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弘然叹了一口气,取下头盔:“妹妹总归不希望看到你如今这个样子的。”庞晋川回避这个问题,问:“刘世冲走了?”
顾弘然一怔,点点头:“嗯,走了。”他上前想取香,却将那些香烛早已被折断扔在角落里:“皇上的密函。”他从袖中小心的掏出一封明黄色的奏折,递上去,自己独自坐了下来,从棺椁中抽出容昐手上的白帕细心的折了一个小老鼠。
他的动作极其的轻柔,可粗粝的双手却极其的笨重,折了许久都未折成。
庞晋川打开奏折,里头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速速回京。
他抬起头,将奏折收好放在宽大的朝服袖口之内,回过头理好了衣口袖领,背着身对顾弘然道:“她还没死。”
顾弘然抬起头看他,只见他正立于大门口,外头明亮的阳光从他背后照入,他整个人好似立于黑暗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是听他这么一说,顾弘然不由的拧紧眉头:“你怎知?”
虽然面容因为直面砸下而血肉模糊,可这身形和身上的胎记都是一模一样的,如何是假的?
庞晋川冰冷道:“我命产婆验尸,这具女尸从未生育过。”
顾弘然一惊:“那容昐去哪儿了?”
庞晋川拉下脸:“不知。”语罢,指着外头跪着的人道:“他们说,她逃出去了。”
可是为何不来找他?
庞晋川紧握住拳头,过度的情绪波动牵动了他肩头的伤口,他猛地急咳了数声。
顾弘然不由大喜。
庞晋川道:“朝中有人要参,我需回京。皇上不日就会另派人来接替我的职务,你留在这里善后,帮我寻找容昐,我处理完立马就回来。”
“好。”顾弘然将白帕放下,从棺椁中取出一枚玲珑的玉佩递给庞晋川:“这是容昐随身携带的,你帮我带回去给母亲,告之她一切都好。”
庞晋川握在手掌中许久,温润的玉质和她的性格一模一样。
庞晋川轻轻摩挲许久,嘴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他朝顾弘然作了一个揖,反身退出门口。
来旺等在外头,他连忙上前侍候问:“爷,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庞晋川看着其中一个瑟瑟发抖的婢女,眼中一丝光亮也无,他单薄的双唇张了张,一句毫无感情的话钻入来旺耳中。
“埋了。”所有看过她受苦的人,一概都无需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狐狸美眉砸了一颗深水鱼雷~不知该说什么了,万分感激!
感谢:终难忘美眉丢了两颗地雷和章章补分,这实在是个大工程!辛苦了~
也感谢大家一路来的支持和撒花!
ps:现在孩子是留还是不留?哎哎哎,纠结啊!!!
第65章 素昧平生()
容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好像回到了那一年;孩子没的时候;周遭的一切让她无力掌控;她看见庞晋川,想要去叫他拉自己一把,但嘴巴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黏住了一般。
她想叫住小儿;叫他留下来,但小儿终究也牵着他父亲的手离去。
她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不断的徘徊;奔跑;寻求出路,直到她看见一个粉嫩可爱的女娃朝她笑;容昐顿时心喜不已连忙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可下一瞬间;孩子突然就从她怀里消失了!
容昐啊了一声,猛地醒来,大口的喘息着,额上大汗淋漓。
“娘,您醒了。”长沣跑过去,紧张的盯着她。
容昐犹坠在梦中:“你妹妹呢?”
