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感觉很幸福。那次卖蜜的银子还有二百两,又有异园,可保生活无虞。昨天晚上,瞎婆婆也已经十分欣喜地告诉她眼睛已经能感受到外面的亮光了。今早换药时,更是模模糊糊地能见些人影。
策儿这几天也常会过来看看,带着小曲儿那个弹弓四周找黄雀。他提了好几次要岳筝跟他搬去紫石巷,她都推拒了。
其实这一世她还让儿子这样的跟着策儿玩耍,已经是思量再三才决定的。她也有了她自己平稳幸福的生活,对莫家也并不像才醒来时那样的愤恨了。
但虽不是仇人相见,她依然无法原谅前一世的莫北轩那么绝情地让庸医给她断症的。她并不想弄得莫家一家人不安生,只是想阻了他前世那样辉煌的前程。
让他一辈子只能在底层挣扎过活,就像前世的她一样。
所以面对策儿时,她心中并不是那么坦然地。
她对策儿说以后都不要再来时,不止他那沉默不语的样子让她心生不忍,就是儿子那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都让她再说不出口阻止策儿来看她们的话。
思绪中,十几里外的落雁村,很快就在眼前出现了。
岳筝一进村,才发现这村子里平静地有些异常。走过十几家农户,也没遇到一个可问话的的人。
倒是又走了几步,才看见一家屋脊前坐着几个晒太阳的老人。
岳筝上前施了一礼,询问最边上的一个老大爷道:“大爷,请问月神医住在哪里?”
几个老大爷都目光一致地看向了她,稍停,边上的老大爷才回道:“小娘子可也是找他治病的?倒不巧了,今天你怕是请不到他。”
岳筝心内稍疑,月无人本就不好请的,这个老大爷需要这么强调吗?“不是的大爷,小女子只是有些药材想买给他。”
便有另一个白胡子的道:“他从不收药材的,一开始咱们村里的人觉得他是大夫,都常常寻些草药送过去。不过人家是神医,连个面都不见的。”
几个老头儿脸上都显出嘲讽的神情。
岳筝笑了笑,又道:“没关系的,请大爷跟我说下他家的方位,小女子想过去试试。”
白胡子便也不多说,便伸手指着东边的一个乡路,道:“你顺着这条路一直走,遇到两个弯均朝右拐,尽头处的一个草房子篱笆院儿就是了。”
岳筝听了倒更不解了,月无人怎么也是一个口传在上层贵妇中的神医,竟也竹篱笆院儿!
跟几个老大爷道过谢,她便顺着东边的路走了。
却听见后面几个老头儿的议论声声:
“这小娘子来的也不是时候,月家这时可正热闹着的!”
“打从两年多前月家搬来,咱们村里什么时候少过热闹?”
“我看这姓月的小子这次是活到头了,府君家过来求治硬是不医。真把人逼急了,一家子不都得进牢里去?”
“也不一定,前年王府里的人也过来求医,到后来不也什么事都没有?”
“那哪能一样,这次府君家的大小子可是性命关头。他一个人家姓张就不给治,这是什么道理?”
岳筝走的远了,依稀仍能听见几个老头儿的对话。
果如几个老头所言,月家此时正热闹呢。
她走过去,竟然只看见一群围着的人。老大爷所说的篱笆院儿,只能在人缝中瞥见一毫。
岳筝挤进人群,只见一个身着杏衣宽大罗裙的妇人跪在篱笆院儿的最前头,身后丫头婆子跪了一大堆。
而遥遥地看那篱笆院儿,却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花篱扶疏,爬满了鸭掌叶的藤蔓,三三两两的点缀着几朵淡紫色的喇叭花。
花儿微微摇曳在风中,与闹哄哄的人群对比鲜明。
篱笆院内,矗立着三间小草房。房子却也只是茅草结顶,此时木门打开,远远地能看见里面奢华的装饰。
草房前面有一藤椅,一个白布直裰的穿着简单的男子正盖着扇子躺在上面。
岳筝甚至能看见,那人正悠闲的晃悠着与身上粗简装扮极不相称的青丝云履。
这座篱笆院儿的主人,同那花篱上的喇叭花一样的悠闲,似乎同这嘈杂的人群,甚而说人世隔绝开了似的。
岳筝疑惑,那男子怎么能对这么多跪在门前的人做出毫不相关的姿态?
他有救死扶伤的医术,就这么揽技以傲人吗?
她正想着,看见那男子抬开面上的扇子,摆手让立在他身边的一个女子俯身倾耳。那女子受了话,点了点头,便朝门口走来。
外面的这些立时轰动了。
“难道这月大夫看府君太太怀着身子还在这里跪一大上午,发善心准备破例救人了?”
“我看是让他那药奴来嘲笑人是真吧。”
岳筝清楚地听见身旁两个女人满含嘲讽的声音。
跪在那女子身后的一个仆妇这时忙上前扶住,兴奋地说道:“小姐,小姐,月神医派人来了,咱们家小公子有救了。”
杏衣女人不住地点头,抬手擦拭脸上的泪珠。
却见那女子打开篱笆门,朗声道:“张太太,我们先生说,若是您能把你家公子改个姓,先生可试着一救。其实我们先生也颇不忍心,但偏偏你们怎么就姓张呢?”
