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有罪二字说的阴阳怪气,下面百姓却已经在梁满仓带领下大骂起来。文必正一张白脸胀的通红,下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骂声。一浪高过一浪,就连那些站堂军也弹压不住。
他与梁宝珠郎才女貌,怎么看也是话本里写的天作之合。怎么那些百姓却站在了横刀夺爱的刘朝佐一边?文必正只觉得一口郁气横在胸中,难以发散。
他的身体本就不佳,听说爱人落入刘朝佐之手,更是受了一番打击,如今那声声咒骂就像一柄柄巨锤砸在他的身上,直让他眼前发黑。怒道:“大老爷,学生与宝珠小姐虽无三书六礼。然有白头之盟,绝无负心之理。必是刘朝佐依仗权势强霸民女,还望几位老大人做主。只要将宝珠小姐请上堂来,一闻便知分晓。”
段之廉将脸一沉“文公子。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如此的不懂事?一个姑娘家的闺名,也是你随口乱叫的?咱们广东这个地方不比腹里之地。规矩少的多。女儿家的闺名往往也不知道躲避外人,可是你是国朝生员。难道也和那些人一样?尤其是一个出了嫁的女人,她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你叫一个官眷上堂跟你对质。这简直岂有此理,不成话,不成话。”
吴桂芳却很大度的一摆手“段廉访,我看咱们还是有个成人之美。就让那位梁小姐上堂对质,若果真有强抢民女之事,也好处置了刘朝佐这个混帐东西。再成全他们夫妻团圆,百年好合。这也算是一件成人之美的大好事,这些俗礼,本官看来就不必讲究了。刘知县,这次老夫可不会袒护于你。如果你确实有强抢良家女为妾的事,即使刘巡按放了你,本官也要办你。”
堂下那位中年美妇拉着女儿的手,嘱咐道:“宝珠。一会上了堂,你应该知道怎么说的吧。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丫头,你不会让娘失望的,对吧。”
“恩,娘你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
那边洪四妹忍不住问花惜香道:“你这手是不是太险了一点?这丫头可是咱家坏夫君强占到手的。堂上这个,又是她的心上人。万一她临阵反水,咱们可就弄巧成拙了。”
花惜香依旧是一身劲装,似乎随时作好接阵准备。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洪姐别担心。你我都是女人,难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小丫头都是妹夫的人了,还反个什么水?她要是肯反水,会对你和师妹的孩子那么好?你们两个的宝贝,跟她比和你们还亲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你和她是什么交情,难道对她的性子不了解?让她反水,还不如杀了她呢。”
洪四妹轻啐了一口,叼起了烟袋“你少在这呕我,当心哪天老娘把你也收了。到时候让你也知道知道磨镜子的滋味。我和我的人都准备好了,事有不好就翻脸开打。不过这次若是你真能把我的男人保出来,家里你留间屋子,也不是不行。叶青,你说呢?”
