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兵官啐了他一口:“就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娇花似的女人和一个半死不活的野种,能跑到这儿来?我他娘的抽死你!”
“哎,别打您咧。”四周哄堂大笑。
老汉连忙上前拦到,咳了一声:“别打,别打。这位小哥说的有理,是该查查。”
“查什么查!老爹您快走吧。”老汉却仍在坚持,容昐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紧紧的搂住长沣的头,闭上眼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感觉一人猛地跳上水车,老牛吃重不住摇摇晃晃了几步。
“我来检查。”那人嘿嘿笑道,说着搬起木桶盖子,嘿了一声:“哟,有个美人!”容昐猛地一抬头,盖子还在,四周还是黑暗的,打开的应该是前头的盖子。
“滚犊子,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外头,兵官哈哈大笑:“快给老爹盖好,下来。”
“还查不?”老汉笑了一声,自己上前盖好盖子,随后又走到容昐栖身的木桶,一手已经准备打开了。容昐紧盯着盖子,心砰砰直跳,都快跳到心坎处了。
“不查老爹。”这次是新兵的声音,声音有些小,带着股不好意思。
“成,那我得先走了,家里老婆子还等着我咧。”老汉乐呵一笑,放开手,又坐上了牛车。
“放!”只听的一声大呵,侧门缓慢的被打开。
容昐保持着卷缩的姿势,一动都不敢动,直到马车已经走的很远很远了,她才恍然察觉过来,自己浑身都跟从冷水里捞上来一样,额头,后背,手心,全都是细细的冷汗。
可她带着长沣逃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呼————我是好人。
第64章 修罗地狱()
这边;容昐搂着长沣一路摇摇晃晃的行了许久的地,待老汉把车停在自家门口;容昐才趁着他进屋的时机,抱着长沣飞快的从牛车上下来。
此刻天已是大白,前面漫漫都是棕褐色的乡间小路;鼻尖弥漫着是淡淡的土腥味,再望去四周草木茂盛;不见人烟。
她已经很疲惫了,出城去找庞晋川根本就不可能实现,只能先找一户人家歇息,再从头打算。
两人只喝了一点水;又继续赶路。
“娘;我们要去哪里?”长沣喘了一口气问,消瘦苍白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青色。容昐停下,放开牵着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糕点递到他跟前:“饿了吧,来。”
长沣双眼紧盯着那块已经碎了一半的馒头,接过来,狠狠一口咬下,大力咀嚼着。
容昐带着他在路边坐下,看着他吃的狼吞虎咽,不由得露的露出一抹笑意:“慢点,吃慢点。”馒头碎渣掉落他胸前,容昐小心的扫了下来捧在手心,昂头一口吞下,又喝了一点水。
“娘也吃。”长沣抬起头道,容昐摸摸他松软的发丝,笑道:“娘不饿。”
长沣慢慢停了下来,看着她,低下头将馒头掰成两半,一半较大的硬塞在她手心,有些生气的模样:“一起吃。”
容昐看着他异常执着的目光,心下顿觉一股暖流流过。
她接过馒头,长沣盯着她,看她真的吃了而不是又藏起来,这才喜笑颜开咬着自己手中的半块馒头。母子两人埋头苦吃一句话都没再交谈。
那一路的重重波折,走在生死的悬崖边缘,早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还必须活下去,活的更好!
容昐吃完馒头后,给自己擦了脸上的血痕,长沣在河边岸上等她,有些无聊的拿石子打水漂。
噗——噗——噗,扁平的石子飞快的在细长的河面朝前飞去。长沣连打了几个水漂,却听的声音忽变成嗒嗒嗒——
是马蹄声!
