”
“洪姐,你那也不差。这道上的好汉,谁手里有不方便脱手的东西,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出手,多了不敢说,比平时多卖个三成,一点不成问题吧?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先拿低价,把那些东西盘下来,再加价卖出去?我就说了,这是老天掉下来的发财机会,若是大家非要记着旧仇,打个天翻地覆,那就什么钱都别赚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福祸自招
梁瑞民与洪四妹有杀夫杀弟之仇,两下仇深似海。二人又都是在场面上混的主,向来讲一个威武不能屈,岂能为区区阿堵物折腰?只见梁瑞民一抖袍袖“哼,老夫不与个**一般见识,就算被她骂几句,我只当没听见。”
洪四妹则直接贴着李炎卿坐下“朝佐兄弟让我怎样,我就怎样。姐姐整个人都是你的,何况这点小事,对吧?我听你的,你不让我打架我就不打架,不给你丢人。”
晴云暖雪看的牙根痒痒,总算知道轻重,没抽出怀刃捅这女人十几个窟窿。梁瑞民见此情景,心里也暗自焦急:若果真刘朝佐和这贱货有一腿,自己的买卖怕是不好做啊。
能做海上生意的,官府里岂能无人?他的关系网已经反馈给他一条重要消息,刘朝佐这个知县,怕是要发达了。不但品级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