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成春闻此,倒是斯斯文文地笑了笑。只道:“亲家奶奶,您可别这么说。那院子是家父的一片心意,你们搬进去住,我们自然是欢喜的。”说完,他转头看向宋欢颜,和蔼问道:“颜儿,可喜欢那房子,说来,我也帮忙参与置办来着。你的房间,都是按着当年你娘的闺房的样子弄的。”
宋欢颜笑着点点头,很有礼数地道了一声谢。
何成春见她喜欢,便也觉得有些开怀道:“如此便好,你们且安心住着,往后有什么事只管知会我一声儿就是。”他虽不是什么热心肠,但这次却是比妻儿大方和明理。
田氏闻此,忙又重申了一遍,自己只是暂住而已。
何成春却不愿让她多说此事,故意岔开话题,将她们让进后堂内院,去瞧瞧刚刚睡醒的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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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搬家(下)
“爹……颜儿看您来了。”何成春走向床畔,抬手将床幔勾挂在床的两侧,对着和衣而躺的父亲轻声细语地说。
这几天,老人家都没有再发病,一日三餐进得也好,所以气色看起来还算正常。
何老爷子闻言,缓缓张开眼睛,一瞧见宋欢颜站在跟前,脸上立刻漾开一抹温和的笑。
宋欢颜也跟着微微一笑,完全不像上次那般拘谨,主动向他行礼道:“颜儿,给外祖父请安。”
何老爷子点点头,向她伸出满是皱纹的手。宋欢颜稍稍犹豫一下,便跟着递过自己的手,与之轻轻相握。彼此简单的寒暄几句,宋欢颜便将自己亲手煮的川贝蜜糖炖雪梨拿出来。
何老爷子不宜多言,这会正好可以用些润润嗓子。他瞧了瞧瓷碗,又瞧了瞧宋欢颜,哑声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宋欢颜微笑着点一点头。为了做好这个,自己费了不少功夫,但愿老人家他能不嫌弃。
何老爷子听罢,想来她如此小小年纪,就这般懂事惦记着自己,不禁大为感动。他坐起身来,就着儿子的手一连喝了好几口,而脸上的表情也像是喝了蜜似地,连连夸赞道:“好吃,好吃。”
片刻过后,舅母胡氏施施然地来了。她今天打扮得很素净,完全不似上次见面时那般张扬,待见宋欢颜和田氏,嘴角微微含笑,十分热络地过来打招呼。
最近,胡氏一改之前漠不关心的态度,常来亲自照料老爷子的饮食起居。不过,何老爷子却并不怎么领情,宁愿让身边的小厮喂药,也不愿意让她服侍。
胡氏对此,心里不痛快,但面上却还是笑盈盈的。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可不愿就此失了老爷子的心,于是,反倒愈发花心思讨好了。
何老爷子虽然病重,心思却并不糊涂,深知胡氏的态度大变,定是为了打探自己手中究竟还剩下多少银钱,还有多少房产。
一直以来,家中的银钱流动,全由胡氏这个长媳做主。何老爷子和何成春每天要去店里坐诊,一呆就是大半天,几乎从不过问家中琐事。只是,时间一长,何老爷子便觉察出来有不对劲儿的地方。待到后来,得知儿媳妇竟然拿自家的钱去贴补娘家的生意,登时大怒。
胡氏见自己的事迹败露,非但没有悔过之意,而是状若无事,一口一个不承认,只把何成春给哄得一愣一愣的,让他根本使不出脾气来。
何老爷子本就是个急脾气的,认定自己那老实儿子镇不住自己的媳妇,偏偏他又身为公公,不好过多插手指责。于是,便另想了办法,将自己几十年的积蓄全都放到钱庄去收息,一文钱也不留在家中。树荫胡同的那处小宅子,便是他托钱庄的吴掌柜买下的。那胡同里面可是住着不少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位崔先生的才学品德,更是十里八村都出了名的。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为了宋欢颜的成长,老爷子也是自有一番打算的。
这会,胡氏双手捧来了杏仁茶,待见宋欢颜手上的瓷碗,笑笑道:“瞧,我又是来晚了一步。”说完,把手里的杏仁茶往桌上一放,踱到另一边去站着,想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话。
宋欢颜上前见礼,胡氏还是笑吟吟同她说话寒暄,看不出任何的不快来。又过了一会儿,老爷子又有些乏了,何成春便扶着他躺好小憩。
胡氏见状,便请田氏和宋欢颜一道去吃午饭,并且吩咐厨房临时加了好些的菜。
何成春见妻子这般懂事,心情好了不少,席间,还不忘投给她一个赞许的眼色。胡氏见了,回以淡淡的一笑,眼底还略带几分的妩媚之色。
坐在她对面的何福官看着不屑地撇撇嘴,也不管桌上的菜有没有上齐,自己直接就拿起筷子去夹一只肥大的鸡腿。
宋欢颜瞧见,不禁微微蹙眉,心道:好歹我们也算是客人,你就不能收敛一点么?
