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咱们靠着拼命死战,让那些贼子不敢小看我们香山,这才来跟咱们谈判。只要我们一服软,他们就能看破咱的虚实,到时候这钱要起来没完,咱们又能如何?所以眼下我们是只能强,不能软。只要一服软,这盘棋就算输到了家。”
瑞恩斯坦那边已经带了人,前往陈旺宗的地方去捉前来谈判的代表,梁瑞民道:“既然如此,老朽也不多说什么。可是这陈家族大人多,若是拿了他的儿子,也要防范陈荣泰狗急跳墙。”
“这便需要梁老爷子出马了,将您族中青壮调动起来先吓住他,让他不敢跟咱火并,再慢慢炮制他。好在这一战是保卫家园,各都族长大多站在咱们一边,咱们手上人马比他们多些,这事闹起来,也不怕他们翻脸动手。”
瑞恩斯坦的锦衣卫行动甚是迅速,那位前来谈判的人,身份倒是不低。乃是巨鲸帮三当家,帮主海天扬的胞弟,一身武功颇为了得,一口气居然打倒了三名锦衣,才被瑞恩斯坦连环铁拳打翻在地,捆了个结实。
只是他为人剽悍,虽然被拿住了,依旧不肯低头,叫骂不休。“外面都是我们的人马,你们赶紧把我放了,否则我大哥发起怒来,发兵踏平这小小的县城,到时候让你们全都死光。”
李炎卿冷哼一声“这样的悍匪,不用问也知道,必然是双手沾满鲜血,不知犯下了多少大案的人物,没必要细查。拉出去砍了,将人头挂起来,振奋士气。”
梁瑞民忙道:“使不得啊。自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们海上的人物,没有杀戮使者的习惯,还望大老爷开恩,我让海天扬出笔钱,把人赎出去就是了。”
“梁员外,对面的那些乌合之众,谁承认他们是一国?他们又有什么资格自称来使?与大明相比,他们就是匪寇盗贼,可杀不可留的渣滓。原本他们仗着机动灵活,官兵逮他们不着,消灭不易。这回聚到一处,正方面官兵一鼓荡平,将来人头都要做为战功。海老三今天不死明天死,终归是死透了。这么个功劳,没有往外推的道理,砍了之后我报功时也加一个你的名字就是。”
“可这么一弄,我在海上就不好见人了。以后人家会戳我的脊梁骨,说我不讲江湖义气的。”
“您一个员外,讲江湖义气干什么?安心发财才是正理,其他全是鬼扯。巨鲸帮与你也是老对头,江湖规矩用不到他们身上。”
除了这位海三爷,那负责值勤的巡检,也被锦衣卫拿了,不经审判就地问斩。这一来震住了其他巡检弓手,不敢再随意卖放,二来又表示县令不会瓜蔓累葛查找党羽,倒让那些藏在幕后之人松了口气。
陈荣泰本来已经睡下,可下人回报此事,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陈家人丁兴旺,自己有七子八婿,算的起是个大族。可是长子这一房,也只有三个孙子,现在居然有两个进了监狱,大儿媳妇直接便到婆婆那里哭秦庭,寻死上吊。
“老爷,这事你还是要想想办法,难道让老大家里绝后么?你与香山县令的帐,可以慢慢算,只是咱的孙子,总要救出来才好。我听说香山县的刑法最狠,还与恭常都的夷人勾结,若是把孙子送到夷人那里做了苦工,老身也不活了。”
见老妻哭成泪人,陈荣泰也没了办法。只好命人拿了几张地契,又将城里几间铺面的契约拿了,连夜往衙门赎人。他为人向来刚强,甚少低头求人,这回却也是没了办法,只好将地契送到李炎卿面前。
“只要刘老爷高抬贵手,这些田地,还有城里这几间铺面,老朽情愿双手奉上。我那孙儿其实也是想为香山做点事,并非勾结海盗,还望大老爷明断。”
“陈荣泰,你现在说这些话,还有意思么?”李炎卿将那地契随手放在袖里“你陈家这回犯的是勾结白莲,意图谋反的大罪。万贯家财将来不免全都要充公归官,你这田地店铺,难道能保的住?至于你孙子是不是真通匪,我不与你讲,咱们到吴军门那去理论,看看你那好友赵学道能不能把你孙子保出来。”
陈荣泰心知这知县是趁机勒索,只好咬牙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陈家,不如把话说明白,老朽一定照做就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要他命
看着这倔强的老人,这回终于低下了头,李炎卿得意的一笑
“这事说来也好办,其实是不是勾结白莲教,关键看什么?看的是态度,只要态度对了头,你们自然就是良民。如果态度不对头,那自然就是教匪。这几日城头激战,官兵有些伤亡,明日就由你陈氏宗族的子弟青壮来担任主力,官兵督战。若敢有趁机哗变,或是畏缩不前者,陈老爷子,我保证你陈家男人全部死绝,女人全都到教坊司里去接客,你说你信还是不信?”
