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规矩的。
柳婉若料想灵翘定是将此事告了母亲,只怕这会子柳府上上下下都晓得她醒了。
床榻上的柳婉若,眼珠转了一转,吐吐舌头,欲想一探此时府上是何状况,伸出小手掖了掖被角,又想起前世三姨娘穆氏对娘的大不敬,此时却多了一份戏耍她的心思。
穆氏,是官宦家的庶出小姐,虽出身不错,但加上一个庶出的名声,在穆府自然得不到宠爱。当年太老爷与穆府的老爷尚有交情,才促成了这桩亲事。
床榻上,柳眉微微蹙动,嘴角扬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柳婉若闭上眸子,静静躺着,装作熟睡的模样。
果不其然,没一会工夫,母亲尹氏和三个姨娘一同进了这西厢房。
人还未进入西厢房,头已经探了进来,穆氏眼珠子溜溜的瞅了西厢房内,却发现并无柳婉若的身影。不禁冷哼一声道:“咦,这灵翘莫非是说谎了,婉若何时又醒了,这不是睡得好好地呢?”
穆姨娘的声音传来,柳婉若已然知晓她的心思,她对柳府一直虎视眈眈,只盼着能夺了母亲的掌管大权!
向来这府上不论出了何事,都少不了她的身影,闲来无事,就跟着掺和。前世,也是如此,母亲虽说不喜她这般管闲事,可也不会多说什么。只因这柳府上下大事也够母亲操心的,若是这等小事也去管,母亲的身子也吃不消。
灵翘不见了柳婉若的身影,也是诧异万分,不禁眉头紧锁,只眼眸眨呀眨的,可夫人、姨娘们都在,她不敢多言,若木头般站立不动。
一进入西厢房,尹氏脸上笑容霎时间消失不见,“婉若……婉若……”轻声细语上前唤着柳婉若的名字,眉色间也多了几分焦虑。
这便是她的母亲,柳府的夫人——尹氏。
尹氏,柳老爷的正房,她是江南书香世家的千金。当年尹老爷来都城赶考,幸而的道太老爷的帮助。而后,两家交往密切,而当年的柳老爷和尹氏年纪相仿。二人更是一见倾心,自然这亲事是令众人十分满意。
床榻上,柳婉若静静听着传入耳畔的声响。待听闻母亲的呼唤,微微睁开眸子,故作刚睡醒状,回了母亲一个微笑,轻声唤道:“娘!”
尹氏欢喜的应了一声,眉色间也舒缓开来,忙上前抱住柳婉若。
“娘,女儿不孝,劳烦娘多费心了!”柳婉若边说着边拉起尹氏的手,好生的瞧了起来。
约莫三十岁的年纪,却操心这柳府的一切,曾经手如柔荑,如今都变得沧桑不堪。
尹氏听婉若一言,抬头瞅着女儿的眸子,隐约中觉得好似和往日有些异样。可仔细瞅着,却说不出来到底有何不一样。
心里却想着女儿似乎懂事了,有了体贴之心,一时间激动不已,眼眶中的泪珠竟自打着转儿。
许是摔了一下就好了?终归是好事,如今见女儿清醒,又怕再生事端,不禁在她耳畔轻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的好女儿啊,你可吓死为娘了,以后若是出去,定要找人跟着,不许自个乱跑了啊。”
“女儿知晓了,娘,您就放心吧,女儿再也不胡闹了。”柳婉若稍稍挣开尹氏的怀抱,小手拈起锦帕,轻轻为尹氏拭去眼角的泪珠。
床榻边,聂氏见柳婉若母女相互倾诉,心中甚是欣慰,略有几丝皱纹的眼角也露出笑意,迈了步子上前道:“恭喜大小姐痊愈。话说大难不死,定有后福。大小姐以后定会幸福的。”转而目光落在尹氏身上,话语也多了份尊敬:“夫人,如今大小姐已没大碍,您也小心着身子,这柳府上下都指望着您呢!”