何成春的脸孔不悦地凝住,眼底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了几下,有意瞪了儿子一眼,皱眉道:“福官儿,不许没了规矩。长辈都还没起筷呢。”
何福官自从挨了父亲那一巴掌后,便没再同他说过话。这会,有意同父亲对着来,“啪”地将筷子一放,直接用手抓起鸡腿就往口中送去,活像是个市井气十足的地痞小流氓。
何家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也是注重规矩礼节的。偏偏这个儿子,就像是投错胎的冤孽一般,蹩蹩歪歪地,整天不让人安生。
何成春气得脸色发白,胡氏也是蹙眉拿眼盯了儿子好一会儿,方才含笑着举了杯:“来,亲家奶奶,我先敬您一杯。”
何成春闻言,也跟着举起杯来,田氏只得以茶代酒来回应。
胡氏最先夹起一块糖醋鱼放进宋欢颜的碗里,直劝大家吃菜道:“我家的厨娘最擅长做鱼,你们今天可要好好尝尝。”
宋欢颜朝着胡氏笑了笑,点头说了句“谢谢舅母。”这饭菜虽然可口,却因为有何福官在场捣乱,让人着实很没有胃口。但凡是他夹过的菜,宋欢颜绝对不在动筷去夹。
何福官很快就觉察到了这一点,便转头有些挑衅地看看她,随即故意用筷子将所有的菜都给挑了一遍,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畅快。
宋欢颜见了,暗暗冷笑,还真是幼稚的小孩子把戏。随即,她将筷子轻轻搁在桌上,恭恭敬敬道:“我吃饱了。”
何福官闻此,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故意摆出一副吃得极香的模样。
何成春见她只吃了几口菜而已,忙道:“是不是吃着不合口?我再叫厨房的人去做。”
宋欢颜自然是摇摇头拒绝,眼前有这么个倒胃口的人在,就算是摆上山珍海味她也吃不香的。
胡氏见状,也知是自己的儿子闹得太过了,便面带愠色地发了话道:“福官儿,你带着妹妹去院子里玩会儿吧。上次她们来去匆忙,也没顾得上到处看看。”
何福官听了这话,有些意外,待见母亲隐隐不快的模样,便也不敢推迟,撂下筷子,抬高下巴道:“好,我带她去。”
宋欢颜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不禁心里有些气闷,扭头望了祖母一眼,却见她冲自己微微点一下头。
俩人一前一后来到院内,何福官因为腿脚不便,所以故意拖拖拉拉地走在后面。而宋欢颜却是故意走得很快,一心想着自己离他越远越好,免得触霉头。
何家的院子并不大,里面只种着几棵不知名的树,周围还有几块圈出来的花圃。不过天冷,这会儿都是光秃秃的,实在没什么看头儿。
宋欢颜见自己已经走到了拱门,便不好再往前,只能转身折回去。
谁知,那何福官故意却伸出拐杖,象征性地拦了她一下。
宋欢颜只好停步,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淡淡道:“表兄,院子我已经看过了,咱们回席吧。”
何福官第一次听她叫自己表兄,先是怔了怔,继而又不屑地笑笑道:“妹妹,果然是个懂事嘴甜儿的。明明是不待见的人,却一口一个地“表兄”的叫着。”
宋欢颜听出他口中的不屑,便不愿再同他多费唇舌,准备继续往回走。
“喂,扫把星!”何福官在她的身后道:“你别以为你嘴甜就能哄得住我爷爷。他不过是岁数大了,病得糊涂了,要不才不会愿意见你呢!”