次日天明,见了城头上高挂的首级,海天扬须发皆张,破口大骂一阵。接着不顾一切的吩咐集合,将巨鲸帮的人马全都集到一处,又将其他几路海匪的人马也召集起来,许了重利。如今他只求开了香山,将知县开膛摘心给兄弟报仇,连钱财都不要了。
这些海盗听了这话,倒也是干劲十足,发一声喊朝城头猛扑。而城头上,陈荣泰的大儿子亲自督战,对着顶在城头的陈氏子弟吩咐道:“老太爷有话,今天这一战,谁受伤了,厚给汤药费。谁残废了,我们陈家养他一辈子。谁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家里的老婆孩子,我们陈家包了。另外再拿出三百亩田皮,谁打的好,谁就有田皮拿。有敢后退者,就不要再种我家的地!”
陈荣泰自己作为人质坐在城楼行陪李炎卿喝茶,身边就是能痴、秦天望两大高手看护。他心知这一战下来,陈家的家当怕是要折去半数。可是眼下形式比人强,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大孙子这白莲乱党的身份还不知道怎么洗白,旺宗又把自己送了进去。这回把柄落到狗官手里,自然任对方去斩。偏生十都宗族全都被梁瑞民发动起来,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若是陈家稍有异动,说不定就会遭到那些宗族联手围攻。
这一下算是连动手抢人的路都给封死了,要么就看着孙子去死,要么就只好按县官吩咐去做,安心当这炮灰。李炎卿则将那几张店铺契约递了回去
“这粮行的契约您老人家收好,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不过听说老爷子在城里开了几个解库,若是有什么资金周转不灵的地方,只管开口。官府方面可以贷款给你,保证能解决资金问题。”
“多谢太爷恩典。”陈荣泰心里骂着祖宗,脸上还得赔着笑脸。却听外面战鼓敲的震天响,喊杀声如同海潮,他心忧伤亡,拱手道:“我族中子弟,都是些庄稼人,怕不是那些悍匪的对手。不是老朽贪生怕死,只怕影响了城防正事,那就百死不能赎其罪了。”
“陈老不必担心,你陈家子弟众多,又熟习枪棒,我方才看了。他们那兵器崭新,还有几件甲胄。这大明律规定,私藏铁甲该定个什么罪过来着?你看本官这脑子,有点想不起来了。算了,这地方上的事,就得睁一眼闭一眼,不能较真。等打完了仗,让他们把甲交上来就行了。有如此精良的器械,还怕打不赢这一仗么?我对陈家的子弟充满信心,相信不会让我失望。”
这一战打的很是凶险,海天扬是卖了死力气,不顾伤亡的猛攻城池。他自己武功了得,带了帮中高手作为选锋,在城头几次陷入白刃战,连陈荣泰的大儿子都被砍了一刀。
不过这城头毕竟是陈家子弟人多,手中器械也甚是锋利,刀枪齐下,任你是什么样的高手都没用。巨鲸帮连攻三次,伤亡惨重,几位帮中元老哭着跪在海天扬面前道:“帮主,给帮里留点种子吧。再这么打下去,咱们巨鲸帮就完了。”
“我不管那么多,我就要给我三弟报仇,谁敢拦我,谁就是我的仇人!”海天扬状如疯狂,提了口鬼头大刀,一连砍了三个手下,带着人又扑了上去。
见帮主拼了命,巨鲸帮的儿郎们也不敢怠惰,举着长梯就朝上猛冲,城头上顶上去指挥的陈家二儿子也红了眼睛。“给我顶住,顶住!若是能顶的住,我回去之后,一人发三两银子!三两!”