长沣连忙跑过去找娘亲,容昐处理好了昨夜被猫抓伤的脸,正往碎碗里头装水。
“娘,有人来了。”长沣飞快道。
容昐立起身儿,仔细的凝听一会儿,是一群马蹄声,估摸有二三十人,她脸色顿时变得惨白,立马丢掉碎碗拉着长沣就往旁边的树林里跑去。
此地树木茂盛,荆草重生,容昐拉着长沣往一处斜坡跑,俯身蹲下,仔细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而不远处,一群人停下,一个带头的士兵飞快的上前报:“庞大人,过了前方便是随州地界了。”庞晋龙啐了一口,望向四周茂密的树林:“还真他妈能跑!二十人随我进随州,十人留在这里搜索。”说罢,一夹马肚,疾驰而去。
容昐喘了一口气,长沣懵懵懂懂的看她:“娘,是二叔,为什么我们不住找二叔?”
“乖。”容昐低声道:“二叔要害你父亲和娘,所以不能找。咱们要躲开,知道吗?”
“嗯。”长沣乖巧的点头,容昐搂着他就趴在斜坡下,上头是一个凸出来的草坡,正好遮挡住往上看下来的视线。
容昐和长沣就这样等着巡查的士兵地毯式的搜索过一整片树林,等着马蹄声渐远,她才带着长沣跑出来,反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往前走是随州,庞晋龙在那边;往后退是通州,雍王在哪儿。
这条路到底该往哪里走?
出了树林,举目茫茫。
容昐想了许久,还是决定带着长沣往随州走,此刻雍王定是知道她逃走的事儿,通州必然警戒森严,到处都要人在盘查,而随州虽也在他势力之下且有庞晋龙,可到底寻找她的人还不多。
如此,还是有希望的。
先去随州!
母子两人不敢走官路,只寻着小路走。
但到了午后,容昐觉得小腹有些酸胀,跟针往她腰上到腹部刺了似的,隐约的疼痛。她停在路边,寻了个草丛褪下裤子,只瞧裤子上不知何时早已是鲜红一片,暗红色的血还在顺着大腿沿着小腿一滴滴流下。
这孩子怕是和她没缘分了。
四个月了,她即将摸到孩子的胎动了。容昐摸着已经微隆起的小腹,心里头不住的悲凉的。
“娘,娘!”长沣突然急促的大叫。容昐抹掉泪,穿上裤子,捂住酸软的腰步履阑珊走去,她的脸色青白一片,难看的很。
长沣没发觉,指着路的尽头,欢呼雀跃:“娘,您听,是马车的声音。”
容昐细细听着,耳边是冷风呼呼刮过,吹过草叶的声音。
长沣眼巴巴的等着,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一辆马车慢悠悠的跑着过来。
“哎!停下,停下。”等着马车跑来,长沣站在路边的一个土坡上大声叫嚷。
车把式是个裹着巾帽,穿着深蓝色麻衣的小厮,另一边则坐着一个素色衣衫二十多来岁年轻的男子,头戴一片毡巾的,捧着书悠哉的靠在车辕边上,却是生得眉目俊朗。
“是你!”长沣看清车上的人,惊诧极了。
周朝峥缓缓抬头,眸色一亮:“小公子?”来人正是那日寄住在别庄一日的主仆两人。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周朝峥二话不说,赶忙跳下车头,撩开青黑色的车辆急道:“岷县要开战了,不日就要打到通州了,咱们快逃吧。”
他没问清容昐和长沣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容昐也来不及问他不是上京赶考可为何却来了通州,但此刻她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小腹越发的胀痛难受。
容昐脸色铁青的坐在地上,长沣屋里搀她起来,最后还是周朝峥跑上前,朝着容昐作了一个揖:“太太,莫怪。”俯身将她拦腰抱起,抱入车内。
他的气息很稳,身上带着一股冬日暖阳的味道。
容昐拉住他的衣袖,倚在车辕上,声若细蚊:“快带我去找大夫”周朝峥一怔,看向她。