“妹妹?”长沣古怪问,容昐连忙低头摸向小腹,隔着小衣,肚子还在,小巧可爱的隆成一个小小团的球儿,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也跟着上下起伏。
容昐摊开手放在上面,努力的寻找她的跳动。
“您醒了。”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温柔的男音,容昐乍然抬头,却见是救下自己和长沣的男人。
“周公子。”长沣有礼的朝他作了一个揖,周朝峥关上门,走上前喜爱的摸了摸他的发丝,便笑着对容昐道:“夫人有礼了,鄙人姓周名朝峥,字子厚,南泽人氏”
周朝峥身上有一股浓浓的书卷味,眉色之间透着柔和谦让。
容昐警戒心稍除,有些尴尬的朝他抱歉一笑:“妾身夫家姓庞,公子万福,敢问这里是哪儿?”这些担惊受怕的日子,让她自然而然的产生警惕,她还不清楚这个周朝峥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但估摸不是雍王那边的。
周朝峥温和一笑:“此地是随州的一家客栈,夫人已经昏睡了一天了。”
“嗯。”容昐低下头,小心的摸着小腹。周朝峥从她的言谈举止上不难看出她是个出身门第极高的女眷,心中暗暗揣摩她到底是何人?
容昐犹豫了下,紧张问:“不知我腹中胎儿”
周朝峥点点头:“夫人莫要担心,孩子尚且保住了。”容昐才刚喜,他又继续道:“只是大夫医嘱,这孩子还是不留为好。”
容昐惊诧抬头,触及他温润的目光,周朝峥一怔,脸色微红,目光不自觉的转到窗外,看向热闹的街头,低声道:“大夫说,此胎若非已孕三月,此次定是滑胎。只是如今虽勉强保下但到底是动了胎气,怕是孩子不好。”
“如何不好?”容昐紧张,声音不由的拔高了一些。周朝峥犹豫了下,据实以高:“可能不似寻常婴儿,多少有些损差。”
容昐没了声音,心中五味陈杂。长沣似乎感受到娘亲情绪的低迷,不由伸手盖在她肚子上,体贴道:“娘亲,不怕。儿子长大了照顾妹妹。”
他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保护好娘亲,保护好妹妹!
“嗯,乖。”容昐朝他一笑,心口轻松了好多。她也望向窗外,脚下车马如龙,人声鼎沸。
只要还活着,一切都有希望不是?这孩子终究还在她肚里,只要她还在,她就要保护她,把她生下来。不管她是好,还是不好。
容昐和周朝峥稍微交谈了一下,才知道,他母亲病危,必须得赶回去。而朝廷律例,反为官者父母身亡丁忧三年;各秀才,举人,亦是三年不得科考。倒是阴差阳错救了他们母子三人的性命。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店小二上来送饭,容昐本来还不觉得饿,但闻到饭菜香顿觉饥肠辘辘。
周朝峥要了一个小桌,帮她摆在床上,长沣被抱进床上,也摆了一副小碗筷。
容昐感激他的体贴,周朝峥却笑道:“出门在外,能帮上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夫人当初也曾救过在下的性命。”容昐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客气,但下一刻周朝峥也给自己舀了一碗饭,搬了一张椅子过来,与他们同桌用饭。
他说:“我与店老板说,你我是夫妻,所以只能叨唠夫人一起用膳了。”
“”容昐噎住了,长沣好奇的目光一会儿在她脸上逗留了一下,一会儿又望向对面俊朗的男人。
周朝峥连忙解释:“不是在下故意占夫人好处,只是外头听闻雍王府丢了一名女眷,现下正到处搜捕,有些与那位女眷长的相像的都被带回了王府。”
他的三两句话,就把厉害点的一清二楚。容昐知道,眼前这个周朝峥并不是表面看的那般温和,他极其的聪明,敏捷,而且不点破任何事,他只做自己觉得对的。
“如此,谢谢公子的安排。”容昐颔首,不再反对。
周朝峥颔首,给长沣夹了一块炒肉,长沣朝他眨眨眼,扒着饭一口吞下。他吃的满满一大口,有饭粒掉在桌上,也一一捡起来心满意足吃的干净。
在经历了那场变故,长沣变了许多。容昐对他的改变又是欣慰又觉心酸,她不想再把他置于任何危险之下,即便是只有一点的风险都不想了。
用过膳后,周朝峥朝小儿要了一床铺子在榻上休息。
长沣自然是跟着容昐。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长沣轻轻的半靠在她身上和妹妹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得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眼睛亮亮的,红润的小油嘴不断张开有闭起,闭起又张开。
周朝峥枕着单手一人看书。
容昐朝小二要了一个梳子和几个头绳,她坐在床上,把长沣放在中间,三两下的功夫就把他的的头发散开。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洗了头,头发上有股子极其好闻的味道,容昐轻轻的用梳子把他青黄的长发挽成两个双平髻,取了案桌上的小花一一给他簪好。
长沣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嘟嘴:“娘啊,为何把长沣梳成女娃娃?”长沣表示很郁闷,就算娘亲再喜欢妹妹也不能这样啊!他是男娃娃!
