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深宅之中,犹如炼狱,终于一步一步把她磨练到今天这个地步。
她不会再回头了,回过头去看从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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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庞晋川回来时,神情疲惫。
他把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回来第一句话跟她说:“今晚你要替我沐浴更衣。”
“好。”
温热的水拂过两人的身子,他紧搂着她光滑的肌肤,在她肩头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他的感情很热烈,知道她的身子不能承欢,也仍然抱着她不放。
容昐伏在他肩头,双手从他的心脏滑过,滑到他唇边,如蜻蜓点水般落了下去,她问:“今日见过皇上了吗?”
“没有,他病中谁都不肯见,连皇后也被摒在门外。”他缠着她:“不过他革了我次辅之职。”
容昐一怔,他很满意在她脸上见到担忧的神色,不由勾起嘴角:“但他没敢动我根本。”
此刻皇权和相权此消彼长,皇帝病重需要倚靠庞晋川,也忌惮庞晋川,若是轻举妄动,恐他跳脚,逼宫。
“太医如何说?”容昐问。
庞晋川摇了摇头,将她从浴桶之中抱出,直接擦干净了,抱到床上,占有性的将她压在身下,修长的双手细细摸过她的眉,眼,鼻,到红唇,眼中闪动着一丝复杂的光芒。
他说:“他不信任何人,江道平传不出任何消息。”
“咱们会赢吗?”
他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只是笑,许久后翻身从她身上下来,搂着她:“睡吧,不管如何我都在你身边。”
容昐叹了一口气。
他问道:“容昐,我与你有没有说过情话?”
她没有回头:“没有。”
庞晋川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割舍不下了,这个女人。
一生的筹谋,算计,竟是比不过她。
容昐翻过身,钻进他怀中,狠狠的咬住他胸口的肉,咬的牙齿都酸了,他胸前也流了血,她才说:“我不稀罕。”
“真狠心。”他哈哈大笑,搂紧了:“我会让你稀罕的。”
两人许久竟没这般平静过,也没再没出声,烛火已经燃烧过了一半,被风吹过明明灭灭,不断的跳动着。
他今日实在过于疲惫睡着了,她却有些兴奋,在辗转许久后,起身披了一件单衣去隔壁看小礼物。
乳母轮流守着,正喂奶,小礼物不知吃了多久,还含着不肯放,小眼睛却已经阖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还带着泪珠。
容昐摸上她的额头,轻声问:“怎么哭了?”
乳娘回道:“刚才找您呢,爷嘱咐人不许进去打搅,小姐哭的不成,后实在见不到您才肯喝奶。”
“真坏。”容昐亲了亲她,小礼物柔软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乳娘。乳娘问:“太太可要抱?”
“不了。”她起身往佛堂走去。
用火折子,点亮了烛光,照亮了满屋亮堂,她连烧了三炷香,匍匐的跪在蒲团之上,诚心合掌。
她心中有鬼,所以拜佛。
身后忽然搂来一个臂弯,将她整个覆盖,庞晋川醒来没见到她,找来,见她一人跪于佛前。
“怎么半夜不睡,让我好找?”