尹氏嘴角微扬的点点头,道了声:“多谢妹妹关心,我的身子我是知晓的,不碍事,不碍事。”
西厢房门旁的叶氏见状,也轻盈的缓步走到床榻前,朱唇轻启,宛然笑着,拉起柳婉若的小手道:“就是,就是,待会请大夫来为大小姐瞧瞧,瞅这婉若脸色比前几日好多了,估计是没大碍了。”
叶氏,曾是都城红极一时的青楼女子,只因她卖艺不卖身。因一次偶然机缘与柳老爷相识,才入了柳府。
柳婉若装作病怏怏的模样,有略带几分娇羞,垂首轻言道:“叶姨娘放心,婉若这次死里逃生,便是上天怜悯我,没事了。”
尹氏也欣喜一手搂紧了女儿,赞许的看着叶氏。
这会子,同来的夫人、姨娘们,只剩穆氏自个站在门口,她一脸的不自在,心中十分不悦。可身在柳府,她又不得不随着其他两个姨娘上前道贺。
穆氏也挪起了步子,走向床榻边。她见其他二人都一脸同情的模样,心中又是气,又是恼,只得深深喘息。
待到了床榻旁,遂上前赔上笑脸道:“婉若,你这身子可好利索了?”
柳婉若哪能不知她意,虽这身子还未痊愈,可此时只想气她一番,遂笑意满颜的道:“穆姨娘,婉若方才下床走了一下,已无痛感,许是好利索了罢。”
穆氏强作笑颜道:“婉若啊,穆姨娘别的不会,这一手巧活的还是不错,如今已是深秋,马上入冬了,待你身子好了,今年的棉衣姨娘也定给你做好了。”心中却想:聂氏、叶氏,你我之人不都是假惺惺的做给夫人看罢了。
穆氏边说着,边用手指画着,好似自己真的在给柳婉若准备棉衣似的。
柳婉若心知肚明,却不拆穿她,微微一笑道:“穆姨娘,谢谢了,只是婉若每年都做新衣,这衣柜里都装不下了。再说了,今年的冬衣,娘都为我备好了。”略微停顿一下,接着道:“穆姨娘,婉茹妹妹只比我小一岁,若是穆姨娘做了,也可留给妹妹穿呢!”
“甚好,甚好。”穆氏别着脸,一点都不乐意的说着。
聂氏见此情形,只得收了这个人情,不禁笑道:“那谢谢妹妹了,妹妹这手艺,婉茹定会欢喜的不得了!”
虽说穆氏从未得到过掌权的机会,柳婉若还是不喜欢她那般惺惺作态的模样。
穆氏见婉若一副不领情的态度,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心中不禁疑问多多:几日不见,这小丫头咋就跟自个较上劲了?
无事献殷勤,却没得到好脸色,她不再言语,竟自站着。
看穆氏那般欲出力却没讨得好处的样子,柳婉若心里已经笑翻了。
可众人之前,欲笑不能,柳婉若只得强行忍住,心想:想用一件棉衣就收买了我,也未必太小瞧我柳婉若了!
004 状况连连
深秋时节,天已甚冷,枝条在风中吹动,相互拍打着。
冷月阁内,柳婉若静静躺于床榻上,眼睛却睁得很大,眼珠子时不时的转着,想着心事儿。
前世自己为父报仇,嫁入乔府,却对夫君冷若冰霜,最后害他致死,甚至未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如今,她十三岁,有伤在床,却甚是想念起夫君乔子俊来。
说起为父报仇,只因——
前世,她无意中听到娘和管家之间对话。
原来,柳婉若两岁那一年,柳老爷纳了妾室叶如烟。
这叶如烟乃烟花女子,生的美貌动人,身姿窈窕,颇受豪宅少爷们的喜爱。这叶如烟也只卖艺不卖身,十三年前,只因柳老爷的一次出手相救俘获了叶如烟的芳心,而后嫁入柳府。
不知是福是祸,这大婚当晚,柳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祝贺声、打闹声,无比喧哗。然柳老爷正兴起之时,被从窗外飞来的匕首扎破了右臂。本来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只因这匕首涂抹了剧毒,没等得到大夫前来救治,柳老爷已驾鹤西去。
柳婉若恰巧听到此事,顿时心中愤怒升起。一时间又想起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爹的疼爱,而她两岁就没了爹爹。如今方知爹爹是被人所害,于是暗下决心要为死去的爹爹复仇。
此后多次询问母亲父亲之事,母亲皆会黯然神伤,双眸含泪,只对她无奈的摇摇头,不说出一个字来。
小心的打听方知,这事儿好似与乔府有莫大的关联。只是,除了当时留下的匕首和匕首上的剧毒,毫无证据。天下匕首之多,长得是十分相似,从匕首寻去定是无果。只是那剧毒,派人寻了去却始终没找到。
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她又怎为父亲复仇?