那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样在轻轻颤动,又很快沉浸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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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县,阴冷肃杀的气氛紧张的弥漫在两军之间。
现在已临近傍晚,在下过一场雨后天色越发昏沉,湿冷的空气肆意的侵袭着大地,平地上炊烟四起,士兵扛着长矛在茅屋前排起了长队领粮食。
庞晋川冷着一张脸从拥挤的地界走过,一身紫黑色的副一品仙鹤文官官服在一群黑衣铁甲的士兵之中格外的耀眼。
“庞大人。”
“庞大人好”几个熟悉的将领纷纷归来打招呼,庞晋川抿着嘴微微点了点头,脚步坚定而又稳重的迅速朝主帐前进。
“诶,这个庞大人文文弱弱的,你说他会骑马射箭不?”一个青面汉子的将领咬了一口大白馒头,朝着庞晋川远去的方向道。
他身旁一个叫裘爻的先锋,觑了他一眼:“嗤,谁知道呢。这些个人打一出生就是官老爷,可保不定逃命的时候功夫比咱更厉害呢。”
“哈哈”青面汉子嘟嘟又说了几句话,便埋头苦吃碗里的菜。
这边,两边侍卫肃然的喊了一声:“庞大人!”飞快的撩开主帐棕褐色的门帘,庞晋川高挺挺直的身子微微一弯,往里走了进去。
顾弘然端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双眉微拧着,埋头研究桌上的地图,听到声响,他抬起头:“来了?”但见他面色阴鹜知晓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
“潜入进去的探子一无所获。”庞晋川道。随后跟进来的来旺将一叠迷信呈送到顾弘然桌前,他觑了一眼庞晋川,便抽出页面上的第一封,展开,皆是未果,未果。
看来,现在开战前救出他们母子两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顾弘然沉默了下,问:“你要如何做?”之前就已定下,入通州第一日休养生息,而明日正午是为首战点,一旦兵起,容昐是生是死就由老天爷决定了。他的语气有些沉重,庞晋川正吃着茶,闻言,手一顿,幽暗的双眸微微跳动,一股寒意骤然浮现在他的眼底。
“我不信她不等我。”他言罢,神色平静的撩起官袍。来旺上前,将紫黑色貂皮斗篷披于他身上。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棕褐色的泥路尽头。
翌日午时,天色昏暗,战场上飞沙走石狼烟四起,城前朝廷大部队严阵以待,一件件银灰色的盔甲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寒光。顾弘然,庞晋川和刘世冲骑于高头大马之上于战场的中心。
岷县高门紧锁住,城楼上挂满了雍字的旌旗,黑压压一群绿衣士兵手握弓箭,警戒万分。随后不久,雍王登上城楼,俯视而下,似极力的在寻找什么,待他看见庞晋川神色猛地一敛,额上青筋暴突。
“赵扩小儿,汝弑杀先皇,叛上作乱,罪该万死!吾皇慈悲,若尔等此刻投降出城,陛下愿从轻发落。”一个壮硕的将军踏着白马,横刀对着城楼上的雍王大声高呼。
战前,骂阵羞辱敌方是以打击敌人士气的必要过程。随之声音刚落,十万大军举卯起身大呵:“赵扩小儿,何不速速就擒!”那呼声震天,庞晋川勒紧黑马冷然的盯着城楼中间的男人。
他看着雍王取弓,拉弓,满弓,开弓,银色箭头犹如一道耀眼的白线飞快朝打先锋的裘爻射来。
裘爻大呵一声,飞快骑马闪躲,却根本来不及躲闪开赵扩的速度,就在千钧一刻之际,一只银白色的箭头猛地从他左侧射来,将迎面射来的箭头截成两截。若不是这个拦截,只怕他当场命丧于此了!