周朝峥听到动静,也回头看过来,见两母子都郁闷着,不觉得弯了弯嘴角。
容昐捧着长沣的小脸左看右看,又取了一把小刀,按住他的脸:“别动。”长沣立马屏住呼吸,闭上眼。
容昐小心的把他浓黑的箭眉仔细的削成一道弧线,再放开。刚那对剑眉和这发型实在是格格不入。
长沣朝着镜子中挑眉瞪眼,嘴角耷拉了下来。
只见镜中赫然出现一个七八岁浓眉大眼的小姑娘,脸色有些苍白,小嘴却红润润的,而头上簪的小花极其好看,把他衬托的越发娇俏可爱。
周朝峥乐坏了。
容昐朝他道:“麻烦您明日帮长沣取一套小姑娘的袄裙,可成?”
“娘——”长沣别扭的扭动身子。
容昐轻拍他的头,瞪去,小娃子立马安静下来,委屈极了。
周朝峥心下大乐,忙不迭应下:“好,夫人放心。”容昐心下才安。
周朝峥不由打量起她来,只瞧这妇人估摸二十岁上下年纪,生的面容似团花,极其俏丽,然而若说她最为出彩的五官,那定是那双熠熠生辉的明眸了,他还从未在一个妇人身上见过如此坚定又聪慧的眼神。
周朝峥吹灭了灯火,合衣在床上躺好。
屋外的世界也跟着安静了,漫天的星辰点缀着夜幕,待在明日许又是另一番的人生。
在客栈内又休息了数日,容昐的身体在修养之下,逐渐有了好转。
周朝峥一大早就出去晃悠了,到了午后回来,买了两本书,一大堆的胭脂水粉,还有几套女娃的衣服。
容昐感谢他的细心,她的确需要掩盖自己的妆容,但看到他给长沣带的袄裙后,依然还是无语了很久。
周朝峥的眼光和口味,该如何说呢?长沣穿上后,再配上他的双平髻活生生就是一个娇俏的女娃。容昐不得不佩服他的眼光,但她总是觉得周朝峥的双眼带着一丝笑意。
幸灾乐祸的笑意
同时他也带回来新的消息,雍王兵败已经退到随州了,朝廷军队也伤了元气,现下两军对垒原地休整,这也就意味着她只要多待在随州城内一刻就多了一份危险。
而周朝峥更带来一个要命的消息,雍王府的侍卫正在大量盘查女眷。
此刻形势严峻,随州早已关闭了城门。
容昐想了许久,心头乱糟糟的,一整个下午都无序。
周朝峥带了长沣出去了,容昐一人在屋里待着,醒来后,她对着镜子穿衣打扮。
她用桃花粉将脸上被猫抓过的细痕小心的遮掩过去,而后只在两颊上施了淡淡的面脂,嘴上轻轻点了淡红色的口脂。
许久没有这般简单的打扮下来,容昐看着镜中的自己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之前,她当了八年的公府太太,什么好的没见过?可就是没法子像今天这样轻施粉黛,褪了残妆,容昐才记起自己才不过二十五岁,还这般的年轻。
“娘!”长沣在外喊了一声,午后他就跟着周朝峥在外头习画。
“怎么了?”容昐回过头问,长沣双眸一亮,盯着她看了许久,呆呆道:“娘真漂亮。”容昐噗嗤一声笑出,周朝峥随后走进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不好意思的慌忙撇开。
容昐道:“出去玩吧,娘还有事儿要做。”
长沣不肯要赖在她身边,容昐也随他,她将早就准备好的泥土块和成的泥,加了白粉调成淡淡的黄色,往脸上薄薄上了一层,右边脸颊靠近耳根后处她另调了色稍浓的做成胎记的模样。
长沣紧皱着眉头,继续看。