容昐用劲所有的力气拽住他的手臂:“我在南泽听闻过,洋人有一种新药叫鸦片,可治皇上脑疾。”
第90章 付出代价()
庞晋川大量收购鸦片;进贡内廷。
十月初十,内宫没有传出任何风声;但皇帝病情治愈的事也未通告,早朝已极少见他身影;但朝野之中分分秒秒都在进行人事的变动。
皇帝不但致力于肃清庞晋川的势力;同时也忌惮其他藩王的势力。
十月十五日日;皇帝宴请八名先帝庶出的藩王赏桂。
酒宴行至一半,乾清宫忽发大火;皇帝状如疯癫跑出;抱头满地打滚,殿内和着藩王以及三十余名太监宫女皆被封锁在内殿之中,大火熊熊燃烧,待扑灭后殿中之人皆已烧干。
顿时全城缟素;皇帝乘机收回所有兵权,庞晋川越发处于被动地位,但从那时候起皇帝病情也开始急转直下。
十月二十日,庞晋川再进药,自愿革去所有官职,只受庞国公。
皇帝头疼难耐,着太医细检,太监试药,皆曰无事。也不知这头疼之症是不是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忍耐力,还是庞晋川的退步,让皇帝终究用了药。
两日后,皇帝临朝,精神焕发,大赏太医院上下,赐庞晋川玉带一副,却绝口不提复他官位。
庞晋川受皇恩后,脸色极是平淡,央求传旨公公上传信函,要携妻儿出京都,游乐山水。
皇帝不准,革他半年俸禄,下旨言辞犀利怒斥庞晋川乃无能小人,斥容昐为红颜祸水,革她二品诰命夫人,革除长沣爵位。
圣旨传到时,传旨太监让庞晋川和容昐在冷风当口跪了四个时辰,到了午时,天哗啦啦的下起了漫天的白雪,到傍晚了,太监吃完了茶,慢悠悠的开始传旨,容昐的膝盖被冻得僵硬,两颊通红干裂,身上早已落满了皑皑白雪。
送太监出公府大门时,庞晋川让人拿着一条翠绿色的翡翠递到太监手中,笑问:“不知公公叫什么,日后庞某还需公公在皇上跟前多提点提点。”
翡翠价贵,千金难求,这一串通体翠绿,颗颗滚圆。
太监眯着眼,掂量了会儿,才露出一口浑浊的米白色牙齿,笑道:“庞大人果然上道,咱家乃司礼监随堂太监丁丙秋。”
庞晋川含笑送他走远了,双手紧握成拳,目光从未有过的阴冷。容昐站在他身后,伸出纤细的小手悄悄的裹住他半个大掌。两人的掌心都很冷,却都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温度。
庞晋川回过头看着妻子,冰封的双眸才渐渐破除了冰冻。
“委屈你了。”他一错不错的注视着她,撩开她嘴角被风吹散的青丝,宠溺无比。
“不会。”容昐朝他一笑,那笑意极是柔和,他极少见她这样笑过,便是有,也是对孩子。
晚上回了屋,容昐撩开绸裤时,双腿早就冻得青紫,特别是膝盖处肿的紫黑老大。
庞晋川要叫太医来,容昐制止:“他既是想让咱们跪着,我即刻就叫了太医,岂不是与他对着干?忍着吧,也不是很痛。”
他望了许久,接过秋香手中烫过的布,他一遍又一遍小心的敷在她膝盖之间,对她道:“等我,不会太久的。”
容昐静静的点头,两人已不用多少言语。
此后,几天内不时有朝臣来庞国公府表达对皇上卸磨杀驴的不忿,庞晋川只是笑笑,道:“庞某阖府上下的荣华富贵皆为皇上所赐,对圣上只有感恩戴德,哪里还敢存着一丝不忿,若是如此便其心可诛了。”
他还重新拾起在工部的事务,匠心独运的绘制了许多造型独特的阁楼,桌椅。
容昐则让长沣把她想要的东西画出来。有秋千椅,书柜,有抽屉的书桌,还有一个铁制的烧烤架。
起初庞晋川对她所绘制的图形略有些鄙夷,但让木匠做出来后,镌刻上花纹,刷上一遍又一遍的漆,阴干了,他发觉不但造型精美大方且使用效果丝毫不逊色。
为此,庞晋川画了新图后便拿来给容昐看,两人稍稍增减,竟做出的东西越发实用,有些甚至流落到了民间,颇受喜欢。
到了十一月中旬,宫里传出消息,两广总督进献三位道人为皇上修炼丹药,皇上还在苏州给道士订做了法衣,一次就是一百二十件。
庞晋川除了设计图稿,仍然在孜孜不倦的进贡药丸。
直到一日午后,两人在看匠人上漆,却听闻皇帝要亲临的消息。
庞晋川要换好公爷的品阶服已经来不及了。
皇帝的玉辇已经行至公府门外,庞晋川和老公爷,大夫人以及容昐连忙出门迎驾。
赵拯虚抬一手,莫不在意道:“都起了吧。”
容昐只看见一个明黄色的衣角在她身前停顿片刻,听他毫无感情的声音:“顾氏抬头。”
庞晋川双目一凛,容昐朝赵拯拜了又拜,这才敛目抬头:“吾皇万岁。”
她目光飞快的扫过赵拯,只见他精神抖擞,但身形却与那日所见又消瘦了不少,特别是那双手,简直跟皮包骨一般,骨上的皮肉皱巴巴的,毫无一点血色。
容昐低着头,快意一笑。
赵拯眯起眼,就着阳光看她,这个女人他眼睛已不大好,只有低下头,凑近了才看清楚。
许久他朝庞晋川道:“爱卿看清楚了吗?”