宋欢颜闻此,脚下一顿,真是越说越过分了,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好欺负的不成?于是,宋欢颜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学着他之前的模样,用一种充满了不屑的目光直直地望向他。“我问你,你可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叫扫把星吗?”
何福官闻此,有些意外,却还是回道:“当然知道了,就是像你这样克父又克母的不详之人。”
宋欢颜听罢,冷笑一声,忽然抬脚走近他,语气清晰道:“既然知道,我就好心奉劝你一句,像我这样的人,你最好别招惹,免得我把那股子衰气戾气统统传染给你,让你每天倒大霉活受罪。到了那时,你一走路就会莫名其妙的摔倒,一吃东西就会莫名其妙的噎到,一喝水准会被呛着,就连晚上睡觉也会发恶梦不得安生!”说完,便忽然冲他抬起双臂,好像要立马揪住他一般。
何福官见了,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仿似受了惊吓,震愕地望着她。“你。。你敢。。。。”
宋欢颜淡淡地撇开嘴角,又故意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且试试,看我敢还是不敢?”
第十七章 打算(上)
许是,真的被她的话给唬到了。何福官愣在原地,吱吱唔唔地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连神态都变了。
果然是只纸老虎,方才几句话就经不住了,真没用!宋欢颜弯起唇角,别开脸,转身自顾自地往回走。料想他一定不敢再在自己的面前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了。
此时屋内,胡氏正笑呵呵地和田氏说着话,何成春坐在旁边,拿着酒盅静静听着,只是脸色看起来稍稍有些不悦。
待见宋欢颜重新回来坐下,胡氏适时地止住了话,含笑问道:“怎么没多玩会儿?这么快就回来了。”说完,又发现儿子福官儿没有一道回席,便以为又是他惹人不快了。
饭吃过了,酒也用过了,田氏又小坐了一会儿,便借口还有琐事要办,携着孙女起身谢了夫妇俩的招待,准备告辞。
何成春和胡氏挽留了几句无果,便笑着亲自起身相送。
胡氏看着她们的背影,脸上缓缓敛住笑意,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动作还挺快的,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搬进去住了。”
一旁的何成春听着,又轻咳了一声,提点道:“蓉娘,方才你那话说得很唐突。好在,亲家奶奶她是个宽和性子的人,不会同你计较。”
胡氏听了,故意长叹一口气道:“夫君,奴家方才会说那些话,不也是为了欢颜那孩子好吗?您也不想想,亲家奶奶的年纪岁数,就算是有心,还能再照顾她几年?三年五年?唉,咱们好歹也算是至亲,将那孩子接过来照顾,不也是应该应份的吗?”