海天扬冲到城头时,身边的护卫基本都死光了。他却视而不见,只将一口刀舞的风雨不透,不要命的猛冲,向后吆喝着“给我上来,拿下香山县,我只要知县的脑袋不要钱。”
眼看巨鲸帮这一轮就要冲上来,却听后面的帮众有人叫道:“帮主不好,我们的老营起火了。”
海天扬怒道:“管那干什么?给我攻城,老营怎么样随他的便。”
“不行啊,帮主,咱的积蓄都在老营呢,若是那丢了,咱的家当可就没了。还有这些日子抓来的小娘子,也都在老营呢。咱撤吧!”
这次巨鲸帮带了粮食来与乱军交易,手中有些积蓄。那些儿郎又做了些没本钱的买卖,在老营里存了许多金珠,见老营火起,便没了斗志。陈家宗族一个反冲锋,就将他们赶了下去。海天扬想要死战不退,却被手下死拽着逃下云梯,冲锋的时候没事,撤的时候反倒中了一箭。
可他的人马刚撤下来,海沙派的人不怀好意的就迎了上来。铁占鳌皮笑肉不笑道:“海大哥,你可一定要挺住啊。洪四妹反水,劫了你的营盘,你的积蓄都被他洗劫一空。你现在连落脚地方都没有,看看还受了那么重的伤,那可怎么成?来来,到我的营盘坐坐。”
他这一劫,将巨鲸帮的人力劫去了八成,海天扬几乎成了光杆司令,手上只剩了十几个人,即使想找洪四妹去报仇也不可能。
铁占鳌兼并了这几路小海盗,又把巨鲸帮的人手吞了大半,志得意满。“洪四妹那贱人,居然在背后捅我们刀子,简直不讲江湖道义,下次见面一定轮了她,给海老大报仇,到时候让您第一个上。”
洪四妹劫了老营,接着就带兵撤到了码头边上。佛郎机人的舰队已经在那列阵接应。黄得功等三人虽然带兵追到,可在那大炮排枪面前,只能看着洪四妹带着人不慌不忙的抬着箱子上了船,再这么有条不紊的撤了回去。
海天扬也知道,这回巨鲸帮算是全完了,多年财富不是归了洪四妹,就是归了海沙派。他将心一横,离了铁占鳌的营头,直奔黄得功的营盘。“黄总爷,这回我老海可是为了咱的老交情帮忙,您可得给我做主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火并
昏暗灯光下,黄得功脸色变了几变,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怒。“老海,这次的事,你是吃亏了,本官不能不给你做主。咱们毕竟已经认识十多年了,你每年该给的孝敬,也从没短缺过。我肯定不能看着你吃亏,放心吧,我帮你出头,不怕铁占鳌不把吃进去的给你吐出来。”
海天扬心中大喜,只要黄得功能帮自己把人马要回来,就还有翻身的机会。可就在此时,却见黄得功将手中酒杯一扔,大喝一声“来人啊!”
海天扬见一队亲兵举着兵器杀进来,晓得不好,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一身气力都提不起来。黄得功笑道:“这酒里的蒙汗药,还是当初你孝敬我的呢。要不是有这药,上次那匹胭脂马还降不住。你我既是多年交情,你就拿你的脑袋,再帮我一次吧。”
白莲教好汉盟的首领赶到之时,海天扬的脑袋已经被砍了下来,他顿足道:“黄爷,您这事可是办错了。巨鲸帮为了给咱卖粮食才来香山,您办这个事,不是寒了江湖好汉的心么,从今以后,还有谁来给咱们帮忙?”