庞晋川紧抿着薄唇,阖眼:“启禀圣上,微臣清楚。”
“清楚?”赵拯细细琢磨这两个字,许久讽刺一笑:“你竟如此。”
他从容昐身前跨步而去,随后老公爷和大夫人赶忙跟上,秋香要上前扶起容昐,容昐就着她的手缓缓站起,膝盖却似被两颗沉重的铅球紧紧挂住,重的她无力起身。
就在她步履阑珊之时,一双大掌扶起她。
容昐猛地甩开,庞晋川却紧抓不放,她看清是他,才打着颤,站直了。
“你知道了?”她问。
庞晋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敛目,挡住他眼中的流光,反问:“我知道什么?”
容昐噎住,他小心的将她的手握于掌心,她的手极尽柔弱无骨,十分娇小,他笑道:“我只知这手我握了许多年了,再也不肯放,你也别嫌弃我的痴心,都付于你了,若是你不肯收,掉在地上碎了,我可怎么办?”
他说的很真诚,还带着自我埋汰,容昐眼眶微的一红,咬住下唇,道:“谢谢你了。”
庞晋川有些生气:“你我夫妻之间,何谈言谢?”他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骨:“快跟上,我需进去了,在他跟前你小心行事即可,他不会拿你如何的。”
容昐颔首,看着他先行离去。
秋香上前扶住她的手:“太太,小心脚下。”容昐的膝盖自从那日受伤后,就落下了毛病,只要遇到风雨天,就会发作。
想来明天应该会是个阴天。
容昐朝她一笑,待要进去时,只见那日前来传旨的丁丙秋拿着拂尘快步朝她走来,眼神透露着精光,带着蔑视,昂首:“圣上口谕,着顾氏下厨。”
这是拿她当奴婢使了。
前头庞晋川还在行的身影猛地一僵,容昐紧盯着他,希望他别回身。
“顾氏,还不接旨?”丁丙秋细长的声音不耐烦的在她耳边响起。
容昐这才回神,就着秋香的手跪下,叩了三叩首:“臣妇接旨。”
她话音刚落,前头庞晋川才重新往前大步跨去。
秋香要扶起容昐,丁丙秋问:“请顾夫人一人去吧。”
秋香问:“公公,且宽容宽容。”
“这?这咱家可做不得主,要不你同圣上说去?”丁丙秋冷笑,目光滑过她手上戴的红宝石戒指,容昐朝秋香摇了摇头,她才不得不无奈退下。
厨房外守着锦衣卫,各个身着飞鱼服,腰间挎着威严的刀,目光如炬。
里头,更是忙得人仰马翻,有十几个太监监视着各个火炉,众人见容昐进来,一怔连忙行礼:“太太万福。”
容昐抓起旁边放着的围裙,大力抖索了一下,麻利的绑在腰间,对众人高声道:“今日我也下厨,你们各做各的。”火炉印着她的脸,十分的好看。
府内众人本就服她,当下莫不上前要帮忙。
容昐选了两道,一道是鸡丝银耳,一道是清炸鹌鹑。
小儿喜咸食,她会做的也多是咸菜。
她飞快的把鸡胸肉切成丝;放入碗内加调料抓匀,油满,滚入葱姜末爆香爆炒,很快她这边就弥漫出一股香味,随后倒入泡好撕成丝的银耳和鸡胸肉,就着大火大力翻炒出锅。
第二道菜出的也极快,与其他厨娘菜色出的时间基本相同。
丁丙秋虽有意找她茬,但却不想这一个深宅贵妇弄起锅碗也极其的熟练。
容昐抽出丝帕小心的将碟子的边缘擦干净了,随后又飞快的拿出一个小碟,从一个土陶之中夹出几块黑不溜秋的东西。
丁丙秋立马拉长声调:“这是什么!胆敢给皇上用这等粗贱之物。”
容昐手上不停,解释道:“这是腌制的冬笋,是庄子上新鲜割下来的,看着虽油腻,但吃起来又香又酸又辣又咸很是下饭,是妇人所做,今日皇上前来少不得要卖弄一番,还望公公给妇人这一机会。”
说着将手中的一颗红宝石戒指摘下,就她送出碗碟的功夫飞快的塞入他手掌心之中。
丁丙秋明了:“既是如此,且让咱家先尝尝,看看顾夫人这孝顺的心意可值得送上?”