何成春的语气有些急:“蓉娘,话虽这么说,可总不能就这样伤了人心。往后,待到她老人家力不从心的时候,咱们搭把手帮帮忙不就成了。你何必提那些扫兴的话,让她老人家徒增伤感呢。”
胡氏见丈夫那副老好人的性子又开始泛滥起来,便连忙硬挤出几句温柔话来敷衍他,“夫君,奴家不也就是和亲家奶奶商量商量吗?又没要非得怎么着?您瞧您,干嘛这么恼起来?”说完,伸出手指在他的胸前轻划了几道,很是妩媚的模样。
何成春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意外,身子也有些不自在起来。俩人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像这般亲近过了,胡氏也一直因为琐事对自己不咸不淡的,甚至闹得差点都要分房。想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一下才道:“我也不是恼你,只是觉得亲家奶奶不容易,不想咱们怠慢了她。”
胡氏看了丈夫略显拘谨的模样,轻拉了下他的袖口,笑呵呵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
回去的路上,宋欢颜隐隐觉察到祖母的神情有异,一路上,她始终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手心里沁出不少汗,潮乎乎的,很不舒服。
待回到树荫胡同的小院,田氏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拿起未做完的针线活儿,一针一针地绣着。
宋欢颜有些不安,不知田氏究竟是怎么了,便搬了一张小凳坐到她跟前,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须臾,田氏忽然手上一顿,缓缓看向坐在旁边的孙女,眼光有些发直。时间一晃过得真快,待到年关过去她就要十一岁了,清秀的小脸已能隐隐看出长大后明眸皓齿的秀丽模样。待再过个三五年的光景,便要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家了。可自己呢,却是一天比一天苍老,一天比一天不中用了。
想想之前胡氏说的那些话,虽然乍听之下有些唐突,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颜儿越长越大了,自己总该多为她打算打算才是。万一有天自己突然病了或者去了,她一个半大的孩子,还能依仗着谁过日子?
宋欢颜见田氏瞧着自己出神,神情变幻不定,忙伸出手拉住她的手,紧了两紧,轻声问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田氏缓过神来,看到孙女满脸关心的神色,忙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没事,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乏了。”
宋欢颜不信,忙道:“不对,您一定有事瞒着我,从刚才开始您就闷闷不乐的。”她虽然并不怎么擅长于察言观色,但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是不是方才在外祖父家里,舅母她又和您说什么恼人的话了?”
田氏闻言,微微摇头,直凝住她那张粉嫩的脸蛋道:“她没说什么恼人的话,只是提议将你接过去何家住。”
宋欢颜听了这话,很是意外地张了张口,心头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田氏缓缓说道:“今天,你舅母和我说了不少的话,甚至还提起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可惜自打生下福官儿之后,再没能怀上个一儿半女的,很是遗憾。如今,有了你这个外甥女,她倒是喜欢的。。。。。。”
话只说到一半,田氏发觉孙女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忙抬起头去看,竟见她正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忙问道:“怎么哭了?”
宋欢颜有些激动道:“奶奶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您还真舍得把我送过去,跟舅舅他们一起生活不成?”舅母胡氏分明就不待见自己,这会却说要同住,八成是为了这间的宅子。
这么明显的用意,田氏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她抚着孙女的背,安慰道:“奶奶没说要送你过去,只是。。。只是想你以后能多个依靠。颜儿,你要知道,奶奶的年纪大了,总有一天。。总不能陪着你一辈子。。。”
宋欢颜闻言,霍地站起身来,哽咽道:“我不需要别人,奶奶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说完,背过身去抹一把眼泪,继续说道:“不管是外祖父也好,舅舅舅母也好,他们谁都没法跟奶奶相比,只有您和我才是一家人。”
田氏闻言,心里暖暖地,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眶,忙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瓜。“好了好了,是奶奶不好,惹得颜儿伤心了。”
宋欢颜顺势抬起头来看她,一脸认真道:“这话往后不许再提,奶奶和颜儿永远都不分开。”
田氏点点头,抱着她疼爱的摇了摇,随后眸子一闭,沉吟了一会儿道:“颜儿,奶奶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儿。”
宋欢颜闻言,红着眼睛吸吸鼻子,轻声道:“您说便是。”
田氏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只道:“我想,既然都住进来了,咱们就不走了罢。原本,奶奶也想买一间这样的小院安家落户。这会有了它,那笔钱便省下来了,正好可以留给你以后用。”
宋欢颜不由觉得意外,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问道:“这院子虽好,可咱们就这么住下来,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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