此话一出,四周静了三静。
刚才那仆妇一口呸了过去,“月无人,你也别太目中无人了。我们小姐一直说对你这样的神医要以礼相待,昨天晚上我们直跪到三更天,今早天不明就又来跪着。就连我们家老爷,也给你直直地跪了几个时辰,你竟能说这么不是人的话?”
岳筝听见旁边的人也你一嘴我一嘴道:
“可不是,那可是咱们府君大人啊。昨天晚上就跟着府君太太跪在这里,好像才走不久呢。”
“大人怎么把太太一个弱女子放在这里,是不打算管这个儿子了?”
“你知道什么,我昨天晚上也来看了,府君大人对府君太太可好了。刚起身走时,一脸的怒色,我看这次这个月无人只怕要倒大霉了。”
人群正嗡嗡着,却听篱笆院前那女子接着仆妇的话道:“跪可是你们自己愿意跪的,不改姓那公子没了性命,你们要寻仇,也别来找我们。只去金川城里,找那叫张敢的吧。”
女子说过,一甩篱笆门,就转身回去了。
却马上听见那仆妇的哭喊声:“小姐,小姐,您可别吓老奴啊。”
看着倒在怀中面色苍白的,她从小照养大的女孩子,仆妇不禁老泪纵横。好好儿的,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祸事?
小少爷好好的,怎么会去招惹到一窝毒尾蜂?
一时又想到浑身流着黄脓的小少爷,仆妇手上一阵颤抖,却依旧稳稳地掐住了女子的人中,口里叫道:“小姐,您可不能有事,小少爷还得您照顾呢!再怎么说,您也得想想肚里这一个啊。”
杏衣女子一醒来,就大哭出声:“奶母,谁能救救我的玄儿啊?”
岳筝听见此话,心中有感,也不禁落下泪来。
杏衣女子背后,一个水红衣装的柔弱女子也跪着上前一步,扶住她道:“姐姐,不如就听那月神医的,就是改了姓,只要保得住命……”
她的话没说话,就被那仆妇一口喝止:“表小姐,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添乱,少说两句吧。”
表小姐讪讪的“我”了一下,退后擦着眼泪。
杏衣女子却似毫无生机般,倚在那仆妇怀中。
这时人群边上的一个马车里,又传来惊恐的喊声:“太太,太太,小少爷不好了。”
杏衣女子浑身一震,就见她跌跌撞撞地也不顾仆妇地搀扶,奔向旁边的那辆马车。
马车前头两匹毛色红白地均匀过度的骏马,环佩金玲,膘肥体壮,一应富贵气象。
岳筝却在看到那妇人的容貌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竟是鲁再晴!
前世与她只有二面,但岳筝对她的印象却深刻已极。
第一面是太妃生辰时,她见到了已有六个月身孕的鲁再晴。她是那些贵妇中,唯一的一个真心待她的人。
待她们知道各自都有丧子经历时,彼此更是亲近一分。
再一面,是她跟着太妃去流沙寺听经时,遇到的。那时她已快生产,脸上也没有了初见时的阴郁。
她那时还对岳筝说,等孩子生下来,月子里还要请她去作伴。
可是没想到,岳筝再次得到她的消息时,竟是难缠血崩而死。而她的丈夫,金川城的府君,也郁郁寡欢许久。
岳筝去给她烧过一次纸钱,遇见了她抱着墓碑痴醉的丈夫。
还有,还有,一个女人!
她当时,对已经亡故的再晴只顾得羡慕了,竟没有注意到那个女人是谁。
岳筝心思急转的这一瞬间,鲁再晴悲伤欲绝的声音已从车中传出:“玄儿,我的儿,为什么要让你受这样的苦?”
“你这个调皮的,不,都是娘的错,昨天娘为什么不看好你?”
声音已经嘶哑,语无伦次。
岳筝听着,眼睛再次湿润。
这样的痛
做母亲的怎堪经历?
人群中也响起点点的抽泣声,纷纷责骂起那月无人来:“这月大夫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怎如此的狠心?”
岳筝调整了下神情,走上前去。
她如今有异园,又知是前世的好友,便想去问问能否帮上忙。
车边站了三四个个挎着药箱的中年男子,也都是一脸惋惜的模样。岳筝近前,才看出其中两人均是王府里太医的打扮。
王府里的太医,都会戴着一顶镶着蓝带的纱帽。
也是,太妃向来是心善的,再晴的夫君又是金川府君,王府会派来太医也不稀奇。
可是竟是什么疾病,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也难怪要一直在这里求这个月无人了。
岳筝又朝院内那个悠闲的男子看了一眼,心中没由来地一阵厌烦。
她向那太医轻轻一福礼,开口问道:“请问,小公子是什么病?”