容昐细很是满意,继续取了浓黑色的石黛往柳眉上画了一个粗黑的眉形,似丑陋的蜈蚣。
这下,长沣整个人倒吸了一口气,往后退去。
容昐觑了一眼他,望着镜中容姿平凡甚而有些丑陋的女人,点了点头。
“认得出吗?”她问。
长沣使劲摇头,容昐满意了:“不管谁来查,你都不要说话,记得吗?。”
“知道娘。”长沣应下,容昐拉好他的领口道:“好孩子。”
容昐在等待着一个时机,破城的时机。
终于在焦急的等待了四五天后,周朝峥急匆匆的从街上跑上来,对容昐喊道:“快,快收拾,咱们要走了。”
容昐闻言,立马从床上下来,打开柜子,飞快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裹。
她朝下望去,不知何时底下竟乱作了一团。
“怎么回事?”容昐急问。周朝峥抱起床上还在酣睡的长沣,一边走一边道:“朝廷的军马打过来了,咱们得快点离城。我求一个朋友帮我们买了票,咱们坐船去先去南泽。”
“等等。”容昐拉住周朝峥,整个人也被四周乱糟糟的气氛弄得有些混乱,她说:“我不走。”
周朝峥回过头看她,容昐道:“我等着朝廷的兵马打进来。”
两人之间默然了许久,长沣安然的在他背上酣睡着,周朝峥道:“我知道你出身极高,但眼下若是不趁着雍王兵败时出城,咱们的下场也未可知。若是雍王屠城该如何?”
他的话,全然都对。
她根本没有坚持的立场,容昐咬咬牙:“好,咱们走。”周朝着拉着她的手飞快的拾阶而下。
他的小厮早就等在那里,见着两人分别喊了一声:“公子,夫人。”周朝峥先将长沣安置进去,随后扶着容昐进车厢,他自己坐在车辕上和小厮一起赶车。
路上已是乱糟糟了,有些店铺还开着,里头的掌柜和小厮却早已跑的无影无踪,而街上摆摊的,大多都逃的七零八散,只剩下一个卖旧衣服有的高喊:“一文一件,一文一件。”
行人哪里顾得了其他,根本不回头停下,卖旧衣衫的叫卖了几声,远远见着士兵走来,干脆也掀了摊子往回跑。
“快跑!站住。”士兵追上,挥起长矛刺中他胸膛,只见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杀人,杀人啦。”
又有被抓到的人死在长矛之下。
一瞬间长长的街道犹如人间地狱,容昐不禁搂住长沣,对周朝峥喊:“您要小心。”
周朝峥凝眉,亲自赶车,车跑的飞快,他只道:“坐好。”
也不知到底跑了多久,马车才停下,但是当容昐刚撩开车帘时,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震呆了。
只见码头边停靠着无数条船,而码头早已是人潮涌动,官兵把守在两侧,岸上的人争的都要上船,有的没船票不能通关的全部被官兵的矛头刺进江里去。
“长沣给我。”周朝峥从她怀里接过长沣,拉着她往下走去。
小厮在前头开道,四个人都的极其小心。
直到前头有人上了船,又有无数的人被刺进江上,黑压压的人头,鲜红的血迹弥漫了整条江水,四人才挤到了岸边。
“周海。”周朝峥对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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