深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她决铤而走险,嫁给乔府大少爷为妻,以便查找证据,为父报仇。
不料母亲极力反对,好似知晓什么,屡次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最后还是闭口不说。当时她性子极为倔强,听不进娘亲的劝告,又觉得母亲隐瞒了什么,硬是不顾一切嫁给了乔子俊。
自清醒之后,她脑子皆是前世的事情,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落泪。
幸而回到十三岁,一切皆有机会,定不能让一切重蹈覆辙。既然上天让她重新来过,她定要弥补前世的遗憾,还夫君一世的爱,她应得的幸福,她定要争取。
“灵翘,去书房拿笔、墨、纸、砚来!”既是决定了好好争取,首要事情便是好好活着。
只是如今身子不便,她不便出冷月阁,抬首遥望窗外微微摇动的枝条,不晓得何时才能身子痊愈。
灵翘听见大小姐所言,急急扔下手中的刺绣,一溜烟的小跑到柳婉若床榻前:“小姐,您……您躺在床榻上,又如何练字呢!夫人让奴婢好生照看着您,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才是……”声音愈来愈小,最后似蚊子叫声,听不清楚。
柳婉若才听不进她的话,柳眉一挑,转而对她微微一笑道:“灵翘呀,你也习得和我对着了?我说了,我要笔、墨、纸、砚,定是有法子习字儿!你去拿便是了,这事儿休要和母亲提起,又免得她为我操心。记得,莫要声张。”
这笑非寻常之笑,灵翘一时间怔住了,想着大小姐往日并不喜欢练字呢,怎么今日突然就变得如此好学,就连有伤在身都不闲着?
又想着这说不准也是好事儿,夫人定会高兴不已,遂对柳婉若点了点头道:“大小姐,您且等着,奴婢去去就回。”
语毕之时,已不见了身影。
柳婉若注视她的渐渐远去的身影,柳眉蹙动,双眸含怒,两手也攥紧了,带有怨气的道:“前世你对我不仁,这世休怪我对你不义。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我依旧需要你的一臂之力,也算你还了前世欠我的孽债罢。不过,我万不会待你若前世那般掏心……”
不愿多想,柳婉若微眯起双眸,斜躺于床榻上,静静享受起这没有争斗与陷害的小日子。
须臾片刻,灵翘气喘吁吁的跑进西厢房,因步子太快,没止住,身子一歪,手中的端着的墨汁儿也差点溅出。
“对不起,对不起……”灵翘急急放下手中的砚台,见闯了祸,急急的开口道歉。
“毛毛躁躁……”柳婉若小声嘀咕了一句,冷冷的剜了灵翘一眼,转而瞅着她:“你且下去罢,有事儿我必然会叫你。”
灵翘不晓得大小姐这次醒来之后,怎就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不似往日那般柔弱,隐约中觉得出了事情,可具体她又说不出。
欲开口询问些什么,灵翘口张到一半儿,遂又闭上。既是小姐不愿说,她也不便问了,只怕又惹得大小姐不高兴了。疑惑的看了看卧床的柳婉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缓缓后退出去。
且说灵翘走后,柳婉若试探着缓缓下床,腿上的痛感竟不似昨日那般强烈,莫非这伤情也会因回到十三岁好的快了不是?