“哼!好汉?那些认钱不认人的东西么?只要老子手里有钱有权有兵有枪,就有好汉来给咱们帮忙。反过来,若是老子两手空空,我保证鬼都不会上门。我告诉你吧,不光是巨鲸帮,海沙派的人也不能留。他们手里颇有积蓄,杀了他们正好发笔财。你让你的人跟我来,别让老夏老江抢了先。”
海沙派与巨鲸帮不同,成员都是盐枭,本就悍勇善战,其中不乏打老了仗的狠人。加上基本实力还在,这仗打起来却不容易。铁占鳌带了心腹且战且走,口中大骂道:“黄得功,你不讲义气!老子带人来帮你,你却要吞并老子的实力,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可是骂归骂,这实力上的差距还是不得不承认。新归附的巨鲸帮子弟又率先反水,窃了积蓄就跑。海沙派的人马遮拦不住,部众死伤惨重,只有几个心腹保护着铁占鳌侥幸突出重围,一头跳到了海里。
这一场火并之后,城外又恢复了三足鼎立之势,三队人马彼此对峙,香山又陷入了平静。街面上的不法之徒被抓的抓,杀的杀,粮食价格稳定,市面上倒也太平。
县衙内,梁宝珠被张若兰逗的面红耳赤,“若兰姐姐,你不要欺负人,再这样我就不跟你说了。”
“妹子,这有什么可丢人的?不就是你心里有个人么?这本就是正常的很,你这么漂亮,姐姐若是男儿汉啊,就第一个娶了你做老婆。那位公子,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有你这么个小美人垂青。”
“文公子说来也是大家出身,只可惜他是个庶出,又不得志。我爷爷嫌贫爱富,公子不中功名,就不让我嫁他。可惜啊,公子现在还在外读书,不知道人在哪里。都半年了,连封书信也没见到,我心里好想他啊。”
梁宝珠天性纯良,在家中也没朋友,与张若兰结了姐妹,也就把自己的心事,全都说与了这位姐姐说了。
张若兰看她那少女相思的模样,想起自己当初也曾有过类似的情景,若不是遇到李炎卿,自己多半还与她一样吧。她促狭一笑“妹子,你说说,你的那个郎君比你姐夫如何?”
“哪有这么问的啊?这个,这个根本就答不出来。”
“也就是说,你觉得你姐夫比不上你郎君了?”
“姐姐欺负人,我不来了。这个真的没法比的,文公子是书生,姐夫是个县令,两人不一样的。”
她见梁宝珠模样,就知她心里认定李炎卿比不了自己的心上人。笑道:“好个没良心的丫头,还没过门呢,就向着你的文公子了。你放心,这事包在姐姐身上,准保给你个如意郎君。”
心中却道:小丫头,你这念想就全当个念想吧,既然你遇到了我,又长的这么可人,我就不能把你还给那什么文公子,乖乖来给我的丈夫暖被吧。
她眼见乱兵大乱,就知道这取胜之期将近,心中不免患得患失,李炎卿晚间宽慰道:“若兰,你也不要担心。左右令尊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他敢拒绝我的婚事,我就带着你私奔。”
“私奔?你敢?你可知我爹与锦衣指挥朱希忠朱老公爷是什么交情?他只要一声令下,大明万里江山,怕是都没咱们容身之地。”
“那怕什么?大不了坐船跑到海外去。大明朝的势力再大,难道还能派人到海外抓人?到时候咱们妇唱夫随,浪迹天涯,做一对落难鸳鸯。”
李炎卿巧舌如簧,勾勒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浪漫前途,将这位京师中的女公子唬的如痴如醉,竟真有些神往。轻轻道:“不是妇唱夫随,是夫唱妇随。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只好拼着个不孝的名声,跟夫君做一对比翼鸟,便是乞讨为生,我也认了。”
县衙内温暖如春,城外大营内,却是剑拔弩张,局势越发紧张。先是军粮见底,部队断顿。接着就是三位兄弟之间口角日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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