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白莲教的贼人本来是被打的昏迷过去,沿途也是一动不动,此时忽然开口道:“别拿钳子!你们问什么我招什么就是,大不了就是一刀之苦,千万别动这种刑具啊。”
李炎卿招了吏房经承张元德前来录供,锦衣卫陪同,那位被擒的白莲教徒,身份却是三人里最高的。他身上的莲花乃是赤金打造,身份竟然是长老。
“我是长老怎么了?难道长老就不能有失手的时候么?再说谁做堂主,谁做长老,又不是看武功,而是看拉羊。谁拉的羊多,谁的地位就高一些,我在广东拉的羊最多,自然我的地位最高。谁知道这回命运不济,有人乱丢瓜皮,若是被我碰上,有他的好处。”
“少说废话,赶紧招,你们这些白莲教徒到我香山县意欲何为?这里谁是你们的下线,谁是你们的同伙,赶紧从事招来,要不然的话……刚才水刑的滋味,你尝过了吧?要不要再试试?”
瑞恩斯坦本以为自家已经在锦衣卫工作到了第三代,得算是这行里的资深人士,刑讯审问这方面,也是自己的专长领域。哪知见了李炎卿之后,才知自己差的太远,单就水刑这招,自己就想不出来。
那名长老听了水刑二字,却是脸色都变了“千万别动水刑,我招,我全招还不行么?”
等到张元德录完口供,牢内三位审讯官的脸色,在火光下变的诡异无比。瑞恩斯坦张着大嘴,半晌之后才道:“怎么赶上了这么大的案子?我是不是要升官发财,直接提拔到实授试百户,或是加副千户衔?”
李炎卿一旁冷冷道:“这事也可能让你掉脑袋,或是莫名其妙的被人砍成十八段,然后死后追封个正千户倒有可能。这案子,实在是大的有点邪乎,就咱们两个芝麻官,似乎不太适合直接参与进来啊。”
原来这名白莲长老供述,香山这地方,原本不是白莲教的教区,当地民众愚昧,斗争精神不足,也没有一人一票,票选天子的阶级觉悟,属于极端落后反洞地区。只能等将来大事成就之后,再代替这里的民众行使民意,现阶段不适合在这开展工作。
瑞恩斯坦这几年什么功都没立,就是因为白莲教的人,压根不往这来。这回却是有柘林水师里有内线传出消息,广东柘林水师由于长期欠饷,粮食也多有克扣,军心不稳,正是可乘之机。
这位白莲长老的工作,就是带着一部分骨干,前往柘林,煽动柘林水师兵变,对腐朽落后的大明反洞证券以沉重打击。此次行动,主要赞助人为海沙派,巨鲸帮。也就是东莞的一伙私盐贩子,及一小撮倭寇。
这些人虽然拿出来上不了台面,不过手上倒是很有些钱财,一次性捐款就达三千两银子。而作为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这位长老自然就有这笔起义经费的最高支配权,他将队伍分做几队,分别前往柘林兵营,自己带着两名心腹及一千多两银子,作为全队总合后,坐镇全局。
起义这种事,那是拿脑袋搏前程的,一不留神就会人头落地。再对比一下广东的军事力量,这位长老得出结论:反洞势力在广东的力量比较强,代表人类正义与进步方向的起义军力量太过薄弱,很快就会被反洞力量联合地主武装所消灭。那既然明知如此,自己就得先想个退路。
他将大部分银子存在了银号里,准备作为日后起义失败后,漂没资金揣入腰包。另外少部分银子,则用来考察广东美食文化及清楼布局,也算是为白莲教搜集情报。尤其近日有号称掌握香山的安女王甚为有名,听说到邻县应局,出场费高达一两银子,这就让长老产生了浓厚兴趣。
当然另外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香山自治委员会。这个名字一听,就充满了进步气息,一股小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不与他们接触一下,自己还算什么起义军首领?
于是这三人就在昨天,与香山自治联盟的女首领,进行了深入浅出的交流,双方彼此全无保留的接触,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安女王以一敌三,最后居然大获全胜。
白莲教好汉的面子受到了无情的打击,决定多留一天,看看到底谁输谁赢,就这么倒霉催的,落在了香山县的手里,还体验了一把来自西方的先进刑讯经验。
“瑞恩老哥,你可要想清楚,这是兵变啊。柘林那面脑子抽了,才会认这种事,肯定是千方百计要抵赖的。咱们官太小,根本动不了那边的水师营,回头再来伙乱兵把咱剁了,咱上哪说理去?”