柳叶青心里自然不愿意师姐进门和自己分男人,可是眼下大敌当前,这等事却是讲究不起,只好低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反正这次家里总是要进人的,我有什么办法。”
“我才不稀罕你们家里的房子,也不稀罕什么名分。我是替我师妹出谋而已,跟你们的男人没关系。老娘可看不上那样的男人,你们自己留者吧。这回来的,可是刘家大婆子,将来有你们这些女人受的。”花惜香嘴上从不肯服软,只是她这一说,柳叶青倒是如释重负的长出了口气。
公堂上,文必正见了梁宝珠上来,心情激动,呼吸急促起来,忍不住叫道:“宝珠!你别怕,今天我可以保护你了。”
而堂下的百姓中,有不少人也扯脖子高喊起来“宝珠小姐别怕,我们站在你这边,谁敢欺负你,我们就打死她。”
梁宝珠一上堂来,就连刘勘之的目光都有些呆滞。这是一个何等美丽的女子,那精致的五官,苗条的身姿,那巴掌大的小脸,简直就像是一个瓷娃娃般惹人怜爱。即使是最粗鲁的男子,也不忍心对这么个精致的小美人说上年一句重话。
看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段之廉不住摇头道:“造孽,这简直是造孽。这本该是长在深闺中的一朵娇花,怎么能让她到堂上来啊。”
而宝珠上堂之后,却不曾看文必正一眼,而是碎步扑到李炎卿面前,眼泪如断线珍珠般落下来,哽咽道:“相公,你受苦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公审刘朝佐(四)
虽然她这声音细小,可在文必正耳中听来,却如平地惊雷一般。往日里的山盟海誓,怎么今天全都不见了。他急道:
“宝珠,你不要怕,这个坏人不能再欺负你了。今天有巡按大老爷在,他会为咱们做主的。巡抚也答应了,让咱们重修于好。我不在意你和他发生过什么,我愿意娶你。”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摸向了怀中,紧紧攥住了那个比他生命还重要的锦囊。
那梁宝珠却不理他,只是紧紧抓住李炎卿的手,用李炎卿的手在自己脸上摸索着。“相公,妾身和几个姐姐都很想你的。怎么,他们这么不讲道理,把你打的这么重?”
她是所有妻妾中,唯一一个不知道李炎卿使苦肉计的。只当自己的男人真的被打成了重伤,心中如同刀割一般,眼泪哪里忍的住。
李炎卿也表现的如同一位深情的丈夫,轻轻为她擦着眼泪道:“好夫人,有什么可伤心的。进了监牢,自然就是这个样子,没关系的,你的相公命硬,死不掉。只是眼下大帅要把你发还那位文公子,你高兴不高兴啊。”
宝珠却一转身,给吴桂芳连磕几个头道:“小女子求求这位大帅,你就行行好,放了我的相公吧。我是相公的娘子,怎么可能再去嫁给别人。再说我已经有了相公的骨肉,如果大帅您不肯收回成命,小女子就只有一死。”
战胜文必正与她海誓山盟的,除了李炎卿前些时的水磨功夫,最有效的武器。却是那一次诊脉。梁宝珠自己就是被母亲带到梁家的,自然知道这种日子。她宁可自己受苦。也不可能再让自己的儿子遭自己遭过的罪。
那些少女的情愫,已经在当初自己与刘朝佐动房那天就该随风而去了。梁宝珠心内拿定了主意。又见自己的相公被打成这般模样,生怕自己的孩子也像自己一样,一出生就成了孤儿,因此哭的格外伤心,那白皙如瓷的额头,竟然都磕出血来。
不等吴桂芳说话,那边的段之廉已经忍不住道:“梁姑娘快起来说话。香山的禁婆都死到哪里去了,还不赶紧扶梁小姐起来?来人,给梁小姐准备个座位。梁小姐。哦不,应该称呼你刘夫人。你放心,有本官在此,没人能把你们夫妻拆开。”
这位负责一省刑名的大佬,此时也似乎动了真火,朝刘勘之一拱手道:“刘巡按,我想咱们该闹够了吧。此情此景,到底是两情相悦,还是强抢民女。我想不用多说。即使咱们不说话,下面这些百姓,也看的一清二楚。若是强行指鹿为马,要小心民心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刘勘之不料梁宝珠居然是这个态度,这与文必正说的完全不符啊。可他再看文必正,却见这位宰相之才的广东才子。已经二目无神,嘴里只念叨着“宝珠。宝珠。”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来。
吴桂芳也道:“这事闹的有些不成话,实在是太不成话了。我看还是把官司改在二堂审问。不让百姓听堂为好。”
大堂改二堂,百姓就不能再行听审,不过广东的文武官员,倒是全都能列席参加。那些百姓们见了这一场大戏,正觉得过瘾,哪里肯放过。有人喊着“我们不放心,不能把我们的父母官再押下去。”
还是段之廉出面立保,保证有自己和吴军门在,没人敢对知县动刑,又有香山本地公人和锦衣卫在旁维持秩序,这些百姓总算才没冲到堂上。饶是如此,那些人依旧不肯散去,而是在外面等个结果。
整个香山衙门,依旧在百姓的包围之中。有不少好事者,则为走下堂来的梁宝珠喝起彩来,还有几个爱热闹的妇人,忍不住念叨着:这才是真正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啊。
洪四妹如今得了个从五品安抚使的官身,也算的上广东文武的一员。只是她身份特殊,刚才没出现在堂上。眼下见要把自己的男人带到二堂,便带了几名亲兵跟了进去。
柳叶青等人无此待遇,只能等在外面,她忍不住小声道:“人到了二堂,咱可就看不见了。他们不会下什么毒手吧?”