暂且不管了,毕竟身子好了是好事,她缓慢的走到书桌前,铺好纸张,执笔写下漂亮的楷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莫问前世,只求今生。”
轻轻放下笔,柳婉若对着字儿一个劲的瞧着。莫问前世,夫君,你是否会怨恨婉若?生得柳家,我已是无奈,上苍赐我新的机会,我定不会再让杀父之人逍遥法外。只是乔子俊,这一世,你才是对我最为重要的人,待我复得此仇,定会与君携手共老。
日过三竿,冷月阁外已喧哗开来,这午膳时刻,丫鬟小厮们定会吵吵嚷嚷,打闹不休。
灵翘端着午膳前来,却见大小姐站立在书桌前,吓得她没端住手中的午膳。
哐哐……
惊慌中,午膳整个打翻在地。
一时间,灵翘又要去拿衣袍,又要收拾打翻在地的午膳,又要向柳婉若解释,不知如何是好。
惊慌失措间,灵翘“扑通”一声,双膝已跪下:“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您……”
柳婉若见灵翘出了这般状况,却面不改色,缓步走到灵翘身边:“这事儿怪不得你,只是我没听娘亲的话,自己擅自做主下床了。这午膳是毁了,待会子让春梅再去厨房要一份便是了。”
“可是……”灵翘不知如何解释,欲抬首看柳婉若,又因觉得做了错事垂首不语。
005 莫名翡翠
见灵翘那般灰头土脸模样,柳婉若不由的笑满心间,情不自禁想:灵翘啊灵翘,你怎么这般状况连连?只是,这会子我定不会怪你,还要待你比平日更好!
一面想着一面轻轻却弯下柳腰,拉着灵翘的小手,扶她站起:“没事的,告诉厨房说这口味大小姐不喜欢,让他们做了银耳莲子羹送来罢。”
灵翘晃晃抬头看向柳婉若,双眸中满是感激之情,方才盈满眼眶的泪水扑簌簌落下,心想:原来大小姐知晓我的心思,还似往日一般善良,许是我这几日多虑了。
柳婉若拿起帕子,拭去灵翘眼角的泪珠,缓缓说来:“灵翘,莫要伤心了,不过一份午膳罢了。再哭,灵翘就要变小白兔了。”说完,对着灵翘莞尔一笑。
那一个笑容,灵翘不由得破涕为笑,她自然晓得大小姐之意,故意逗她,只是不让她继续尴尬下去。
“谢谢……谢谢大小姐。”灵翘满脸通红,方才的一番状况已是羞愧不已,大小姐这般对她,让她更是难为情。心中的感激之情无语言表,此时只得连连道谢。
待柳婉若放开她的小手,她深深呼吸,边走边道:“春梅,再去厨房要一份银耳莲子羹,今儿的午膳不合大小姐的口。”言语中已然没了方才的尴尬之情,变得趾高气昂来。
“是。”
春梅一声清脆的响应过后,又传了一阵小跑声。
待灵翘吩咐过后,柳婉若对灵翘勾起十指,示意她过来。
灵翘自是不敢怠慢,加快步子,几步就到了柳婉若身前,小声的问道:“大小姐,您还有何事?”
柳婉若玉手托起下颌,柳眉舒缓,却并无愤怒,一脸笑意对着灵翘问道:“这都城之内,你还有何亲戚否?”
问及这事,灵翘不禁十分诧异。这……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微微皱眉,思虑片刻,凝视着柳婉若,轻轻的摇头:“回大小姐,奴婢都城内确实没亲戚。”说完,灵翘不解的看着柳婉若,却不知晓大小姐到底何意。
“你再好好想想。”道完,柳婉若轻咬下唇,便不再言语,直盯着灵翘的眼睛。
灵翘依旧摇头,眉宇中满是疑惑,不知所措的站立不动,向柳婉若解释道:“大小姐,莫非您是忘了,奴婢自被爹卖了,在这都城没得亲戚。大小姐也是念及奴婢可怜,才收了奴婢在这冷月阁中。奴婢能遇到大小姐,真是奴婢的福分,如今大小姐如此善待奴婢,奴婢真是无以为报。”
柳婉若从床榻上缓缓下来,挪步到梳妆台前,打开檀木的台子,找了半会子,拿出一个白玉的镯子,又迈步到灵翘身边,拉起她白皙的小手。
一面挽起灵翘的衣袖,一面温和道着:“这些年,你随我辛苦了,来,伸出手,这白玉镯子送你了。”
灵翘急急的挣脱柳婉若,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愣怔怔的看着柳婉若,推托的道:“大小姐,这白玉镯子十分珍贵,奴婢万万不能要,万万不能……”
小声的嘟囔着,连连后退,灵翘圆圆的眼睛中流露出畏惧、无辜、不解之意。
柳婉若故作生气模样,乌黑的发丝轻轻一甩,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