“那依你之见,难道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那倒不是,不过是需要从长计议,找个有根脚的人出面揭发,咱们跟在后面拣些残羹剩饭,才符合你我的身份地位。依我看,广州知府林守正,乃是最佳人选。”
“那如此一来,功劳不都被你们地方拿去了,我们锦衣卫……”
“这事不用你操心,林守正是老油条,他自然知道这种事,自然是参与的部门越多越好,你想让他不提锦衣卫都不可能。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这个,而是审问出白莲教的起义资金藏在哪,咱们要把它起获出来,献给朝廷,免得成为其他野心家用来作恶的工具。张经承,这没你的事,你可以出去了。下面的工作,由我和瑞恩老兄两人完成就够了。”
第三十三章睁一眼
伟大的导师马大胡子曾经说过,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家就可以冒上绞刑架的风险。作为一个负债累累的县官,李炎卿同样有着这种觉悟。
这三个狗头身上,可是带着一半的起义经费,也就是一千五百两。除了他们沿途的正常耗损,连同坐船漂没,考察美食、清楼分布图的正常花消,手里起码还剩一千三百两。这么一笔庞大的款子,自己若是看着它从眼前溜走,那当真就是天理不容。
瑞恩斯坦与他的心思倒也差不多,一千三百两啊,有了这笔钱,自己能扩充多少人马啊。把自己这小旗所,扩展成总旗所的规模,都不成问题。
他两手互拧,浑身骨头发出爆豆般的脆响,裂嘴笑道:“刚才刘老弟那水刑,果然有些门道。不过我们锦衣卫,传承到现在,也有几手祖宗绝活,还请刘老弟上眼。”
当日晚间,城外树林内,一道黑影在一棵大树下鬼鬼祟祟,踱来踱去,踩的地上枯枝落叶,沙沙做响。过了片刻,就向上问一句“找到没有?”
树上一个沉闷的声音没好气地道“你要是着急就自己上来摸,我都抓了两次鸟粪了。这个该死的混蛋,居然把银票藏在鸟窝里,亏他想的出来。我恨轻功,我恨爬树!”
他正骂着,忽然惊叫一声,接着只听扑通一声闷响,如同墙倒屋颓,一条大汉已经重重摔在地上。那黑影急忙过去搀扶,一边问道“瑞恩老哥,怎么样,没摔坏吧?你们洋人啊,就是差点事。你看那白莲长老,说上树就上树,你说你个佣兵出身,怎么就不练练爬树的功夫呢。”
瑞恩斯坦好在皮糙肉厚,没受什么伤,他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道:“废话,我堂堂一个伟大的爵士,为什么要去练这种猴子的技能?在战场上,你会因为跳的比较高,而获得更高的生存几率么?来,给你这个。”
李炎卿慌忙点了火把,见一个小包袱已经递到眼前。他打开包袱皮的双手都有些哆嗦,勉强打开里面的盒子之后,就见到那成叠的银票,他激动的一把将银票抓在手中,放在嘴边就亲了两口“我的,我的,都是我的。这回总算能还债了。”
“喂。这是咱两人的,别想独吞。”
“行行,我知道,不过我不跟你说了么。这次的事,是福是祸,就看上面有没有人肯替咱们出头了。如果功劳算在咱两头上,八成就得掉脑袋。可是要想找到人出面,就得使钱啊。所以这银票,我得拿去打点关节,可不能乱分。就连咱们这次收上来的税,也得挪一部分。”
“不过一个知府,哪用的了这许多钱?”
“他可是进士出身的知府,腰把子硬扎。再说这钱也不是他一个人使,咱们这事,最后肯定要惊动广东巡抚吴桂芳。他身边的人,难道胃口就小的了?还有你锦衣卫广东千户雷一啸,你不是说人送绰号雷老虎么?你觉得得送多少钱,能填平他的胃口?”
瑞恩斯坦当然喜欢钱,可是想比钱,他更在乎自己的前途和功名,否则早就下海当盗贼了。在李炎卿为他分析了这其中的利害后,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攒钱的时候,而是要用这笔钱,去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把这次的功劳做大做强。
李炎卿也安慰道:“小财不出,大财不入。咱们这次只要能打开局面,以后在香山县,你我就是文武双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明天一早,就进省城为咱疏通关系,县里这边,你可一定要替我盯住。”
“你放心吧,这里有我在出不了问题。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你那位前任,死的似乎不那么简单。”回去路上,二人边走边聊,没了旁人,说话也就方便了。
“怎么?他难道不是上吊自尽?”
“蔡建德我认识,就是个窝囊废,你让他上吊,他也要有那胆子才行。我怀疑他的死,别有隐情。只是我得到消息太晚,现场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很难搜集到有价值的信息。所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暗访,我怀疑下手的人,就在衙门之内。看在咱们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份上,我提醒你一句,今后睡觉,睁着一只眼。”
“多谢瑞恩老哥好意。”李炎卿听着阵阵头皮发麻,但还是举手道谢,随口问道“你这官话,怎么说的好象比我还地道?你这洋人未免当的不够专业啊。”
“我不得不郑重提示你一次,我是个大明人,是大明的锦衣正官。我才不是那可耻的西班牙人,不要再搞混了。”
对这种精神大明人,李炎卿也没有办法。天黑之后,城是近不去了,二人就寻了关厢小店住下,次日退房时,又因为店掌柜未查二人路引的关系,从柜上抓走了几十个铜钱,去买早饭吃。
用过了饭,李炎卿回衙取了散碎银子,上了坐骑,出县城直奔广州府城而去。这种事,自然不能直接找林守正本人去谈。
林老大人是进士出身,是士林清流,怎么可能收受贿赂,从中包庇?你要当面给他送钱,当心被他几十棍子打出来,甚至参奏你到革职为止。
酒店包厢内,一包散碎银子,推在那位林知府的门子林三面前,李炎卿双手端杯,“晚荣兄,这杯酒我敬你。这事还望你多多周旋,若是过能做成,我还有好心送上。”
林三将那一包银子放到袖子里,将酒扬头干了。“刘老爷,这事您找我就对了,可着整个知府衙门,谁不知道我林三哥是老爷的心腹?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他又神秘兮兮地说道:“刘老爷,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在香山县得罪人了?我们这,可看到告你的呈子了。”
“怎么?已经有人开始告我了?”对于这事,他早有心理准备。自己在香山收商税,肯定触动了一部分人的利益,他们不告自己才怪。不过,现如今自己有白莲教的事在手,还怕几个人告自己?