“师妹咱虽然看不见。可是有人看的见啊。不提洪姨娘那个泼妇,别忘了高公公和徐小千岁,都在里面听审。有东厂的人给咱通消息还怕什么?再说洪四妹那泼妇在里头,这回刘勘之有的倒霉了。”
一等进了二堂,吴桂芳对刘勘之开门见山道:“刘巡按,今天的事,我看到此为止吧。香山的公务已经耽搁很久了,再这么耽搁下去就要出大问题。已经有商人把状告到了我这,如果不管,他们会继续告下去,这不是个办法。刘知县应该尽快官复原职,升堂理事。这段日子的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刘知县这边,由老夫负责。我保证,这件事不会有任何人再追究下去。广东这么大,您大可按临别处。”
他又顿了一顿“至于那些有关香山的人事任命,也由刘知县做最后的拿捏。毕竟他才是这里的父母官,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本地的情形,更清楚谁更胜任哪个职位。”
刘勘之心知,这是吴桂芳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如果自己答应这个条件,那么香山这段时间的闹剧,就算正式收场,自己也可以保全颜面,无损名声。或许吴桂芳还会继续抛出一些倒霉蛋,帮自己完成业绩。不过这种皆大欢喜的结局,他刘勘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他见此时堂上都是广东的文武官员,心道:你们只当自己赢了?这回我就要你们哭。
他笑道:“多谢军门好意。只是本官奉旨按临广东,自当访拿奸邪,正本清源,绝不能允许任何一个歹徒逍遥法外,否则就是有负浩荡皇恩。这一点,想必吴帅也是支持的。若是我就这么离开香山,放任这个狗贼继续窃居香山正堂之位,又如何对的起陛下,如何对的起我吃的俸禄。这个狗贼的脑袋,我摘定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公审刘朝佐(五)
吴桂芳本想斥一声冥顽不灵,哪知不等他说话,旁边已经惊起了一条母大虫来。洪四妹挺身而起,“够了!老娘这几天已经忍够了,现在忍不下去了。他是我的男人,我的儿子还等着要爹抱,我还等着他抱我睡觉呢。你这狗官,居然想让我做寡妇,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刘勘之在南京见的女人虽多,却从未见过如此大胆泼辣的。不知是什么路数,怒道:“你是何人?这二堂谁让你进来的?你一个妇人,进来干什么?”