裘爻满头冷汗,勒紧缰绳回过头去,只见顾帅立于马上,而他身旁的庞大人,却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
“好!”大军突然此起彼伏高声扬唱,庞晋川将弓箭递到身后,来旺连忙接下。裘爻欲要言谢,可庞晋川只是双眸冷漠的扫视他一眼,目光又盯住城楼。裘爻粗脸一红,想起昨日自己的话,顿时恨不得钻入地底下才罢。
顾弘然倒是看他了,只是手上的红色帅旗一扬,战起。
就在此时,城楼之上忽然出现一抹俏丽的身影。一身大红兽朝麒麟补子缎袍儿,嫩黄色的裙摆在半空之中飞快扬动,他们就站在城楼之上,双手踱在背后,绑着大绳。
顾弘然手一顿,庞晋川飞快勒马奔上前,此刻众人都知道那上头的女人是谁了?连忙分到两边,开出一条小道出来,庞晋川跑的极快,风吹的他的紫色朝服两袖鼓的胀大,他似踏着风,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城楼底下。
赵扩喝令:“别动。”庞晋川还在上前,赵扩大掌一挥,容昐和长沣被人从城楼顶上推了下去。
眼看就要血溅三尺,那绑着两人的粗绳被身后两个士兵猛地一拉,就这样母子两人都被挂于城头之上。
庞晋川投鼠忌器,立马停下,目光紧张的盯着那个女人。
她半张脸都被黑色的青丝遮挡住,只能依稀看到白皙的侧脸,却也看不清晰。他看着她两腿之间红色鲜血滴答滴答往下直滴。心下猛地一紧:“你对她做了什么!”
赵扩阴冷一笑,双目赤红:“十倍奉还!”伏勇递上弓,他来开弓箭对准庞晋川的脑袋和他头上的那顶乌纱帽,整个弓都拉的满满的,一下定是爆头。
顾弘然大呵:“牧之,快走!”
庞晋川犹豫了下,紧盯着城楼上的容昐,长沣还有雍王,待他的弓箭拉满了,冰冷的箭头嘭的一声朝他急速射来。
他下意识转了个身儿要动,墙头的绳子也跟着飞快的松开。庞晋川顿时停住,锋利的箭头直射入他的肩头。
啾——眼前占满了一片的血色,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他只看着容昐纤细的身影在空中翻滚,膨大的裙子被风吹的翩翩起舞。
那双金色的小绣鞋先掉落砸在姜黄色的泥土之上,溅起肮脏的黄水,随后他亲眼听着她惊恐的声音消失在了尽头,犹如太阳落入山头,终于什么都没了。
鲜红的鲜血染满了土地,源源不断的流出,紧接着又听到一声巨响,轰的一声长沣也跟着落地,他摔在地上翻滚抽搐了一番,滚落在他母亲跟前,渐渐也没了声息。
“哈哈哈”赵扩昂头大笑,笑声不断回荡,他再次拉开了弓箭,对准他的心脏:“庞晋川,你也有今天!”
裘爻急跑赤红色的朱马,举起大刀替庞晋川挡了一箭,随后将他拉了回来,冲天一怒:“冲啊!”
身后行军飞快一窝蜂涌上,冲车压阵,负责推进,随后云梯,撞门大树由多人抬着往前冲,骑兵绕在最外面,负责冲击侧翼。
岷县城楼之上,一窝蜂的箭头飞快射下,一个人倒了另一个继续借助云梯冲上。城门打开,骑兵飞快冲出来,手拿大刀唰唰唰斩获首级。
一时之间满场的修罗地狱,鲜血横流,人肉模糊。
众人都杀红了眼,苍穹之上雷声滚滚动地而来,随后倾盆大雨铺天盖地浇下。
三天三夜。
人都杀红了眼,马都杀绝了。城门楼口堆起了快和城楼一样高的尸体,士兵丢掉了云梯,顺着尸体爬上去,最终岷县失守,通州顷刻间也如探囊取物,雍王败北退走随州。
此时天色有些阴沉,已是三月二十六日晚。
庞晋川收了容昐和长沣的尸骨在一个棺椁之内。
灵堂里连白皤都没有,只有庞晋川一人独自坐着,来旺守在外面,门口是被踢翻的冥纸灰烬,铁骑的侍卫把守两侧,锋利的刀口指向大院里跪着的婢女,侍卫和小厮。
院里鸦雀无声,气氛却极为紧张。
顾弘然走进来,看见灰烬已知了大概。
“牧之。”他喊了一声,庞晋川一动不动的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目光依然紧盯着紫檀木的棺椁,干涸的嘴唇抿了抿:“有事?”他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
顾弘然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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