第三十四章穿针引线
林三连吃了几口菜“可不?不过好在告您的信不多,也没什么分量,老爷没当回事。只说是年轻人,做事急躁了一些,将来历练历练就好了。这回您正好,跟老爷当面说说,把冤枉解释清楚了,不就没事了?”
当初林守正说的话,当然没有这么轻松。事实上,也曾经有人提出,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小子,参一个革职拿问的。
林太守当时的态度倒是很明朗,对于大家的意见,我完全支持,这人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在奏折里夹个夹片弹劾他,自己没意见。只是把他拿掉,香山县谁顶上?
正由于香山那地方没人肯去,对于李炎卿的惩罚,也就始终没得到执行,那些买卖商家,就只好继续认倒霉。至于物议口碑,李炎卿自己又不在乎,所以在林知府看来,这位香山知县也是个问题人物,让自己很不省心。
可当他看到那五百两银票时,一双昏花的老眼,忽然发出光来,急忙吩咐道“快点,把我的眼镜拿来,让我看仔细一些。已经好几年没有接到过香山方面的孝敬了,这回倒算是开了先河。”
李炎卿见不到林府尹,可林家的门子,作为林守正的心腹,见自己家主人还有什么问题么。林公素有节操,为官最是清廉。二百两以下的礼不收,一把牌少于十两银子的牌九不打,这些年做官,手里颇有些积蓄。
只是林翁家大业大,子女众多,既想为这个留一笔防身钱,又想为那个留一笔读书钱,纵然做了不止三年清知府,这银子总是觉得不够用。有了这五百两,就可以为自己的六儿子再购一块田,为老闺女打上几件首饰,拍案叫道:“本官早就说过,能成为三位老大人同乡的,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些年从香山地面上抠出钱来的,他还是第一个,有本事,我喜欢。”
可等他看了书信,却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形,“胡闹,当真是胡闹。这种事,你个亲民官搅和进去做什么?成了也是锦衣卫的功劳大,若是闹不好,就要把自己牵连进去,这是何苦?他自己要去趟这混水,本官可不想参与进来。”
白莲教这种神憎鬼厌的东西,谁也不想和自己的辖区扯上关系,这与亲民官的政绩没有半点好处,搞不好还要担上地面不靖,牧守无方的责任。
至于说擒拿了三大长老,外加堂主五名、坛主八名,击杀白莲妖人数十。这些都是军功,你个知县叙军功干什么?他个知府又能从军功里得到什么好处?因此这些成绩对林守正来说,全都没意义。
这还是小事,关键是柘林兵变这事,林守正不是李炎卿,他在广州知府任上干了十多年,对于广东地方的情形十分熟悉,他可不愿意和这地方沾边。
柘林水师是广东设立的营兵,当兵的是从民间招募的壮勇,挣的是军饷。他们日常的工作,也就是备倭、缉私、查盐三项。从上峰的角度看,这些工作大多是肥缺,平日里收些陋规,就足以养活自己,何必还发军饷?
从巡抚衙门发出来的饷银,大多就被巡抚手下的幕僚勾结营兵里的坐营军官,私自瓜分了。而那些营兵自己拿不到军饷,又得不到油水,日子过的清苦,这在广东几乎是公开化的秘密,说他们会造反,也半点不奇怪。
可那些分军饷的人,是巡抚身边的幕友加上柘林水师的本标军官,如果把这事闹大了,巡抚面上难道很好看么?而且这些年来,巡抚仿佛个木雕一样,对于身边发生的事,不闻不问只是批条子发饷银,他难道就真的那么糊涂?
所以这事一个操作不好,就可能得罪了巡抚,那样的话,自己这知府的印把子都不稳牢,这破事,他有点不想管了。这五百两银子,看来也不是那么好赚的,刘朝佐这厮,当真是太不靠谱了。到底是年轻啊,到底是新来的啊,对于这广州的局势,想的太简单了。
他当即就想把这五百两扔下去,自己抽身事外,让这小县令自己去触巡抚的霉头。可是一旁的林三哥,及时说道:“刘朝佐这人是不晓事,听说他给军门身边的郭安邦,还送了三百两银子的银票,要攀一攀乡情。您说说郭师爷这么高的身份,区区三百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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