高进忠那边阴阳怪气道:“感情刘巡按您不认识她啊。这是朝廷刚刚册封的夷州土官,从五品安抚使,洪四妹,洪头人。她是夷州各部土人之首领,不是咱大明百姓,没受过王化,言语上可能粗鲁一点,您就将就点吧。谁让咱大明朝,向来是柔远人呢。”
大明的政策上,对于各地的土著头目,多持怀柔态度,也就是素柔远人的方针。于土著居住区,实行羁縻统治,任用土官,只要他们不出来造反,不把事闹的太大,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洪四妹本来是大明百姓,见了刘勘之是要讲一讲上下尊卑的。可是自从她的身份从汉人变成了夷人,地位凭空涨了几倍,自然就能不把刘勘之放在眼里。
谁让现在自己已经是夷人大爷,要享受一下朝廷政策优待,汉官么,吃点亏就吃点亏,相忍为国的道理,是要懂得。
刘勘之也知这夷州归附是朝廷的一件大事。其意义影响深远,非同小可。高阁履新。锐意进取,一心想要强爷胜祖。让天家成为个万古明君,自己成为青史留名的名相,什么事都要一个成绩。下面办事的人,为了这个成绩,可说是费尽了气力。
各地献祥瑞者,不计其数,边疆上又连打了几仗,据说是杀的胡儿胆寒,死伤惨重。只可惜胡人太过狡猾。没留下首级,也没留下战利品,反倒是官军损失了很多器械。可是这些,全都不如夷州归附来的实在。这可是开疆扩土的大功劳,而大明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开疆扩土的大事了。
在高相任上,夷州人来归附,这正说明明君贤臣在位,四海归心。大明朝蒸蒸日上,万众一心。
因此夷州归附的事,只能办好不能办砸,绝对不能让这件大功劳上。蒙上任何一点瑕疵。如果有了一点瑕疵,那就是给高阁脸上抹黑,就是对大明不够忠诚。就是自己的工作能力有问题。
一般土官都是从六品做起,洪四妹手上的实力没经过朝廷考察。就直接给个从五品,为的就是好安抚她。让她能够忠心辅佐朝廷。千万不要降而复叛,那可就是打高相的脸了。
而大明自身虽然没有女人做官的事,可是土官这边,女子做官的很多。刘勘之这时才看清楚,这女人身上穿的果然是从五品武将的官服,上面还绣着熊罴。这样的从五品武官,在二堂上只能算小角色。可是一个土司头子,却又是个举足轻重的要紧人物。
外交无小事是朝廷礼部的常挂在嘴边上的名言,谁要是惹了土司不高兴,礼部的本章就能把谁活埋了。刘勘之心里不住自我安慰:土人无知,不和这蛮女一般见识。口内问道:“原来是洪安抚,你和这狗贼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他是我儿子他爹,你说是什么关系?不过我们没拜过堂,没成过亲,算是有实无名。”
按说这种地方官和土司联姻,算是一个大忌讳。可是这个事也要分个情况,像这种边远地区,遇到这种事,也多半就是睁一眼闭一眼,如果事事闹个清楚,真把这土司挤兑的起了兵,最后还是自己倒霉。
一般来说,都用一个尊重夷人习惯,把这种事隐瞒过去,左右也没拜堂成亲,算不得数。
刘勘之却似抓到了宝贝一般,大喜道:“当真如此?洪安抚居然与这贼子私通?”
“私通你娘!老娘看他顺眼,就与他睡,愿意为他生孩子,与别人有什么干系?难道大明的巡按,连这事也要管?若是如此麻烦,这鸟官不做也罢。”她向来作风大胆,说话间就要去脱官服。
高进忠连忙道:“姑奶奶,这个可脱不得。”
李炎卿也道:“四妹,不可放肆。当心一会这位巡按一发怒,连你也抓起来。”
张戚也扮做亲兵混进来,此时冷哼道:“我看谁敢?我们夷州四十八藩全听洪头人命令行事,谁要敢对我们头人不敬,哪怕我们全部战死,也决不屈服!”
吴桂芳咳嗽一声“刘巡按,这涉夷无小事,千万要三思。一旦激起变动,使夷州降而复叛,那可就不可收拾了。”
“没错,你们敢不放老娘的男人,老娘这就回去点起人马,带兵到京师,去与你们的皇帝说个清楚。看看到底咱们谁有理,谁无理。”
洪四妹这点家当,若说杀上京去,那自是痴人说梦。不过大明眼下是会哭的孩子有乃吃的局面,哪个土司闹的欢腾,反倒能得到更多的偏袒。毕竟新君继位,国库空虚,朝廷根本无力发兵征讨各地,于土司的政策更是强调安抚为主,要团结友善。
夷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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