容昐示意厨娘拿来剪刀,她剪掉一小块,放在小碟之中送上。
丁丙秋略微咀嚼了,止不住的赞叹:“顾夫人手艺确实不错。”
容昐朝他俯了个身:“还得多谢公公通融。”
“不敢,不敢。”丁丙秋摩挲着袖子,抽出白帕,扬了扬,慢条斯理的擦着没有胡须的嘴巴。容昐看见自己的红宝石在他袖口熠熠生辉,嘴角不由咧开一个笑容。
午膳由宫中太监送上,容昐坐在厨房外的树下,看着那一排长长的送膳队伍远去。
她抬起手挡住阳光从干枯的树木之中倾泻而下的斑驳。秋香拿了斗篷上前:“太太,披上吧。”她又从怀中掏出一枚药膏,摸了一点擦在她手面。
“不是多大点事儿。”容昐抽出手。
秋香嘟嘟嘴:“我看见了,那个公公不许人帮太太您洗菜,摘菜,洗碗不是?”
容昐没吭声,等了一会儿,问:“那边该要用膳了吧。”
“谁知道呢?”秋香满不在乎。
容昐和秋香在这院子之中坐了许久,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只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快,快,顾夫人,皇上喧您觐见。”
容昐眸色一亮,赶忙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物。
秋香要跟,她止住:“别跟来。”只丢下这一句就跟着太监走远了。
正屋大厅之中,赵拯坐于主位,然后依次往下是老公爷,庞晋川。
容昐紧张的拉了拉袖子,小步上前,拜道:“臣妇顾氏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赵拯总是给她侵略性很强的感觉,容昐不喜欢见到他。
赵拯眼皮子都不抬,指着他身前一个碟子问:“这是你做的?”
容昐抬起头,目光在空中和庞晋川对视,她极快的撇开,望去,是那叠冬笋。
“是。”
“这碗冬笋做的极好,你可还有腌制?”他起身笑道。
老公爷和庞晋川连忙也跟着起身。
容昐俯身回道:“这是之前腌制的,只剩下一点,不敢进呈给皇上,容臣妇再腌制了送进宫。”
赵拯伸了一个懒腰:“好,那就你一人替朕腌制二十坛,朕的皇后和几个爱妃也定喜欢夫人的手艺,庞夫人可否?”
二十坛,她一个人腌,赵拯摆明是在为难她。
庞晋川不忍快要上前,容昐在他出声前,俯身道:“臣妇定当竭尽所能,尽心尽力以报皇恩。”
“呵。”赵拯冷笑着望向庞晋川:“看来,她跟在你身边多年,没少学这些咬文嚼字,听的朕耳朵都长茧子了。”
“微臣有罪。”庞晋川随她一同跪下。
赵拯望着地上的两人,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踏着金黄色的团龙朝靴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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