张家的仆人都悲不胜怀,也没有关心岳筝这个突然上前的陌生人。
那太医看了她一眼,本不欲理,却还是动了动嘴唇:“小公子身上多处被毒尾蜂蛰咬,撑不了一个时辰了。哎,这毒尾蜂天下至毒,就是求到月无人动手也不见得能治。”
岳筝一听他的话,心中一喜。
她现在就不怕遇到蜂。
这毒尾蜂的毒,自然是能治的。
可是这张家的小公子又哪里招惹了这毒尾蜂,据异园书载,毒尾蜂是最毒的一种蜂,但却轻易不蜇人的。
又听到这太医的后半句话,岳筝了然地笑了笑。
她朝车内已经哭哑了嗓子的女子道:“这位姐姐,小女子家中养蜂,正有医治毒尾蜂之方,不知可让我一试?”
------题外话------
写扑了三本,这一本终于能入v了,心里却没有太多的高兴。更多的是忐忑,怕以后写出来的大家不喜欢……
原谅西没法万更,学习比较紧张,我想了下,每天更新都保持在5000字左右还是能够承受的,希望大家谅解。
055 结交()
前世的时候,她已与再晴序过长幼。
她的话,成功的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篱笆院内一直悠闲而卧的男子,似乎也朝这边投来一个目光。
与她说话的那太医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从未听过毒尾蜂之毒可医。”
“你是哪里跑来的无知农妇,在这里信口雌黄,这可是府君家的公子,是你说试就能试的吗?”一个柔弱中带着些泼辣的声音直直朝她。
车帘子却在这时猛地掀开,鲁再晴满脸未干的泪水,鬓横钗乱,眼中却满是惊喜地盯着岳筝。她跪在车厢上,紧紧拉住岳筝的手,语无伦次道:“妹妹,妹妹,快请,快请。我就知道,老天爷绝不会这么狠心的,这就派妹妹来救我的玄儿了。”
岳筝也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微笑着安慰:“姐姐,小妹岳筝,我定会救回你的玄儿的。”
面上虽是微笑,她的心中却有些发凉:
看再晴的模样,只怕……
岳筝猜测未了,就见那仆妇抱住了再晴哭道:“小姐,你可别吓老奴。小公子他,已经,已经……”
“不,没有”,再晴激烈地要挣开仆妇:“你放开我,快让岳妹妹来救我的孩子。”
周围一时哭声一片。
岳筝只好向那仆妇道:“请你让我看看,我家专有医治这毒蜂的药方。”
仆妇抽噎地说不出话来,“这位娘子,我家小公子他,已经没气了。”
再晴竟一下子挣开来,抽了一巴掌在那仆妇脸上:“你给我住口,玄儿他没事。”
岳筝也有些心凉,她再有异园的神迹,也不敢把握能否起死回生。
身后突然马嘶蹄响一片。
她转头去看,却见一个暗红长衫的男子打头奔来。
他远远地就跳下了马,一个女子迎住他娇弱地喊了声姐夫。他却连停都没有停,直朝马车而来。
岳筝也被他一下子撞开。
她想扶住车邦站稳,却一下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接住。
岳筝回头,见又是一个熟人。
前世那个老爱穿靛青色茉莉绣花衣服的男人。
陆鸿,陆介之,陆大将军。
岳筝瞪了他一眼,狠狠地抽开自己的手臂。
陆鸿本也只是顺手一扶,倒被这女人的不可侵犯的神情弄的莫名其妙。
那人到车前,一下子就把再晴抱在怀里,低哑道:“晴儿,对不起,我来晚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宰了月无人给咱们儿子报仇。”
再晴却不听他这安慰,苦苦道:“潜之,我有个妹妹能把咱们儿子治好,你快让她过来给儿子治病啊!”
张目看着这样的妻子,双眼一涩,干哑道:“晴儿,你别这样。”
柔弱的水红衣女子上前道:“姐夫,姐姐刚刚就是这个样子。”
再晴却朝这女子猛地一喝:“关关,你给我住口。”然后喝止丈夫:“张目,你给我让开。”
她的眼神喜悦而又明亮,让人看着很不正常。
但她对周围的人的关系却又析理的如此明确。
再晴从马车上下来,直朝着岳筝,一把拉住她:“妹妹,快点,再晚玄儿就等不及了。”
岳筝朝她笑了笑:“好的,姐姐。”
两个女子上了马车,边上的人均是愣怔地看着。
仆妇悲戚地朝张目看了一眼,张目摆了摆手,示意随她去吧。
岳筝到了车上,看着那个身上不住地流下黄脓的胖壮的孩子,心中一阵抽搐。
她其实哪会医术,这时看这孩子脸色已泛了青紫。
再晴看她皱眉,忐忑不安地问道:“妹妹,你也不能救吗?”
岳筝决定尽力一试。
她想了想对再晴道:“姐姐,你叫个大夫上来,让他再给玄儿吊起一口气。”
再晴忙点头,就探出身去指了一个大夫,道:“你上来,施针。”
正是岳筝问话的那太医,他挎着药箱上来,先是看了岳筝一眼,低声道:“不过是折腾得孩子不安稳,再施针也撑不过一个时辰了。”
叹了口气,才蹲下身来拿着明晃晃的针扎上了一个个穴位。
听了他的话,岳筝心中却是一喜。只要是没死,只有一个时辰也能够救活。
但却不是在这里。
岳筝握住了再晴紧握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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